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斯坦小姐真是个天性纯善的女子。我去接她的时候,她正安坐在惊恐的女管家身旁安慰着她。可当她坐进马车里之后,经过了一夜的离奇惊险,就再也忍不住开始低声嘤嘤地哭泣起来。如果福尔摩斯真能破此案,她将得到那些昂贵的宝物,她从此就要变成巨富。而我虽然对摩斯坦小姐存有好感,但这些宝物实在是我们二人中间的障碍。
深夜两点钟我们才到达西色尔·弗里斯特夫人的家中。弗里斯特夫人还坐在灯下等候着摩斯坦小姐。她用胳臂亲切地搂着摩斯坦小姐,像慈母般温言慰问着,真给我心中无限的快慰。
等到将摩斯坦小姐安顿妥当之后,我便找到了福尔摩斯告诉我的地址,借到了小狗透比。然后匆匆回到了樱沼别墅,这时已经是深夜3点钟了。
福尔摩斯正站在台阶上,两手叉在衣袋里,口里衔着烟斗。看见我回来他显得很高兴,他说道:“啊,你带它来了!太好了。埃瑟尔尼·琼斯已经走了。他不但把塞笛厄斯逮捕了,并且连守门人、女管家和印度仆人都抓去了。现在除了在楼上的警长一人以外,这院子已经没有其他的人了。”
我们把狗拴在门内的桌子腿上,就又重新上楼去了。房间里的一切仍保持着以前的样子,疲倦的警长斜靠在屋角。
福尔摩斯拿了一条毛巾,蘸了一点杂酚油。我们两人接着又爬到了上面的小屋子里,福尔摩斯用灯照着灰尘上的脚印,说道:“你注意看看这些脚印,我在旁边再印上一个我自己的赤脚右脚印,你看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除了稍微小了一点儿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啊。哦,对了,你的脚趾都是并拢在一起的,而这个小脚印的五指是分开的。”我惊奇地说。
“说得对,请你记住这一点。现在请你下楼,放开透比,等我下来。”福尔摩斯说。
我下楼回到院里的时候,福尔摩斯已经到了屋顶。他喊道:“那儿是你吗,华生?”
“是我。”
“这就是那个人上下的地方。”福尔摩斯喊道。他顺着墙的一侧跳了下来,落到一个木桶的盖子上,然后又跳到地上。
“追寻这个人的足迹还算容易。一路上的瓦全都被他踩松了。他在匆忙之中,遗漏下这个东西。”他拿给我看的东西是一个用有颜色的草编成的小口袋,里边装着六根黑色的木刺,和刺到巴索洛谬耳朵上的一样。
他说道:“这可能是他全部的凶器。咱们两人这才可能免除被刺的危险。”他把浸过杂酚油的手巾放在透比的鼻子上说:“喂,好透比!闻一闻这个。”福尔摩斯把手巾丢开,在狗脖子上系了一根坚实的绳子,牵着它到木桶下面。这只狗立刻就不断地发出高而颤抖地狂叫,用鼻子在地上嗅着,尾巴高耸着,跟踪着气味一直往前奔去。我们拉着绳子,紧随在后面。
这时,东方天空已经发白,我们跟着透比一直到了车马络绎不绝的伦敦马路上。它一丝不苟地闻着地面,继续向前跑去。
“你现在究竟对这个案子掌握了多少呢?”我问。
“我并不想夸张,但是整个情况是明明白白的。从前两个负责看守囚犯的部队军官听说了一件藏宝的秘密。一个叫琼诺赞·斯茂的英国人给他们画了一张图。这个名字就写在摩斯坦上尉的图上。他自己签了名,还代他的同伙签了名,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四个签名’。
“后来,这两个军官,或者是他们中间的一个人按照这张图觅得了宝物,并带回了英国。我想象可能这个带回宝物的人,对于当初约定的条件,并没有履行。那么,为什么琼诺赞·斯茂自己没有拿到宝物呢?这个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琼诺赞·斯茂没有得到那宝物,是因为他和他的同伙当时还全都是囚犯,行动上不自由。”
我说道:“这个只不过是揣测罢了。”
“这不仅仅是揣测,而是唯一合乎实情的假设。舒尔托少校自从接到了印度寄来的一封信,就惊慌失措起来,这是为什么呢?”
