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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儿荣耀因得子

时间:2023-07-14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西门庆对瓶儿说道:“寻一件云绢衫与金莲做拜钱。找不到,还是拿帖去缎子铺讨去吧。”平安儿的双手被拶得疼痛难忍。次日一早,西门庆打发上东京送蔡驸马、童堂上礼的人上路,又安排月娘、娇儿、玉楼、金莲、瓶儿五顶轿子往吴大妗子家做三日去了,只留下孙雪娥在家中,和西门大姐看家。西门庆忙令玳安叫了画童,两个小厮拿着一个灯笼来吴大妗子家接瓶儿。瓶儿听说孩儿哭闹,留下拜钱告辞来家。

第十二回 瓶儿荣耀因得子 金莲挨骂为妒嫉

春梅轻足快步朝书房走来,刚转过松墙,就见画童儿在那里弄松虎儿。他见了春梅,打招呼道:“姐,来做什么?爹在书房里。”春梅心中生气,朝他头上凿了一下。

西门庆已听到了,连忙推开书童儿,走到床上睡下。书童拉起裤子,坐在桌边弄笔砚。

春梅推门进来,见了西门庆,咂着嘴儿说道:“大白天关着门儿,悄悄呆在屋里,敢守亲哩?娘请你说话。”

西门庆仰睡着,说道:“小油嘴儿,他请我说什么话?你先去,我略躺躺儿就来。”

春梅不肯,死拉活扯,把西门庆拉到金莲房中,又把自己所见如实告知金莲。

金莲说道:“贼没廉耻的货,你想有个廉耻,大白日和那奴才平白无故两个关着门在屋里做什么?左右是奴才臭屁股门子钻了,到晚夕又来进这屋,和俺们沾身睡,好干净儿。”

西门庆笑着说道:“你信这小油嘴儿胡说,我哪里有此勾当。我看着他写礼帖儿,明日你们不都去吴大妗子家?看看,我就歪在床上歇着。”

金莲冷笑道:“写礼帖关着门来?什么机密谣言,什么三只腿的金刚、两个犄角的象,怕人瞧见?明日吴大妗子家做三日,掠了个帖子儿来,不长不短的,也该寻点什么与我做拜钱。你不给,莫不让我问野汉子要?大姐姐是一套衣裳、五钱银子,别人也有簪子的,也有花的。只我没有,我就不去了!”

西门庆笑道:“就为这事请我来?到前边橱柜内拿一匹红纱来,与你做拜钱罢。”

金莲嫌少:“我还是去不成,那嚣纱片子,拿出去不教人笑话?”

西门庆说道:“你休乱,等我往那边楼上寻一件什么与她吧。如今正着手东京的贺礼,也要几匹尺头,一答儿寻下来吧。”

于是走到瓶儿那边楼上,寻了两匹玄色织金麒麟补子尺头、两匹南京色缎、一匹大红斗牛纻丝、一匹翠蓝云缎。只是没有给金莲合适的拜钱。西门庆对瓶儿说道:“寻一件云绢衫与金莲做拜钱。找不到,还是拿帖去缎子铺讨去吧。”

瓶儿拦住道:“不要去铺子里取去,我有一件织金云绢衣服,还有大红衫儿、蓝裙,留下一件也用不上,俺两个都做了拜钱吧。”说着,从箱中拿出,亲自送过来拿与金莲瞧:“随姐姐拣,衫儿也得,裙儿也得,咱两个一事,包了做拜钱,又好又省事儿。”

金莲不要:“你的,我怎好要?”

瓶儿说道:“好姐姐,你就别说这样的话了。”

两人推让了一会,金莲才肯。又出去教陈经济换了腰封,写了两人名字在上。

这时,平安儿正在大门首,见西门庆的拜把兄弟白来抢走来问道:“大官人在家么?”

平安儿按西门庆的嘱咐,说道:“俺爹还没回来。白大叔有什么话,说下,待爹来家,小的禀告就是了。”

这白来抢也没什么事,只是近日家中油水不见,肚子里刮得难受,想来混混嘴儿。他说:“没什么话,只是多日不见,闲来望望。他也该回来了吧,我等等他。”

平安忙说道:“只怕来晚了,你老人家等不得。”

白来抢不依,进了前厅,在椅子上坐了。就在这时,西门庆教迎春抱着尺头,从后边走来,与白来抢撞了个正面。迎春丢下缎子,往后回避。白来抢说道:“这不是哥在家?”弄得西门庆见了推辞不得,索性让坐。睃见白来抢头带着一顶出洗覆盔过的恰如泰山游到岭的旧罗帽儿,身穿着一件坏领磨襟救火的硬浆白布衫,脚下靸着一双乍板唱曲儿前后弯绝户绽的古铜木耳儿皂靴,里边插着一双一碌子绳子打不到黄丝转香马凳袜子。坐下,也不叫茶,见琴童在旁,吩咐琴童把尺头抱去厢房给陈经济封去。白来抢拉开架势,没话找话说。西门庆只好说明眼下十分的忙,日日去衙门,每日坐厅问事,到朔望日子,还要拜牌,画公座,大发放,地方保甲、番役打卯。归家便有许多穷冗,无片时闲暇,送官迎爵,公事家务,人情贺礼,难以开交,东京蔡太师四公子选了驸马,童太尉侄男新选上大堂升指挥使佥书管事,正给他们筹办贺礼。这时,夏提刑来到,西门庆去迎接,白来抢还不走。夏提刑是为明日备酒接送大巡的事而来。商量妥了,西门庆送出大门首,回来,见白来抢坐定原位未走,又找出闲话来扯。西门庆只得唤琴童儿放桌子,送上酒菜,陪他吃了一顿,白来抢才抹抹嘴告辞去了。

