第三章 通辽同事 王健华疑晁错命 玄奘取经 巴别塔变最高楼
这周周六下班,周易回到寝室,还没开门,就听到震耳欲聋的的士高音乐声。周易打开门,一眼就看到屋中间有一个穿阿迪达斯运动装的长发青年正在闭着眼睛疯狂摇摆着身体,床上有一个老式的收录两用机和小半瓶红星二锅头。周易隐约记起这张脸在总部人员档案上见过,名字好像叫王什么,家庭住址似乎是内蒙古通辽,职位是营运部助理。周易的进门丝毫没有打扰这位王兄的雅兴,或者他太投入,压根就没听到有人进来。周易顺手拉过一把小矮凳,跨坐上去,看他继续跳。他已经完全进入状态,动作舒展狂野,动感十足,和音乐也配合得天衣无缝。看着看着,周易的眼光中已经有了一丝欣赏的味道。他突然停下来,抄起二锅头,咕嘟咕嘟一气喝完,放酒瓶时不经意地一睁眼,才看到门口多了一个大活人,惊得他打了一个酒嗝,“啪”地按下录音机停止键,挠了挠头,说:“周助理吧……我是总部营运部的助理王健华,被我们吕老大下放到宁波体验生活一个月,这才放回来。”
周易起身同他握手,说:“看你档案时我就注意过你了,通辽的吧?我吉林的,咱老乡。”
王健华的大手立刻就招呼到周易的肩膀上了:“哎呀!咱朵颐总算又进来一个东北人,整天跟那些小肚鸡肠扭扭捏捏的南方人打交道,可憋屈死我了,跟他们喝酒,不是黄酒就是啤酒,那也是酒?弄得我想过瘾只能一个人单拉。”说着一哈腰,叮叮当当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纸箱子,周易一看,居然都是二锅头,而且有一多半的瓶子都空了。王健华提溜出两瓶,向床上一丢,又说:“还有,吃肉也极其不爽,贼拉贵还吃不着啥,那小盘一盘一盘的,都不够我塞牙缝!我就整了一高压锅,到菜市场买五斤羊肉,切巴切巴,扔点葱姜蒜花椒大料,那味道,别提了!闻到没?”
说实在的,离家日久,对家乡的那一套粗豪作风,周易甚至已经有了点陌生和隔阂,南方人处事的谨慎温和虚伪精明,已经对他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印象中一直脾气火暴疾恶如仇的卢鑫,也已内敛圆滑了许多。不过周易知道,一直有一团火偷偷燃烧在卢鑫的血液和骨骼中,随时炙烤着他的平静。如今,遇到王健华这个典型东北人的典型东北做派,让周易生出好多感慨,豪气陡生,拿酒瓶和王健华很响地碰了一下,说:“好!咱哥俩儿今晚就喝个痛快!”
两人各喝了一大口酒,然后不约而同伸手到锅里抓羊肉。王健华一边鼓起腮帮子大嚼一边咝咝拉拉呵着热气,含混地说:“又找到了在家吃手抓羊肉喝马奶酒的感觉了,过瘾!”
两人就这么边喝边吃边聊。王健华说起他在长春大学经济管理专业毕业一年后就只身来到上海闯荡,一年内换了六份工作,尝尽生活艰辛。盘缠和微薄的工资用尽,人穷志短,一咬牙决定先找份包吃住的活儿干着,之后再另谋出路。正赶上朵颐在万体馆设摊大举招人,他直接填了简历表,报名应聘服务员。面试他的是个戴眼镜的瘦高个儿,问他为什么选择餐饮行业,王健华直言不讳说因为餐饮业包吃住;又问他本科毕业甘心做一个端茶送菜的服务员么,王健华说不甘心,攒够钱就跳槽。结果把那人逗乐了。王健华对这种大热天西装笔挺领带不松的家伙一向看不上眼,也就是借机顶他两句,反正服务员的工作好找。没想到当晚就接到朵颐人力资源部的电话,通知他第二天报到上班。当他背着行李吊儿郎当出现在朵颐总部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当洪光问他是否同意把入职岗位从服务员调整为营运部助理时,他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直到第二天,那个面试他的戴眼镜的瘦高个儿出现在办公室,所有人都喊他“严总”时,王健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严式轩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哪天想跳槽,要是没攒够路费,直接来找我,我赞助你。”
王健华吧嗒着嘴,对周易说:“严总对我,这叫知遇之恩!我他妈要是不玩儿命干活儿,都对不起自己!周哥,你说,严总这人咋样?”
周易一粒接一粒向嘴里填着花生米,说:“白手起家,把企业做到这个规模,严总用人行事,必有其过人之处。”
王健华说:“后来呀,我算知道了严总为啥招我进来——下面各家分店的检查工作,几乎我全包了,并且直接向他一个人汇报。”
周易嘿嘿道:“他就是要用你的口无遮拦忠心耿耿。”
王健华用槽牙费老大劲撕下骨头缝中的一块筋,说:“可不咋的,下面的各家店经理,背后骂死我了,不过表面上都得跟我赔笑脸。我比我们吕总监都好使,不是我吹,甚至每个店经理的升降,严总都会参考我的意见!”
