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黎继新
那年略冷的秋末,我又被母亲唤回了家,自然又是为相亲。
这天天气倒好,天空阔绰地倾倒着阳光。一场郁闷的相亲结束后,为避免浪费好阳光,我决定出去走走。
我们村的田地边有一处高崖,崖下有几束溪流,溪水过处,有圆圆的鹅卵石,鹅卵石下面,住着大大小小的螃蟹。溪水两边的田野里,有各式野菜和野果。我悠然地坐在岩石上,看崖壁上顽强生长的树和溪水两边未落尽的野果。一簇无人收留的南瓜藤就这样闯入我的眼中。
南瓜藤在我们邵阳是可以吃的,经年在外的邵阳人想起南瓜藤便会想到家。邵阳人的南瓜藤很家常,属于细水长流的日子。
秋末,南瓜藤大多已不见踪迹,而这簇南瓜藤,也许是沾了溪水的气息,也许是阴凉的庇护,异常青绿。
我心一动,它便成了我的猎取目标。全部拔下来后,我擦了擦汗水,心情极好。这时,有人悠然地吹了声口哨。
我回过头去,一个青年男子坐在我刚坐过的岩石上,看着我,笑道:“看了你一个下午了。”
“你怎么在这儿啊?”我问。他家就在山的另一边,出现在这里,其实也不奇怪。
他说:“相亲失败,出来走一走,散心。”
我乐了。
上午这场相亲的男主角就是他。见面的时候,我一直玩手机,不说话。他也很矜持,没有半点想打扰我的意思,我们一开始就这么有默契。两人被关在一间屋子里,如火车上两个互不相干的陌生人。无疑,这场相亲在媒人和亲人们的失望中宣告了失败,两人不欢而散,各回各家。
他走了过来,把南瓜藤拖到了岩石上,拍了拍身边的岩石,说:“过来,坐这里,我们俩一起剥。”
我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他不慌不忙地扯过南瓜藤,去叶,折成一段段,再把南瓜藤稍稍弄了个弧度,揭开起端的藤皮,干净利落地剥了下来,水淋淋的青色藤肉就露出来,他又把南瓜藤肉撕成细细的丝状。剥南瓜藤是有技巧的,否则总会留下细小的皮,影响口感。他这种有技巧的利落手法,通常是高手才能干得出来,比如我母亲、我奶奶。
我惊奇地看着他纯熟的动作。天边的日头迅速地向山头靠拢,时光如同泉水匆匆逝去。
他说:“这地方好,适合谈恋爱。”
我倏地抬头看他的眼,此时太阳已经落在了山头。他说:“走吧。”
我茫然地问:“去哪儿?”
他看了看我,笑了,说:“去你家,或者我家。”
我想了想,脸红了,说:“那去我家吧。”
回到我家,母亲惊奇地看着我们俩。他喊了声“婶”,就拐进了厨房,留下我嗫嚅解释:“我……我在崖下碰到他,请他来替我炒南瓜藤……”这理由怎么听都显得很牵强,好在母亲不太在意我的解释。我慌慌地进了厨房,他却气定神闲地开始洗菜切菜,仿佛这就是他家。南瓜藤在他的刀下,瞬间变成细细的碎末。切完后,他盛出一碗,把剩下的南瓜藤碎末撒上盐腌了,放进坛子里。他回过头对我说:“过年回来,你还可以吃。”
是不是会做饭的男人都很性感?他的头发映射着柴火的火光,头发下的侧面轮廓非常立体。这是一张帅气英俊的脸庞,我想。
他突然转过头来,盯着我说:“干吗?”我的目光躲也不是,迎也不是,我干脆厚着脸皮,悄悄地笑嘻嘻地说:“你很性感。”
他笑了,没有说话,转过脸去。
很快,一碗肉末炒南瓜藤在他的手里麻利出锅。我伸出手指,拈出一撮,放进口里,南瓜藤特有的清香,在肉末浑厚香味的包围下,一种居家的、细水长流的味道从舌尖淌出来,我想起了“岁月静好”四个字。我想,这样的一生一世,也挺好。
第二天,他便带了“茶钱”过来,我们在媒人和亲戚惊奇的目光中完成“茶钱”仪式,订了亲。几个月后,我们结了婚,过起了细水长流的日子。
正是一碗南瓜藤“误”了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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