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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忍术青龙朱雀斗白虎活祭筑基周南高岛战式轩

时间:2023-07-14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然而,朱成碧的食指,已经沾到了地板的那摊黑血上。看着这个人形的黑色怪物,高岛的心突突乱跳,他又不敢施展太厉害的忍术,怕破开黑壳的同时伤到里面的朱成碧。朱成碧这个大活人,已经踪影皆无!高岛正神思恍惚时,上衣口袋中的手机响了。高岛忽然背脊一阵发冷:“周南!还有周南!不过……周易应该没有完全恢复成周南呢,再说,我现在和他一个战壕,共同保护朱成碧。”

第二十四章  黑猫忍术 青龙朱雀斗白虎 活祭筑基 周南高岛战式轩

当肖恩再次睁开眼睛时,只觉得浑身灼热,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身上的诸多滚烫的触手拔掉,可惜,他看到的,是机器在冒烟……梦想天堂在烧毁前,启动了自我保护程序,把肖恩从唐武宗的皇宫里拉了回来。

肖恩虽然心疼机器,但仍庆幸自己从唐朝皇宫周南的追杀下回到了诊所,他不断在胸前画着十字。突然,他想起了另一张椅子上的周易,赶紧把周易身上的触手也一一拔掉。看着周易如熟睡一般安详的面容,肖恩垂下泪来,低声道:“周,我的兄弟,我对不起你,我会再去皇宫找你的,我一定要把你带回来……”突然,肖恩见鬼般地叫了起来:“周!天!原来你回来了!上帝保佑!!”

“周易”睁开了眼睛,对肖恩怒目而视:“好你个妖怪,居然逃回了洞穴之中!!”

肖恩一拍脑门,哀叹道:“周南,你怎么跟过来了……”

周南显然还很不适应自己后世周易的身体,试着抬抬手,动动腿,好奇地打量着巨大的梦想天堂系统,然后他问:“刚才你哭什么?谁是你兄弟?咦,你怎么跟那个波斯大胡子长这么像,你是他什么人?”

肖恩张大了嘴,急中生智,想起了周易第一次来诊所时的一幕,大声道:“周南,我的兄弟,你曾经在长安的湖边救过我啊!!”

周南挠挠头,说:“嗯,有点印象……你什么时候修炼成妖怪了?还弄了个洞穴?”

见周南想起来了,肖恩欢天喜地谢天谢地,他示意周南不要说话,然后,调动起所有的脑细胞,开始组织话语,试图跟唐武宗年间的御封道教左护法周南说清从头到尾的一切!

肖恩就这么不住口地说了整整三个半小时,前一个小时是他说周南听,后两个半小时是周南提问他回答……

就在肖恩即将崩溃时,周南说了一句:“其他事情先放放,今晚,我先去救我的未婚妻七公主,也就是你所说的——朱成碧!”

肖恩感激得都快哭出来了,握着周南的手乱摇一气。周南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说:“这个周易,怎么搞的,一身赘肉,动起手来多碍事。好在我的内丹还在……”

肖恩有些兴奋地说:“周护法,你的本事可比周易强太多了,有你出马,陆宣冥和高岛他们占不到便宜!”

周南皱眉,道:“这都是一千多年后了,我什么都不熟,很难说……这个周易,怎么连区区陆道士都对付不了,可千万别把我的身体弄坏了!救了七公主,我就要回去了。”

肖恩苦着脸道:“梦想天堂的机器烧毁了,要运回美国修理,而且程序只有这一套……”

周南摆手道:“这些我不懂,总之,到时你送我回去!”

肖恩只好点头,说:“我尽快!”

周南抚着肚子说:“怎么这么饿?快弄点吃的来!”

他一说肖恩的肚子也咕噜咕噜了,毕竟两个人都是两天多水米未进了。

萧钿珍早就准备好了一大桌子菜,不过仍然不够两人吃。

她只好打电话叫了必胜客的外卖。吃完后,周南说:“周易真能吃!”

萧钿珍听得莫名其妙,肖恩则大笑。

周南独自坐在肖恩诊室的椅子上,摸出怀中的荷花瓣,一想到小溪此刻已香销玉殒,忍不住悲从中来,狠狠砸了自己肩膀一下,龇牙咧嘴道:“笨蛋周易!怎么连小溪都保护不了!还弄得观音姐姐伤心欲绝、七公主命悬一线!你有什么用你!我这当年风光无限的御封道教左护法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肖恩递给他一瓶可乐,周南喝了一口马上喷了出来,皱眉道:“我又没病,干吗给我喝汤药??”

肖恩尴尬地笑笑,说:“好,我去给你换龙井……”

阴历十一月十五日凌晨,陆家嘴松林路别墅,二楼沙发。

和衣而卧的高岛突然醒了。

事实上,他压根就没睡。他知道,这一天对朱成碧的重要性。

屋内没有任何动静。朱成碧应该在很乖地睡着。她的房间,有数台监控设备,各种红外线仪器,再加上高岛的五行结界,可谓固若金汤,无机可乘。

他微闭着双目,就能用细致入微的精神力笼罩住整间别墅,虽然这样会很耗神。刚才,一只突然蹿进花园的黑猫冲破了他的结界!这——不可思议!

一只猫,怎么可能?

这只猫,闲庭信步,绕到正门。

门,开了。

高岛有些紧张地看着这只黑猫,猫仰起头,用冷峻的目光和他对视。它站立的姿势,俨然是一个攻守兼备的高级忍者的模样。

高岛忽然笑了,对猫说:“调虎离山、声东击西、项庄舞剑,这些都是我玩儿剩下的。”

那黑猫身上的毛竖起来,喉咙中发出恐吓一般的低吼。

高岛躺回沙发上,说:“我知道你主人是谁,驭兽本是他的强项,我不杀你,马上消失。”说完,高岛又闭上眼睛。

那猫大吼一声,一弓身,身体如吹了气一般变大,转眼间,已如一头黑虎一般,倏然飞起,跨过二楼的栏杆,张着血盆大口,遮天蔽日扑向沙发上的高岛。就在猫的大嘴里热乎乎的腥气都喷到高岛鼻尖时,高岛突然也张开了嘴——如狮子般大的嘴!猫头收束不住,伸入了狮口中,狮口一合,口内的猫头发出一声沉闷短促的惨叫,一蓬黑血喷出,黑猫巨大的身躯在扭动抽搐中迅速变小,最后,恢复成了一只猫的体积,坠到地板上。高岛吐出已经变成正常大小的猫头,擦了擦嘴角的黑血,又继续躺到沙发上,闭起眼睛。

猫头上的眼睛依然圆睁,似乎在紧张地思考着什么。干瘪的猫身子忽然摇摇晃晃站起,喝醉了酒般踉踉跄跄走向猫头,然后,将血淋淋的脖子伸到了猫头的断裂处,黑猫怪叫一声,完整如初地飞跳到一楼,风驰电掣地蹿出大门,转眼就无影无踪了……高岛连眼皮都没抬,只是唇角抽了抽。

高岛缩小了结界的范围,从整栋别墅外围收到了别墅二楼。他知道,黑猫的主人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一直没有动静。

就这样,窗外的天已经开始蒙蒙发亮。大概有五点钟了吧……高岛想。一整晚的全神戒备,让他心力交瘁,但他仍然紧紧守着二楼的结界,不敢有须臾松懈。这时他感到房内的朱成碧起身了,大概是要去洗手间。不久,门开了,睡眼惺忪、披头散发、穿着一件丝质吊带睡衣的朱成碧走了出来。

高岛贼眉鼠眼地溜了溜朱成碧深深的乳沟,从沙发上坐起,问:“成碧,什么事情?”