西门庆回到厅上,吩咐侍候一旁的排军动刑拶平安儿:“你胆子不小,不守着门首,上哪耍钱吃酒去了?”

平安儿大声辩说,西门庆不听。平安儿的双手被拶得疼痛难忍。西门庆又吩咐敲五十下,敲毕,再打二十根。打得平安儿皮开肉绽,满腿杖痕。西门庆这才喝令放了:“你这贼小奴才,在外边坏我的事,休吹到我耳朵里,把你这奴才腿卸下来!”

平安儿爬起来,磕了头,提着裤子往外去了。西门庆忽然看见画童儿在旁边,又下令拶这小奴才,拶得这小厮儿杀猪似地怪叫。

这时,金莲从房里出来,往后走,刚走到大厅后仪门首,见孟玉楼一个人在软壁后听觑,忙上前问道:“你在此听什么?”

“我这里听他爹打平安儿,连画童小奴才也拶了一拶子,不知为什么。”玉楼说道。

恰巧,小厮棋童儿过来,玉楼叫住问他:“平安儿为什么挨打?”

棋童答道:“爹说他放进白来抢来了。”

金莲听了,接过话来说道:“什么为白来抢的!为一个白来抢值这么打小厮?”

棋童走了,玉楼问金莲:“怎回事?”

金莲说道:“我正要去告诉你。前日我不是去了俺妈家?那书童蛮小厮揽了人家说事人情几两银子,又是酒又是菜掇到李瓶儿房里,吃了半日酒。没廉耻来家,也不说说奴才,还和奴才在花园书房里插着门儿,不知干什么营生。平安这小厮拿了人家帖子进去,见门关着,就在窗下站着。蛮小厮开门看见了,定是说与没廉耻的货。今日抓住一头,打这小厮。”

“怎会这样?”玉楼说道。

金莲说道:“如今这家中,他心肝宝贝蒂儿般地喜欢两个人,一个在里,一个在外,魂都落在他们身上,见了说也有,笑也有。俺们是没时运的,动不动就似那乌眼鸡一般。心被狐精迷住了。三姐,你听着,到明日咱这个家还不知弄出个什么七怪八喇出来哩!今日为拜钱又和他斗气。一来到家,就在书房里。我使了春梅叫他进来,谁知大白日里,和那蛮奴才关着门儿哩,春梅推门进去,唬得一个个眼张失道的。到屋里,教我尽力骂了几句。他左遮右掩,先是要拿一匹红纱与我做拜钱,我不要。落后,往李瓶儿那边楼上去寻。那贼人胆儿虚,自知理亏,拿了她自己箱内一套织金衣服来,亲自来尽我。我哪会要?她慌了,说道:‘姐姐,怎的这般计较!姐姐拣衫儿也得,裙儿也得。’尽了半日,我才吐口儿。她让我要了衫子。”

玉楼说道:“这也罢了,也是她的尽让之情。”

金莲却说道:“你不知道,不要让了她。如今年世,只怕睁着眼儿的金刚,不怕闭着眼儿的佛。老婆汉子,你若放些松儿与他,王兵马的皂隶,还把你不当img52的。”

玉楼笑了,戏言道:“六丫头,你是属面筋的,倒且是有靳道。”

两人都笑了起来。

这时小玉来请:“三娘、五娘,后边吃螃蟹哩。我去请六娘和大姑娘去。”

二人又拉着手朝后边走去。

次日一早,西门庆打发上东京送蔡驸马、童堂上礼的人上路,又安排月娘、娇儿、玉楼、金莲、瓶儿五顶轿子往吴大妗子家做三日去了,只留下孙雪娥在家中,和西门大姐看家。西门庆自去衙门。

从衙门回来,得知韩道国送了礼来谢,西门庆只受了半礼;一只水晶鹅、一坛金华酒,其余的令抬了回去。又教小厮去请应二爹和谢爹来,家中再添许多菜蔬,摆成一桌。那书童儿妆扮成旦角儿唱曲,众人整闹了一天。

近晚边时分,官哥儿直哭。西门庆忙令玳安叫了画童,两个小厮拿着一个灯笼来吴大妗子家接瓶儿。瓶儿听说孩儿哭闹,留下拜钱告辞来家。玳安留下画童服侍月娘众娘,和琴童儿两个各拿一个灯笼随着轿子回家来。等到这边上拜完毕,堂客散时,月娘众人四位轿子只有一个灯笼,偏又是八月二十四日,夜里路暗,十分难走。

月娘问道:“别的灯哩?如何只一个?”

