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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生命系住的胜利

时间:2023-07-14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黄杏贤牺牲后,大队报请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审批,将黄杏贤牺牲的点位所在的山定名为“杏贤山”,英烈事迹由此万古传颂!由于江点是墩标,不放司光站,7个观测方向中有6个司光站的司光人员提前一天奔赴指定的司光点,在此之前,他们是接到通知专程下山集中到黄杏贤同志罹难地参加追悼会的。通过“鱼脊梁”,就像走钢丝绳,一旦失去平衡,后果不堪设想。断后的风险不言而喻,一旦失去平衡,没人扶助,将直坠入雪渊之中。

1959年初夏,我亲爱的战友,共产党员黄杏贤同志,冻死在新疆巴音布鲁克大草原的姜太勒米堤一等三角点(简称姜点)山脚下的小河旁。杏贤到山下补查点位不通视的工作。那一天,天山的雪受到太阳暴晒,大量的融水使小河猛涨。虽然宿营的帐篷就搭在离他约10米远的河对面,但水深湍急,无法过去。天山冰雪融水落差大,即便不到半米深的流水,人一下去,腿就失去知觉、冻僵,根本站不住!到了晚上,饿极乏极的他在寒风中睡着了,这一睡竟永远没有醒过来。黄杏贤结婚不满一个月就归队赴疆,他戴着弟弟从南洋寄来的新婚致喜脉搏驱动自动手表,那时间停在了2时45分,也就是说,在黎明前的夜深至点,一天24小时最冷的至点,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只隔10米,没有喝上盼了一整天的一杯热乎乎的水,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致死耳畔都是急湍的怒吼声,到大天亮,昨天一白天汗湿透的内衣都冻成了铁衣。当战友第一眼看到他时,他双手还托着仪器和资料簿!天若有情天亦老,海拔至少3 000米的小河见证了这一切,两岸的稀疏青草见证了这一切,雪山下,新一代测量人思念老战友的琴弦更是诉说着这一切。

噩耗传来,告知远在焉耆的国测第七大地测量队(简称大地七队)副队长赵桂孝,他赶来带领全体观测组的成员就地开了个追悼会。黄杏贤的妻子得到噩耗,从广州赶到新疆送走了丈夫,留下了最珍贵的礼物——一篇祭文,永远刻在烈士的墓碑上。

天山脚下,打问夫君在不在?未度完的蜜月啊,叫人从何续?

“度尽劫波”弟兄在不在?曾经南洋的椰林暖风啊……

墓碑前,大家满怀悲伤,热泪盈眶,气氛庄严肃穆。我对杏贤同志说:“你安息吧,不管困难有多大,我一定率领全组同志,拿下姜点这只拦路虎,完成巴音布鲁克—库车一等三角点的全部任务。你放心地走吧!”黄杏贤牺牲后,大队报请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审批,将黄杏贤牺牲的点位所在的山定名为“杏贤山”,英烈事迹由此万古传颂!

告别了战友,观测组踏上了征服姜点的征途。

邵世坤、祝良佐、武海宽向杏贤山(8007点)行进 陈祥摄

姜点海拔高度至少在5 500米左右,是巴音布鲁克草原周边的最高峰,常年披着银装矗立云端,在大草原的每一个角落都能看到它。《雪山上的七天七夜》篇中的那个一等三角观测点——江点所在的山和姜点所在的山都属于天山,前者在东,后者位于西。姜太勒米堤就像是横卧在巴音布鲁克大草原与库车县间的一只雄狮。从草原至达坂(山垭)的比高不足2 000米,有马道,是草原通往库车县的必由之路,形象地说就是狮背。我们爬了一整天的山,把帐篷搭在了雪线之下。

姜太勒米堤 祝良佐摄

由于江点是墩标,不放司光站,7个观测方向中有6个司光站的司光人员提前一天奔赴指定的司光点,在此之前,他们是接到通知专程下山集中到黄杏贤同志罹难地参加追悼会的。

第二天,天蒙蒙亮,我与武海宽、祝良佐背着沉重的测量装备,向点位发起了冲锋。我们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坡度约70度的小山头,看到了墩标。墩标没有建造在制高点上,而是建造在“狮耳”的凹处。“狮耳”距冰雪“狮子头”尚有十几米高,根本无法攀登。连接“狮子头”的是风道口,这是通往点位的唯一路径。其长不足50米,两边的坡度达70度以上,是典型的“鱼脊梁”,下面就是万丈雪渊,令人头晕目眩、毛骨悚然。最宽处不足20厘米,最窄处就像刀刃。通过“鱼脊梁”,就像走钢丝绳,一旦失去平衡,后果不堪设想。

姜太勒米堤下的祝良佐 邵世坤摄

摄影者不经意将右端的武海宽拍了一部分,成就了现实版的“对影成三人”。他们仨吃完这顿饭,就一口气向姜点冲刺了

墩标是大地七队造标中队支部书记杨明泉知难而上,头年选择仲夏时节,冲杀在第一线领衔建造的。7月里暴风雪减少了许多,“鱼脊梁”冰雪几乎融尽,施工者采取人海战术,每人搬运的建材相对较轻,风险大大降低,从而建起了墩标。战友在如此艰险处建立墩标,令我们敬佩,真是“莫道君行早”。而比造标者更先一步的是选点员。选点员是谁?黄杏贤!黄杏贤呀,黄杏贤,你安息吧!我们一定会把后面的工作做好!

