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福尔摩斯临行前的吩咐,我随时写信告诉他这里所发生的事情。现在,我按照事情发生的前后,把我写给福尔摩斯的报告信件抄录下来。虽然其中一篇已经遗失,但我相信我写的内容与事实绝无出入。我对这些事件记得很清楚,这些信还能更准确地说明我当时的感觉和怀疑。我报告的内容如下。敬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我来到沼泽地已有一段时间了,对这里也有了一些了解。在这里待得愈久,沼泽地的神貌就会愈深地渗入我的心灵,它是那样的广大,具有那样可怕的魔力。只要一到了沼泽地的中心,就看不到近代英国的丝毫痕迹了。可是,在这里到处都能看到史前人的房屋和劳动成果,四周都是这些被人遗忘的房屋,还有坟墓和粗大的石柱。
你一定奇怪,前几天为什么没有收到我的任何报告,原因很简单,那是因为这里还一直没有发生过什么重要的情况。但我今天要跟你说的都是很重要的内容,这些都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的细节。
我刚到沼泽地时,曾看到有骑兵追捕那个凶残的逃犯,现在已经可以完全相信他逃跑了,这个消息对与生活在本区域分散的居民来说,可以大松一口气了。从他逃跑到现在已足足有两星期了,在这段时间里,一直没有任何人发现过他的踪迹,也没有任何人听到过关于他的消息。很难想象的是,他在这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内,能够始终坚持待在沼泽地里。
当然,这个罪犯要想在沼泽地里找一个藏匿之处是毫无困难的,因为沼泽地里随便一处石头房都可以成为他的藏身巢穴。可是最大的问题是,假如他真的一直藏在沼泽地里,那里可是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有,除非他能捕杀沼泽地里的羊,否则他很快就会饿死。因此我们可以相信他已经从这里逃走了,那些住在边远地区的农民们也就可以睡得稍微安心些了。
在亨利的安排下,巴斯克维尔庄园内住进了四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所以我们在这里还能照顾好自己的一切。还有一事我必须坦白说,一想起斯特普顿一家人的情况来,我的心中就会感到些许的不安。他们的住所是一处方圆几英里都没有任何人烟的孤立之处,他家中的成员也只有一个女仆人、一个奇怪的老男仆,再就是斯特普顿他们兄妹二人了,这个斯特普顿也不是个很强健的人。假设一下,如果这个凶残的逃犯一旦闯进这座孤立的房宅的话,落在这个不要命的极端暴力分子手里,他们会束手无策的。亨利爵士和我都很关心他们的情况,并且还曾建议让马夫波金斯到他们那边去睡,可是斯特普顿却不以为然。
根据仔细观察,我对斯特普顿兄妹两人之间的关系有着相当奇怪的感觉。他们不仅仅是外貌上有着很大的区别,就连性格方面也是截然不同的。按常理说,他们兄妹二人无论怎样也会在某一方面有类似的特征,但在他们身上我丝毫也发现不了。
