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昌华 供图/夏祖丽
优雅的林海音(1943年)
林海音(1918~2001年),原名林含英,小名英子,生于日本大阪,原籍台湾苗栗县头份镇,作家。父母曾在日本经商,出生后不久回到台湾,旋即又举家迁往北平居住,先后就读于于北京城南厂甸小学、春明女子中学、北京新闻专科学校。后担任《世界日报》实习记者,与笔名何凡的作家夏承楹结婚,后来主持《联合报》副刊10年。以小说《城南旧事》(1960年)闻名,此小说是关于林海音童年在北京生活的五则小故事,曾改编成电影。
林海音(中)、何凡(左二)摄于母校——《城南旧事》里英子念的小学
多数人最早知道林海音是通过改编自林海音同名小说的影片《城南旧事》。想必至今人们都还能清晰地记得当年片中的那个稚气未脱、灵气逼人的“小英子”。从此,人们对林海音——这位上世纪60年代就蜚声台湾文坛的女作家有了更深的了解。
林海音原先叫含英,最早叫英子,台湾人,生于日本。英子5岁时被妈妈抱着与爸爸一道漂泊到北京。爸爸英年早逝。25年后(1948年)英子与夫君何凡扶着妈妈,携着、背着、抱着3个孩子,又折回台湾。六口之家蜗居在一间日式住宅的玄关处,在3个榻榻米大的地盘上吃饭、办公兼睡觉。
何凡是北师大毕业,国学功底深厚,在一家报社谋了一个饭碗。林海音则为家所累,不得不围着锅台唱锅碗瓢勺叮当曲。她不是一位懈怠的女性,不久便重操旧业,笔耕墨耨,写些介绍台湾风物人情的短文给报刊,旋即,她又戏剧性地与何凡做了同事,到《国语日报》当编辑。那时,报纸经费捉襟见肘,老板不给周末版发稿费,林海音还得每周尽义务,写3000字填版面。家中唯一的一张旧写字台还是表哥送的,一用就是20年。
岁月终究把林海音磨炼成一位“多栖动物”:作家、编辑和出版人。
作家林海音,不属“著述等身”一类。她的小说、散文和童话作品总共不过300万字。她的处女作《冬青树》,是一部专写家庭琐事的散文集。当时,有人认为她尽写身边琐事,有点儿小家子气。丈夫何凡不以为然,为其作序。他说,结识林海音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收获,林海音为他生了4个儿女,这是她的最大成就,林海音以文债抵了儿女债。他认为,女作家写家庭生活是顺理成章的事,“家齐而后治国”。
初为人母的林海音(1942年)
家喻户晓的《城南旧事》
自1957年起,林海音陆续写了回忆童年的小说《惠安馆》《我们看海去》和《爸爸的花儿落了》等5个短篇,故事各自独立,但在时空、人物、叙述风格上连贯,组成了系列。高阳评论林海音的小说:“不仅故事感人,她的文笔也令人击节赞叹:细致而不伤于纤巧,幽微而不伤于晦涩,委婉而不伤于庸弱。对于气氛的渲染,更是她的拿手好戏。”1960年,这一系列以《城南旧事》为书名结集出版后,并未引起多大的社会关注。20年后,《城南旧事》被内地引进,拍成电影,一夜誉满天下。《城南旧事》曾在47个国家放映,获过多项国际大奖。若干年后,林海音在公众场合见到导演吴贻弓时说:“我向您鞠躬,因为您使我的名字在大陆变得家喻户晓,所以我得向您脱帽三鞠躬!”她真的弯腰致意。
终身职业是编辑
作家,对林海音来说是“业余”,编辑却是终身。“我实在热爱编辑工作。”77岁的林海音在关闭她经营了27年的纯文学出版社时,“忍不住想哭”。她早年在北京编《世界日报》,后来到台湾又在几家报社做编辑,继而在《文星》《纯文学月刊》和纯文学出版社工作,一直在“为人做嫁衣”。她在编辑上的建树,绝不亚于其创作。在编《联合报》副刊的十年期间,她发现、培养了黄春明、林怀民、张系国等一批新人;重视、支持了钟理和和钟肇政,使一批台湾本土作家在文坛崭露头角。本土作家钟理和命运坎坷,贫病交加,他的绝大部分作品都是林海音编发的,她着意栽培他。不料,钟理和突然病故。林海音闻讯后,挥泪赶写《悼钟理和先生》,介绍其苦难的一生,发表在次日的报纸上,不期收到了众多读者的悼文和捐款。林海音不分昼夜地为钟理和编书、借款印书,赶在钟理和百日祭时放在供桌上,了却心愿。后来,电影界根据钟理和的人生遭际改编成了电影《原乡人》,由名演员秦汉、林凤娇主演,风靡一时,使全社会认识了钟理和。