身为组长的我想出了两个办法:一是用雷管炸药,采取逐步推进法,把“鱼脊梁”炸平,两端拴上绳索,再通过就安全多了。可是采取此法,就得到远在焉耆县的大队部取雷管炸药,往返至少需十一二天。二是下到草原,向驻地附近的牧民借两条套马长绳,往返至少需4天半。将两条长20多米的绳子挽成50多米拴在腰上,用铁锹把“鱼脊梁”铲平一些,逐步推进,到那端后,两头拴绳固定,人握着绳子前进,也会安全些。但这里面有一个问题,一旦拓宽者走出30米开外,人失去平衡掉下去,两人死拽绳子能把人拽上来,但拽上来后是伤是死,并不能保证;30~50米开外,连能否将人拽上来都不好说了。揪心的是,无论采取何种方案,都必须立即付诸行动,因为当时天气十分晴朗,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即便是观测者技术精湛到家,也是很难取得最佳成果的。于是,我与武海宽、祝良佐商量决定,以上两个费时的办法都不能用。我说,咱们冒一次险吧,为了党的测绘事业,即使是死了,也是光荣的。死,我们都不怕;怎样爬过去完成任务才是紧要的。我说,只要我们不怕死,具备了走钢丝绳需要的勇气和像逛马路一样的心情,走起来眼睛平视,我们就会安全通过的。于是,我们决定行动:第二个人与第一个人之间、第三个人与第二个人之间,相距都不要超过半米,骑在冰棱上,用屁股一点一点地同步向前蹭。万一失去平衡,后面的人可以照应前面的人。行动前,我强调,“遇事不要惊慌,就是安全的保障”。

武海宽在前面用铁锹开路,将刀刃般的路脊铲平,免得割伤屁股;祝良佐背T3仪器;我断后。断后的风险不言而喻,一旦失去平衡,没人扶助,将直坠入雪渊之中。蹭到中间时,担心什么来什么,突然一阵狂风,把夹在祝良佐后背与T3仪器间的帆布卷吹起来了!这时祝不由自主地伸出右臂想抓住帆布。我大吼一声:“不要抓!”但此时祝已经失去平衡。千钧一发之际,我扶了他一把,使他幸免于难。他稳住了,我倒出了一身冷汗。

但见帆布卷腾空而起、展开,如同炕席般,又像羽毛似的浮在空中,慢慢悠悠、轻轻飘飘地落于雪茫茫的群山万壑之中,我们眼巴巴地看着它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半晌,祝良佐对我说:“邵师,你救了我一命……”

我则默默地庆幸,当初自己选择了断后。

狂风顷刻过去,天又晴了。从天蒙蒙亮开始攀登,通过近70度的沟坡,而后到梁上爬过50度~60度坡度的两个雪梁,越过近20米高的峭壁,再跨过“鱼脊梁”,爬一个陡坡,花费了十几个小时,终于到达点位。啊,眼前的景象美极了,雪峰望断天涯路,绝顶一览众山小。群山低低的,像群绵羊,大地景象万千,尽收眼底,使人一下子来了精神。决战的时刻来到了,我们仨忘记饥渴劳累,立即投入工作中。

姜点是扩大点,最长边50公里,最短边10公里,且又不在一个水平面上,最高的垂直角为-2度,最低点为-6度,7个方向组成21个单角,每个单角要测6个测回,计基本测回为21×6=126(个)测回。

我观察了7个观测方向,祝良佐首先发现,姜点与8007点不通视,几天前的鹅毛大雪把视线给挡住了。于是,我们仨顾不上高山反应招致的头痛恶心、饥饿和疲劳,用了近两个小时开拓了长约10米、宽约1米、深约1米的雪沟槽,保证了两点间的通视。

巴音布鲁克一等三角基线网扩展示意图

太阳已经偏西了,我说:“祝良佐,趁现在风平浪静,你赶快下山吧。”祝良佐不愿意走,回应道:“任务完成后一同下山。”我又说:“只有屁股大的一点地方,3人站不下;你的调光、送光、要光任务我俩来完成。如果天气无大的变化,我俩5天内回不到营地,你就通知赵副队长来收尸吧。”实际上我们仨当时都知道这是玩笑话,一旦掉入雪海之中,必将伴随雪山长眠,即便是派千军万马来找尸体,也难觅踪影。祝良佐知道受光段和测回数的限制,如果天气变坏,留下来的战友在山头可能得苦干5天以上,人的安全肯定难以保证。祝良佐一步一回头地含泪而别,嘱咐我与武海宽一定要“注意安全呀……”我也哽咽地叮咛他:“你过‘鱼脊梁’更要小心……”我们仨都心照不宣:只要暴风雪再次来袭,留下的人必冻死无疑,而下山者单枪匹马过“鱼脊梁”,稍有闪失,也将一命归西。所以,这不是一般的生死离别,是双方都明白自己和对方皆有可能死去的最后一别。抚今追昔,热泪盈眶。姜点是用生命换来的,是大实话。