“信上说那些被他欺骗的囚犯们已经刑满出狱了。”我恍然大悟地说。
“与其说是刑满出狱,不如说是越狱更合理些,因为舒尔托少校知道他们的刑期。从那以后他就加强了戒备,特别是对装木腿的人。你还记得他曾开枪误伤过一个装木腿的英国商人吧。所以我推测他所惧怕的那个装木腿的人是个白种人。在图上,只有一个白种人的名字,其余的全是印度人或伊斯兰人的姓名,所以我知道那个装木腿的人是琼诺赞·斯茂。”
“琼诺赞·斯茂回到了英国,找到了舒尔托的住处,他想伺机找到那些宝物,还极有可能买通了舒尔托家里的一个人。但他没有找到藏宝物的地方。
“一天,琼诺赞忽然听说少校病危,就冒险跑到垂死的人的窗前。因为少校的两个儿子正在床前,所以他没能进入屋里。当天晚上又重新进入屋里,翻动文件,希望得到藏宝的线索。但他又一次失望了,并留了一张写着四个签名的纸条作为标记。
“当宝物被发现的时候,马上就有人报告给他了,这更加证明他有内线。琼诺赞装着木腿,要想爬上舒尔托家的高楼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他带了一个同谋,让他先爬上楼去。”
“那么就是说杀人的凶手是那个同谋,而不是琼诺赞了。”
“是的。从琼诺赞在屋内顿足的情形来判断,琼诺赞还是很反对这样做的。他曾在奇热的安达曼岛被关押了多年,所以我推断他的皮肤肯定很黑,而且年纪不小了。他的高矮从他步子的长短就可以计算出来。他的脸上很多胡须,这是塞笛厄斯从窗内亲自见过的。”
“那么,那个同谋呢?”我问道。
“这个也没有什么神秘的,不久你就会知道了。”福尔摩斯说完后就自己陶醉在清晨的景色中了。
我们跟着透比到了通往伦敦市区的路上。跑着跑着它忽然不再往前走了,只是来回乱跑,似乎迟疑不决。它往四下里又闻了一阵之后,似乎是突然下了决心,飞跑了起来。
我们跟着它跑进一个大木场,穿过成堆的锯末和刨花,最后透比兴奋地跳到一只木桶上面。桶边和手车的轮子上都沾满了黑色的油渍,空气中有浓重的杂酚油的气味。透比伸着舌头,眼睛眨巴着站在木桶上,望着我们表示很得意。
福尔摩斯和我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现在使用杂酚油的地方很多,特别是用在木料的防腐上面,找错方向不应当怪罪透比。
我们牵着透比回到原来发生错误的地点。这次,透比转了一个大圈,就向一个新的方向奔去了。福尔摩斯说:“这次应该对了,你看它在人行道上跑,而运木桶的车是走在马路上的。”
我们跟着透比一直来到宽街河边的一个小码头。透比把我们引到紧靠水边的地方,站在那里看着河水,从鼻子里发出哼声。码头上系着几只小平底船和小艇。我们把透比引到各小船上,虽然它都很认真地闻了闻,可是没作出任何表示。福尔摩斯慢慢地把四周看了一遍,脸上很不高兴。他说:“这件事看来有些麻烦,他们的精明出乎我的意料。”
河边有一个小砖房,在窗口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字:“茂迪凯·史密斯。”下面还写着几个小字:“船只出租,按时、按日计价均可。”
福尔摩斯向那个屋门走过去,恰巧从里面跑出一个卷发的小男孩,有六七岁的样子。后面追出来一个肥胖的妇人,手里拿着一块海绵。她喊道:“杰克,你这个小鬼,快回来洗澡!你爸爸回来看见你这个样子,饶不了你!”
福尔摩斯一把拉住要跑的小孩,给了他两个铜钱,然后对孩子的母亲说:“史密斯太太,他真是个好孩子。”
“先生,他太淘气了,我丈夫现在出去了,我简直管不住他。”
福尔摩斯装作失望地说:“啊,他出去了?太不凑巧啦!我来找他有事。”
“先生,他从今天凌晨就出去了。”史密斯太太说,“我真不喜欢那个装木腿的人,他常跑到这儿来,也不知道他有什么事。”
福尔摩斯惊讶地问道:“一个装木腿的人?”
“是呀,先生!一个猴头猴脑的人,今天凌晨3点他就把我丈夫从床上叫起来了。然后他们就开船走了,我实在是不放心。”
福尔摩斯说道:“您不用自己瞎着急。您怎么肯定凌晨来的就是那个装木腿的人呢?”
“先生,听他那样粗重模糊的口音,我就知道了。我还听见那只木腿走在石头上的声音呢。”
“来这里的就只有那装木腿的一个人,没有同伴吗?”
“我说不清,可我没有听见还有别人。”
“史密斯太太,这太不巧啦,我想租一只汽船,因为我老早就听说过这只……让我想想!这只船叫……”
“先生,船名叫‘曙光’号。”
“啊!是不是那只绿色的、船身上画着两条黄线的旧船?”
“不是的。那是一条整洁的小船,新刷的油,黑色的船身上画着两条红线。”斯密斯太太说。
“谢谢您,我希望史密斯先生不久就能回来。我现在要往下游去,如果碰到‘曙光’号,我就告诉他您在惦记着他。您方才说,那只船的烟囱是黑的吗?”
“不,是有白线的黑烟囱。”
“哦,对了,船身是黑色的。史密斯太太,那就再见吧!”福尔摩斯说。
“我们现在要雇一只汽船到下游去寻找‘曙光’号吗?”我问。
“我的伙计,这个办法太费事啦。现在我们先坐车回去休息一下。你还记得我们雇用过的贝克街乞丐侦探小队吗?现在该派他们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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