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电影行走

十二月的电影行走

冬天注定是来了，我很冷。在蜗居的炉灶边，火光的舌头舔着润湿的眼睛。我一动不动的身体里被塞得乱无头绪，我内心的恐怖和痛苦来自于我知道这个冬天自己必然要失去什么。

我无法说明那是什么！

火正旺，我是一根行将燃尽的炭火，就要告别最后一次燃烧，在黑暗中成为灰烬，等待遗忘。

我想象中的灰飞烟灭，窒息般地向四围弥漫开来，使人不能呼吸，我无法再坐下去，猛地推开门，走进茫然的风中，走进漫无目的的街道。这是我无比熟悉的街道，就像熟悉自己的肢体自己的往事。

“你觉得北京的风大吗？”耳边响起画外音。

“大，很大。”

声音从北方被寒风锐利地吹过来，千万里的路程瞬间而过，我听到巨大而有覆盖力的声音像耳光一样不由分说地打在脸上。我还能感到疼痛。

风把我刮进了一间小书店，在书架上随手找到了一本书—《电影行走》。只看书名就找到了游魂似的同感。

我游走在这个城市，在心里重复同一个故事，这更像一场电影的片段一样虚幻、茫然—

这个过程，她经历过很多很多次了，已经让她熟悉这个过程：必须经过街上一切无关的人流，一些茁壮的、像岗哨一样站立的树。从的士车下来，她两脚发虚，神情恍惚。

她的眼睛似乎被黑暗染得更黑，她什么也看不见，她慌乱地关上车门甚至来不及退让，车门的一角就已经尖锐地划过她的额角。剧痛几乎让她晕眩。她包裹着自己的痛，等待她的人永远看不见她的疼痛。

她看见虚掩的门，她等待着一个人的身影带她穿过一道门又一道门。

…………

生命中支撑她灵魂的激情是她生存的唯一理由。独自一人守着电话，守着时间，那是多么宁静而又充满自由意志和铺排了满天等待的过程。她等待时间从她的眼睛上流走，从手指间滑落，从肌肤上漫过去。这个等待的过程其实是空虚的，对生存的实质没有任何意义。

但她的生命却是为着这个等待而存在。

…………

时间是一把闪闪的银刀，举起来像斩断流水一样斩断关于一个人的声音和影子，但刀一抽出，一切又迅速地合拢和堆积了。沉溺于其中，正是一种炫目的色彩，一种受其摇撼的奇妙的愉悦，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滋养着心田。

…………

在灯光闪烁的夜晚，谁的眼波是星星。仿佛预演了一场离去与告别的仪式。带不走又放不下，周身都是分裂的痛楚。溺水的鸟儿，白羽毛漂浮在她身旁。

…………

整个世界因为他的不在场而黯然失色。

隔着千山万水终于传来他温情的声音。

她的思念与渴望是一张拉满了的弯弓，等他回来时，这张拉满了的弓终于折断了。她突然觉得一片空无，心里波澜不兴，她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想念的理由。他的巴黎香水，她把它放在最靠近窗口的太阳下，让阳光把液体一点点烧灼和蒸干。香水的命运就是人的命运，所有的心血被抽干了，最后的瓶子再摔成无数的碎片。

…………

从遥远到遥远，从空阔到空阔，从陌生到陌生，清晰而又模糊，有像却又无形。我感到浮在眼前的东西在暗示一个回首的姿势。我下意识地回过头，空空的路直到视线的尽头什么也没有呵。

我的心怎么会将自己一下子排斥到没有了的位置。

这是一座时间停止的舞台，四处的风景仿佛正凝神谛听一个我简直听不清的多么悠长的声音。

十二月的正午还有一缕温和的太阳，往昔没有完全过去，一切的表层平静得荡然无存。在一年和另一年之间，十二月正是歇息和休止的时候。

我这样一遍遍游走在街道，一遍遍回想着可以电影的故事和故事里的往昔。

直到风变成一把钝闷的刀子落在浑然不觉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