天助我也!上山前下了4天的大雪,观测时一点风都没有,到夜晚满天星斗,通视良好。因为7个方向测回数太多,怕转迷糊了失足坠入雪崖,我在腰部拴了一根保险绳,以免发生意外。突然爬上云端,高原反应来不及适应,能把腰如水缸粗的蒙古族牧民摔倒、一口气喝32盏马奶子酒都不醉的我此时呕吐不止,最后吐的只剩带着血丝的黄苦水。每吐完一次,就浑身颤抖。同样24岁,但身体不如我棒的武海宽,更是吐得趴在雪地里起不来了。第三天,我俩才吃进点饼,但又吐出一半。白天还好,气温十几度,晚上就零下十几度了,到了深夜更冷。又饿又乏又冻又累又晕,还想睡觉,那个滋味真是生不如死。在观测的3天3夜里,我与武海宽几乎没有睡觉——黄杏贤冻死的教训太深刻了,绝不敢睡觉。夜晚冻急了,我俩就围着仪器墩推磨般转圈,在这个过程中,我向战友抖自己的“猛料”,提振精神,送夜神。

白日里,工作、工作,还是工作,渴了就抓把雪吃,终于完成了该点的观测任务。3天3夜晴好,是天助我们。否则,别说5天了,可能7天7夜也完不成7个方向100多个测回数的观测。

16年后的1975年,我与战友攀登珠穆朗玛峰,进行三角交会观测,组织分给我的也是最高点,且比姜点更高——海拔6 300米,山虽然很陡,风化石山,爬一步退半步,喘得不行,但夜间不工作,白天温度在10℃左右,加之高原适应期充分,伙食优,装备好,与姜点相比,40岁的我,在海拔6 300米的点上,当喘的次数逐渐降下来一些之后,倒觉得完成观测任务不太难。我观测的险恶点也数不清了,但姜点和江点是最困难的两点。江点的险要处是“长颈鹿脖子”,姜点的险要处是“鱼脊梁”。后者似一剑封喉,而点位被“狮子头”逼得只有“屁股大的一点地方”,观测需腰间拴上绳子,否则,一不留神,即会坠入万丈深渊。何况姜点比江点高出1 500米,高山反应强烈。如此这般一一比较下来,姜点就比江点还要难了。举凡观测员在险恶的点陷于绝境,总是半途遭遇意外或发生重大变故所致,没听说一例一开始就置身于绝境的。至于我与武海宽当年不仅没有死且完成了任务,看来是当初选择过“鱼脊梁”方案时,我们分秒必争,一个晴天也没错过,才捡回了性命。

第四天早晨我俩着手下山。由于测完的是最后一个点,又因为险阻在前,体力已严重透支的我俩不得不把回光灯、电池、铁锹等留在山上。即便如此,我俩的总负重也不会少于50公斤。过“鱼脊梁”时,我发现它比以前宽了点且也平整了些。我相信这是被来时断后的自己和头前返回的祝良佐,以及眼下在自己前面的武海宽用双手和屁股磨出来的结果。满怀完成任务的喜悦,又是慢下坡,我俩稀里糊涂地蹭过“鱼脊梁”,胜利地回到测站。

我在巴音布鲁克草原花了500元钱买了5匹马,后来又捡了2匹,一共7匹马。次日装上驮子,由“狮背”的南端浩浩荡荡地向《西游记》中的女儿国——库车县进发。夕阳高照,来到天鹅湖旁。柳暗花明又一村,清清的流水、蓝蓝的天空,鸟语花香。雪白的羊儿在山坳里吃草,大片大片的松树林镶嵌在阴坡上。天鹅湖水清如明镜。天鹅或在空中飞翔,或在湖边携侣亲昵,或独自闲庭漫步,或在湖中随意游荡。真是换了人间,步入天堂。黄杏贤,你放心吧,我们完成任务了!黄杏贤,你放心吧,我们会把社会主义祖国建设成天堂的!

观测组在巴音布鲁克草原行军途中吃饭,蹲在前面笑开颜的是维吾尔族马夫库尔班 邵世坤摄

序2作者刘键同志阅稿修改手迹

老战友阅稿修改手迹

“回”删除和“伤”添加为余新白修改,整句话为秦瑜添加,深色笔迹为吴云华添加。另外,邵世坤根据记忆将河宽8米改为10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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