斯特普顿小姐的身上似乎有着一丝来自热带异国的奇特情调,她的这一特点和她哥哥显示出来的冷淡、不易动情动声色的特点形成了奇妙的对比,但是,斯特普顿有时也会使人感觉到他内心潜藏着的烈火似的情感。他肯定具有左右妹妹的力量,因为我曾看到,她在谈话的时候不断地望着他,好像她所说的话都需要征求哥哥同意似的。我相信斯特普顿待她妹妹很好。他的两眼炯炯有神,嘴唇薄而坚定,这些特点往往显示着一种独断和可能是粗暴的性格。我想你一定会感到他是个很有趣的研究对象吧。
某天清晨,在斯特普顿的带领下,我们去了那个关于放荡不羁的修果·巴斯克维尔的那段死亡传说的事发地。我们在坎坷泥泞的沼泽地里走了好几英里才到达,那里的景致十分荒凉凄惨,当时我想到,在这样的阴暗中,很可能有人触景生情,而编造出那个恐怖的故事来。
我们走到了沼泽地高处的乱石岗中,在靠近两座乱石岗中间的位置看到了一段山沟,我们就顺着这段短短的山沟走了过去,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一大片开阔并且绿草丰茂的空地上,这里到处都长着不同类别的草。空地的中央矗立着两块大石头,大石的顶端已被多年风雨化成了尖形,像是一种庞大野兽的獠牙。这里任何的景象都确实与传说中那幽暗的悲剧情景相符。
亨利仿佛对这一切都很感兴趣似的,他不止一次地问斯特普顿关于妖魔鬼怪是否可能会干预人类的事。他说话的时候内心显示出非常认真的态度。斯特普顿则回答得非常小心谨慎,我看得出来,斯特普顿是要控制自己尽量少说话,他也许是考虑到对亨利爵士情绪的影响,不愿把自己的意见全部表达出来。他和我们说了一些类似的事情,说有些家庭也曾遭受过恶魔的骚扰,所以他使我们感觉到他对这件事的看法也和一般人一样。
我们从那个阴暗的地方回来之后,便在斯特普顿的邀请下去梅利琵庄园吃了午饭,这里就是亨利爵士和斯特普顿小姐第一次结识的地方。当时他一见到她,似乎就已经被一种莫名的强烈感觉吸引了,我敢说,他们之间这爱慕之情是完全出自双方。自从那天之后,我们就几乎每天都和斯特普顿兄妹会面。
一般情况下,大多数人会认为像他们这样一对人,如果真的能够结合起来,那是多么门当户对啊,斯特普顿本人也一定非常满意,也会很欢迎亨利的。但是,在这里我却不止一次地观察到,当亨利对斯特普顿小姐表达出爱意的时候,斯特普顿的脸色就会立马变得很难看,或露出极为强烈的反感。可以肯定地说,斯特普顿并不希望他们发展成亲密的恋人。我还多次发现,他曾想尽方法避免他俩有独处的机会。你曾指示过我,永远不许亨利爵士单独出去,可是在我们的其他种种困难之上再加上爱情的问题,这可就难办得多了。如果我当真坚决彻底地执行你的命令的话,那我就可能会变成不受欢迎的人。
某天,我们和詹姆斯医生一起吃饭,亨利请求他带领我们去水松夹道看看,于是我们一行三人就来到了这里。这条夹道在两行高高的剪齐的树篱中间,小路两旁各有一条狭长的草地,尽头处有一栋破旧凉亭。那扇开向沼泽地的小门正在中间,查尔兹爵士就曾在这儿留下了雪茄烟灰,在一扇白色的木门外面,就是广阔的沼泽地。
詹姆斯医生跟我们说了说在查尔兹死亡的当晚,所有事情发生的全部经过。我现在还记得你当时对于此事的一些看法,我在心中试想出了所发生的事情的全部实况:当时,查尔兹站在那里,他突然看见有东西穿过阴暗向他跑过来了,吓得惊慌失措狂奔起来,直到因恐惧和体力不支而导致心脏力竭死亡。
他顺着既长又阴森的夹道奔跑,可他奔跑逃命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因为错把一只羊当作狗恐惧吗?还是他真的看到了一只鬼怪似的大黑猎犬?一切都显得扑朔迷离,幕后有着什么样的罪恶阴影呢?