棋童答道:“小的原来拿了两个来,玳安要了一个,和琴童先跟六娘家去了。”

月娘听了,也不再说什么。

潘金莲有心,她问棋童:“你们头里拿了几个来?”

棋童如实说道:“小的和琴童拿了两个来接娘们。落后玳安与画童又要一个去,把画童换下,和琴童先跟六娘去了。”

金莲听了,心中有火:“玳安那囚根子,他没拿灯来?”

画童赶忙答道:“我和他拿了一个灯笼来了。”

金莲对棋童说道:“既是有一个,就罢了,怎的又问你要这个?”

棋童答道:“是他强夺去的。”

金莲对月娘说:“姐姐,你看玳安这般贼献勤的奴才。等会到家再和他答话。”

月娘反劝金莲:“没法子,孩子家里紧等着,叫她打了灯笼去罢了。”

金莲不依:“姐姐,不能这样说。俺便罢了,你是个大娘子,没些家法儿。晴天还好,这等月黑,四顶轿子只点着一个灯笼,顾谁是好?”

到了家门首,月娘、娇儿往后边去了。金莲和玉楼进门就问:“玳安儿哪里去了。”

玳安正从后边出来。

金莲劈头就骂:“你这个献殷勤的囚根子!你只认清了,单拣着有时运的跟。有一个灯笼打着罢了,又夺一个。她一顶轿子倒占了四个灯笼,俺们四顶轿子反打着一个灯笼。俺们不是爹的老婆?”

玳安忙解释道:“娘错怪小的了。爹见哥儿哭,教小的快打灯笼接六娘来家。”

金莲说道:“不要说嘴!他教你去接,没教你把灯笼都拿了来。哥哥,你的雀儿只拣旺处飞,休要认着了,冷灶上着一把儿,热灶上也着一把儿才好。你知道俺们天生就是没时运的?”

玳安发誓赌咒:“娘说的什么话,小的但有这心,骑马把脯子骨撞折了!”

金莲“哼”了一声:“你这欺心的囚根子,不要慌,我洗净眼儿看着你哩。”说完,和玉楼往后边去了。留下玳安对着众人吞泪水。

这天晚夕,西门庆又去瓶儿房里睡了。金莲归房便问春梅:“李瓶儿来家,说什么话来?”

“没说什么。”

“那没廉耻货进她屋里去了?”

“六娘来家,爹往她房里还走了两遭。”

“真的是因为孩子哭接她来?”

“孩子后半晌好不怪哭,抱着也哭,放下也哭。后来没法子,爹知道了,才使小厮去接六娘。”

“若是这样,也便罢了。我还以为又是没廉耻的货,等熬不住,设着法子接去。”金莲说着,等了一会,见西门庆不进来,使性儿“砰”地一声响,关门睡觉了。

连着数日,西门庆忙得屁股没有落座的功夫。先是安排新买下的山庄建房材料事儿,犒劳做活的匠人;接着,翟谦大管家来信,一是要西门庆为他物色一个女子为妾,以传种接代;二是告知蔡太师的干儿子、新状元蔡一泉奉敕回籍省亲,经过清河,要西门庆好生迎接,略备旅资盘缠。西门庆一边打发媒婆寻找合适的女子,一边准备迎接蔡状元。

不日,蔡状元船到,同行的还有同榜进士安忱。西门庆用心迎接服侍,酒宴歌舞,绢缎金银,令蔡、安二人欢喜异常,表示“倘得寸进,自当图报”。送走二位,为翟谦寻妾的事也有了眉目,便是韩道国王六儿夫妇的独生女儿韩爱姐,年近十五,相貌、身材也十分好。西门庆来到韩道国家,亲自相看果然不差,吩咐准备准备,好送上京城。

相看韩爱姐时,西门庆也看中了王六儿。这王六儿本不是老实人家的妇女,常与小叔子韩二勾搭,见主人来家,乔装打扮,显出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之姿色,令西门庆心摇目荡,神不守舍。韩爱姐的事是冯妈妈说合的,西门庆也让冯妈妈给王六儿传情达意。王六儿半推半就,欣然应允。所以,当韩道国送女儿进京之时,西门庆便与这王六儿勾搭上了。这王六儿颇有手段,又好“后庭花”,更喜品箫咂img53,直弄得西门庆心酥意畅。于是,西门庆为她买了个丫头,几乎天天来这儿与王六儿饮酒取乐。王六儿有了西门庆,便把她那小叔子韩二赶得远远的。韩道国从京城回来,王六儿丝毫不隐瞒,全说了。韩道国见自己家里近来得了不少银两财物,十分心喜,要老婆好生服侍主人,多赚几个银钱。

西门庆白日在王六儿家寻乐,晚夕又进瓶儿房看孩儿,把个潘金莲丢在一边。

渐次已是秋去冬来,风起雪落。金莲每日翡翠衾寒,芙蓉帐冷。到二三更天时,雪下得紧了,使春梅去门外看了几次,不见西门庆的人影儿,心中好不悲伤,于是银灯高点,靠定帏屏,弹起琵琶,一个人低低地唱了起来:“闷把帏屏来靠,和衣强睡倒。”