朱成碧茫然想了想,说:“我做梦,在森林里,听到老虎和狮子打架,狮子咬断了老虎的头,但老虎还是跑了……你有没有听到?”

高岛暗暗心惊,若无其事道:“我们怎么可能做一个梦……你待在二楼别动,我去给你准备早餐——我给小刘护士和阿四都放假了,今天我亲自照顾你。”

朱成碧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高岛走下木质的楼梯,回头看了一眼朱成碧——朱成碧的目光,呆呆盯着沙发前面的地面,然后,她向前跨了一步,蹲下来,梦呓般说:“老虎的血……黑老虎……”

高岛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大声叫道:“别碰血!!”

然而,朱成碧的食指,已经沾到了地板的那摊黑血上。那摊血迅速顺着朱成碧的食指蛇一般攀缘而上,在她不间断的尖叫声中,一圈一圈密密实实将她缠绕起来,朱成碧的叫声越来越小,仿佛从很深的洞穴中发出,渐不可闻。高岛的手触碰到黑血织成的密不透风的壳,但觉柔若无物,高岛伸出双手去撕,那壳韧性十足,扯变形了,一松手,又弹回原位。看着这个人形的黑色怪物,高岛的心突突乱跳,他又不敢施展太厉害的忍术,怕破开黑壳的同时伤到里面的朱成碧。高岛急得围着黑壳直转圈,急中生智,口中道:“黑色属水,怕土来克!用土系忍术中的‘砂缚柩’一定行!!”说着高岛两手一抖,手心中各现出一把黄沙,双手对搓,尘土升腾,对着黑壳双掌一张,手中的尘土夹着烟尘尽数覆盖到了黑壳上,只听滋滋有声,黑壳破了几个大洞。高岛刚一喜,忽然,心里一凉——那几个洞内,什么都没有!黑壳又纷纷变成了黑血,一滴一滴,黏黏地沾到地板上,被尘土覆盖住……朱成碧这个大活人,已经踪影皆无!高岛的脑子一片空白,额上的虚汗也下来了。此人居然老谋深算,利用留下的猫血为媒介,在自己密不透风的结界中另起炉灶,等于是从自己眼皮底下偷走了朱成碧!此人居然拥有穿透结界控制朱成碧梦境的功力,这恐怕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驭兽高手所能达到的!那么说,就是还有一个可怕的对手,一个视自己引以为傲的五行结界如无物的人!

高岛正神思恍惚时,上衣口袋中的手机响了。那是一个日本打过来的长途,高岛一看号码,立刻毕恭毕敬,轻轻揿下接听键。

是一个遥远而苍老的声音:“小三,这是你的结界第二次被破了吧?”

高岛狼狈地道:“是!第一次是在唐朝,被赵归真……不过这小子现在不至于敢明着和我为难啊……”

苍老的声音道:“我也认为不是他……你想想,还有谁有这个功力?”

高岛不假思索道:“陆宣冥!”

苍老的声音道:“我正要跟你说,陆宣冥昨晚到了东京,直接到了美国梦想天堂东京分部。”

高岛紧张起来:“这老小子打算回唐武宗时代?他不会是已经知道梦想天堂的秘密了吧?”

苍老的声音沉吟了一下,说:“不清楚。只是,我认为他出手的可能性不大,他一直没有出来。想想还有谁?”

高岛忽然背脊一阵发冷:“周南!还有周南!不过……周易应该没有完全恢复成周南呢,再说,我现在和他一个战壕,共同保护朱成碧。”

苍老的声音道:“你连吃两次亏,搞没搞清楚自己的五行结界是怎么被破的?”

高岛冷汗涔涔,颤声道:“愿听九爷教诲。”

九爷叹了口气,说:“我早告诉你,别总把忍术看得至高无上,忍术也是从中土传过来的,已经有点走偏,佛法道法才是正宗,要多学,触类旁通,你的忍术才能更上层楼……你可知中国风水术关于楼层五行的说法?”

高岛挠头:“对风水我不怎么在行。”

九爷道:“按河图数,一六共宗,为水居北;二七同道,为火居南;三八为朋,为木居东;四九作友,为金居西;五十同途,为土居中。你刚才把结界收到了二楼,二七同道,五行属火,所以,黑猫血可以破你火的结界……好在你还懂得用五行生克的原理,用土系忍术中的‘砂缚柩’破掉了对方的水系忍术结界,总算输得不太难看……”

高岛连连点头,嗫嚅道:“九爷……您刚才全知道啊……那您——”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不出手帮你?”九爷发出几声低沉的笑声:“小三,你是聪明人,为了那个大唐公主得罪森先生,怎么算都是不值得……你也算尽力了。”

高岛顿时明白了,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口中道:“我知道了九爷。”

九爷“嗯”了一声,把电话挂断了。

高岛走进二楼拐角的吧台,拿了一瓶BorzoiVodka伏特加,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停工了也不知道有多久的最高楼工地现场,在阴历十一月十五日的晚上,突然灯火通明。

几辆水泥搅拌车同时开动着,但工人却只是三五成群地四散坐着吸烟吹牛,并不干活。一辆银行专用的运钞车,从工地后面的胡同口缓缓驶进来,奇怪的是,车的前后灯都没开。

车只好停了。因为,胡同中间微弱的路灯下,背身站着一个人。他似乎在这里已经站了好久,并且打算继续站下去。

司机刚厌烦地按了一下喇叭,就被坐在后排的钟鸣厉声喝止。然后,钟鸣对旁边的一个车轴汉子道:“阿谭,去看看是谁,必要时先干倒,扔边上的水沟里。”

阿谭点头,开门下车,大咧咧走向胡同中间的那个人,在他背后问了一句:“妈的你谁啊?找死是吧?赶紧滚一边儿去,否则老子捏碎你全身骨头!”

那人没回头,淡淡道:“要我教你怎么才能把人身上的骨头都捏碎么?”

