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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云云之死

时间:2023-07-14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材料报到工区指挥部,工区指挥部当即作出决定,给营里伙管员警告处分,给女民工一口棺材,就地埋葬;鉴于人已死,不再追究其责任。郭云云是地富“狗崽子”,浑身都长上嘴巴也说不清,又气又恨又羞跳崖自尽了。郭云云实在死得太冤了。他想找大哥说说,为郭云云伸冤,严惩马向东,可大哥还在省城开会。解放把他所知道的全都说了,眼巴巴地看着大哥,“马向东强奸了郭云云,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第十六章 郭云云之死

播完了午间新闻,解放播放京剧《智取威虎山》,高飞燕坐在他身边轻声哼唱:八年前风雪夜,大祸从天降……

忽然,门外有人大声喊叫解放。解放出门一看,是何有水。何有水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解放让他进来喝口水,他刚跨进门,见里边有人,而且是个漂亮的女知青,赶紧把腿又抽了回来。

“你出来我给你说个话。”何有水一脸的焦急。

解放看出他有要紧事找自己,跟脚出来。“啥事?看你一脸的汗。”

“好事么。”解放又问了一句:“马向东是她家亲戚?”

工地的食堂是以营为单位,一个民工营一个食堂,一个食堂一个炊事班,一个炊事班也就十来个人。炊事班不说别的,饭菜是放开肚皮吃。在粮食短缺的年代炊事员可是个难得的美差。能进炊事班的都是有背景的人!这个解放十分清楚。

“他想咋?”

马向东是个大色狼,工地的民工都知道。炊事班有四个女性炊事员,两个是营里头头的亲属,一个是他的表妹,一个是他的小姨子,据说除了他表妹其他三个都被他耍过。他之所以放过了他表妹,是因为他表妹有狐臭,也长得丑,他没看上眼。民工营有五六百号人,他每天每人只揩一毛钱的油,一天下来兜里就有五六十块的进账。要知道当时一个县委书记的工资每月才七八十块。钱来得容易,他出手也大方,上边的头头身边的炊事员都喜欢他,他的人缘相当地好。这也是他立于不败之地的法宝。

“我来求你个事。”何有水说。

解放说:“啥事你说。”

何有水说:“你去跟郭云云说说,让她别去炊事班。”

解放问:“你咋不去说?”

何有水说:“我去找她,她根本就不理我。我看得出她对你好,你去跟她说,她肯定听你的。”

前天何有水去找郭云云,郭云云耷拉着脸问他又来干啥。他吭哧半天说:“解放有媳妇了。”郭云云一愣,好像没听明白,追问道:“你说啥?”他加重了语气:“解放有媳妇了,是个甘肃女人。”郭云云呆了半天,突然发了火:“你胡说!”他说:“我没胡说,是解放亲口给我说的。”郭云云又呆了半天,眼里有了泪光,冲着他喊:“他有媳妇就有媳妇,你跟我说这个干啥?!”捂着脸转身跑了。他戳着那里呆了好半天,终于醒悟到自己做了件蠢事。他不想把这事说给解放,他怕解放瞧不起他。

解放不吭声,他在琢磨这事要不要去找郭云云说。

“她看不上我我不怨她,谁让咱长得丑。我不能看着她往火坑里跳,让一头骚猪给糟蹋了。”何有水说着眼里竟有泪光闪动。解放看着他,心里一颤。他没想到老同学竟然是个情种。他说:“我去跟她说。”

解放苦笑道:“他日鬼弄棒槌又没人告他,咋撤呀。再说了,我大哥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力。马向东原是县化肥厂造反派头头,工人阶级加造反 派,碰不得的。”

“这么说还拿他没办法了?”何有水的脸色变得灰青。

解放摇头。

“驴不日的东西!”何有水骂了一句,说,“郭云云那里你赶紧去说,千万不敢出个啥事。”

解放说:“我抽时间就去说。”

没等解放去找郭云云,就出事了。

最初出事的消息是高飞燕告诉解放的。工地上死了一个女民工,是跳崖自杀的。解放问女民工是哪个营哪个连的叫啥名。高飞燕说这个还不清楚,张指挥去省城开会,电话打回来让赶紧查明女民工自杀的原因,上报工区指挥部。