周易自顾喝了一口酒,说:“兄弟啊,哥哥我要劝你一嘴,你现在在公司的这种身份,并不值得高兴。你如果把地方官们都得罪光了,只维护皇帝一人的利益,并非明智之举。比较而言,毕竟是店经理们对朵颐更重要,三人成虎,积毁销骨,到人人都背后说你坏话的时候,纵然严总还是如当初一样信任你,也难免会为了平息众怒,将你枭首示众,他严总继续做从善如流的圣明君主。晁错不就是这么死的么?况且,你和严总走得太近,难免引起你的顶头上司吕维芹的猜忌,他要是总给你小鞋穿,你在朵颐的日子就难过喽。”
王健华呆呆地听着,早停止了咀嚼,周易说完,他似乎还在品味,突然用手狠拍了一下周易肩膀,说:“哎呀妈呀,大哥,你说得太对了!不愧是搞人事工作的,太高了!我说这阵严总咋对我不那么热情了呢,还有吕总监,总支派我一些烦人的额外工作,你这么一分析我全明白了……那周哥,你觉着,老弟我该咋办好?”
周易慢条斯理地吸吮着骨髓,说:“我到朵颐时间也不长,太具体的我说不好,原则上呢,就是收敛你‘钦差大臣’的锋芒,对下面,不要过于严苛,不要反映太多你不说严总很难发现的毛病,店经理们也是出来讨生活,你断人财路,早晚被报复。对吕维芹,你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应对,在他面前,要谦卑,让他有做上司的尊严,对他分派的任务,有一些甚至要放在严总分派的任务前去做,千万别拿严总压他。严总的任务稍有延迟也无所谓,吕维芹自会替你和严总说,你不但没坏处还有好处。”
王健华连连点头,右手竖着大拇指,左手举瓶把瓶中剩的二两酒一口气干了,用袖子一抹嘴,说:“老哥你要是早来几个月,兄弟我就不用活得这么郁闷了!”
之后又聊了些什么,何时歪在床上睡着的,周易一概都不记得了。醒来时,外面春光灿烂,窗外树上还有麻雀的叽喳。对面床上,王健华四仰八叉,鼾声如雷。周易摸出手机一看,居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这一觉睡得够沉。
周易头枕双手,仰望天棚,思绪飘忽。那边王健华鼾声忽停,怪叫着伸了一个懒腰,“腾”地站到了地上,叫道:“周哥,我再去弄点肉,咱继续喝!”
周易吓了一跳,坐起,说:“还喝啊?还是来点清淡的吧,我请你去如花酒家吃几个小炒吧。”
王健华来了精神,说:“早听说王主任和如花的老板娘有一腿,你是不是想去参观参观,看看那个老板娘长啥样?那地方贵,我还真没去过。”
如花酒家不大,只有九张散台和三间包房。正午的营业高峰已经过去,只有一间包房和两张桌子还有客人。老板娘如花不是那种乍看就特别惹眼的女人,不过再一看,就能感受到眉眼中成熟江南女子特有的风流韵味。此时她正在柜台内恹恹欲睡。王健华先是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然后突然大着嗓门问:“我们是朵颐王主任的同事,有优惠不?”
如花秀眉微蹙,用很细的声音说:“八五折吧。”
王健华对周易得意地一努嘴。两人选了个靠窗的四人座坐下,王健华还不断地拿眼睛往柜台的方向瞄。周易说:“还没看够啊你。”
王健华咂着嘴,道:“你说这南方的娘儿们跟咱东北的就是不一样,小脸一个比一个长得稀罕人,就是身高普遍不行,尤其胸脯不够高。不过啊,总部那苏助理的就不错,够大够挺,老哥你留意没?”
周易哑然失笑,说:“你小子一天都乌七八糟研究什么呢。再说了,苏助理是天津的,也算咱北方人。”
老板娘如花穿着拖鞋,迈着细碎的步子过来给他们点菜。周易粗略翻了翻菜谱,说:“银鱼跑蛋、秘制香酥鸭、西湖牛肉羹。米饭两碗,跟菜一起上。”
随后,如花给他们端来一碟玫瑰萝卜、一碟盐水毛豆,又帮他们把茶斟满。
吃罢结账出门,王健华说:“到街角娱乐城捅两杆台球吧,在上海这么久,我就没遇到个像样的对手。周哥,你咋样?”
周易微笑道:“一小般。也好久没打过了。”
王健华连输两盘,眼见第三盘周易只剩一个黑八了,一直没出声的他终于叫起来:“靠!你这叫‘一小般’啊,你也太不实在了!”
周易哈哈大笑,举杆将黑八长台击入袋内,说:“超水平发挥,不好意思。”
王健华的台球打得也不错,他收起轻敌之心后,和周易就基本输赢各半了。两人打了将近二十局,才尽兴而出。
迎着微凉的夜风,王健华感慨道:“找到了久违的大学生活的感觉,爽啊!”