自从上次给你写过信,之后的日子里,生活平顺没有奇遇,有幸在闲暇之中又和这里的另一位邻人相识了,他是赖福特庄园的弗兰克兰先生,他的住所就在巴斯克维尔庄园南面约4英里远的地方。他年纪稍大一点,但面色红润显得很健康,一头银色的白发,性情略显得暴躁不平,是个古怪的老头。他对英国法律有着很深的研究和喜好,平时他的事情就是故意不断地和别人打官司,自己制造一些官司出来。他所以这样钟爱与人争讼,不过只是为了从中获得争讼的快感而已,他甚至为此花费了不少家产。
他有的时候会去肆意将某条路隔断,然后他会反抗,公然挑衅任何政府或教区,拒绝让他开放道路的所有命令;有的时候他竟然亲自动手去拆毁别人家的大门,并且在那里很有理由地声言,自称在很久以前这里是一条路,现在阻碍了人们的通行方便。他很愿意反驳一切对他提出的诉讼。有时他会利用知识来维护一些居民的利益,但有的时候却又强力反对居民们。避开他这些古怪的事迹不说,他其实算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我不过只是一提而已,因为你嘱咐对周围人们的情况描述要细密报告。
他总是喜欢莫名其妙的忙碌,现在还不知道又在哪里嚣张生事呢。他还在业余的时候研究天文学,算是一个半业余的天文学家呢。他有一架成色和效果都绝佳的名品望远镜,一天到晚只要有空闲的时候,他就伏在屋顶上,用那支望远镜向沼泽地里瞭望,仿佛希望能发现点什么意外的事。
在这里,我已经向你明确又及时地介绍了我所见的那些值得关注的人,凶残的逃犯、斯特普顿兄妹以及赖福特庄园的弗兰克兰。下面,我要告诉你的是一些有关巴斯克维尔庄园管家巴里摩尔的重要事情。
在此我要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关于我们从伦敦方面发来的那封电报。当时我们是为了证实巴里摩尔是否待在巴斯克维尔庄园,是个试探性的电报。之前我已经向你说过,邮政局长的儿子送电报的过程说明,那次我们所做的试探是毫无说明意义的,也是毫无结果的。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亨利爵士,他立马就叫来了巴里摩尔作对峙。
亨利问巴里摩尔那孩子将电报交给他本人了吗,巴里摩尔刚开始有一些紧张和惊讶,他考虑了一下说当时他正在楼上小屋里工作,电报是他的妻子帮忙送上去的。当晚,巴里摩尔来找我和亨利,又重新提起了这件事情。他有些不大明白我们问起他电报的目的何在,他怀疑亨利这样问他,会不会是他使主人失去了信任。亨利爵士立即表明绝无此事,让巴里摩尔不要多心,我们问他的问题只是为了了解一些关于案件的疑问罢了。接着亨利还把自己的一些旧衣服给了巴里摩尔使他安下心来。
但是,同居住在庄园里的巴里摩尔太太却引起了我的极大注意,她体型生得肥胖而又显得结实厚重,为人性格很拘谨,仪表可敬,她的气质里带着些许清教徒式的严峻,她是那种很难动情感的人。但我之前曾告诉过你,在我初次来到庄园的那天夜里,我曾清楚地听到过她伤心啜泣的声音,从那之后,我不止一次看到她脸上带有泪痕,有某种悲哀在她内心深处。
有的时候我会想到,她的内心深处一定是存有什么样的内疚感,有时我甚至怀疑巴里摩尔这个人也许是个无耻的家庭暴君。我从来到这里开始,就一直觉得巴里摩尔这个人性格中有些特别让人感到可疑的地方,就在昨晚所发生的奇遇中,我的全部怀疑也都证实了。你知道,我这个人睡觉不是很死沉,因为我在这庄园里必须保持时刻警醒状态的缘故,所以,在这儿我睡得比平常还要不踏实。
就在昨晚大约午夜2点钟的时候,我刚刚要进入浅层睡眠之中,这时被屋外走过的轻微脚步声惊醒了。我悄悄打开我的房门,在黑暗中往外瞧了一眼。这时,我看到一条长长的黑影被月光投射在走廊的地面上。那是一个手里拿着蜡烛、轻轻地沿着过道走去的身影,他穿着衬衫和长裤,光着双脚。我只能看到他身体的轮廓,不过由他的身材可以看得出来,这人就是巴里摩尔。他走得很慢,很谨慎,由他的整个外表看来,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鬼鬼祟祟和不可告人的样子。
我等到他走得看不见身影之后才又慢慢地跟踪上去,当我轻步走向阳台时,他已走到走廊尽头,我能看得到,一扇半开着的门里面往外射出灯光来,于是我猜想他一定是走进了那个房间里。由于这些房间现在既无陈设又无人住,所以他的行为就愈发显得诡秘了。灯光很稳定,似乎他是在一动不动地站着,我蹑手蹑脚、尽量不出声地沿走廊走去,并从门边向屋里偷看。
