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海北素不相识的人坐进各自的位置，没座位的就在过道上挤着，把车门“啪”一关，整个客车俨然成了一个小集体，一个大家庭。各种不同的穿戴，各种不同的面孔，各种不同的姿势，各种不同的心思。司机踩下离合器，挂上档；一松离合器，一踩油门，汽车“呜”地加快了起步速度，飞驶在笔直宽阔的柏油公路上。
间距均匀的树木在车厢两旁“刷刷”地闪过，车内的人有的或伏或仰地睡了，有的在唠着闲嗑传着四方消息，有的在望着车窗外远处随着客车前进的远山，似乎一切都很平静，一切都很正常。
坐在车后靠左边的是一个戴着大盖帽、扛着肩牌、穿着绿军衣蓝军裤的空军军官，靠他站着的是一个穿着紫色羽绒服，蓝色牛仔裤的年轻姑娘，那军官不知是想学雷锋做好事。还是想讨好接近这个姑娘，他看看左右没人注意他，犹豫地站起来。试探着扯扯那姑娘的衣角，悄悄道：“你站半天了，坐下歇歇吧！”
作者在部队的高射炮前
那姑娘先是受了一惊。一听他的话，才放松了脸上的肌肉，冷冷地说：“我不坐！”说完把眼又盯住了站在他前面的那个穿着黑羊皮夹克中年人的腰部。周围几个人带着耻笑的神情看着这个 被讪得极尴尬的军官，军官红了脸，忙坐下，低下了头，好久没抬起来。
那姑娘瞅瞅这军官，见他低下了头，周围的人也只顾瞅这军官的狼狈相，不由嘴角一笑。姑娘把右手从衣兜里掏出来，以极迅速的动作朝前边那穿夹克的中年人的衣兜里伸去。
这军官虽然低着头，可他的余光却发现了那姑娘手的突然动作，他迅捷地抬起头来，猛地伸出左手，一下抓住了那已完成任务缩回衣兜的一只细腻白皙的小手。
“臭流氓！你抓我手干什么？”那姑娘的手一被抓，脸上马上被吓了个煞白，便大声气愤地朝身边这军官喊起来。
周围的旅客因为已经亲眼目睹了这堂堂的人民空军军官让坐的“前科劣迹”，此刻又真真切切地瞅见了他的“现行罪行”，见他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竟敢那么使劲那么放肆地抓着一位漂亮姑娘的“纤手”，一个个不由得额头青筋暴鼓，义愤填膺，纷纷站起来，挥动拳脚，在一阵“打他！”“打这个臭流氓！”“打这个给军人掉价的流氓！”的喊骂声中，朝他的头上、身上、不住地猛揍，特别是那姑娘前边的那个穿皮夹克的中年人，膀大腰圆，地势又好，胳膊拳头抡得开，砸得准，打得狠，仿佛那被污辱的姑娘是他的未婚妻或者亲妹妹似的。
那军官的崭新的大盖帽被打掉了，头发被抓乱揪掉了，嘴角出了血，腰背腿脚等处也被重重的拳头和硬硬的皮鞋踢打了好多下。他“哎哟哎哟”地痛苦地挣扎着，可就是不肯放开那姑娘的手，人们越打他，他却把她抓得越紧，连右手也抓上去了。那姑娘一口一个“臭流氓”地喊，使尽全身力量想把手从那双铁掌中挣脱出来，可终是徒劳。
这军官一边挨打一边大声喊：“别打我，她是小偷！她是小偷！”可人们一点也不信他的，以为他是狡辩，特别是看到打了他这半天却还不肯松开那姑娘的手。
“他妈的，这个臭流氓，还不松手，真是在兵营里几年见不到女人饿急眼了！”
“我看弄不好可能是个披着军装的假军人！”
那军官实在气愤不过了，他猛地一挣，一下站起来。大声对那个打得最起劲的穿皮夹克的中年人说：“别打了，你看看你的钱包还在兜里不？”
他这一说，人们都不打了，也不吵吵了，静下来看那中年人掏兜。那姑娘可能感觉到要露馅，更加用力地挣脱；挣不脱。她便低下头来用牙咬，军官腾出一只手抓住她的头发，一下把她的脸扳到一边。
那中年人一掏兜，大惊失色道：“哎呀，我的钱包怎么不见了！”
那军官硬睁着被打得青肿的眼，张开流着血水的嘴对他说：“你看看在她兜里不？”
那中年人迟疑地看了一下周围，从那军官紧握着的那姑娘的手空档中，把手伸进那姑娘的那个兜里，硬掏出了他的鼓鼓的钱包。
“打她，打这个小偷！”那中年人一手紧握钱包，一手狠狠地朝那姑娘的头部砸去。
“打！打她！太坏了，竟敢给军人栽赃！”人们呼喊起来，纷纷地动起了拳脚。
“别打！”那军官用手拦住众人，说，“别打她，请司机开车把她送到前边有派出所的地方去，让公安部门处理！”
那姑娘狠狠地瞪了这军官一眼，低下了头。穿皮夹克的中年人装好钱包，伸出手去紧紧握住军官的手，说道：“太对不起了，打错了。疼不？”
那军官朝地上吐了口血水，看看他，没吱声，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满车的人谁也再没说什么，只有汽车发动机更加疯狂的吼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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