周一两人一起去上班,在大楼门口遇到苏窃脂。王健华立刻嬉皮笑脸地凑上去打招呼,苏窃脂冷淡地应付着,王健华却似乎浑然不觉,依旧说个不停。上了十一楼,苏窃脂逃也似的径直向严式轩办公室走去。周易看不过眼,说:“你可真能黏糊,看把人家苏助理吓得。”
王健华嘎嘎大笑,说:“我就喜欢逗她,烦我又不愿意直接表达出来,好玩儿。”
周易摇头叹息,说:“你这个变态。对了,赶紧向你的吕老大报到请安汇报工作请示下一阶段工作重点。”
王健华一下子蔫了,粗粗叹了口气。
周易刚打开电脑,就见苏窃脂走了过来,板着脸说:“严总要你过去。”
周易心中好笑,看来苏窃脂对王健华余怒未消,或者还恨屋及乌到了自己。
严式轩仰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悠闲地吐着烟圈。周易则坐在他对面,用心审视着手心内的二寸免冠彩照。
严式轩喝了一口咖啡,问:“怎么样,根据这张照片,能看出什么?”
周易又看了一会儿,谨慎地说:“此人额头窄小,发际较低,主幼年及少年时乖运蹇;颧骨宽大圆润,主中年运道较佳;眼光闪烁,面上似笑非笑,其人城府极深,颇为狡诈……最不好的是眉毛……眉毛逆生,其人蔑视理法,叛逆心重。”
严式轩笑问:“莫非此人脑后生着和魏延一样的反骨?”
周易正色道:“所谓‘反骨’,要靠摸,看是很难看出来的。估计魏延也是眉毛逆生,再加上以前就有两次谋反的劣迹,诸葛亮才不愿意刘备留下他。”
严式轩又问:“那为什么后来诸葛亮又留下他了呢?”
周易道:“我认为一是碍于刘备的情面,二是魏延的确是大将之才,三么,是诸葛亮自信可以控制魏延,让魏延没有再反的机会。”
严式轩若有所思地捻灭烟头,说:“你可以回去了,招聘人事总监的事情,抓点紧。”
被严式轩这么一催,周易一回到座位就翻出那张名片,一看杜兰香这名字,立刻就想起去年在鹭岛做招聘广告时,《东方晚报》的联系人就叫杜兰香,原来是老相识。周易先打了名片上的座机,有人回话说杜兰香去做采访了。周易又拨通了她的手机。一听周易又是要登广告又是要委托她的猎头公司招人事总监,杜兰香十分高兴,表示她下午回到报社就着手处理。最后她问:“严总有没有说朵颐副总的人选是不是就定赵先生了?”周易暗想说不定刚才严式轩给我看的那张照片就是这个“赵先生”的,口中道:“严总没跟我提起,可能还在考虑吧,或者您打个电话问问他?”杜兰香“嗯”了一声,又说要找个时间请周易吃饭,认识一下,周易随口答应着。
其实周易的本意是在《前程无忧》上刊登招聘广告,这是中高层人员招聘的最佳渠道。中低层人员招聘,则适合用《人才市场报》。不过既然严式轩如此倚重杜兰香,就顺手卖个人情吧。周易决定另外向严式轩申请一笔资金,用于在《前程无忧》的网站上发布招聘广告,效果也应该不错。
池玫一边和陆欣宁说着闲话,一边向周易和苏窃脂这边瞟着。苏窃脂接了一个电话,说:“好的严总,我马上到。”然后掏出小镜子在脸上照照,又匆匆用粉饼在颊上沾了沾,急急走出办公室。池玫立刻停止和陆欣宁的谈话,溜达到周易身边,用厌恶地眼光目送苏窃脂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喃喃道:“本来长得就像个妖精了,还时刻不忘了描描画画!”
周易停止操作电脑,笑道:“怎么了小池,这么大意见。”
池玫凑过来,看着周易屏幕上的前程无忧网站,说:“咱们公司马上就要来一个重量级人物了,周助理,你要提前替自己好好打算一番。”
池玫的几次“预言”,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自己的前任离职,她居然先于严总知道,这次她说的,就应该是即将到任的那位“赵先生”。周易于是半开玩笑地说:“你真是个女半仙,用什么法术测这么准啊,是有个副总要到任了。”
池玫满脸得意,说:“是‘上古三式’中的‘大六壬’。三式中,‘太乙’测天时,‘奇门遁甲’测军事,‘大六壬’测人事。咱们公司这几个人,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周易对池玫不由刮目相看,没想到这小女子居然懂得大六壬这种颇为繁复的术数,实践起来准验程度还这么高。难道,她说自己将来是朵颐人事总监的预言也会应验?周易颇感兴趣地问:“那近期总部还会有什么人事变动?”
池玫道:“可惜这位副总一来,你就没那么快当人事总监了。咱们的财务总监,好好先生杜鸣,也保不住现在的位子了,不过似乎只是职位变动,不会离开。”
周易点头,说:“我相信你的预测。你有这手本事,真应该从事人力资源工作。”
池玫自嘲地一笑,说:“我功力差远了,我叔叔的大六壬那才叫厉害,可是,他现在过得又如何呢?他总说,人拗不过命,让我安分守己。”
周易赞叹道:“一听就知道你叔叔是位高人,真希望能有机会结识一下,当面聆听教诲。”
池玫叹道:“我都有六年没见过他了,他人在新疆。当年我爸爸和他从上海到新疆插队,在那里和当地的人结了婚,后来我爸爸和我妈妈带着我回来了,我婶婶顾恋新疆当地的家人,叔叔陪她,就在新疆不回来了。”
周易心中更是增添了对这个重情重义之人的敬仰。
杜兰香接到周易电话时,正在高岛金茂大厦的办公室。杜兰香刚一挂电话,高岛就说:“杜小姐业务开展得不错啊,朵颐刚在你那里找了一个副总,又要找人事总监了。”
杜兰香说:“是啊,看样子严总对副总的人选比较满意,这才给了我一单新的生意。他在选人用人方面,很是不俗。”
高岛缓缓摇头,说:“在我看来,他还不到火候,或者是不识英雄,或者是不够胆授权使用。你知道朵颐现在新来的主管招聘的人事助理是谁么?”