阿谭怒了,抡起铅球一般的大拳头,照那人后脑勺就砸!

果然,他听到了预期中的但不大熟悉的骨头断裂的声音,因为,不是他熟悉的别人骨头断裂的声音,而是他自己的——他的整只拳头内的骨头都碎裂了,肘关节的骨头穿破皮肉,血淋淋地透出一截。那人若无其事地转身,仿佛刚才那一记重拳是他打阿谭的。他看着阿谭,说:“要把一个人全身的骨头敲碎,要这样做。”

说着,他就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着阿谭的头顶,阿谭的头发纷纷脱落,露出白惨惨的头骨——他的头发连同头皮都被“剥落”了。然后,他的眼珠凸出,跪了下去——不是双膝着地的跪下,而是两条腿都柔若无骨了。然后,他的肩膀也塌陷下去。最后,整个人成了一摊烂泥,轻轻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钟鸣静静地看着,他相信,阿谭身上的每一块骨头现在都不是完整的,就只因为那人用手轻轻地一按!

钟鸣低吼一声:“开车,撞死他!!”

司机挂挡,猛踩一脚油门,运钞车带着全部的力量,呼啸着冲向那人!

胡同并不宽,避无可避。

就在车头堪堪撞到他的衣服时,那人倏然无影无踪!钟鸣心一凉,大叫道:“停车!”

此时,车剧烈震动了一下,然后,钟鸣就听到了车后面传来呼喝打斗之声。钟鸣迅速开门下车,然而,车外的景象,还是把他惊呆了!

车厢后门大开,那人就站在车厢后门的门口。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个手脚俱断、哀嚎翻滚的大汉。

那人对车厢内伸出手,说:“碧儿,我不用跟老畜生学什么法术,爸爸凭拳脚功夫,照样能在今天救你……”

车厢内,伸出一只洁白修长的手,轻轻搭在了那人的手上。钟鸣一声暴喝,双拳带着千斤之力飞身撞向那人。

那人似乎不愿放开手中那只小手,所以,他用了脚。

只一脚,凌空扫在了钟鸣的双膝上,钟鸣的两截小腿顿时横飞出去,他的两只拳头同时也重重地砸在了那人侧着的肩膀和手臂上。那人的身子一震,喷出一口鲜血,然而,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车厢内,他用低沉的声音说:“碧儿,我今晚就带你回英国,我们下半辈子生活在一起,再也不管中国的事情,让五大家族的事情见鬼去吧!”

车厢内探出一张脸,这张脸,完美无缺,令人心悸。然而,她的目光却很茫然。她问:“你是谁?怎么,我好像认识你?”

那人的脸上露出激动失控的表情:“碧儿,你的记忆恢复了是不是?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你想起来了吗?”

朱成碧看着这张脸——仔细看着。突然,她看到,这张陌生而熟悉的脸的眉心多了一个红点,红点在慢慢扩大,然后,一缕红色,就顺着他的鼻梁流下来,握着她手的那只手猛抖了一下,恋恋不舍地放开,然后,他就——静静地倒了下去……

朱成碧骇然张着嘴,看着那人身后,手里举着一个长长的钢管、没有了小腿、浑身是血的胖子,他的脸上,还有一丝和痛苦纠结在一起、不分彼此的狞笑!

朱成碧仰天发出一声尖叫!!!

她扑下车厢,扑在了那人身上,嘶号道:“爸爸!!!”然后,她又仰天,叫了一声:“爸爸!!!”然后,她坐下来,把那人的身体费力地抱在自己的胸前,喃喃道:“爸爸……”

钟鸣愣愣地举了会儿他的无声手枪,挣扎着用左手去掏手机。手机接通时,他正要说话,忽然觉得眼前一亮,他抬头——然后,他的手机就掉到了地上——他看到,一只人身、金翅、鸟头、喉咙中不断发出悲鸣的怪物,两只黑宝石般的眼珠如浸泡在浓稠的血液里,似乎怀着万世的幽恨射向自己!陡然间,那怪物飞扑过来,利喙一伸,钟鸣在发出半声短促的尖叫后就消失了——他被那怪物连皮带骨吞嚼了下去!

大鸟低垂着头,蜷缩在那里。过了一会儿,用脑门轻轻拱着那人的尸体,喉咙中发出一声接一声悲苦的鸣叫……渐渐地,大鸟一点一点重又变回朱成碧。朱成碧抚尸痛哭,哀哀欲绝。这时,从车厢内悄无声息踱出一只黑猫,黑猫跳下车,绕到朱成碧正前方。忽然,那猫发出一声虎啸,然后身子迅速膨胀,变成了一只黑虎!朱成碧一抬头,连悲伤带惊吓,顿时昏厥过去,人事不省。黑虎张开血盆大口,在朱成碧的腰间一咬,叼含住朱成碧,大踏步、虎虎生风地向工地的铁皮大门走去。

铁皮大门是关着的。门鼻上,挂着一个灰白色的木牌,迎风微微摆动,木牌上隐约刻着些曲曲弯弯的图形。黑虎歪头盯着木牌,爪子在地上一拍一拍的,终于长啸一声,低头向木牌冲去。一道金光从木牌中绽出,木牌瞬间变得比两扇铁皮门还大,黑虎头吃痛,在空中两个翻滚,坠到地上,口中兀自叼着朱成碧,不肯放开,一双小眼睛四处窥视。四下阴风习习,空无一人。那黑虎喉咙中咕噜咕噜,忽然口吐人言:“既然有庚申日雕成的雷劈枣木九天玄女印,是哪位法术奇门的高人?”

忽然,朱成碧的口中发出一个声音:“我是谁不重要,把朱成碧放下,你且逃命去吧。”

黑虎骇然后退两步,看看嘴里的朱成碧,见她仍然是闭目不醒,而那声音又是中年男子的,当即喉咙中咕噜了两声,发出冷笑:“名字都不敢报,身就更不敢现,藏头露尾之辈!”

朱成碧口中的男子声音道:“休要不识好歹,念你祭炼这黑猫几百年也不容易,我不想枉杀生灵。”

黑虎咕噜着大笑:“甲贺家的忍者,怕过谁来!”