忽听得房檐上铁马儿一片声响,以为是西门庆敲的门环儿响,忙使春梅去瞧瞧。春梅瞧了:“娘,是外边的风雪大了。”

金莲又弹唱起来:“听风声嘹亮,雪洒窗寮,任冰花片片飘。”

那油灯儿昏昏晃晃,心里想去剔,见西门庆今夜又不会来了,意儿懒得动弹,唱道:“懒把宝灯挑,慵将香篆烧。”

唱到这儿,自言自语地说:“只是挨一日似三秋,盼一夜如半夏。”接着边唱边说:“挨过今宵,怕到明朝。细寻思,这烦恼何日是了?”暗想西门庆当初许下的诺言,心中更是悲伤:“想起来,今夜里心儿内焦,误了我青春年少。你撇得人有上梢来没下梢。”

一更时分,西门庆从外面吃酒回来,是夏提刑送了西门庆一匹好马,又治酒请西门庆。西门庆下了马,见雪大了,径往瓶儿房中来,瓶儿接住他的衣服。西门庆问了问孩子的事,瓶儿教丫环端上热酒热菜,两人喝着。

金莲房里灯昏烛暗,她独自一个坐在床上,怀抱着琵琶。想去睡,又怕西门庆一时来了;不睡,又困又冷。不免除去冠儿,乱挽乌云,把帐儿放下半边,拥衾而坐,继续弹唱道:“懊恨薄情轻弃,离愁闲自恼。”又唤来春梅:“你去外边再瞧瞧,你爹来了没有,快来回我话。”

春梅出去了一会儿,回来说道:“爹来了,在六娘屋里吃酒哩。”

金莲听了,如同心上戳了几把刀子一般,骂了几句“负心贼”,不由得“扑簌簌”眼中流下泪来。便把那琵琶儿放得高高的,又唱又说道:“论杀人好恕,情理难饶,负心的天鉴表!好教我提起来,又是那样疼他,又是那样恨他。心痒痛难搔,愁怀闷自焦。叫了声贼狠心的冤家,我比她何如?盐也是这般盐,醋也是这般醋。砖儿能厚?瓦儿能薄?你一旦弃旧怜新。让了甜桃,去寻酸枣。不合今日教你哄了。奴将你这定盘星儿错认了。想起来,心儿里焦,误了我青春年少。你撇的人,有上梢来没下梢。常记得当初相聚,痴心儿望到老。谁想今日他把心变了,把奴来一旦轻抛不理,正如那日被云遮楚岫,水淹蓝桥,打拆开鸾凤交。到如今当面对语,心隔千山,隔着一堵墙,咫尺不得相见,心远路非遥。意散了,如盐落水,如水落沙相似了。情疏鱼雁杳,空教我有情难控诉。地厚天高,空教我无梦到阳台,梦继魂劳。俏冤家这其间心变了!想起来,心儿里焦,误了我青春年少,你撇得人,有上梢来无下梢。”

西门庆听到琵琶弹唱声,知是金莲没睡。瓶儿也听出来了,一面教绣春去请五娘过来吃酒,一面让迎春安下坐儿,放好杯筷。过了一会,绣春回来说五娘已摘了头,不来,瓶儿又教迎春去请。迎春回话说五娘已关门熄灯睡下了。西门庆于是和瓶儿一同过来敲门,敲了好一会,春梅才来把门打开。西门庆拉着瓶儿进房,见金莲坐在帐内,琵琶放过身边,便说道:“怪小淫妇儿,怎么两三转请着你不去?”

金莲纹丝儿不动,脸儿沉着,半日才说道:“我是没时运的人儿,丢在这冷屋里,随我自生自活,你又来揪采我干么?没的空费了你这个心,留到别处去使吧。”

西门庆说道:“怪奴才,八十岁妈妈没牙,有那些唇说的!李大姐那边请你和她下棋儿,只顾等,你还不去?”

瓶儿也说:“姐姐,可不怎的。我那屋里摆下棋子了,咱们闲着下一盘儿,赌杯酒吃。”

金莲不肯:“李大姐,你们自己去吧。我摘了头,你不知我心里不耐烦?我现在要睡了,比不得你们心宽闲散。我这两日,只有口游气儿,黄汤淡水谁尝着了?我成日睁着脸儿过日子哩!”

西门庆说道:“怪奴才,你不是好好儿的?哪里不好?早对我说,我好请太医生看你。”

金莲说:“你不信,教春梅拿过我的镜子来,等我瞧。这两日,瘦得还像个人模样么?”春梅真的把镜子递在金莲手里。

西门庆夺过镜子也照了照,说道:“我怎么不瘦?”