杜兰香一愣,说:“刚才那人,说自己姓周。”
高岛说:“就是他,原鹭岛美食人事经理。这样一个上海餐饮业界知名的人才,到了严式轩手里居然只做了个主管招聘的人事助理。如果说原来有人事总监还有情可原,现在没了,不马上让周易顶上去,反而让周易替他再招个人事总监,你说周易会怎么想?你不是说要约周易吃饭么,顺便问问他想不想跳槽,我们旗下的海日餐饮集团人事总监的位置虚席以待。你可别怪我挖你客户的墙角,我就是气不过严式轩这么对待人才。不过你可别说海日和日资或我高岛有任何关系,我知道周易不喜欢和日本人打交道……当然,如果这样挖角违反杜小姐的处事原则,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杜兰香优雅一笑,说:“我还是第一次看高岛先生说话这么激动呢,居然是为一个不相干的同行受了不公正待遇。看来您正义感很强。说实在的,我们做猎头的,职业习惯就是把所有接触到的人了解整理归纳,就连严式轩和您高岛先生,也在我的资料库里。你们现在虽然是老板,在猎取员工,谁知哪天会不会有个更大的老板需要你们替他打工呢。身价不同罢了。这个周易,我也略有耳闻,如果严式轩真是埋没人才,那我会义不容辞地把他挖到您的海日餐饮集团来!”
高岛鼓了两下掌,说:“精彩,杜小姐对猎头工作的理解令人赞叹不已。为了你刚才这番精彩言论,你也不该再次拒绝今天中午到我们新开的浦东海日连锁料理四店品尝指导了吧?”
杜兰香想了想,说:“盛情难却,好吧,尝尝你们的三文鱼和寿司比缘禄的如何。”
高岛皱眉,说:“和他们比,差距还是蛮大的。当然,只要想办法,缘禄应该有机会接近我们的水平,那就是——原料改从我们这里进货,厨师改由我们代为培训,顾客的钱改由我们代收。”
杜兰香笑得前仰后合。
早上一进办公室,周易就发现右侧的白板上写着一则通知:下午三点总部人员在会议室开会。
没到三点,大家就都纷纷进入会议室,三三两两小声说着话。主位旁还空了一把椅子,苏窃脂嘱咐留的。三点刚到,严式轩就进入办公室,他的身后,跟着苏窃脂和一个陌生人。周易只遥遥看了一眼,就断定:此人就是上次严式轩给自己看的那张照片上的人!不同的是比照片上多了一副轻巧超薄的近视镜,但镜片仍掩盖不住他眼中时常不经意间闪出的精光。
严式轩请那人落座,宣布会议开始,并且从始至终都没有向大家介绍那人。而那人也是从头到尾正襟危坐,不发一言。
会议是朵颐总部每月的例会,各部门负责人陈述本月工作情况,有特殊问题可以直接向严式轩提出,如有需多个部门协作解决的,则把具体业务也分解到各部门并落实责任人。对别的部门,哪怕和人事无关的事情,周易也用心听着,观察揣摩。这是了解朵颐和尽快融入这个集体所必需的。吕维芹首先发言,谈了上个月营运大检查和“神秘顾客”随机抽检时发现的一系列问题,涉及人员流动过快、培训跟不上这块,周易在笔记本上记了两笔。接着是王朋发言,他建议增加一个采购主管,协调各分公司统一采购和分配事宜,并建议从别的快餐连锁企业类似岗位直接高薪挖人。严式轩立刻指示周易会后进行调查分析论证,锁定几个目标,定出工资标准和职责范围。杜鸣则通报了三家分公司的财务状况及各店营业额增减原因的财务分析,周易听得出,苏州、无锡、南京的五家新开分店营业额并不好。杜鸣提议增加江苏分公司的广告预算,吕维芹则补充说要增加当地小吃在菜式中的分量,做好“本地化”的文章。严式轩当即表示同意,但告诫吕维芹不要为了迅速提升营业额就丢失了朵颐的菜式特色,要保持朵颐在菜式总体风格上的统一。洪光代表人力资源部发言,通报了上个月工资调级的意见已经征求并汇总,提出最好单列住房津贴一项,根据各地物价水平由严总直接审批,免得各分公司互相攀比。严式轩原则上表示同意,之后他把目光转向周易,问:“周助理,你招聘工作这块,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别的部门或我帮助解决的?”