朱成碧口中的男子声音叹息道:“莫说你以猫扮虎,便是只真虎,见了它,也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然后,黑虎就听到朱成碧口中念念有词,那声音逐渐变大,渐渐扩散出去,仿佛整个天际都能听到。接着,西方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个亮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射过来,逐渐变大,到近前时,方看出是一只如巨象般大、头顶“王”字、白皮黑纹的大老虎!白虎落地,黑虎只觉得十二级地震一般,立足不稳,扑通跌倒,口中的朱成碧也滑了出去。黑虎颤抖的声音道:“上古四大神兽中的‘西方白虎’……你居然有法力把它召来……”

黑虎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在白虎的注视下不断缩小,渐渐恢复成了一只黑猫,挣扎爬起来,和白虎对视。白虎不可一世地扫了它一眼,便不屑地昂起头,惊天动地地长啸了一声。

黑猫的耳朵被震得什么都听不见了。它摇摇晃晃,回头就跑。跑了一段,忽然眼前出现一个楼房般粗大的大白柱子,一回头,只见白虎一只前腿伸出,用眼角的余光乜斜着它。黑猫大叫一声,换了个方向奔逃,蓦然前方一白,便如迎面撞上一辆疾驰中的重型卡车一般,身子飞起,重重落在尘埃之中……

白虎施施然缩回大爪子,感到很有趣地低头看着只有它趾甲大小的黑猫。

黑猫如死了般一动不动。白虎伸出大爪子,用爪尖儿把它翻了个个儿,黑猫仍不动。白虎低啸了一声,颇感无聊地扭转庞大的身躯,面向西方。黑猫忽然睁开眼睛,然后,它的身子迅速膨胀,膨胀到如白虎一般大小,然后,它狠狠一口咬在了白虎的左后腿上!

白虎一声嘶吼,抬腿欲挣脱,黑虎四爪扣地,死咬住不放,白虎的尾巴突然灵动地卷成一圈,在黑虎的脖子上一套,然后鞭子般甩出,黑虎口中含着一大块连皮带血的肉,被摔到了工地的铁皮门上!

白虎迅速扭过身,后腿上犹自鲜血喷涌,显然受伤不轻。黑虎有些胆怯,但仍尽量站直身躯,和双眼凶光四射的白虎对视。白虎陡然如闪电般扑过去,一口就咬断了黑虎的两只前爪,那两只前爪在地上反复抽搐,黑虎却趁机一口咬上白虎的后颈,跃到白虎背上。白虎又纵又跳,黑虎便如附骨之蛆,铁了心不下来,鲜血,顺着白虎颈项流遍它全身,白虎变成了“红虎”。最后,白虎向天空高高跃起,翻转过身子,重重落在地上,正好把黑虎压在身下,然后,白虎一抖身子,跳起来,黑虎身子半陷入地中,双眼无神地看着夜空,嘴里已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白虎张牙舞爪过来,一口就将黑虎的头咬掉,大嚼起来,之后意犹未尽,将黑虎的身子从土中拔出,一口一口,连皮带骨,吃了个干净。

白虎一声怪啸,略显疲态地腾身而起,向西缓缓踱去……

在黑虎砸出的大坑边,黑虎流的几摊黑血颤巍巍地汇流到一处,黑暗中拱合出一个一身黑衣、黑巾罩面的忍者。他跪伏在地上,手触着地上淋漓未干的黑猫之血,肩膀不断抽动。

又传来刚才朱成碧口中那中年男子的声音,但这次声音不是从对面仰躺着的朱成碧口中发出,而是从忍者的背后发出:“好一只有勇有谋的黑猫!让人肃然起敬。”

忍者止住悲声,用冷静缓慢的语调问:“你杀死我豢养训练四百多年的灵猫,我一定要你比它死得还惨!报上名来!”

中年男子道:“董陈酉。我今天就可以和你做个了断,古精先生。”

董陈酉呵呵道:“我不能看着这栋楼盖起来,所以今晚必须来。”

二人正欲交手,一辆红色轿车风一样冲到他们面前,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后,门一开,从里面下来一个笑眯眯的人——却是赵沉阁!

赵沉阁对古精道:“古精君,这一仗,我看是不必打了。”

古精冷冷道:“赵先生,的确如你所言,我没能把朱成碧运到工地内……不过,这一仗,我是非打不可!”

赵沉阁仍是笑眯眯地说:“古精君,你们忍者,不能只有忠心,还要有禅心,可你现在只有愤怒之心。忍者忌讳与敌人面对面决斗,还有,你刚才和高岛斗过一阵,耗损了不少功力,不然也未必输给那西方白虎……我看,运送朱成碧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古精眼珠转动,显然在思考赵沉阁的话,不过最后却断然道:“我的绝招还没有出,我不甘心这么走!”

赵沉阁收起笑容,盯着古精从始至终插在左口袋里的手。不错,董陈酉此刻也注意到,古精的左手,的确从他出现后就一直插在左口袋里。

赵沉阁缓缓道:“我们中国的老子在《道德经》中有一句话:‘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你的左手难道仅仅是为你豢养的灵猫复仇用的?”

古精悚然一惊,目光立刻收敛许多,向赵沉阁深施一礼,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沉阁看着静静躺在地上的朱成碧,用手在自己的车头上轻推了一把,那车便如有人驾驶一般,从工地大门口无声无息地飞速倒开向胡同口。

赵沉阁伸出手,看着董陈酉,说:“幸会。”

董陈酉没有伸出手,冷冷道:“不好意思赵先生,祖上一直有个规矩,不跟日本人及日本人的走狗握手,见谅。”

赵沉阁脸上闪过一抹阴冷的笑容,缩回手,道:“好规矩。不过据我所知,董先生不但是国内外知名的风水大师,还是鹭岛的独立董事,也算生意人,生意人都是求财的,只要你现在离开,高岛在鹭岛股份的一半就归你了,到时你就是鹭岛相对控股的第一大股东,你看如何?”

董陈酉笑了,说:“可以。很划算的买卖。”

赵沉阁也笑了。

董陈酉笑着说:“我可以现在走,带着朱成碧一起走。”

赵沉阁皱眉,向朱成碧迈了一步。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步履,仿佛有千斤重!赵沉阁一惊,右手一捻,手中多了一道符纸,一晃,符纸燃起,赵沉阁原地转了一圈,符灰四处飘散,飘过处,但见八个金甲武士,分列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而董陈酉所站正是中宫位置。他回头,看着董陈酉,冷笑道:“奇门九宫阵?你凭这个就想困住我?”

董陈酉微微一笑,道:“我不想困住你。我想困住的,是不会动的朱成碧。”

赵沉阁色变,喝道:“好个狡猾的老董!今天也让你见识见识赵某的厉害!”

董陈酉哈哈一笑,问:“是见识赵沉阁的厉害呢还是见识大唐武宗朝国师赵归真的厉害?你连天眼都没开呢,拿什么跟我斗?”

赵沉阁脸色发紫,双目微闭,双手变幻,先结“五岳印”,后结“北斗诀”,忽然身上便多了一件杏黄道袍,头顶一顶金光闪闪的道冠,手执一道桃木令牌。赵沉阁将令牌向空中一抛,双手一晃,多了两道符咒。董陈酉惊呼道:“六丁符、六甲符!”