金莲说道:“怎能与你比!每日碗酒块肉,吃得肥胖胖的,专一只奈何人。”

西门庆听了,不由分说,一屁股挨着她坐在床上,搂过脖子亲了个嘴。又伸手进被里,摸见她还没脱衣裳,便两只手齐插进她腰里去,说道:“我的儿,真的瘦了些哩。”

金莲打着他的手:“怪行货子,好冷的手,冰得人慌!我没哄你不?”说着,泪珠顺着香腮断线似地滚落下来。“我的苦恼谁人知道,眼泪打肚里流罢了。”

见她这般心酸,西门庆硬是强死强活拉她到瓶儿房内,下了一盘棋,吃了几杯酒。临起身,瓶儿见她这样脸酸,把西门庆推过她这边歇宿。

是夜,金莲紧紧抱住西门庆,恨不得钻入他腹中,千般贴恋,万种恩爱,泪揾鲛绡,语言温顺,只希望从今后汉子天天来歇,日日来住。却不知西门庆不仅勾搭上王六儿,而且使一百二十两银子,替王六儿在狮子街石桥东边买了所大房子,好自在玩耍。

看看到了腊月时分,西门庆忙着为东京并府、县、军卫、本卫衙门送礼。月娘提醒他,择个好日子,为孩儿还愿打醮。西门庆这才想起在瓶儿生孩子时,自己许下的愿心,赶紧着手与玉皇庙吴道官商定,定在正月初九。

这天,西门庆自去玉皇庙,又有吴大妗子、潘姥姥等堂客女眷来给金莲做生日。晌午过后,庙里送来八抬礼物,众人争着相看,逗着玩耍。金莲拿过一个写有官哥儿法名吴应元的红纸袋儿,扯出里面的经疏看,见西门庆名字下面同室人吴氏旁边只有李氏,再无别人,心中就有几分不忿,拿与众人瞧:“你说贼三等儿九格的强人,你说他偏心不偏心?这上头只写着生孩子的,把俺们都不放在数内,都打到赘字号里去了。”

孟玉楼问道:“有大姐姐没有?”

金莲说:“没有大姐姐倒好笑。”

月娘反不在乎:“也罢了,有了一个,也多是一般。莫不你家有一队人,也都写上,惹得道士不笑话么?”

金莲却不是这么想:“俺们哪个不是十个月养出来的?谁比谁就差一点儿?”

这时,瓶儿从前边抱了官哥儿来受礼。

孟玉楼说:“拿过道服来,等我替哥哥穿。”于是,瓶儿抱着,玉楼替他戴上道髻儿,套上项牌和两道索。那孩儿便唬得把眼儿闭着,半日不敢出气儿。玉楼又把道衣替他穿上。

吴月娘吩咐瓶儿:“你把这经疏,纳个阡张头儿,亲往后边佛堂中烧了吧。”

瓶儿把孩子交给玉楼,去后边佛堂了。

玉楼抱着逗孩儿,说道:“穿上这衣服,就是个小道士儿。”

金莲接过来说道:“什么小道士儿,倒真像个小太乙儿!”

月娘听了,脸色一变,正色厉言地说道:“六姐,你这什么话?孩子图个吉利,快休这个样的。”

金莲讪讪的,不再言语了。

晚夕,众女眷吃完酒,收了家伙,抬去桌子,围定月娘请来的两个姑子,一个王姑子,一个大师父,正中间焚下香,秉着一对蜡烛,听说因果。一直说到四更天,众人打熬不住了,月娘才让两位师父收拾经卷歇息。

这夜,月娘和王姑子一炕睡。二人谈到生儿育女之事,月娘把自己不小心扭掉孩子的事说了。王姑子答应为月娘向同行薛姑子讨生子符药。月娘自是感激不尽。次日晚夕,王姑子要回庵里去,留下大师父多住几天,讲道说经,分手时,月娘给了王姑子一两银子。

西门庆因被人拦住吃酒,第二日才回来。到了家,走到书房里,歪在床上就睡着了。这时,瓶儿和金莲抱着官哥儿出来,见了月娘,才知西门庆回来了,便带着这穿了道服的孩儿去书房找寻西门庆。西门庆正脸朝里睡着,金莲指着孩子说:“老花子,你好睡也!小道士儿自家来请你了。大妈妈房里摆下饭,教你吃去,快起来。”

西门庆鼾睡如雷。

瓶儿和金莲一边一个坐在床上,孩儿放在中间,由他去拨弄。不一会,竟把西门庆弄醒了。西门庆睁开眼一看,官哥儿头戴销金道髻儿,身穿小道衣儿,项围符索,扶在自己身上,顿时眉开眼笑,连忙抱在杯里,与儿子亲嘴。

金莲说道:“你好干净嘴头子!小道士吴应元,你哕他一口,你说:昨日在哪里使牛耕地来,今日乏困得你这样,大白日睡觉。昨日让五妈好等。你这般大胆,竟不来与五妈磕头祝寿。”

西门庆解释道:“昨日醮事散得晚,吴亲家又摆桌席,吴大舅、花大哥、应二哥、谢希大都陪席,吃了半夜酒,到现在,酒还在这里。”西门庆指指胸口,“待会还要往尚举人家吃酒去。”

金莲说道:“你去,晚夕早些儿来家,我等着你哩。”

瓶儿告诉西门庆:“他大妈妈摆下饭了,又做了些酸笋汤,请你吃饭去。”