他缓缓地走向窗前,并弯下腰慢慢拿稳蜡烛,头缓缓凑近窗玻璃,侧面向着我。我可以清楚地观察到他正在向着漆黑的沼泽地注视着,他的表情因焦急慌张而显得十分严肃。他站在那里专心致志地观察了几分钟,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以一种不耐烦的手势弄灭了蜡烛。我马上就回房去了,没有多久就传来了他回去的脚步声。过了很久,在我刚要入睡的时候,我听到什么地方有拧锁头的声音,可是我说不出声音来自何方。我猜不出这些都意味着什么,可是我想,在这阴森森的房子里正在进行着一件隐秘的事,我早晚会把它弄个水落石出的。我不愿拿我的看法来打搅你,因为你曾要求我只需提供事实。
天亮后,在早饭之前我一人又穿过走廊,假装无意地察看了一下昨晚巴里摩尔去过的那间屋子。我走近他昨晚专心向外观望的那面西边的窗户,发现了一个特点,整个屋子里只有这面窗户是面向沼泽地而开的,站在这里可以清楚地俯瞰整个沼泽地,并且距离最近。
用过了早饭,我就赶忙来到亨利的书房,把我在昨夜所见到的事情跟他讲述了一遍。他听后并不感到吃惊。他说:“我早就知道巴里摩尔有这样的怪习惯,我有几次也听到了他走来走去的脚步声,时间和你所说的差不多。我几次都想和他谈谈。如果真的觉得有些蹊跷的话,我们倒是可以设法跟踪一下他,看看究竟有什么隐情在里面。巴里摩尔这个人有点耳背,无论如何咱们得抓住机会。今晚我们就一起坐在屋里等他。”
亨利显然对这次冒险十分感兴趣,借此来缓解他来到庄园以来的无聊枯燥生活。我们结束了关于巴里摩尔的谈话后,亨利戴上帽子准备出去,我也准备跟随他一起出去。
“你也打算一起去吗,华生?”他问道。
“啊,是的,您是知道的,我所接受的指示是在任何地方保护您。如果对您有所妨碍,我表示很抱歉。可是您也是聪明人,在我们来这里之前也曾听过福尔摩斯的安排和嘱咐,您不能单独到沼泽地去,我得随时和您在一起。”我说。
这时,亨利面带微笑地拍着我的肩膀说:“朋友啊,福尔摩斯先生当然是聪明绝顶,但是我到了沼泽地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是极其特殊和意外的,因此我必须单独去完成我个人的事情,您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一定得单独出去。”
为此事我已陷入了为难的境遇。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我没下定决心的时候,他已拿起手杖走了出去。
我静在原地,重新在脑海里考虑之后,我决定一定要跟上他,我很清楚,一旦由于我的疏忽而发生了任何不幸的事,我的心情将是怎样的。因此,我马上就朝着梅利琵宅邸那方向出发了。我用最快的速度,几乎是跑着匆匆而去,一直跑到通向沼泽地的小路分岔处才看到亨利的身影。我怕在这荒芜的沼泽里走错路,就爬上了一座高处的小山观察,从山上我可以居高临下。
亨利正走在小路上,距我不算很远,在他的身旁有一位女子,我知道,这女子除了斯特普顿小姐之外不会是别人。他们两人之间很显然已有了默契,才会约定相会在这里,他们并肩而行窃窃私语。我看见她双手做着急促的手势,似乎对自己所说的话很认真的样子。亨利聚精会神地听着,有时可能不赞同普顿小姐的说法而摇着头。我独自一人站在小山上眺望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不知道下一步应当怎么办。难道上前去打断他们亲密的交谈?似乎是一个荒谬的举动,而我的责任显然是要我一时一刻也不要让他们离开我的视线。跟踪、窥察一个朋友,真是一件可憎的工作。
亨利和那位女子走着走着突然又停下了脚步,转而站在那里全神贯注地谈着。这时我无意间突然发现,在他们周围看着他们会面场景的并不止我一个,因为这时我看到了一个绿色的东西在空中浮动,再仔细一看才知道那是装在一根杆子上的捕捉器。拿杆子的人正在坎坷不平的路上走着,那人正是斯特普顿,他距亨利他们要比我近得多。那时,亨利正准备拥抱斯特普顿小姐,她像是抗议似的举起手,且慌忙转过身去。
他们受到了斯特普顿的搅扰。他显然很生气地狂奔着向他们跑去。我看到他此时在那对爱侣面前激怒得手舞足蹈起来,可是我不知道他这样究竟是什么意思。看样子似乎是斯特普顿在责骂亨利爵士,亨利爵士正在那里进行解释,斯特普顿拒绝接受,而且变得更加暴怒,斯特普顿小姐则沉默地站在旁边。最后斯特普顿转过身去专横地向妹妹招了招手,她犹豫不决地看了亨利爵士一眼,就上前跟哥哥走了。那生物学家的手势说明,他对妹妹也同样感到不快。亨利爵士望着他们的背影站了一会儿,然后就慢慢地回来了。他低着头,表现出一副失意的神态。
这个时候,我赶忙沿山坡迅速跑了下去,在山脚下和亨利相见。这时他的脸色被气得通红,双眉紧皱着,非常不知所措的样子。“华生,你怎么突然出现了?从哪里掉下来的?”他说道,“难道你是尾随我来的吗?”
