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玉珍躺在炕上刚眯登着,猛听一阵急促的咚咚的砸门声,她一轱辘爬起来。
“谁呀?”
“查户口的,快点灯!”门外边前来逮捕她们的警察,担心出岔头,撒谎说。
“老太太和小孩子藏哪去了?快说!”
玉珍头刚一听咚咚的砸门声,就料到发生了什么事。她暗自庆幸,老婆婆和儿子小柱已按着金忠根同志的意见,于昨天转移别处。从打王志坚同志被敌人杀害后,金忠根按照县委的指示,跟住在柳树村的于有德的爱人玉珍,直接建立了联系。警察听玉珍说,小柱子由他奶奶领着住姥娘家去了,翻腾一气,确实没在家,便把玉珍捆绑起来,带回警察署。
拘留室里漆黑,玉珍进去后拌了一个大跟头,知道里边圈了不少人,她等门口的岗哨稍稍走远,便小声地探问着被关起来的人。她知道了这次被逮捕的,有刘忠,有李大林的母亲李大婶,一共五个人,全是抗联家属。天亮以后,她们被带到警察署的院心,玉珍眼睛一溜,见四外站满了端枪的警察和讨伐队的鬼子,一个个全副武装,貌似凶神,如临大敌。玉珍一见这个警备森严的气氛,联想到前几天电线杆子被砍,鬼子、警察出去讨伐死了一大堆,便猜想到今天这个举动,十有八九是要收拾他们。她暗暗下定决心,不管鬼子耍什么花招,绝不屈服,更不投降,一定要对得起在外边猛打鬼子、汉奸的丈夫有德。这工夫,她见孙金富陪着讨伐队长皮球走了进来。皮球本来想连问也不问,拉出去通通活埋。后来,听孙金富说,最好再给他们一点儿机会,万一这帮娘们和糟老头子能答应他们的条件,同意归劝“匪徒”回来投降呢!皮球一琢磨,也不是一线希望没有。加上他抓到胡光后,心情颇为畅快,也就完全采纳了孙金富的建议,命令孙金富软硬兼施,采取杀一儆众的手段,再争取一番。玉珍注意着眼前的一举一动,琢磨着应该采取的对策。孙金富把皮球队长让在一把椅子上坐稳后,干咳了两声,打扫打扫嗓门,假仁假义地对玉珍她们说了话:
“众位受惊了!昨天晚上把各位请来,这纯粹属于不得已的事情。众位都会明白,按常理说,你们不会安安稳稳活到今天,你们想想,于有德,李大林,刘英武他们,迄今不但尚未回来向大日本皇军投降,改邪归正,而且继续恣意扰乱治安,和皇军为敌,你们想想,要不是大日本皇军讨伐队安田队长和孙某我,一贯主张以德化人,宽大为怀,能容忍你们这些匪属安然无恙吗?不会的,绝不会的!你们大概都知道,我们费了两个多月架设的电话线路,前几天又叫那些亡命之徒给捣毁,就是肚子里能够行船的宰相,恐怕也忍受不了吧?因此,我们不能不把你们逮捕归案和严加惩处。王志坚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不过,尽管你们的案情极端严重,皇军队长还是本宽大精神,给你们求生之路,那就是:谁肯把参加匪军的亲人找回,谁就可以得到释放。好吧,你们谁先说?”
玉珍越听越气,早把脸扭向一旁。刘忠、李大婶也相继把头转到一边,傲慢地一眼也不瞅。孙金富心里气得火冒千丈,脸上还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挪动狗腿,走到玉珍她们的对面,劝说道:
“唉,机会难得,不可错过,谁先说?”
玉珍和其他四名家属仍旧不说,一脸不屑。尽管孙金富左威胁右利诱,说干了嘴唇,玉珍她们还是一声不吭,一腔不答。一分钟,两分钟……半点钟过去了。这沉默无言的抵抗,使孙金富难堪得脚没地方站,手没地方撂,脸色青一阵子白一阵子,坐在一旁的队长皮球,更是抗不住这无声的打击,他终于恼羞成怒,一窜高蹦过来,一把就把站在排头的刘忠拽到前边,嗖地一下子抽出洋刀,举起来在老头子的脸前晃了两晃,两只眼珠子射出了两道饿狼要吃人的狰狞相,吼叫道:
“你的说不?嗯?”