原因很快查明了,女民工和营里伙管员在库房乱搞两性关系,被人撞见了,女民工觉得无脸见人,跳了崖。又查出,女民工乃地富狗崽子,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反革命目的,以色相拉拢腐蚀革命干部下水,革命干部被化成美女的毒蛇迷惑了,才犯了错误。材料报到工区指挥部,工区指挥部当即作出决定,给营里伙管员警告处分,给女民工一口棺材,就地埋葬;鉴于人已死,不再追究其责任。

这个女民工就是郭家崖的郭云云。

听到这个消息,解放一下就傻了。一个农村姑娘怎么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反革命目的”?怎么能以色相拉拢腐蚀革命干部下水呢?怎么是“化成美女的毒蛇”?真是胡拉八扯!

随后他从小道听到消息,那个“革命干部”是马向东,在库房强奸郭云云被人撞见了,马向东反咬一口,说郭云云是化成美女的毒蛇以色相迷惑他拉他下水。郭云云是地富“狗崽子”,浑身都长上嘴巴也说不清,又气又恨又羞跳崖自尽了。

马向东也算是“革命干部”?他是个啥货色谁人不知?他头上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解放只觉得心窝堵得慌,马向东若是站在他面前,他若是手中有刀就会捅他一刀!

郭云云实在死得太冤了。他想找大哥说说,为郭云云伸冤,严惩马向东,可大哥还在省城开会。这时何有水来找他。几天不见何有水人瘦了一圈,脸色失却了红光,很是灰暗。

“云云死了,是马向东害死的。”何有水的声音有点沙哑。

解放点了一下头,表示他已经知道了。

“我想找你哥说说,要马向东给云云偿命!”

解放说:“我大哥不在,去省城开会去了。”

何有水一怔,说:“我去省城找他,我就不信没个说理的地方。”原来何有水已经找过工区领导,领导问他是郭云云的啥人,他说他是个民工,打抱不平来给郭云云鸣冤叫屈。领导说营里已经查明了情况,我们是相信你还是相信营党委。他说马向东买通了营里的头头,他们官官相护。领导沉下了脸,问他有什么证据说马向东行贿。他当然拿不出证据。领导当下火了,训斥他怎么能随便诬陷革命干部,问他知道不知道诬陷革命干部是要坐牢的!他反映情况不成反而被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顿,心里憋着一肚子气。

解放一激动,说:“我陪你去。”

“咱这就走!”

“走!”

两人刚要走,被高飞燕拦住了。高飞燕说解放:“你别给大哥添乱了。”她瞥了一眼何有水:“刚才他去找赵指挥,让赵指挥训了一顿。赵指挥说得对,工区党委是相信营党委的上报材料呢,还是相信你们反映的情况?”

解放怔住了,半晌,说:“郭云云死得不是太冤了么?”

高飞燕说:“我很同情她。可你我都帮不了她。除非有人能站出来作证,说那个伙管员强奸她。你们听说了么,撞见他们的那个人调到营里炊事班当了炊事员,那人原来是个扛水泥的。”

解放干张着嘴,再也啥话说不出来。

何有水一跺脚,扭身走了。

张耀文从省城回来,进宿舍屁股刚挨住椅子,解放就来了。

“大哥,我给你说个事。”

“是不是那个女民工的事?”张耀文面无表情。

“郭云云是被人冤枉的……”解放把他所知道的全都说了,眼巴巴地看着大哥,“马向东强奸了郭云云,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张耀文抬起目光看着解放,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马向东强奸了郭云云?”

张耀文“哼”了一声,说:“营党委报给工区党委的调查材料,白纸黑字写的是郭云云‘以色相拉拢腐蚀革命干部下水’,是畏罪自杀。你能拿出白纸黑字的证据么?!”

解放呆住了。

张耀文在他肩膀轻轻拍了拍,说:“你还年轻,也太冲动,这不是你打抱不平的事。”

解放说:“还有没有天理?”