我立马将我的想法解释给他,说实在不能容忍什么意外事件的发生,所以才不顾一切追了上来。他愤怒地看了我一眼,但我的坦白冲淡了他的怒气。
他告诉我说,原以为沼泽的平原中心是个不被发现的可靠之地,斯特普顿小姐说很高兴他们能够相见,但是却不愿谈关于爱情的事。只是一再说这地方的危险,要我们立马离开这里。他试着提出解释,但说实话,连他自己也不太明白这里是什么情况,这真是件奇怪的事。
下午时分,斯特普顿亲自来到巴斯克维尔庄园,他是为了早晨的事和自己态度的粗鲁而来向亨利爵士道歉的,在亨利爵士书房里经过很长时间的谈话,裂痕最终得以消除。我们互相约定下星期还照旧到梅利琵庄园去吃饭。
斯特普顿走后,亨利说:“不得不承认,没有人的道歉像他这样圆满自然。他说他妹妹是他生活中的一切。这是很自然的事,而且他能这样重视她,我也很高兴。他们一直就生活在一起,而且正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是个非常孤独的人,只有她陪伴着,因此,当他一想到将要失去她的时候,那是多么可怕啊!他说他本来并没有认为我已爱上了她,可是当他亲眼看到了这的确是事实,而且感觉到我可能从他手中把她夺去的时候,他大为震惊,以致他对自己当时的言行都无法负责了。
“他对早晨发生的事情感到非常抱歉,并深刻认识到了自己妄想的错误。不能为了个人的满足而把妹妹美好幸福的一生毁掉,将她永远束缚在自己的身旁是多么愚蠢而又自私的事啊。如果她非得离开他不可的话,他也情愿把她嫁给像我这样的邻居,而不愿嫁给其他的人。可是无论如何,对他说来这毕竟是一个严重的打击,因此他还需要一些时间,以便他对这件事的来临做好心理准备。如果我答应在今后三个月之内把这件事暂搁一下,在这期间只是培养与他妹妹的友情而不要求她的爱情的话,他就决定不再反对了。这一点我答应了,于是事情也就平息了。”
夜幕降临,我开始和亨利一起着手准备跟踪巴里摩尔的事。第一天夜里我们什么收获也没得到。我们在房间里一直坐到早晨3点钟,可是并没有出现任何情况,什么也没有听到。真是一次可怜的无功熬夜,最后我们俩都在椅子里睡着了。所幸的是我们并没有因此气馁,并且决定再试一试。第二天夜里,我们捻小了灯头,静静地坐在那里吸着烟。时间似乎过得非常慢,可是我们凭借着猎人在监视着自己设的陷阱,希望所要捕捉的动物会意外地闯进去时的那种耐心和兴趣熬了过来。钟敲了一下、两下,我们绝望了,几乎都想再度放弃时,突然我俩在椅子里猛地坐直起来,已经疲倦的全部感官又重新变得警醒而敏锐了。我们听到了过道里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那个熟悉的脚步声正在偷偷地走过来,一直走到了远处,声音慢慢消失。亨利和我缓缓推门而出,谈话间他已经走进了回廊之中,此时的走廊里漆黑看不到五指。我们借助月光的亮度轻声地走到对面的厢房,站在这里刚刚能看得到那个蓄黑胡须、身影高大的人。他弯着腰踮着脚尖轻走在过道上,一转身,他就进入了上次去过的那个房间。我们屏着气非常小心地压着步子跟了过去,为了不弄出声音,我们都把鞋脱了,挂在脖子上。
