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豌豆会长成什么

文_社　社

有些人会给女孩子起一个文字优美而无甚含义的名字，比如“薇”。“采薇而食者”，出自明朝顾炎武的《复庵记》。

“薇”，名“大巢菜”，又名“野豌豆”，一年生或两年生草本植物，花紫红色，结寸许长扁荚，中有种子五六粒，可吃。气味甘，寒，无毒。主治久食不饥，调中，利大小肠，利尿，去水肿，润大肠。《本草纲目》如是说。

有些人的名字是一颗豌豆，比如赵薇。台湾有一个赵薇，她的先生是台湾作家张国立。而世界上最有名的那个赵薇曾经在《还珠格格》之后爽了最有名的张国立的片约，一度闹上法庭。那部戏叫《财神到》，赵薇的角色叫“宝妹”，“招财进宝”的“宝”。

她演戏，在“四小花旦”中不是演技最好的；她唱歌，声线似王菲，但始终难脱演员味。微博网友“不加V”点评赵薇导演的《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说她牺牲了两年陪孩子的时间，只证明了自己的人缘远超才华。我有时候觉得，作为导演的赵薇，对于戏中的演员而言，像是美国女排见识了主教练郎平在中国的人气—她们年轻，而她是super star（巨星）。

第一次见到赵薇的时候，是她参加一个品牌的活动。她当时的身份是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的学生，电影院正在上映《画皮》，她演得好极了。在觥筹交错的奢侈品开业现场，我问的问题很尴尬，甚至显得愚蠢—“薇薇，你怎么理解女权主义？”因为太尴尬，我早就忘了她的答案。

而在《画皮》里，赵薇比周迅和陈坤更动人。她与张靓颖合唱《画心》的时候，也有自己专属的真情。

赵薇的声音很薄，家常，却不寻常。周迅的声音则低沉魅惑。若将周迅的声音归为爵士乐，赵薇的则是临风曲。风起时，她与往昔同行，身处自我与世界的大桥两端。

依稀记得某一年金鸡奖发布会上记者群起而攻之的事。她因故晚来，多家记者向她发难。那时候的“小燕子”还是少女，少女当然爱哭。她哭了，老江湖、老前辈唐国强替她圆场：“请大家爱护小燕子，爱护小赵薇。”人们无法接受一介黄毛丫头瞬间成为巨星，而她是刘晓庆之后娱乐圈的第二个亿万富姐，人们仇富或是痛恨享受捷径的既得利益者，于是赵薇成了众矢之的。而在长沙的一次演出中，赵薇被人泼了粪。这是赵薇的苦。她出道超过15年，风雨擦身，渐渐变成人生的寡言者。

赵薇读过很多书，据传曾经随身携带黑格尔的著作。阅读是最好的老师，而作为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研究生，她给自己规定每天晚上必看两三部电影。

环顾四下而进的人生，蛙跳上扬或是自由落体，普通女人与女明星的困扰都是一样的—后者更难，娱乐圈的生态堪比亚马孙丛林，一直站在风口浪尖的人都是少年派，劫后余生，支离破碎。

“小燕子”大红之后，她出尽百宝颠覆自己，《少林足球》和《炮制女朋友》里的丑妞、《天下无双》里的李凤姐以及《玉观音》里的安心。她一心要把小燕子替掉，换成别的什么人，像是要剔骨还父的哪吒，直到变成莲藕身。但有几年，无论演什么角色，票房与赵薇是相看两相厌的，虽然她是内地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全民偶像，下一个是李宇春。票房不是演员一个人的事，而那些电影也不是非常出色。赵薇白白摊上“票房毒药”的名号，一度落入低谷。

青春如何不告别，谁的青春谁能做主呢？如何度青春？怎样渡红尘？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天问。女明星的青春，是用自己的梦巩固看客的梦，在最美好的年纪，把时间送给片场和舞台的候场区。

“鼻相完善，山根豪迈，口唇、下巴都得力，后运大好。”微博上，有人说赵薇，1976年生，面相大好，前途一片光明。赵薇自己说过，所有的导演都爱拍她的鼻子。是的，何平导演的《天地英雄》里，赵薇是护送佛祖舍利进京的将府之女文珠。淡极始知花更艳，那是赵薇最美的角色。她的意义就是保持美，并且存在。

赵薇的面相也许不错，但绝非一帆风顺。“小燕子”之后她高开低走，几度触底，企图反弹，未遂。无数人预言这颗新星是颗流星。她的转机是年近三十的时候回到北京电影学院，考了导演田壮壮的研究生，专业课第一；毕业论文答辩，依然第一。

赵薇有一个好脑子，也不吝时间与精力学习，凭借自己的能力成功考研，这一步走对了。这期间，媒体的口风开始转变，渐渐有媒体从业人员坦言对赵薇的好感。从全差评到满美誉，赵薇花了15年。

我听说过赵薇的好多八卦，那些道听途说被转述得绘声绘色。但那些都成了流言，渐渐也就都忘了。人们如今关心的是她的女儿，以及她嫁的那个黄姓生意人。

赵薇的人生是“中国梦”，跟上个世纪刘晓庆与陈冲的一样精彩，荆棘遍地，跌宕起伏，但居然还能维持体面。不标榜也不刻意，大红之日读书，拍了几部大片，结婚生女，又当了导演。随着时光渐进，青春的痕迹渐渐消逝，这是人生最无可奈何的部分。余下的，就都忘了。世间遍布旷代的苦闷和独立的灵魂，一个只在镜头和娱乐新闻里出现的人是虚构的，也值得怀疑。但这恰是偶像的魅力，没有人会相信真实，哪怕他们有再多的内在美—这对“粉丝”们来说不重要。

曾经看过一篇文章，标题是“赵薇：我不靠男人不靠权贵”。确实如此，她与张国立的违约官司，她的军旗装，她的爱情，她被人泼粪……每一次都是十足的跟头。但她有着植物般强盛的生命力，无数次摔倒，然后站起来，更稳健。罡风暴雨成了雕塑家手中的刻刀，她是忍得住千刀万剐的豌豆，被雕出眉眼，刻出神韵。她是运气很好的豌豆，但也是意志力过人的豌豆。终于，豌豆长成了赵薇。

在她之后，有无数女孩子摩拳擦掌，期待成为下一个“小燕子”。娱乐行业有自己独特的生态，这个世界犹如荒原，她们在一片黑暗中穿行。起初，她们不必藏在屋檐下，只需在河道旁自在游移，因为这一片荒原只有她们，没有别的东西，也没有别的人。每一片原野都有独特的光，在这一片草场上，她们肆意来去。她们都认为自己凤毛麟角，额角有羽毛，趾上有利爪，口唇中有寒意凛凛的齿，能嚼碎矿石，还有血肉与骨。她们中的一些人成为歌手、演员、模特，另一些成了野模、“横漂”，更辛苦的成了“外围女”。

而她们，原本都是一颗豌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