赵沉阁开口念道:“吾呼六位神,元阳甲子君,急来急速应,愿君集吾身!玉清大将,六甲宣行,真符速招,往赴坛场!……九天诏命,六丁奉行,玉女神化,速降神光!”念毕,赵沉阁双手向空中一抖,两道符咒飘飘然升空,但听天上隐隐传来盔甲兵器碰撞之声,肃杀之气笼罩住整个工地,豁然一道亮光,地上凭空多了十二个全副武装的神将,六男六女,威风凛凛,环成一圈,向赵沉阁躬身施礼,男将六人沉声道:“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六甲向道长请安。”女将六人脆声道:“丁卯、丁巳、丁未、丁酉、丁亥、丁丑,六丁听道长吩咐!”

赵沉阁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呵呵道:“老董,比起你的八个金甲武士,这六丁六甲如何啊?”

董陈酉并未慌乱,哼了一声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六丁六甲居然会助纣为虐!我老董的这八个金甲武士,是当年黄帝战蚩尤时的贴身侍卫,身经百战,不归玉帝管束,怕什么六丁六甲!”

果然,那八个金甲武士对六丁六甲的到来视若无睹,只各自手执兵刃,守住方位。

赵沉阁再次闭目,念念有词,并右手食指中指,向朱成碧一指,喝道:“起!”朱成碧的身体,直挺挺竖起来,向“生门”走去。董陈酉也念动口诀,八个金甲武士移形换影,“生门”顿时变成了“死门”。赵沉阁大喝一声:“六丁六甲,还不将这八个金甲武士拿下!”

六丁六甲齐齐应了一声,各舞刀剑,分别冲向八个金甲武士,双方车轮般旋转着,战成一团。董陈酉和赵沉阁却只互相对视,如太极图中的两个圆点,不敢轻举妄动。

突然,六丁六甲和八个金甲武士同时停手,双方谁也没占到便宜,斗了个盔歪甲斜、气喘吁吁。董陈酉下意识地向刚才朱成碧站立的地方偷眼一瞥,不由大惊失色!朱成碧已不在原地!并且,已不在阵中!赵沉阁见他面色有异,也飞速回头看了一眼,也呆住了。

猛听得半空中一声大笑:“董老鬼,你们鹬蚌相争,我就抽冷子用小搬运功把朱丫头运出来了。今晚她在劫难逃!沉阁,擒下这老鬼,在森先生面前,你就是大功一件!”

赵沉阁、董陈酉齐齐抬头,只见工地铁皮门墙边的高压线上,陆宣冥如一只黑乌鸦般单腿直立,怀中抱着身体僵直、毫无知觉的朱成碧!

被陆宣冥抢了头功,赵沉阁当然心中不悦,然而又不能跟他当面撕破脸,为今之计,只有干掉董陈酉了。于是冷笑一声道:“祭龙大典本就是陆道兄的事,赵某理应打打杂。”

陆宣冥黑乌鸦般飞起,落进了工地墙内。董陈酉刚要起身去追,六丁六甲十二样兵刃,在赵沉阁的指挥下,一起向他袭来……

工地内的工人并未听到外面这一连串惊天动地的打斗。他们以为,再过一个小时,就可以去工棚睡觉了。工头说,今晚不管干不干活儿,每人都有大老板赏的两百奖金。当陆宣冥飞进来时,只有四五个工人注意到,惊讶地大呼小叫着。

陆宣冥缓步走下大楼地基泥泞的深坑,这个地基,无论用什么材料都填埋不了。他足不沾地、衣袖飘飘地来到地基中央,那里总是热浆翻滚。

陆宣冥站定,仰头望着天空的圆月,又低头看着朱成碧无知无觉中仍然摄人心魄的脸,一只手猥亵地在她胸部臀部抓捏了好一阵,又猛吻了几口朱成碧冰冷的樱唇,呼出一口气,道:“七公主,只要是个男人,就没有不想占有你的。可惜,你命绝今夜,那是唐武宗朝就注定了的,谁也拗不过天命,谁让你是屠龙术朱家的传人呢……你们朱家欠龙族的,早晚要还!”说话间,脚下的泥浆突然如开锅一般翻涌起来。陆宣冥笑了,道:“你看,下面的青龙都等不及要吃你了。它吃了你,就不会再作怪了,最高楼就能盖起来了……”

说罢,陆宣冥一伸手,扯断了朱成碧脖子上的红绳,将顶端系着的那块黑布包裹着的心形珠子抓在手心。离开朱成碧身体的瞬间,那心形珠子青光四射。陆宣冥面露喜色,默念了一段什么咒语,青光无奈地黯淡下去,陆宣冥将珠子纳入怀中。

陆宣冥双手将朱成碧的身躯向空中一抛,用食指一指,喝道:“定!”朱成碧便在半空中定住不动了。陆宣冥脚尖点地,飞跃出深坑。

一身黑色道袍的陆宣冥,从怀中掏出一只玩具般的供桌,桌上香烛、符纸、令牌、宝剑、铜镜一应俱全。他将供桌放在地上,念动咒语,只见供桌一点点变宽变高,上面的东西也随之按比例放大。众工人都看傻了,偏偏除了眼珠,全身上下无一处能动,连声音都发不出。

陆宣冥手一挥,香烛点燃。抄起桃木剑,穿了两张桌上的符纸,在香烛上点燃,一旋身,脚踏禹步,边唱边舞,唱着唱着,便如鬼哭一般,众工人只瘆得头皮发麻,偏又无法把耳朵捂住。

陆宣冥一拍掌中桃木剑,剑上的两道符箭般射出,飞向地基中间,一贴在朱成碧脑门,一贴在朱成碧心口。两道符,都烧成了纸灰,偏偏上面的朱砂痕迹愈加红艳,一点都不破碎。

陆宣冥抓起一把符纸,向地基中一扬,符纸飘飘荡荡,陆宣冥用桃木剑一指,喝道:“东方青龙,还不现身受祭!!!”

一声清亮的龙吟从地底传来。

地基中间,青光隐现,仿佛火山要喷发一般焦热。

陆宣冥狂热的眼光注视着地基中心——两只如百年古树粗壮枝丫般的青色龙角缓缓破土而出。然后,是两只大红灯笼般的龙眼,射出探照灯般的青色光束,盯着悬在半空的朱成碧。如鳄鱼嘴般的两片大嘴上下交错着,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就要张嘴去咬朱成碧!

正在此时,陆宣冥忽见墙头人影晃动,跳进一人,大喝一声:“孽畜!安敢伤我家七公主!!!”

那龙愕然回头,吓得一缩脖子,合上了嘴。陆宣冥此时已遥遥看清了地基对面站着的是谁,头一晕,手扶供桌,再仔细看去,颤声道:“周易!!!你、你不是刚被我困在皇宫密室的陷阱内了么!怎么可能出来??!!”

对面站立之人,正是周易——也就是周南。

周南飘身跃起,脚一点地基内的水泥搅拌车,跃上了高高的吊车臂,再跃下,就站在了陆宣冥的供桌前!冷笑一声,道:“好一个不知死活的陆庭真!竟敢起谋逆之心,欲加害七公主性命!”