“你呀!现在不是讲啥天理不天理,讲的是‘亲不亲,阶级分’,讲的是路线斗争。你还是个高中生,书让你白念了。”

解放哑然了,脸色灰了。张耀文觉得话说得重了,缓和了一下口气 说:“解放,有句话说得好,各自扫好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你眼前的处境管好自己就行了。”

解放嘴张了一下,又闭上了。

张耀文坐下来说:“我知道你想说,你是工区的指挥,你不伸张正义谁伸张正义。现在我给说实话,发生这件事时我不在工区,工区党委已经给这事定了性,白纸黑字发了文件,我怎么能推翻?还有,因为你的事有人告我的黑状,这次去省城开会,省市的领导都批评我的阶级立场有问题,我现在很被动。这些话我本不想给你说。你还不懂,仕途险恶,特别是现在这个年代,稍有不慎,就会被人踩翻在地。”

解放呆呆地看着大哥,神情木然。

不几天,工地又出了一桩事。

工地的伙食标准是每人每天三毛钱,一斤半粮。民工每天只交一斤粮,其余的粮钱由工地补贴。按当时的生活标准来衡量,这样的伙食还算可以。工地却常来一些五王爷八侯爷,不知他们来做啥,只见他们吃饭是在食堂左侧的一个小饭厅单另开伙。眼看着食堂炊事员手端托盘不停地往小饭厅去。于是,便从里边传出了劝菜声碰杯声哈哈笑声。外边排队等候打饭的民工二哥们(民工们自嘲称为二哥),吸着鼻子闻着那诱人食欲的香味,喉结上下滚动,干咽着涌到嘴边的口水。终于开饭了,原本每餐五两的饭食打到碗中只有四两了,菜里的油腥也所剩无几。

这天中午,民工们在食堂窗口排队等待打饭,饭却迟迟不开。这时就见几个炊事员端着托盘穿梭般往小饭厅去,那诱人食欲的肉香味直往大伙的鼻孔钻。有人愤然骂道:“狗日的又吃黑食!”

何有水夹着碗走了过去,拦住一个炊事员铁青着脸问道:“咋还不开饭?这都啥时候了!”

炊事员瞥了他一眼说:“再等等。”

“老子等不及了!”何有水的语气很冲。炊事员一怔,刚想发火,却见他脸色不对,软声道:“兄弟,跟我别发火,这话你给马伙管说去。”

“他人哩?”

炊事员朝小饭厅努了一下嘴。

何有水大步走进小饭厅,只见营里的头头都在里边,围着一张餐桌,马向东端着酒瓶转着圈地往酒杯斟酒,一脸的谄笑。他们看见何有水进来都把目光射了过去,其中一个问:“你,找谁?”

何有水不吭声,只拿眼睛瞪他们。马向东敛了脸上的笑,厉声喝道:“你来干啥?出去!”

何有水腮帮的肌肉抽动着,怒吼起来:“你们吃香的喝辣的,让我们干等着,还有点人味么!”

“你狗日的骂我!”

“骂你咋了,我还打你哩!”马向东说着拳头朝何有水打来。何有水没有躲,胸脯挨了一拳,打了个趔趄。

“你有种再打我一下!”何有水腮帮的肌肉又抽动了一下。

“我再打你一下你还能把的球咬了!”马向东扬拳又打了过来,何有水侧身躲过,还手过去,正中马向东的面目,马向东的鼻血刷地就下来了,他抹了一把,把一张脸抹得五麻六怪,十分的狰狞。

两人扭打在一起,把一张餐桌都掀翻了,碟碟盏盏碎了一地,汤汤水水到处乱溅。营里的头头都怕伤着了自己,嘴里喊“别打了别打了”,不上前去拉反而后退。两人打到了门外,民工们围了过来,大伙见何有水占着上风,并没有人上前拉架,只是看热闹。几个炊事员跑了过来赶紧去拉,其中一个手里还提着打饭勺。这时马向东不光鼻子流血,也青了眼窝肿了脸;何有水的左脸颊也有几道血印子。马向东那里吃过这么大的亏,脸上的七个眼眼都往外冒火,他一把抢下那个炊事员手中的饭勺,冲着何 有水的脑袋往下就砍。何有水赶紧侧身,饭勺砍在了肩膀上,当下肩膀就冒出血来。马向东还不肯罢休,抡起饭勺又砍。何有水眼疾手快,侧身躲过,一把抓住马向东的手腕抢下饭勺,回手抡了过去,砸在了马向东的面门上。马向东“哎呀”一声,倒在了脚地,脸被血浆了……

马向东被送到了医院,命救下了,可瞎了一只眼。

何有水被一辆警车带走了,再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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