周易平静地回答道:“人力资源总监的招聘已经开始,我会随时汇总符合条件的人选供您选择和集中面试。下面三个分公司的招聘计划书也已做好,就等您的审批。关于人员流动过于频繁的问题,通过洪助理做的这次工资调级可以缓解一下。另一个重要原因,据了解是住宿问题。现在公司采取的是把普通员工每人每月五十元的住房津贴打入工资里,可是普通员工如果自己找住房的话,费用几乎必然会超过每月一百元。几个店经理建议是不是每家店搞两间员工宿舍,由公司负责租赁管理,每月代扣住宿员工五十元……当然,这还需要公司补贴大约每月每间宿舍二百到四百元。”
严式轩略一思忖,说:“你以前在鹭岛,管理的是超过四百人的集体宿舍,有这方面的经验。既然要搞员工宿舍,就要制定完备的管理制度,并且要贯彻到位。至于资金预算,你直接报杜总监。”
周易十分高兴,没想到严式轩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这对树立自己在朵颐上下的威信、降低基层招聘工作的难度,都将影响深远。
陆欣宁汇报完了菜式开发的问题后,严式轩宣布散会。
周易刚坐回座位,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周易接听,那边说:“周兄,我是柳岷,你下班后有空么?”这柳岷和周易同在“梧桐树下”的诗词论坛当版主多年,都是东北人。去年柳岷考到上海的东方大学新设的“周易与中国传统术数研究”专业试验班,两人在东方大学见过一面,相见恨晚。本来周易说要请柳岷到鹭岛吃顿饭,后因离职,也就搁置了。如今柳岷有约,周易焉能不去?于是周易答道:“有空啊,就你自己么?如果有你那个美女老师和同学一起在就好了。”周易不过是句玩笑话,没想到柳岷立刻说:“你算得真准啊!就是你上次见过的东方老师和苏珊同学。不过,还有一个人,是苏珊的父亲,今晚是他请客,七点钟,就在我们校南面的‘毛家湾’。”周易喜出望外,精神倍增。
柳岷站在店门口迎候周易。二人并肩入店,身高体壮、年龄接近、长相酷似、器宇轩昂、顾盼生姿,引得众食客纷纷停箸,喧嚣声都小了许多。周易也没料到自己和柳岷走在一起会产生这种艺术效果,稍有些不自然。柳岷似乎并未注意到。
到了二楼“芙蓉阁”包房,刚一进门,就听到一个女孩子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脆生生地说:“爸爸你看,我说很像吧,如果穿一样的衣服,简直就难分彼此了!”说话的是个外国少女,有着模特般高挑身材,长着如洋娃娃般天真完美面孔,脸和手都莹白如玉,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她的身边,则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留着讲究的络腮胡的中年人,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周易看。苏珊起身,甜甜一笑,说:“周易哥哥,我们又见面了,大才子说要教我点算卦绝招,没忘吧?”
周易微笑:“当然没忘。这位就是你的父亲摩西先生吧?幸会。”
那中年人起身,和周易握手,周易惊奇地感觉到他的手掌和上次握过的苏珊的手掌一样冰凉。
侧面坐的一个身穿淡白色西服、白色发带束着纯黑披肩直发、有着仙子般容貌和气质的女郎在翻菜谱,正是东方凤。周易和她互相点头致意。东方凤把菜谱向周易一递,说:“还是听你这业内人士的意见吧。”
周易接过菜谱,很谦虚地说:“对湖南菜我也不大熟,只知道‘毛家红烧肉’和‘肉末酸豆角’是必点的,其他的你们来吧。”说罢周易将菜谱递给摩西。摩西和苏珊头凑在一起,一边研究菜名一边点菜,甚是亲昵。
柳岷问周易:“周兄这段可好?”
周易有些黯然,道:“换了个公司。”说罢,从口袋中掏出几张朵颐的名片,分发给诸人。
柳岷以为他是因为换工作而不开心,却不知周易这几个月遭受的生离死别。东方凤研究着名片,对苏珊说:“小苏,还记得吗?上次咱们两个逛南京路,就在这家店吃过。”苏珊恍然,说:“是啊,看到这个Logo,我也想起来了。这家店,超级的物美价廉,我下次还会去的!”
周易随手从口袋中掏出钱包,抽了张卡片出来,说:“给你张VIP卡吧,可以打八五折。”
苏珊欣喜地接过道谢。
周易又说:“下次大家有空,我陪大家到朵颐去。说真的,我还没在朵颐快餐店吃过饭呢,只在朵颐旗下的海鲜酒店连锁吃过,下次请大家一起去。”
席间,苏珊绘声绘色地说起柳岷以词作力压校内四大才子,在中文系教授面前大出风头的事,眼光中满是对柳岷的欣赏,还有一丝爱慕。柳岷却似乎听得浑身不自在,时而还偷偷看一眼东方凤的反应,眼神中也甚是复杂。周易暗叹这三个人关系够微妙的,而这柳岷,也太不善于掩饰了。
东方凤则一直很怡然自得地听着、微笑着、品着茶、尝着菜。
苏珊告一段落后,摩西忽然问:“各位有没有听说上海要建世界最高楼的事情?”