陆宣冥悚然后退两步,颤声道:“你怎知我武宗朝俗家姓名?你、你不是周易……你是周南!!”

周南仰天大笑,道:“正是你家左护法!你是陆庭真也好,陆宣冥也罢,今天都休想动我娇妻一根汗毛!”

陆宣冥颊上冷汗流下,道:“好,好一个阴魂不散的周南,居然借了周易的身,到现代跟老夫为难……你以为,凭现在的周易之身,可以镇得住被你当年压在此处的东方青龙么?”

只露出半个头的青龙目光灼灼,盯着周南,眼神已不似周南乍一出现时那般慌乱,反而透露出千年的怨恨,张口发出一声低吟。

陆宣冥见状,嘿嘿笑道:“青龙,当年令你大吃苦头的周南,如今身上什么法宝都没有,现在可是你报仇的大好时机!”

青龙似乎听懂了陆宣冥的话,向周易龇了龇白森森的牙。

周南不慌不忙道:“我身上纵然没有‘万法归宗通天彻地旗’,要对付你这孽畜也易如反掌!你是东方青龙,五行属木,最怕五行属金的西方白虎。当年一念之仁,没有杀你,没想到千年之后,你仍然凶性不改,这次须饶不得你!陆庭真,你可知我为什么现在才来?”

陆宣冥不解地看着他。

周南道:“你忙着用缩地之术从倭国赶回,我这几个小时,却忙着用朱砂和黄纸画符!没有了随身的几样宝物,只要有符在、有咒在,我周南仍然是所向披靡的御封道教左护法!”

陆宣冥此时反而不紧张了,向青龙看了一眼,提醒道:“青龙啊,你马上就能见到你的老朋友白虎了,高不高兴啊?”

青龙眼露惊骇之色,喉咙中咕噜了一声,晃了晃硕大无朋的脑袋。

陆宣冥则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架势,道:“想当年,‘书生道士’周南降妖伏魔,天下闻名,今天老夫有幸看你再次降服青龙,荣幸之至啊!喏,这个供桌和上面的法器,也借与左护法了!”

周南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两道符,在手指间缠绕变幻,口中念诵真言,一道金光,从他手中跃出,流星般直向西方天空射去。之后,周南怡然自得地看着瑟瑟发抖的青龙。

半晌。

西方毫无动静。

周南抬眼看着西方天空,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陆宣冥揶揄道:“左护法大人,现在是千年之后,世易时移,你那套符咒,说不定失灵了……”

周南咬牙道:“不可能!小小西方白虎,居然敢抗旨不遵,真是不想活了!今天就算你是只死虎,我也把你的尸体拘来!”

说罢,周南嗤一声撕下一片西服袖口,牙在右手食指尖一咬,用鲜血在布片上画出一道血符,口中念动另一套真言,一挥手,一道红光,隐没在西方天际。

然后,周南目光炯炯看着陆宣冥。

陆宣冥忽然觉得周遭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西方出现一个亮点,慢悠悠移过来,逐渐变大,到了近前,如巨象般轰然落地,跌落在周南面前,半晌方才滚身爬起,正是头顶“王”字、白皮黑纹的西方白虎!白虎后颈和大腿上依然皮开肉绽,神色委顿,伏在地上,向周南点了两下头,算是施礼。

周南大感震惊,问道:“白虎,何人居然能将你伤成这样?怪不得我刚才那道正常的符请不到你!”

白虎悲啸了一声,忽然,注意到地基深坑内的青龙,顿时弓起身子,毛发倒竖,发出一声声低吼。

陆宣冥强笑道:“好一个周南……不过,这只剩半条命的白虎,能克得住韬光养晦千年的青龙么?”

白虎不待周南命令,已如一大片云彩般飘起,落向青龙!

青龙在泥中,避无可避,只得伸出龙角,去顶白虎的头,白虎一爪拍在青龙额头上,下颌也被龙角顶中,因方才与黑猫之战受伤太重,体力不支,仰天重重摔落地上,挣扎一番,方才慢慢爬起,后背已满是泥浆,少了几许威风。

青龙没想到一个回合下来居然没怎么吃亏,也注意到了白虎身上的两处重伤,顿时目露凶光,脖子一伸,主动去啮白虎前腿,白虎勉强掀起前腿,向左侧一跃,青龙猛一摆头,龙角在躲避不及的白虎身侧又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白虎就地打了一个滚儿,踉跄站起,一声咆哮,青龙吓得一缩脖,居然没敢乘胜追击。

陆宣冥嘿嘿笑道:“西方金固然是克东方木的,但五行之理,有正克就有反乘,当金虚弱时,便如小刀伐树,非但树不倒,小刀还会卷刃折断!”

白虎又和青龙斗了两个回合,已落下风,只围着龙头不断游走,一时不敢主动进攻,青龙反而越来越凶,伺机出招。

周南知道,凭现在周易的修为,根本无法阻止青龙吞噬朱成碧,只有依靠白虎!当即一咬牙一跺脚,食指中指并拢,在丹田处一点,内丹震动,周南一张嘴,一颗鸡蛋般大小、毫光四射的内丹便吐到了手心,周南大叫道:“白虎,内丹借你一用!”内丹抛出,白虎跃起,用脑门一顶,那内丹便滴溜溜在它脑门的“王”字上旋转不停。白虎顿时精神大振,袭向青龙。青龙似乎对那颗内丹甚是忌惮,左躲右闪,不敢正面迎战,顿时落在下风。

本已胜券在握的陆宣冥,眼见周南居然出此狠招,一摆桃木剑,挑起两张符纸,点燃后口唇不断翕动,大喝一声,符纸化成一道黄光,直冲南方。

周南吃了一惊,道:“你、你莫非是——”

陆宣冥怪笑一声,叫道:“周南,西方白虎金可以克东方青龙木,但南方朱雀火同样可以克西方白虎金!”

说话间,忽觉一股热浪从南方席卷而至,一个炽热的圆球太阳般落到了高高的吊车臂上,顿时工地内比正午都明亮,一只似鸡非鸡、似凤非凤、浑身火焰的大鸟现身,发出尖利的叫声。

白虎正咬伤了青龙,斗得兴起,猛听见朱雀叫声,一抬头,吓得连退数步,瑟瑟发抖。

朱雀高高在上,耀武扬威地扇动了一下修长美丽的翅膀,几朵火焰纷纷坠下,白虎狼狈不堪地躲闪着,还是被一朵火焰灼到屁股上,跳跃着痛吼不已。朱雀迅疾无比地飞下,准确地在白虎头顶啄开一道血口子,然后反身飞回吊车臂,冷静地看着痛得转圈的白虎,伺机发动第二轮袭击。

陆宣冥哈哈大笑,道:“周南,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请不来南方朱雀火的死对头北方玄武水,玄武大帝现在派头十足,谁的账都不买,不信你大可一试。”

周南当然知道,四大上古神兽中,玄武大帝和其他三个神兽的地位相比,那是天上地下。凭自己的道行,远远请不动这位玄武大帝。也就是说,南方朱雀现在等于是没有天敌的!