西门庆听言,起身说道:“饭不大想吃,先喝些汤吧。”三人带着孩子一同往后边去了。

到了晚夕,金莲梳妆起来,把img54髻摘了,打了个盘头揸髻;把脸搽得雪白,抹得嘴唇儿鲜红;戴着两个金灯笼坠子,贴着三个八面花儿,带着紫销金箍儿;寻了一套大红织金袄儿,下着翠蓝缎子裙,装个丫头,哄月娘众人耍子。先是把瓶儿笑得前仰后合,又被陈经济看见,一道去哄月娘,月娘还真信是西门庆又买了个年岁大的丫头。李娇儿、孟玉楼也给逗乐了。不一会,西门庆到了,进入房内坐下。

玉楼告诉西门庆:“今日薛嫂儿轿子送人家一个二十岁丫头来,说是你教她送来,要她。你也这大年纪,前程也在身上,还干这勾当。”

西门庆笑道:“哪有此事?你信那老淫妇哄你?”

玉楼正经地说道:“你问大姐姐,丫头也领在这里,不信,自己瞧瞧。”

月娘不言语。

玉楼叫玉箫:“你去把那新来的丫头拉来见你爹。”

玉箫忍不住,掩着笑嘴,出去转了个身,回道:“她不肯来。”

玉楼生着气说:“等我去拉。大胆奴才,也是个不听指教的。”

等拉了进来,西门庆在灯光下睁眼观看了好一会,才知是潘金莲,乐了。

月娘告诉西门庆:“今日乔亲家那里使乔通送了六个帖儿来,请俺们去吃看灯酒。咱们到明日,不先送些礼儿去?”

西门庆看过帖儿,吩咐明早教来兴儿送礼,过几日,也请乔大户娘子,并周守备娘子、荆都监娘子、夏大人娘子。

这夜,西门庆见金莲装扮丫头,颜色动人,酒饭后来到金莲房中。金莲早已备好果菜美酒,二人搂在一处,递酒取乐。金莲说起去乔家没件好当眼的衣裳。西门庆答应每人赶制两三件。金莲心喜,吩咐春梅撤去酒菜,双双上床,整狂乐了半夜。

次日,西门庆从衙门中回来,开了箱柜,取出南边织造的夹板罗缎尺头来,吩咐小厮请来裁缝,为众妻妾制造衣服,两日完工。

到十二日,乔家使人来请,月娘众人已是焕然一新,加上吴大妗子,六顶轿子出门,奶子如意儿抱着官哥,来兴媳妇惠秀伏侍叠衣服,又是两顶小轿。只留下孙雪娥看家。

到了乔大户家,已有好几位女眷在坐,互相见面行礼称呼。摆开桌席,两个唱的在旁弹唱,厨役上来汤饭,一道一道菜往上端,月娘赏钱不迭。递了几回酒,月娘下来往后房换衣服、匀脸去,孟玉楼也跟下来。到了乔大户娘子卧房中,只见奶子如意儿看守着官哥儿,在炕上铺着小褥子躺着。乔家新生的长姐,也在旁边卧着,两小儿你打我我打你玩耍得高兴。

月娘和玉楼喜欢得要不得,月娘说道:“他两个倒好像两口儿。”

正巧,吴大妗子进来,月娘说道:“大妗子,你来瞧瞧,像不像小两口儿。”

大妗子看着也乐了:“像,像。孩儿们在炕上张手蹬脚,小姻缘一对儿玩得好哩。”

这时,乔大户娘子和众堂客多进房来。

吴大妗子说:“乔亲家,你瞧多好的一对小两口。”

乔大户娘子笑而不语。

孟玉楼拉着瓶儿说道:“李大姐,你说话呀。”

瓶儿也是笑而不语。

吴大妗子又说了:“乔亲家不依,我就恼了。”

堂客中的尚举人娘子说话了:“难为吴亲家厚情,乔亲家你休谦辞了。”又问道:“你家长姐去年十一月生的?”

乔大户娘子点点头。

月娘说:“我家小儿六月二十三日生的,大五个月,正是两口儿。”

众人不由分说,把乔大户娘子和月娘、瓶儿拉到前厅,两家割了衫襟,又去对乔大户说了,拿出果盒、三段红来递酒。月娘吩咐玳安、琴童快往家中去对西门庆说了,立即抬来两坛酒、三匹缎子、红绿板儿绒金丝花、四个螺钿大果盒。两家席前挂红吃酒,众堂客为吴月娘、乔大户娘子、李瓶儿三人都簪了花,相互拜了,重新安席,坐下饮酒,众堂客此时的话头又更多了。约吃到一更时分,月娘众人方才拜谢回家。

月娘说道:“亲家,明日好歹下降寒舍来坐坐。”

乔大户娘子道:“亲家盛情,改日望亲家去吧。”

月娘忙说道:“好亲家,千万莫见外。”又教大妗子留下:“你今日不去,明日同乔亲家一搭儿里来吧。”

吴大妗子也劝道:“乔亲家,别的日子你不去罢了,到十五日是你亲家生日,也不去?”

乔大户娘子这才说道:“亲家十五日好日子,我怎敢不去?”

