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姬 霄
我有一位朋友,年纪长我几岁,工作能力很强,在我所处的行业内小有名气。
半年前他辞了职,赋闲在家,每天喝茶写字,至少从社交软件上看,日子过得很充实。有一次跟他聊天,我问他有没有工作的计划。他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说起行业的问题所在。最后他说,没准儿换个城市心境会改变很多。
我被绕了进去,追着问:“即使换了环境,这些问题不是依然存在吗?”
他答:“可是如果你的心态变了,看问题的方式也许就会有不同。”
我说:“心态的改变与环境有必然联系吗?”
他盯着我,一脸肯定地说:“那是当然。”
原本这只是一次闲聊,巧的是,跟他告别两周后,类似的对话又一次发生。
我的公司有位实习生,试用期结束,他对我说想换一家公司。我的第一反应是留住他,因为他在几位同期的实习生中能力算是不错的。
我问他是因为薪水的问题,还是在这里工作不顺心。
他坦白说都不是,只是一成不变的日常工作令他觉得浪费时间,没准儿换家公司会见识到更多的东西。
我说:“即使换家公司,以你初入职场的能力,也是做同样的事情啊。”
他摇摇头说:“正是因为我刚刚毕业,才急需多经历新鲜的环境,这样才能看到不同的世界,才有称得上完整的人生。”
实习生的话让我无从反驳,只好在他的辞职书上签字。
我在他那样的年龄,大概想破头也讲不出这样角度刁钻的观点。我不禁沉思,在大部分人眼中,眼界狭窄就意味着见识浅、能力差、有可能沦为弱势群体,而经历不同环境,丰富阅历则是理所应当的。然而,在这个逻辑中,人们似乎都在刻意强调“经历”的获取,而忽略了阅历并非只要经历就会拥有。
事实上,我认识的许多人都是这样,在城市里一天天觉得枯燥乏味,犹如困兽,却以为去遥远的地方旅行就会精神焕发;相同的工作做上一年半载就开始怀疑是在蹉跎人生,却以为换家公司、换个环境就可以寻回青春的激情,获得丰富的见闻和源源不断的新鲜感。
“生活在别处”,诗人兰波的这句话自从被米兰·昆德拉弄得世人皆知,就变成了受困于都市中的人们的精神鸦片。生活一成不变,难免会幻想“在别处”的美好,那儿有清新空气、恬静生活,有高薪待遇、闲暇时光,更有簇新的梦想、志同道合的人群和无数喜闻乐见的女青年。
看完无数版本的励志电影和书籍,我们自以为掌握了改变命运的咒语,学会不停地规劝自己和别人,换个工作,换个女友,换个城市,换种人生,用改变带来的可能性消解心中的压抑,却从未想过,压抑着你的未必是当下的生活。
我另一位朋友大学的专业是西班牙语,毕业后去厄瓜多尔援建铁路,在那儿工作了两年后决定回国。他说那里的环境过于艰苦,经常睡到半夜,发现被窝里有一只巴掌大的毛茸茸的蜘蛛;出门走一圈,两米长的鳄鱼满街跑,有时候吃人,有时候被当地人捉走吃掉。不仅如此,他还遭遇过几次持枪入室抢劫。终于,他忍无可忍,觉得再待下去可能会被鳄鱼吃掉或者被无辜枪杀,于是毅然决定回国。
回来后,他找了一份翻译的工作,薪水也还算不错,但他始终无法适应。在厄瓜多尔的时候,他的工作比较自由,一到假期就买张机票满世界跑,可现在就连附近的旅游城市他也只能望洋兴叹。在国外,他每天幻想八大菜系,梦里都是活色生香,但来到广州,他每天都在同一家茶餐厅用餐,不是他吃不起别的,而是完全没有了吃的欲望。
就这样,他在国内工作不到三个月,就决定重新去国外工作。比起空虚,他宁愿选择艰苦。
他的这种情况被我笑称为“在别处症候群”,在同一个环境待得越久,越会产生抵触的情绪和对别处的向往。但这种向往,只是你对现实的失望和逃避,即使去别处,也未必能获得理想中的生活,你只是像个赌徒般沉溺在那无数种可能性之中而已。
我们厌倦了这种枯燥的三点一线的生活,以为在别处就可以摆脱所有的烦恼,但别忘了,在同样的城市里,有人可以在下班路上花半小时观察蚂蚁搬家,也有人无论在纽约、巴黎、东京的公司都一样拼命赶时间,仿佛浪费一丁点儿就是罪过。
生活不一定在别处,当我们将全部希望和幻想寄托在一个虚无的新环境时,可能我们早已忘却“生活在这里”的能力。不被生活改变,亦不放过丝毫享受生活的机会,也许这才是生活真正的模样。有人讲,现代人个个都有“选择困难症”,在上海向往北京的烤鸭,在北京惦记广州的早茶,在广州垂涎重庆的火锅,然而我们在一次次的向往和踟蹰中,浪费掉的绝不只是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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