白虎靠着周南的内丹护体,不肯认输,和朱雀相持。然而朱雀出嘴灵活刁钻,白虎气喘吁吁,占不到一点便宜。那边青龙喘息已定,也开始加入朱雀一方,共同对付白虎,白虎腹背受敌,危在旦夕!

周南急得在地上转了两个圈,自言自语道:“我就不信,除了北方玄武大帝,就没人治得了你朱雀!”

陆宣冥只看着地基内三个灵兽争斗,满脸得意。

朱成碧,仍仰躺悬浮在高高的夜空中,不动,不语。

周南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脚踏洛书步,抓出一把符咒,抛向天空。那符咒连接成一个“丁”字,冉冉升起,越来越宽,堪堪将工地范围内能看到的月亮遮住。然后周南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圈,在里面写上癸酉、癸丑、癸卯、癸巳、癸未、癸亥,咬破舌尖,向圈内喷了一口鲜血,喝道:“疾!”只见圈内十二个字红光闪烁,不断旋转,半空中的“丁”字也闪出红光,和下面圆圈中的六字遥相呼应,越来越亮,地基内的朱雀忽然一声惊恐的唳叫,刚才还气定神闲的陆宣冥突然看出了一点门道,大叫道:“周南你——”

天上忽然下起洪水般的大雨!

地上周南画的圆圈,则突然喷出一股泉水!

两下夹攻,瞬间,地基的深坑内就成了水乡泽国。朱雀身上火焰熄灭,成了落汤鸡,在水中狼狈挣扎!

陆宣冥咬牙切齿道:“好一个御封道教左护法周南!真是夺天地造化,居然能在这小小范围内,造出天盘丁奇加临地盘六癸的‘朱雀投江’奇门凶格,如此鬼神莫测之功,老夫今日须留你不得!”

周南大笑道:“有生必有克,我就不信对付不了南方朱雀!”

顿时,四周飞沙走石,晴空传来隆隆雷声。周南知道他念的是“召五雷咒”,现去取水中隐没的白虎额头的内丹已经来不及,心一横,调动五脏的肾水之气至左手指尖,右手凌空画符,嘴里默念口诀,左手一伸,一道黑光从左手指尖飞出,堪堪接住天空劈下的一道闪电!周南身子晃了晃,脸色惨白,嘴一张,喷出一口黑血,后退两步。

陆宣冥狞笑着,手中指诀变幻,两道闪电,从空中同时击向周南!

周南叹息一声,双眼一闭,勉强催动肝木、脾土之气,打算做最后无意义的抵抗……

周南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就仿佛整个地基内的水都变成了剑南春,才发出这样浓烈的酒气。

他的身子被轻飘飘托起,落地。周南睁眼。

在他原来站立的地方,背对他站着一个人,一个又高又瘦的人。此人半蹲,左手拇指轻扣在左手食指关节上,轻握成拳,右手从下半环抱住左手。周南识得,这是东瀛“九字真言印”中最后一式:“前”字“隐形印”!

那浓烈如海的酒气,就是从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陆宣冥仍摆着手诀,呆呆看着这个人。

两道闪电穿过他空如无物的身躯,在地上炸出一个两米见方的深坑!

那人吹了声口哨,飘然收了手印,转头说:“周易,你又欠了个大人情!”说完,他手一伸,掌心内,滴溜溜乱转的,却是周南的内丹。周南伸手去夺,那人一缩手,把内丹拿到鼻子下,嗅了嗅,道:“我猜一定很好吃……”

周南色变。

那人忽然哈哈大笑,手一伸,道:“就让你再再再欠我个人情吧!”

周南有些不相信地拿过内丹,又打量了他一番,迟疑道:“你……好像是那个遣唐使高岛!”

高岛瞪大眼睛,说:“什么什么?周易你啥意思?合着是想耍赖装糊涂,我以前帮你那些就不算了是吧?”

周南吞下内丹,平静地道:“我不是周易,我是周南。”

高岛的眼珠都快凸出来了:“周南??天!如果早知道你是周南,我就不救你了!哼!”

周南道:“无论如何,我都谢谢你。听说,你一直在保护七公主。”

高岛还未回答,陆宣冥喝道:“高岛君,我看你是喝多了!”

高岛摇摇晃晃转过身,斜眼瞅着陆宣冥,说:“我从今天早上开始喝,从朱成碧被古精抓走的那一刻开始喝……我喝光了我酒柜里的各种牌子共一百二十瓶各种颜色的酒……我想喝醉,喝醉就不用来了……可我他妈的越喝越清醒!越喝越能想起朱成碧!我就这么来了……老杂毛你信不信,你现在要是给我一刀,我流的肯定不是血,肯定是酒,都是好酒,哈哈哈!”

高岛扭动着身子向陆宣冥的面前蹭,陆宣冥一手掩鼻,厌恶地后退了一步,冷冷道:“即使你真喝醉了,也该知道和森先生作对的后果!”

高岛看着悬在半空的朱成碧,痴痴道:“这么多年了……这个女人,我还是忘不掉……”

陆宣冥怒道:“森先生马上就来了,一切你自己向他解释!”正说着,工地的铁皮门一开,遥遥可见,赵沉阁和董陈酉正面对面席地而坐,似老友叙旧。

一辆林肯,绕过二人,驶入工地,停下。

门一开,下来一个人:严式轩。

严式轩拉开后车门,森先生慢悠悠下了车,冷冷地看着高岛。

高岛低下头,然后,看着地基内的滔天大水,道:“周南,我不能和你一起对付陆杂毛了……”

周南不语,收了方才“朱雀投江”的符咒,大水瞬间消退无踪,白虎和朱雀爬上岸,周南道:“你们两个,都受伤不轻,各自回去调养吧。”

白虎和朱雀虚弱地飞起,各向西方、南方隐去。

青龙只是受了点轻伤,见白虎走了,伸出长长的血红的舌头,就去勾朱成碧!周南方要动手阻止,陆宣冥一记五雷掌击过来,周南只好接招。却见高岛,双掌翻飞,指尖飘出红、白、黑、青、黄五彩光线,将朱成碧密不透风团团绕住,那青龙舌尖所触,竟伤不得朱成碧分毫。

森先生脸一沉,道:“高岛君,临行时你父亲大人是怎么嘱咐你的?你居然敢用五行结界保护朱成碧!”