刘忠一见皮球,立刻又想起了陷入鬼子魔窟中的女儿淑芳,好似万把钢刀扎心,痛苦达到极点。他暗暗试着鼓涌鼓涌双肩,紧紧捆绑着的绳子,箍得浑身一点儿也动弹不得,根本无法挣脱。他忽然用嘶哑的嗓子说:
“我说。”他下巴颏点了点,示意叫皮球往前来,皮球信以为真,抻着脖子凑到边儿拉,还没等他站稳,刘忠一步跳过去,一口就把皮球的耳朵咬住,只听皮球“哎哟”一声,他那个耳朵早被刘忠咬掉,也就在这个时候,皮球一洋刀把刘忠劈倒在地下,皮球一手捂着血淋淋的耳朵,一手又连连把倒在血泊里的刘忠砍了几刀,直到老头子丝毫不再动弹。
皮球余怒不息,砍死刘忠之后,连项儿又上前捞李大婶,举起洋刀正要往下砍,玉珍一步跨到跟前:
“住手!”
皮球被玉珍这突然的举动吓呆。这时候玉珍大声发了话:
“你们不是要人吗?好,那你们跟我一个人要好了!告诉你们。柳树村去当抗联的,全都是我男人给带走的,责任全在我男人身上,一点儿也怨不得他们,你们不是叫他们回来投降吗?那我要问你们,要是把他们都杀了,谁进山去劝降呢?”玉珍刚才见刘忠被杀害,更加看清楚鬼子今天安的什么下水,一准是要收拾他们。她想,这样硬顶硬,手无寸铁又被捆绑的他们,是没有好结果的。要不想个办法,缓和一下这个局面,必定吃死亏。她想,要是鬼子允许家属们进山去“劝降”,由她一个人做押头,也许自己的一条命,能换取别人的免遭杀害。这样,死也值个。于是,她便实行了这个缓兵之计。
站在皮球队长后边的金忠根同志,眼瞅着刘忠老汉被杀,又见李大婶也要被害,心里像拉满了的弓弦,绷得紧紧的,听玉珍这一吼叫,他断定,这一招准是玉珍同志使出的缓兵之计,先使抗联家属免遭陷害,然后再设法营救出去。他想到这,壮了壮胆子,冒着危险,大步跨到皮球的跟前,趴在皮球的耳朵上,用日本话说道:
“队长!”他用眼睛瞅了瞅玉珍,说:“那个娘们当家的,据我调查,在村子里的时候是自卫队长,听说现在当上了‘匪军’的排长,我们要是把她杀了,她当家的势必至死也不会回来投降我们。”金忠根眼角一扫,窥见皮球没有什么反感,便接着说道:“要是我们把这个娘们留一下,叫她给当家的捎信,万一真的把他男人归劝回来呢?要是她能把她当家的劝动,那回来向队长您投降的,绝不会只是她当家的一个人,好一点会给咱们带回来一个排!要是这个臭娘们不识深浅,欺骗咱们,再杀她也不晚。反正她在队长手心里攥着,还怕她插翅高飞?”
皮球本来就不打算一次把抗日联军家属全部杀死,听了翻译的献策后,点了点头,站在旁边的孙金富,虽然没全听懂金忠根的日本话,但是,大意还是明白的。他见皮球队长听完之后,点了点头,窥察到皮球表示同意,便也凑到皮球跟前,说限期劝降有好处,孙金富这样做,自然有自己的算盘,他觉得,玉珍的谎言不一定出自内心,但一想起自己的同行——四台街警察署长关玉宝头些日子被抗联处死,心里像有个小兔子。他认为,自己做事一定要留点儿后路,不能轻易赶尽杀绝。因此,他才表示了那样的态度。
皮球队长转脸问玉珍道:
“你的话的真的?”
玉珍沉静地回答说:
“当然。”
“那你的什么办法的劝降?”
“我可以给我男人捎信,叫他回来。”
“你的话,他的听?”
“准听。我就说,你不回来,我就被你们杀死。”
皮球卡巴卡巴眼皮,又问:
“信谁的送去?”
玉珍早就想好,立即回答说:
“我要去,队长一定寻思我借机逃跑,信不着。可是你们自己派人去,恐怕又找不到;就是找到了,去的人恐怕也别想回来。”玉珍瞅了瞅李大婶等抗联家属,说:“你们可以派他们带着我的信,进山去‘劝降’”。
李大婶一听玉珍说出此话,信以为真,气得全身哆嗦乱颤。“呸!”一口唾沫冲着玉珍的脸上吐去。
“你,你这个软骨头!”李大婶说完,使足力气向玉珍撞去。玉珍冷不防,一下子便被撞倒,金忠根一见皮球欲举洋刀,急忙挡住:
“队长息怒。人杀了,谁去进山劝降?”
皮球回到椅子上,孙金富道:
“好吧,给她十天期限。”
孙金富听皮球答应,以为他真相信了玉珍的保证。其实,他哪里料到,这是皮球一计:将计就计,来个金钩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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