我们就这样慢慢地走到了房间的门口,往里一看,他正弯着腰站在一扇窗户前面,手中依然拿着一支蜡烛。他面色苍白,而又聚精会神地透过窗玻璃望向远方,和我曾看到过的样子完全一样。
亨利爵士这个人有一点莽撞,他认为直率是最自然的办法。在我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进了屋,巴里摩尔看到我们走了进来,吓了一大跳,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站在我们面前一动不动,脸色此时显得更加灰白并且浑身打着战,充满惊恐的神色。
“你大半夜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巴里摩尔?”亨利问道。
“没,没干什么事,爵士。”他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他因为慌张而不停地颤抖着,“我是想在夜里到处查探一下,想去看看屋子里每一个窗户是不是都上了锁,是为了安全起见,亨利爵士,这您是知道的。”
“那么你刚才呆呆地愣在窗户前面在看什么呢?”
这时,巴里摩尔显得更加疑惧和痛苦,他两手不停地搓着。“爵士,求您不要再问我了!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也不是我一个人的秘密,我是不能说的啊。”
我灵机一动,从巴里摩尔手中拿过蜡烛。我想到,他有可能是用这支蜡烛作为信号用呢,我就试着模仿他的样子,向那片漆黑的沼泽地望去:模糊又重叠的黑色树影,月亮被云遮去了光明,外面一片漆黑。突然间,我看到在远处出现一个很小的光点,在这片漆黑的夜幕中显得很清楚。
“我看到他了,就在对面的远处!”我说道。
“不是啊,先生,爵士,那里什么都没有啊!不是这样的。”他笨拙地解释着。
“把蜡烛移开!”亨利说,“你看,很明显那个人的光也会跟着我们移动!你这个内鬼,你还要说这不是你们的信号?你必须把一切都说清楚了!对面的同伙是什么人,你们要密谋什么阴谋呢?你这个奴才,你的家族和我的家族已经共处100年之久了吧,而现在你竟然在搞阴谋企图来伤害我吗?”
“不,不,爵士,绝对不是这样的,我怎么能够害您呢?”他声音卑微地连忙解释道。正在这时,我们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转头一看是巴里摩尔太太站在门口望着我们,脸色和丈夫一样苍白无色,惶恐不已。“对不起,亨利爵士,这一切都是我引来的过错啊。是我,不管巴里摩尔的事,是因为我请求他那样做的。”
“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痛快一点说出来吧。”
“好吧,爵士,我就把一切都告诉您。就在此时此刻,我那罪恶又不幸的弟弟,正在沼泽地里饥寒交迫、受苦挨饿呢,我不能忍心看到他在我的家门口被饿死呀。巴里摩尔每晚来到这里,用蜡烛光做信号告诉他我们为他准备好了食物,他再用蜡烛光回应,告诉我们送饭的地点。”
“你的弟弟是谁?他干吗要躲在那里?”