高岛手扶着地,坐在地基沿上,脚垂下去,晃荡着,似乎没听到森先生的责难。

森先生怒不可遏,正要发作,严式轩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口,走到高岛旁边,道:“高岛君,你还是那么固执,对七公主还是那么一往情深。”

高岛一惊,转过血红的眼睛,愣愣看着严式轩。

严式轩道:“不错,我就是唐武宗。现在离祭龙的时辰只有不到十分钟了,你还是把五行结界收了吧,咱们免伤和气。”

高岛固执地摇摇头,转过脸去,不再看严式轩。

严式轩叹道:“你的五行结界,都被我破过两次了,你还是那么有信心……”

高岛跳起,抓住严式轩脖领,道:“不可能!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

也不见严式轩动作,他已经挣脱了高岛手指,后退到了两米开外。严式轩淡淡地道:“很多事情,你当年在唐朝就不知道,现在仍然不知道。那你就亲眼看看,我是怎么破你引以为傲的五行结界的。”

说完,严式轩面向朱成碧,吐气凝神,捏个指诀,双臂一伸,一道充沛无比的黑色冲向结界!严式轩解释道:“我用水气来引起你五行结界中火气的抵抗。”

果然,朱成碧身上的结界红光大盛,和黑气抗衡,不相上下。

严式轩一边加力,一边道:“你的五行结界,遇强则强,五行结界内又互相循环相生,用一种五行攻击,那是无论如何也攻不破的。火生土,火耗力过大,如母体孱弱,子必多病,现在,你的五行结界中,最弱的五行就是土。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土五行来攻击么?”

高岛怔怔听着,看着青龙用利齿不断啮咬结界,突然醒悟:“青龙五行属木!你要同时借助青龙五行的力量破我结界的土五行!!!”

严式轩长笑一声,双臂一缩,就在朱成碧身上的五行结界火五行刚松一口气时,严式轩双臂变成纯青色,暴长数十米,直接戳到了朱成碧身外的五行结界上——一声气球破裂般的声音——五行结界灰飞烟灭!

高岛大吼一声,扑过去掐严式轩的喉咙。严式轩身上荡起一层光圈,如一个玻璃罩般将自己全身护住,高岛撞在罩子上,跌倒在地。

严式轩低头看着高岛,淡淡道:“其实,今晚,我才是祭龙的主持人……时辰到了……一秒都不差……这是我做唐武宗时就算计好的……”

高岛爬到地基沿上,眼睁睁看着青龙的大嘴将朱成碧吞噬进去大嚼,高岛口中发出“嗬嗬”之声,撕心裂肺地大声嚎叫着。

那边周南也看到了,心中一乱,被陆宣冥的五雷掌结结实实击中肩膀,倒飞出去,翻了几个跟头,也爬到地基沿,泪如雨下,痛呼道:“七七!!!”

那青龙忽然痛叫一声,身子在泥浆中不断翻滚,然后,张大嘴巴,从它白森森交错的大牙中间,露出了朱成碧的头——不是被嚼碎的血肉模糊的头,而是青丝缕缕、花容月貌的头!接着,青龙又将朱成碧的身子一点点从喉咙中挤出,最终,朱成碧完完整整被吐了出来,身上竟然是毫发无损!

在场诸人,无不呆若木鸡!

青龙显然并不甘心,用尾巴将朱成碧卷起,不断绞动,又用牙齿去啃、用角去挑,除了——不敢再将朱成碧吞入腹中。然而,无论它怎么疯狂凌虐,朱成碧都是完好如初!

周南见状大怒,爬起身来,不顾身体重伤,借助内丹之力,催动肺金之气,引五雷大法,一道闪电,狠狠击中青龙脑门!青龙丢了朱成碧,在泥浆中翻滚半天,巨大的身躯,瞬间变得如一条普通蟒蛇般大小,在朱成碧脚面上缠了几圈,无计可施。

周南和高岛都趴在地基沿上,歪头看着对方,脸上露出傻笑。就在这时,两人同时听到一种声音——很多台马达同时轰鸣搅拌水泥浆的声音!然后他们就看见,严式轩高高坐在吊车驾驶室内,吊车的翻斗内,一斗热热的水泥浆正缓缓泄下!周南和高岛同时大喊了一声:“不要!!!”

朱成碧已经不见了。

所见的,是冒着热气的水泥浆。

然后,是第二斗。

周南和高岛不约而同匍匐着冲入地基的深坑中,泥泞里手脚并用地向中间——朱成碧刚才还在的地方爬去。第三斗热水泥浆浇下!两人本能地翻身闪到一旁。

不可能了……

一个人,不可能在几吨热水泥浆的覆盖下还能活命。

不可能了……

周南跪在地上,一边咳着血,一边歪歪扭扭地捏着指诀劈下去——热水泥浆被分开半米多长的口子,然后,又合上。

第四斗水泥浆浇下。高岛一直蜷伏在地上……这时,他抬起头,用血红的眼珠看着驾驶室内俯视着他和周南的严式轩。

严式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高岛忽然嘶吼一声,双手十指向内弯曲一扣,成“阵”字“内缚印”,全力击出——

严式轩点头。

森先生的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周南飞起。

周南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已经移位,自己的神识正在离开周易的身体……高岛缓缓收回手印,又看了一眼越堆越厚的热水泥浆,双脚一点地,飞到森先生身边。然后,高岛向森先生深深鞠了一躬。森先生点头道:“今天的事情就算了,我不会跟你父亲大人提起的。”

高岛道:“小侄一时糊涂,实在不该为了一个女人误了我们的千秋霸业!”

周南仰躺着,身体在无意识地微微抽搐。

高岛走到他身边,蹲下来,看着他无神的双目,轻声说:“这是我第二次背后偷袭你……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说着,高岛高高举起右拳,对着周南的头,用尽全力——砸下去!

周南的双眼,失神地望着夜空,夜空中,那轮冷冷的、圆圆的明月……

这一拳,连手腕都没入了地里,如果砸在周南头上,周南的头就会像被炸药炸过一样四分五裂。

然而,周南不见了。

就在高岛的拳面都能感受到周南若有若无的鼻息时,周南突然不见了。

看着气喘吁吁跑进来的赵沉阁,高岛笑了,问:“没抓住老董是不是?”

赵沉阁连连点头,说:“他刚才一看到周南飞上来,就突然消失了!”

高岛用皮鞋尖向土内踢了一脚,说:“土遁……他还顺便救走了周南。”

赵沉阁怏怏道:“眼看就要打败这家伙生擒住他了……”

高岛看了赵沉阁一眼,说:“赵总,老董在和你斗法时,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这边呢,他是随时准备过来接应周南的……”

赵沉阁脸一红,讪讪道:“等我恢复成赵归真,再收拾他!”

高岛似乎没听见,仰头看了看天,说:“陆道长挑的,果然是个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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