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胖达叔
一
我漫长的读书生涯就是一段为金钱和父母斗智斗勇的历史。
像所有天真单纯的小孩一样,从小我的压岁钱都被存进了某个神秘莫测的账户,说是为了我日后读书存的,大家都不准用。但是,当我还小的时候,某日,家里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台冰箱,然后我被告知这台冰箱我是有股份的,我满心欢喜地想:天哪,我拥有了1/3台冰箱!后来,等我的脑袋开化之后才开始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我有没有股份,这台冰箱不都能用吗?
后来,我想出了一个绝佳的计谋来对抗父亲和母亲:所有压岁钱一到手立马花掉。那么,怎么花就成了问题。我发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中最昂贵的就是玩具枪,所以拼命地买。
可是这绝非长久之计,钱花得太慢!于是我想出了谎报购物金额以及藏钱的办法。小学时代,我的书柜上就有了一个带锁的小铁箱子,上面锁着我买的密码锁。假如我的父母聪明到可以破解我的三位密码或者用螺丝刀直接把我的铁箱盖子给卸掉的话,他们就能发现一两张50元的大钞,还有无数的一元、五毛、一毛的钢镚儿。如果他们此时心满意足的话,就落入了我的陷阱,因为铁箱的旁边是一个音乐盒,音乐盒的盖子揭开之后会有一个锦囊,锦囊里还藏着好几张50元的大钞。当然,我还没笨到把钱藏在同一个地方——这一层书柜有些书很宽,有些很窄,但表面上看没什么差别,如果把窄的书抽出来,可以发现里面有一个小木盒子,木盒子里藏着各种只穿内衣的美女相片,但木盒的底板是有夹层的,那里面躺着好几张百元大钞。这些美女相片虽然也是我的收藏,但它们与钱比起来,分量还是差多了,它们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为我的藏钱计划牺牲掉也不枉此生了。要知道,如果发现相片,怒发冲冠的父母是不可能冷静下来继续寻找暗格的,人性的弱点就是如此,我已经洞悉了一切。
可是,非常奇怪的是,父母似乎与我的段位相差太远,以至于从来没有发现过我藏的钱,这虽然让我欣慰,但是也给我造成了强烈的失落感,毕竟,棋是要两个人下才能下出名局的。
二
在我即将去上大学的时候,老爸与我谈论了一下大学期间每个月生活费的问题,他说暂时定为一个月300块。
我抗议说:“这点儿钱我怎么过得下去!”
老爸说:“这么多年,我可曾收缴过你的压岁钱?”
“压岁钱都花光了,你收不收缴都晚了。”
“你觉得我会信你吗?谁还不藏点儿钱?你把我枕头下的那根木头掀开看看,那是我的私房钱……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吧?”
我点了点头,仿佛已经看穿以及被看穿了一切。
“所以,我也知道你的钱在哪儿,你也不用瞒我。你至少有1000块左右吧。这样算来,你一个学期有2500块钱,够了。”
我哭天抢地,捶胸顿足,以绝食、静坐、示威游行等各种方式表达了我的愤怒,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极权主义就是这样的霸道,我只能乖乖地去上大学。
老爸猜到我有1000元左右的积蓄,看来他只攻破了我的第一个堡垒——那里面的钱加上暗格里的,我起码还有2000多。那时候的精明现在看来真是愚蠢啊,因为之后老爸每学期给我的生活费永远定格在了1500块。
我再次要求增加每个月的生活费。
老爸问我:“你多大了?”
“快19岁了,问这个干吗?”
“我18岁的时候已经给你爷爷寄生活费了。”
能比吗?他小学学制5年,初中高中加一块儿4年,18岁他就大学毕业去当老师了。
那么,暑假开始打工吧。于是,我开始给一个二年级的小屁孩教英语。我当年接这活儿原本是冲着工资去的,结果,老妈不准我与人家谈价钱,因为这是个熟人。
反倒是小屁孩的妈妈显得要仁慈些,按照高规格的2小时15块钱给我算工资,一个月后结算时给了我450块。
全家人为我挣到的第一笔工资感到骄傲,于是趁着几个舅舅来我家看外婆,大家相约一起去喝早茶。大家赶到我们那儿最好的餐厅,一顿饭吃得很好很满足,老爸喊了服务员过来埋单,然后他转向我说:“你不是刚刚打工赚了一笔钱吗?有没有想过请平时如此疼爱你的外婆和舅舅们吃个饭哪?我看啊,也不用那么正式请吃饭,就这顿早茶吧。平时他们给你那么多零花钱,人得懂得感恩。”
我小眼珠子撑大了盯着老爸,他吐出的烟悄悄在头顶结成了骷髅头的样子,血在我心底已经流淌成浩瀚的太平洋了。
“我来埋单!”我大吼一声,把钱拍在了桌上。
在一片赞许的目光中,我第一次打工赚来的钱填饱了大家的肚子。
三
我从来不过生日,印象中,10岁生日时大舅给我买了一只烧鸡,爷爷给我买了一个蛋糕,打那之后我再没过过生日。
原本,我打算将我的20岁生日献给图书馆后面的小炒店,炒上两个带肉丝的菜,可钱没带够,又不想去取钱,于是,我用裤兜里所有的钱买了一碗蛋炒饭。
这时手机响了,是老妈打来的,说:“儿子,生日快乐啊!今天过生日,必须吃好点儿啊!”