“他不得不躲在那阴暗的沼泽里受苦,因为他是有罪的人,他就是那个残酷至极的逃犯,罪犯塞尔丹就是我的亲弟弟呀。”
“爵士,她说的这些全部都是实情。”巴里摩尔说道,“我告诉过你,即使我在这里偷偷摸摸有什么阴谋,也绝对不是要害您的呀。”
亨利和我惊讶地盯着巴里摩尔太太。这是真的吗?这位可敬又严肃的女人,竟然和那罪犯是亲姐弟关系?这是多么让人诧异的事。
“我本姓是塞尔丹,我和那个罪犯塞尔丹确实是亲姐弟。小时候他被我们全家人纵容得太过了,从来都不管教。直到他长大后认为世界只有他最重要,因此他就开始为所欲为地生活着。在他后来的生活中,恰巧又遇到了一些邪恶的朋友,于是,他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干尽了所有的坏事。我的父亲母亲为他已经操碎了心,他甚至已经把我们家族的名声弄得臭名昭著了。他一再犯罪,直到沦落到被送上断头台,我知道,这都是他自作自受。可对于我个人来说,爵士,您是知道的,无论他是多么的可耻,但我们永远是姐弟呀。这种纠结的仁慈让我陷入两难的境地。”
“某天深夜,他逃到这里时,已经疲倦饥饿得快要死了,这时,那些警察和狱卒正在追捕他,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先把他藏进来。我们给他弄了一点吃的,后来,您就从外地来到这里,我们只能让他躲到沼泽地里去。他已经是个亡命之人,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和丈夫想尽一切办法给他送一些吃的东西,并且每天都希望他能早点从这里离开,这就是这件事的全部实情,看在基督的面上,请您相信我。”
“好吧,我不再责怪你们。现在可以马上回到屋子去,明天一早咱们再谈这件事吧。”爵士说。
在他们走后,亨利把窗户打开,寒风在夜晚吹着。“他们约定好的地方肯定不是很远,那个罪大恶极的逃犯这时一定正等在蜡烛旁呢。我真想立马去把他抓住。”亨利说道。
我也有要去逮捕他的想法。他的自由对于社会而言是个极大的危害,他是不折不扣的恶棍,对他不该可怜或原谅。
于是,亨利带上猎鞭,我带着左轮枪,我们都穿上了高筒皮鞋和防护措施。愈早愈好,以防这个家伙跑掉。5分钟后,我们准备就绪出门了,我们在黑暗的灌木丛中匆忙穿行着,秋风在树林间低吟,落叶沙沙作响,浮云笼罩月亮。我们刚到达沼泽地,突然下起细雨来。
“他可是亡命之徒。我们必须快速向他冲过去,出其不意抓住他,让他失去抵抗是最好的办法。”我说道。
“但是,我们这样大胆地去干这事,福尔摩斯先生会怎么看呢?他会不会有意见?别忘了,黑夜是罪恶势力最嚣张的时候。”亨利爵士说。
他的话音刚落,阴暗的沼泽地中忽然传来一阵吼声,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似的。这是我曾经听见过的声音,它穿过黑暗的夜空,先是低鸣,接着又是怒吼,凄惨的吼声一阵阵地发出,亨利也不由得抓住我,脸色变得惨白。
“上帝啊,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这时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死一样的沉寂。我们仍然站在那里,侧耳倾听着,就连心跳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这是巴斯克维尔猎犬的叫声。”
可是声音很难说出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那边就是大格林盆地。
我们仍然坚持在黑暗中前进,走到一块突出的花岗石边,它遮住了我们前进的路,然而这就是那个罪犯藏身的地点。我们弯着腰在石头上看到一支蜡烛点在不远处的岩石上。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出现吧,他一定在烛光附近。”我说。
我的话音刚落,就看到在岩石的后面出现了一个黄色面孔的人,野兽一般的面容,长须长发,肮脏不堪,像个野人。
我连忙跳上去,亨利这时也敏捷地跟来了。正在我们准备动手的时候,那个罪犯突然发现了我们,他痛骂着往后退,朝我们打过来一些石头,那些石头的力度很强。他转身逃走了,在月光的照射下,我看到了他那可怕的模样和矫健的身体。
我们两人都受过良好的训练,跑起来的速度还不算慢。但过了一会儿我就知道追不上他了。月光下,他在远处的乱石中迅速变成一个移动的点。最后,我们只能看着他消失在了远处。
这个时刻,却发生了件奇怪而又令人无法想象的事。我放弃追捕,从石头上站起来,准备要转身走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站在石岩的顶端,好像一座雕塑。这可不是幻觉,我很清楚地看到,他似乎正在考虑着什么。我惊讶地叫了一声,指给亨利看,可就在我转身的时候,那个雕像似的人忽然不见了踪影。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