东方凤点头,说:“我在法国就有所耳闻。据说是日本的几个大财团联合投资的,真不知他们为什么不在东京建,而中国又怎么会允许他们建。”
这事情周易当然也听说过,不过并没有往心里去。
摩西接着说道:“我们‘巴别塔’公司,在高楼建设和监理领域是绝对的权威,世界上差不多35%的摩天大楼都是由我们公司参与设计和验收的。这座世界最高楼也不例外,由新泽西总部牵头,亚太区的日本和中国的分公司都参与了,我是这个小组的负责人之一。不过日本直接否定了我们公司投标时的方案,拿出了一套现成的大楼设计方案。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日方把他们的方案作为唯一备选方案,只要求我公司论证这个方案的可行性。这一论证,我和我的几个工程师同事都惊呆了,因为,这个设计方案原理简单、细节完备,简直就是超一流水准!可是这样的方案要花费几十个顶尖工程师至少三年以上的时间才有可能完成,除了我们公司,全球几乎没有第二家公司有这种人员规模实力。——既然有人有能力设计出这么杰出的方案,那这些人就有能力负责施工,为什么日方又花大价钱请我们巴别塔公司呢?而且在这栋楼的全球招标过程中,我们没有遇到任何强劲对手,毫无悬念地中标了,这就形成了一个悖论!”
东方凤说:“可能是这套方案的设计者不方便出头,而只有通过你们公司把这套方案实施,才能不引起世人的猜疑。”
周易补充道:“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日方对这套设计方案也心里没底,需要你们论证认可了才敢施工。”
摩西点头,说:“二位很聪明,马上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柳岷接口道:“摩西先生,我读《圣经》时,对巴别塔这个典故很感兴趣。”说着,柳岷轻声背诵起那个段落:“那时,天下人的口音,言语,都是一样。他们往东边迁移的时候,在示拿地遇见一片平原,就住在那里。他们彼此商量说:来吧,我们要做砖,把砖烧透了。他们就拿砖当石头,又拿石漆当灰泥。他们说:来吧,我们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顶通天,为要传扬我们的名,免得我们分散在全地上。耶和华降临,要看看世人所建造的城和塔。耶和华说:看哪,他们成为一样的人民,都是一样的言语,如今既做起这事来,以后他们所要做的事就没有不成就的了。我们下去,在那里变乱他们的口音,使他们的言语彼此不通。于是,耶和华使他们从那里分散在全地上。他们就停工,不造那城了。”然后,柳岷分析道:“我们西方宗教学的老师说,《圣经》可以当确凿的历史来读。而近年,根据《圣经》记载进行考古发掘也多有所获,反过来为《圣经》提供了佐证。甚至连‘诺亚方舟’都被发现了。那,有没有可能,巴别塔当年也是被建造过的?虽然最后没有建成。当时人类的智慧和建造技术都很高超,是不是画过巴别塔的图纸?后来,这图纸有没有可能流传下来呢?一听到‘世界最高楼’,我就不由自主联想到了同样是当年世界最高的巴别塔……”
摩西睁大眼睛,赞叹道:“柳同学,你的思维方式太了不起了!”
苏珊也拍手笑道:“是啊,柳哥哥一向思路独特。当年,地球人是说着同一种语言建巴别塔,如今,中、美、日三方合作盖世界最高楼,交流用的都是英语,和当年的情形真有几分相像呢,会不会又引起上帝他老人家大发雷霆?”
众人被她逗得笑起来。柳岷又正色道:“还别说,苏珊的分析真有道理,英语现在几乎是全球通用语言,且有愈演愈烈的倾向;交通也越来越发达,有‘地球村’的说法。这样下去不就像巴别塔时期的人类了么?现在又在盖什么‘最高楼’……”
众人不由都陷入沉思。
摩西忧心忡忡道:“你们这么一说,我越发觉得那套设计方案诡异了。我自认已经是高楼设计领域的顶尖高手,可那套设计方案,几乎处处超出了我的范畴,全球没有一栋摩天大楼曾经采取过那么简洁大胆而又合理的方案。说起巴别塔,那是我们这些高楼设计师共有的情结。我有一个剑桥大学毕业的工程师同事叫兰博,真的就对所有与巴别塔有关的东西到了痴迷的程度,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许多各国关于巴别塔的只言片语的记载,最后推测巴别塔的图纸流传到了古印度,他还说古印度的佛塔就是巴别塔的变种,可是,现在在印度,却没有巴别塔的图纸。兰博苦思冥想,就想到了一个和古印度有关的中国人——”
“西天取经的玄奘大师!”柳岷小声插口。
摩西嘉许地点点头,说:“正是。不光是佛经,很多古印度珍贵的典籍文献,玄奘大师都誊抄了一份,带回了唐朝,而这些东西,后来在印度都失传了。在大英博物馆的绝密资料库中——这个博物馆,收藏了太多中国的国宝,不过,与玄奘到印度取经不同的是,大都是偷的、抢的、买的——兰博找到了一部分未经分类的玄奘杂项资料,结果,真的在那里面发现了一张塔的设计图纸,上面标注的都是梵文。他立刻找到了剑桥大学的顶级梵文专家,结果得知,其中一张的塔的外形上标注的是古印度梵文长度单位,换算过来,那座塔居然是每层九千九百九十九米叠加,而且塔是没有塔尖的,画出的塔的层数是六百多层,第一层塔基直径达五万米……”
众人齐声惊叹。