月娘还是要留大妗子下来:“大妗子,亲家若不去,只在你身上。”生死把大妗子留下了,然后作辞上轿。

吴月娘在头里,接下去是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如意儿和惠秀随后。如意儿轿子里用红绫小被把官哥儿裹得严严的,还怕孩儿着冷,脚下又蹬着铜火炉儿。到了家门首下轿,西门庆正在上房吃酒。月娘众人进来,道了万福,坐下。月娘便把今日酒宴上的事说了。

西门庆并不十分满意这门亲事,说道:“既然做了亲也就罢了,只是有些不般配。乔家虽说同你们吴家有亲,他只是个县中大户,白衣人。你我如今现居着这官,又在衙门中管着事,到明日会亲,酒席间他戴着小帽,与俺这官户怎么相处?很不雅相。前日,荆都监央及营里张亲家,再三和我做亲,我嫌他是房里生的,所以没曾答应。不想倒与他家做了亲。”

潘金莲在一旁接过话来:“嫌人家里房里养的,谁家是房外养的?就是今日乔家这孩子,也是房里生的。你就别说长嫌短的了。”

西门庆听了此言,心中大怒,骂道:“贼淫妇,还不过一边儿去!人这里说话,也插嘴插舌的,有你什么说处?”

金莲一脸通红,抽身走了出来:“谁这里说我有说处?可知我在这个家是没说处了!”走到月娘房里,想到今日酒席上月娘与乔大户家做了亲,瓶儿也是披红簪花递酒,心中本已是有气,来家又被他骂了两句,越发气急了,竟哭了起来。

这时,孟玉楼进来,见金莲哭得伤心,劝慰道:“你只顾恼什么?随他说几句不就得了?”

金莲说道:“这你是在旁边听到的,我说了什么歹话来的?你的儿不也是房里生的?能瞒得住人?不得好死的强人,就只睁着眼骂起我来,那般的绝情绝义!我怎来的,没有说话的地方?变了心了。我不说的,人家乔小妗子出来,还有乔老头子的一些气儿;你家的失迷了家乡,还不知谁家的种儿哩!扳亲家耍子儿,拿我惹气,骂我,管我屁事!多大的孩子,又是和一个怀抱的尿泡种子平白扳亲家,有钱没处施展的。争破卧单没的盖,狗咬尿胞空喜欢!如今做湿亲家还好,到明日休要做了干亲家才难。吹杀灯挤眼儿,后来的事看不见的勾当!做亲时人家好,过后三年五载,妨了的才一个儿!”

玉楼说道:“你就少说两句吧。不过也说得是。论起来还早哩,才养的孩子,割什么衫襟?不过是图个往来罢了。”

金莲说道:“那你扳亲家你自扳去,平白无故骂我怎的?”

“谁教你说话不留着点。他不骂你骂谁?”玉楼说道。

“我不好说的,她不是房里,是大老婆?还不知是谁家的种儿哩!”金莲咬住这句话不放。

玉楼听了,不言语,自个开门去了。

金莲也回到自己房里,听见隔壁传来西门庆和瓶儿逗孩儿取乐的笑声,心中好不上火,进门抓住秋菊“啪啪”就是两个耳光,高声骂道:“贼淫妇奴才,叫了一日的门不开,做什么去了?”

秋菊被打糊涂了,自己可是一听见叫门就开了的,说迟,也就迟了那么几步。

金莲还要打她,又怕西门庆在那屋听见,只得闷住气,卸了浓妆,上床睡了。

次日,待西门庆往衙门中去了,金莲把秋菊扯到院里,教她顶着大块石头,跪在院中。跪到她自己梳了头,叫了画童儿来扯去秋菊的衣裳,拿板子打着,骂道:“贼奴才淫妇!你从几时这般了不得?别人兴你,我却不兴你!姐姐,你也知我这个人,将就些罢了。平白撑着头儿,逞什么强?姐姐,你休要倚着。我到明白,洗着两个眼儿看着你哩!”骂了又打,打了再骂。那秋菊痛得似杀猪般地哭叫。

瓶儿那边才起来,正看着奶子奶孩儿,孩儿吃着奶才睡着,便被金莲的骂声和秋菊的哭叫声吓醒了。瓶儿抱过孩儿,把他耳朵捂着,使绣春去对金莲说别再打了,哥儿才吃了些奶睡着。

金莲听了绣春的话,越发打得狠,嚷着骂道:“贼奴才,你身上打着一万把刀子,还知道叫饶?我就是这性儿,你越叫饶我越打。你好姐姐,对汉子说,把我别变了吧!”瓶儿这才听明白,骂的是自己,把两只手气得冰冷,茶水也不吃,搂着官哥儿在炕上睡了。

西门庆回家来,入房看官哥儿,见瓶儿哭得眼红红的,睡在炕上,忙问怎回事。

瓶儿不提金莲指骂之事,只说是心中不自在。

西门庆告知瓶儿:“乔亲家那里给你送生日礼来了,还有给哥儿的。上房的请你去计较。大妗子先来了,说明日乔亲家母来不了,后日才来。他们家有一门子做皇亲的乔五太太,听说和咱们做亲,好不喜欢,到十五日,也要来走走。”