“刚吃完蛋炒饭。”
“哎呀,怎么能吃蛋炒饭啊,必须对自己好一点儿,去炒两个带肉丝的菜吧。你看你舅舅他们听说你今天过生日,都来为你庆生了,我现在正在请他们吃饭呢。”
“可我不在家啊……”
“是啊,但是大家好久没聚了,刚好你生日,我们决定下馆子吃,好啦好啦,让他们跟你说啊……”
“外孙啊,生日快乐啊,吃好点儿啊……”“外甥啊,生日快乐啊,吃好点儿啊……”“儿子啊,生日快乐啊,吃好点儿啊……”
最后一句是我爸说的,我气不打一处来,大喝一声:“要我吃好点儿,你倒是给我钱啊!”
“你说什么?馆子里太吵,听不清楚……挂了啊!”
四
那天晚上,我接到一条短信,是小艾——我的前女友发来的。她非要我去KTV唱歌。我关了手机,去图书馆享受这孤独而凄凉的夜晚。
可是当我刚要上楼时,发现她就站在我面前。
“为什么不回短信?”
“没电了,没看到。”
“走吧。”
“去哪儿?”
“去晚风KTV。”
“我不想唱歌,我想看书,快要考雅思了。”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为什么?”
“因为你骗我。”
她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往外飞奔,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堕落街”上的晚风KTV。小包厢里只有我们俩,她让我坐下,然后转身出去,端出一个大大的蛋糕,烛光在微微颤抖着,她对我说:“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了,但是我知道你今天肯定是孤单一人,实在是不忍心。你以后想要出国想要读博想要高飞都随你,你说过你是鹰,我只是野草,我没法陪你飞那么高,但今晚我还想做一次你的恋人,只是今晚。明天你仍是鹰,我仍是野草,我只希望陪你过一次生日,哪怕一生只有这一次。”
我泪流满面,流到心里,原本已经死亡的爱情之火竟然被泪水点燃了。
小艾家境贫寒,跟着年迈的爷爷生活,学费靠助学贷款,生活费靠自己赚。这样一个属于我们俩的夜晚,我不知道她计划了多久,攒了多久,根本不敢去想,也许是倾其所有。一生能有多少机会碰到这样的女孩呢?
我们又在一起了。
“你不出国了吗?”
“如果不能带你一起飞,我就不做鹰了,干脆当一只鸵鸟,反正都是鸟,在地上跑跑就好。”
从此我们再没分手,即便异地恋6年。我们的日子过得很苦,因为总是缺钱,但是又总想见面。不见面的日子我们几乎是以泪洗面地度过的,要么就是争吵,无尽地争吵,只有见面才有安全感。
为了考上博士,我不能放开手去赚钱,只能代一些职高的语文课或者改一改成人高考的卷子,我甚至每次帮导师写领导发言稿都会开口跟他要钱,以至于导师日后养成了找我做事必先谈钱的习惯,他对我说:“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缺钱的学生。”
“要是我爸能有您这么大的学问,有您这么高的地位,有您这么仁慈,我也就不缺钱了。”
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爸还是每个月给我300块,加上学校发的300块,我每个月有600块生活费。我和小艾见一次面单住宿费就得花上好几百,更不用说吃饭什么的了。既然不能赚多少钱,就只能靠省钱,我曾经连续45天吃方便面,直到同学提醒我这样吃下去会得病,我才改在食堂吃青菜加老干妈。终于攒下足够的钱,我给小艾打电话说:“来上海吧,我带你去看外滩。”
小艾买了最便宜的火车票,一路坐过来。她到上海南站的时间是早上五点半,可我们学校最早的公交车是六点发车,于是,我用最土的办法,在火车站等了整整一夜,一旦困了我就开始跑步,或者跟在那里过夜的农民工聊天。当他们听说我是在等女朋友的时候都笑了:“果然是年轻人啊!”但是我实在太困了,还是倚着墙壁在角落里睡着了。第二天一早,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叫醒了我,说车到了。
我飞奔去7-ELEVEN买了一盒小小的德芙巧克力,见面后递到她手里说:“我没钱给你买花,只能给你一盒巧克力。”她含着泪抱住了我,我们相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带着整整一夜未能入眠的疲惫。
后来的某一天,我们回忆起这些过往,我对妻子说:“那盒巧克力应该是我给你送过的最贵重的礼物了吧?”
妻子说:“瞎说,你不记得了吧?你送我离开上海的时候说:‘你来上海,我差不多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我心里愧疚,却发脾气说,那早知道我不来好了。
你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要记住今天,因为我倾尽所有只为了跟你见上一面,我想日后再也没法如此豪奢了吧?你看吧,打那之后,你再也没有为我倾尽所有了吧?”
“那你更想要哪个时候的我陪着你?”
“当然是那个时候的你,那时候你多瘦啊,现在肥得跟猪一样。”
是啊,在那段最缺钱的日子里,我一直保持着130斤的体重,如今工作了,赚钱了,手头宽裕了,体重增加到了160斤,但再也不能为老婆倾尽所有了。我又开始像小时候那样抠门以及攒私房钱了——这次得构思更为复杂的机关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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