摩西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叙述中,继续说道:“当时那个梵文专家说:这一定是哪个印度人跟玄奘开的一个玩笑,否则,这种高度的塔,只能是巴别塔。接着他又说:跟这座塔有关的图纸应该是四张,这张的编号是第二张。后来他还郑重其事地说:如果找到另外三张图纸,翻译过来,再有足够的金钱,说不定真可以重塑人类祖先的梦想,修建一座巴别塔,爬上去向上帝请安。”
回去的一路上,周易都在想着最高楼的事情,隐隐约约觉得这事情似乎还有一些隐藏得很深的东西。告别时他向摩西表示,如果楼的事情有什么新进展,希望自己可以知道。摩西也说今晚的谈话对自己很有启迪,以后找机会再聚。和摩西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但摩西给周易的感觉很好:精明干练,又不失温情。可能摩西在中国待久了,各方面已经看不出太多外国人的习性。他汉语流利,筷子用得比周易都标准。周易在席间也承诺下次要在半小时之内教会苏珊梅花易数的基本断卦方法,虽然苏珊已经具备了易经的相关知识,这也算个挑战,周易要提前准备一番。况且,东方凤也露出感兴趣的样子,柳岷就更不用说。至于摩西,虽然没说什么,不过周易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也是见猎心喜。想到这,周易不禁得意起来,他确信,下次自己召集这四个人吃饭,必定招之即来。就是柳岷和苏珊、东方凤的若隐若现的三角关系,让人觉得有些别扭。以摩西的睿智,不可能没有察觉,自己这局外人就不必多嘴了。
想到“三角关系”,周易自然而然想起自己、朱成碧、高岛三人的关系,自己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卷了进来,够荒唐的。周易自言自语道:“我这纯粹是为救人,菩萨心肠。”脑海中却泛出朱成碧迷人的一颦一笑,呆了一呆,叹道:“演戏就要有职业精神,平时也要打打电话问候一下。”说服了自己,周易掏出手机。
好半天那头才接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嘈杂,电子舞曲和人的说话声搅成一团。周易先是听朱成碧大喊:“等我一下,我接个电话!”然后她又对着手机大喊:“师父等下!”
随着音乐声渐小,朱成碧开口了,还听得出剧烈运动后的呼吸不匀:“师、师父,我在迪厅呢。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
“叫‘小白’!才几天就忘了。”周易不悦地纠正道。
“是……小白小白小白……”
不用看,周易就知道朱成碧此时一定是嬉皮笑脸的样子。周易叹口气,说:“小小,都这么晚了你还在迪厅这么乱的地方,不怕被无赖骚扰啊?明天不用上班?”
对周易有些咄咄逼人的教训口吻,朱成碧丝毫没有不快:“小白真的开始关心我私生活啦?好感动。没事的,这家迪厅是带我来的那个人的朋友开的,明天我去杭州开会,下午的飞机,可以睡懒觉。”
周易啧啧道:“高岛安排得够精心的,又是跳舞又是开会。”
朱成碧奇道:“咦,你怎么知道是他安排的?你的卦技愈发出神入化了!”
周易不满地哼道:“我才不用算呢,用脚指头想也想得出。你是陪高岛去开会吧?杭州,是以开会为名休闲度假的最佳选择。”
朱成碧拉长声音道:“小白——你吃醋了呀?你要是答应周末陪我去苏州踏青,我就马上乖乖回家睡觉,还把明天的会议推掉,怎么样?”
周易想都没想,冲口道:“一言为定!”
朱成碧高兴地说:“好,周六我等你!”
挂断手机,下了地铁,周易又反思起方才的自己,那些话,说得那么自然,都是在演戏么?而朱成碧,会那么听自己的话,还肯为自己而变,又是为什么呢?
寝室里,王健华和司机小雷的鼾声此起彼伏,相映成趣。小雷平时很少在这个寝室睡觉,他在浦西是成了家的,除非严式轩太晚回到浦东的别墅或第二天要早走。小雷是个退伍兵,在周易的印象中,他脸上总挂着憨厚的笑容,沉默寡言。
周易到了自己的房间内,关上门,躺下,头枕着手。周六的这次旅游,会发生什么呢?周易开始盘算:要是当天不回来或回不来,一同住宿,又会发生什么呢?正想着呢,手机响了,一看是朱成碧的。周易问:“小小到家了?”
朱成碧的语调犹豫不定:“师父……”
“别叫‘师父’,我心慌。是不是又犯什么错误了?直接说吧,我原谅你。”周易迅速打断她。
“嘻嘻,师父真好。就是明天开会的事,恐怕我还是得去。高岛先生说本来是要在这次集团公司的人力资源会议上给我一个惊喜的,现在只好提前告诉我——我要升职了。会要开三天,所以,这个周末……”
周易的心中很平静,他知道高岛不是一个轻易就范的人。周易说:“恭喜你升职,你的专业是酒店管理,凭你的能力可以干得很好。所以,跟男领导们注意保持距离,免得同事认为你靠别的手段,谁让你样子天生就会惹人说闲话呢。在杭州好好玩。”
朱成碧忙不迭答应说:“小白你说得太对了,本来我和高岛先生就没什么的,结果下面的同事就传闲话。我会注意的。”
周易以退为进,扳回一城,心中得意,忙对朱成碧说:“小小早点睡吧,记得梦到我啊。”
朱成碧笑着答应:“昨晚我梦到一条小龙,在地上向我摇尾乞怜,我忽然觉得那就是你,如果不是认出你,差点就把你吃掉了。”
周易大笑道:“如果我是那条龙,九五之尊,神通广大,你哪里吃得了我!”