瓶儿这才慢慢起来,梳了头,走到后边,拜了大妗子,和月娘一道收了礼物,赏了送礼的。

十五日这天,乔老亲家母、乔五太太、尚举人娘子及堂客女眷,来了十几顶轿子,送礼的挑子一趟接一趟,好不热闹。院中吴银儿也送了礼来,与瓶儿上寿,拜瓶儿为干娘。李桂姐次日才来,得知此事,一肚子不高兴。王皇亲家又送来二十名小厮唱戏。不一会,周守备娘子、荆都监母亲、张团练娘子先后到了。西门庆安排妥贴,邀了应伯爵几个去狮子街房喝酒看灯,这里让堂客们自在说话听戏。这一日,合家欢乐,连丫头们也打扮得齐整,西门庆早几日就为她们各做了两身好衣服,那春梅还另做了大红遍地锦比甲,与众丫头不同。

次日,有借贷的商客李智、黄四来还银子利息,兑收明白,送走客人,西门庆拿四锭黄烘烘的金镯儿,心中十分喜爱,想道:“李大姐生的这孩子,真是脚硬,一养下来,我平地里就得了此官,前日与乔家结亲,今日又进了这许多财。”想到这,用袖儿抱着四锭金镯儿径往花园内瓶儿房里来。

走金莲门首过时,被金莲看见,叫住问道:“你手里托的是什么东西?过来我瞧瞧。”

西门庆偏不停步,边走边答道:“等回来与你瞧吧。”转身进了瓶儿房。

金莲见叫不住他,心中已有几分羞讪,狠狠说道:“什么稀罕货,忙得这等剌剌的。不与我瞧则罢了,贼跌折腿的三寸货强盗,进她门去把两条腿都折歪了才见报了我的恨。”

西门庆拿着金子进了瓶儿房,见奶子正抱着孩子玩耍,便把那金镯递过去让孩儿抓弄。

瓶儿说道:“哪里来的?只怕冰了他手。”

西门庆便把商客还银子利息的事说了。瓶儿取了一方汗巾儿,把金镯子裹了,再给孩子耍子。

这时,玳安进来说:“云伙计骑了两匹马来,在外边,请爹出去瞧。”

西门庆丢下四锭金子去了。

后边的李轿儿、孟玉楼陪着大妗子来看官哥儿。瓶儿见众人来到,忙与众人见礼让坐,把那金子的事忘了。到后来,只找到三锭。

奶子如意儿问瓶儿:“娘,没曾收哥儿耍的金子?只三锭,少了一锭。”

瓶儿说道:“我没曾收,不是拿汗巾子裹着的么?”

如意儿说:“汗巾子也落在地下了。那锭金子会丢哪里?”

这一说,屋里乱了。如意儿问迎春,迎春问冯妈妈。

瓶儿笑道:“你看这妈妈子说混话。别乱了!等你爹进来再问问,只怕是你爹收了。怎么会只收一锭儿?”

过了许久,西门庆才从前边回来。

瓶儿问道:“金子你收了一锭去了?如何只三锭在这里?”

西门庆说道:“我丢下就出去了,没收那锭金子。”

“你没收,往哪里去了?寻了一日也没有找着。奶子推老冯,急得老冯赌咒发誓,只是哭。”瓶儿说道。

西门庆却说道:“到底是谁拿了?由他,慢慢儿寻吧。”

瓶儿说:“头里因大妗子她们来,乱着,就忘记了。寻找起来,把她们也唬走了。”说着,把那三锭金子交与西门庆收了。

潘金莲听见这边嚷嚷,得知孩儿耍没了一锭金镯子,赶着走来后边告月娘说:“姐姐,你看三寸货干的营生!随你家怎的有钱,也不该拿金子与孩子耍。”

月娘说道:“刚才她们从那边过来告诉了我。不知哪来的金镯子。”

“谁知他是哪来的。”金莲说道,“你还没看见哩,他先前从外边拿进来,用袄子袖儿托着,恰是八蛮进宝似的。我问他是什么,要他给我瞧瞧。他头儿也不回,直往那房里钻。过了一会,就乱起来,就不见了一锭金子。你猜他怎说:‘不见了,由他,慢慢寻吧。’你家就是王十万也使不得。一锭金子,至少重十来两,值五六十两银子,平白就罢了?瓮里走了鳖,左右是她家一窝子,再有谁进她屋里去!”

这时,西门庆进来,把失金子的事说了,吩咐月娘:“你与我把各房里丫头叫出来审问审问。我使小厮上街去买狼筋了。早拿出来便罢,不然,我就用狼筋抽起来。”

月娘责怪道:“论起来,这金子也不该拿与孩子,沉甸甸冰着他,一时砸了手脚怎了?”

潘金莲在旁接过话来说道:“不该拿与孩子耍?只恨不得全搬她屋里去!头里叫着,给俺瞧瞧。恰似红眼军抢将来的,不教一个人知道。这回找不着了,亏你怎么有脸来对大姐姐说,还教大姐姐替你查考各房里的丫头。教丫头们口里不笑,心里直笑哩!”

就金莲这几句话,说得西门庆急了,走上前一把把金莲拉了过来,按在月娘炕上,抡起拳头就要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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