朱成碧不服气地说:“龙也是有克星的,天龙八部之一的迦楼罗,每天要吃一条大龙和五百条小龙。”
周易嘿嘿道:“可惜做梦时不能照镜子,不然小小的形象可能就是一只凶巴巴的大鸟了。好了小小,我就谢过你昨晚的饶命之恩,以后梦到我也不许吃我啊。”
朱成碧低声笑道:“记住啦。小白,晚安。”
不知怎么,周易就想起了方锦骊,不假思索拨通了她的手机。
虽然已经接近十二点,方锦骊还是照例没有睡。她兴致勃勃地和周易说起近期鹭岛的各种变化。果然,去年周易在厨房埋下的地雷已经引爆,粤厨和闽厨各有两个周易招的陕西烹饪学院的人做了炒锅,不断推出得到顾客好评的新菜式,深受林总倚重,厨房的很多潜规则也被这些人打破,朱先富等厨房的老大们郁闷不已。方锦骊又说自己还是被提成了楼面副理,因为这一段高管离职太多了。花副总一直念叨周易,到现在也没有招新的人事经理。方锦骊还要再说,边上有人小声催促:“快点锦骊,我还要说呢!”方锦骊笑了一声,对手机说:“周大经理,你的凡凡妹妹要抢着跟你说话呢。”那边传来一阵笑闹之声,然后,手机那头,就换了个细声细气的女孩子:“周——哥哥……你,这几个月,好么?”
邬凡凡是鹭岛“四大美女”之一,粤厨的鲍鱼公主,因为父亲欠债,身心都受控于广西茅山术传人、粤厨副厨师长马渝银。她和周易关系密切后,周易将她调到方锦骊的寝室,让她免受马渝银的戕害,还将她认作干妹妹。因为以前和她有过种种情感纠葛,再加上方锦骊这层因素,虽然也想知道她的状况,周易还是没有主动联系过她,现在方锦骊就在她身边,反而可以好好说说话了。
周易说:“我很好,在新公司和老板同事关系都不错。凡凡妹妹,你现在过得好么?马渝银有没有再找你麻烦?”
“没有没有,不但没有,他还把那份契约还给我了。现在,我每月都能领到三千元工资,给父母汇两千,自己留一千。这都是哥哥的功劳,一提起你,马渝银就吓得脸发黄,哈哈。”
周易叹息道:“那就好。不过,这不是哥哥的功劳,是小西借我的手教训了马渝银。”
说起西羽涵,二人的声音都不免感伤。邬凡凡低声问:“周哥哥,小西妹妹,真的……就这么消失了?我好想她……你能不能把她找回来……”
“能!上天入地,我一定让小西重回人间!”周易坚定地说。
“哥哥,有空你来看看锦骊和我吧。”
“嗯,有空我请你们两个吃饭,咱们好好聚聚。”
“那让锦骊继续跟你说。”
方锦骊那边沉默了一下,才怯怯地说:“……周周……本来我就要给你打个电话的,但一直下不了决心……”
周易急道:“怎么了锦骊?遇到什么麻烦了,快告诉我!”
方锦骊吞吞吐吐地说:“是这样,昨天,我又接到上次那个邹导演的电话了……他说……他说他现在正在上海拍一部清朝宫廷戏,有一个亲王女儿的角色很适合我……”
周易心中一沉,没说话。
方锦骊立刻在那边补充道:“邹导演说那个角色虽然戏份不多,可是在剧中会非常出彩。他说以我的天分,只要在两个月内抽出五天左右的时间,就可以集中把我的那几场戏拍完,不会耽误我正常工作的……周周,你要是不赞成,我明天一早就打电话给他,把这件事推掉……”
周易在心底深深叹息了一声,口中却道:“锦骊,这是个好机会,为什么不抓住呢?我全力支持你!”
“真的呀!”方锦骊的声音充满欢喜,“我早就该知道你一定会支持我,因为上次那个象山渔港的广告片就是你说服我去拍的。拍广告都那么好玩,拍戏一定更好玩!”
周易苦笑,就算有错,也是错在自己,如果不是自己让方锦骊去拍那个广告……聚光灯天生对女孩子就有极大的吸引力,何况,是方锦骊这样天生就该成为明星的美女。但,当这个机会出现时,周易却如此不放心,是不放心邹离非,还是不放心方锦骊呢?
周易嘱咐道:“拍戏是可以,注意少跟那个邹离非单独相处,我可是一万个不放心那家伙。”
方锦骊嘻嘻笑道:“我犹豫的一大半原因也是因为这个。不过,我毕竟是餐饮业做了这么久,这类人见得不少,知道怎样应对,不会吃亏的。”
方锦骊这么一说,周易放心了不少,开玩笑说:“哪天我们锦骊成了大明星,不会就把这糟糠之夫给甩了吧?”
方锦骊一急,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周周你、你——”
周易哈哈大笑,说:“早点睡吧锦骊。哪天你拍戏,告诉我,我去追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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