为纪念这位杰出的台湾本土作家,林海音出面主持在钟的家乡美浓建立钟理和纪念馆。这是台湾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作家纪念馆。林海音不仅出钱、出力,为丰富馆藏,她还把当年办《纯文学月刊》时珍藏的海内外166位作家的242篇手稿捐给纪念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之间只有信件交往,从未谋面!真正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1984年,《香港文学》采访林海音,记者提到是她提携了黄春明、钟理和等新人作家时,林海音说:“不能说是我提拔了他们,这未免太过分了。既然许多作家这么表示,我多少能使他们走上文学道路,我也很高兴。”谦逊、平实得令人咋舌。
1965年,林海音拜访美国女作家赛珍珠。
坚守纯文学阵地
在如履薄冰的文学航道上,林海音也难逃“翻船”的厄运。那是1963年震惊台湾文坛的“船长事件”。是年4月23日,林海音在《联合报》上发了一首名叫《故事》的小诗,叙述了一位船长漂流到一座小岛,被岛上的美女吸引而流连忘返。当局见之,龙颜大怒,认为这是“影射总统愚昧无知”。面对汹汹来势,林海音怕牵累报社及他人,立即表示引咎辞职,这才避免一场祸及他人的灾难。
1959年,林海音忙里偷闲,与何凡到日月谭度假。
林海音在文学上有自己的追求。面对低俗、充满色情暴力的读物充斥坊间,而真正的文学园地却一片荒芜时,她坐不住了。时已年过半百的她,与丈夫何凡及友人不计风险和利弊,毅然创办了《纯文学月刊》,为台湾的纯文学发展鸣锣开道。为表诚意,她亲笔给梁实秋、余光中和海外的夏志清、於梨华等名家写信,一边自己跑造纸厂、印刷厂、编稿。3个人3条枪,3个月内把一本风格清新、高品位的杂志奉献给了读者。林海音浴血奋战了4年,杂志销路始终打不开,期期赔本,不得已,于4年后停刊。然而,林海音不死心,稍稍调整身心后,她专心投入经营纯文学出版社,为纯文学作家开辟一块绿洲。
1995年3月,林海音与女儿夏祖丽赴台南庆贺苏雪林女士百岁诞辰。
作家们把纯文学出版社当做朋友、娘家和“活菩萨”。女作家沉樱(梁宗岱原夫人)身居异国,晚景凄凉,衰年已不能提笔写文章了,她致信林海音,请帮她出最后一本散文集。林海音欣然同意,可作者没有原稿,文章全散佚在旧报刊中。林海音不厌其烦,请人搜集整理,再向友人发函征集沉樱早年致朋友的信和照片,合集为一册《春声集》。在沉樱弥留之际,书送到美国让她看了最后一眼,林海音这才心情释然。她到台南拜访老作家苏雪林。苏雪林向她诉苦,说某出版社倒闭,退给她一屋子书。林海音张口承诺,一次将其全部买下。因那是冷僻且鲜有人问津的《屈赋研究》,无法推销,只能堆在仓库里,后来林海音将其全部捐给了图书馆和学校。
1995年,林海音77岁,何凡85岁,4个儿女全在海外,她已无力继续经营出版社。当时有人建议,把这块金字招牌转让、出售。林海音顾虑续办者难以坚持原来的风格,不一定能善终,毅然决定停业。她把库存的8万册图书全部捐给图书馆、学校;把所有作品的版权全部归还作者;凡库内有少量存书的,全部送作者。有的作者过意不去,坚持要买。她坚决不肯,说:“出版社结束了,不是营业,只送不卖。”
生活者林海音
林海音的著作中有一本名曰《生活者·林海音》,生活者,北京话指过日子的人,她是以生活者为荣的。
永远的英子,永远的林海音
对外,她是女强人形象;对内,她是贤妻良母。早年学缝纫,打毛衣,学书法,学画画,学电子琴,学开车。她爱何凡,自己病了,要住院,她第一个反应是何凡怎么办。有些话,她想与母亲说,要给母亲打电话,一拿起电话才醒悟母亲已过世多年了。刚到台湾时,家境不好,女儿裤子破了,她在洞上缝上小动物图案,惹得邻居孩子们眼红。
社务家事,亲朋故旧的事太多,难免有烦的时候,一烦她就给朋友打电话:“实在受不了了,玩两圈吧。”一声令下,牌友蜂至,连不喜欢打的也来看热闹,自动侍奉茶水。她打麻将,不会算计,十打九输。有朋友给她取了外号“林大输”。要是某日手气好,赢了钱,就会说:“今儿打折,给一半算了。”她喜欢照相,爱给朋友们照,照完立即就洗,分送大家。她不乏幽默,在何凡与儿子合影的背后题字:“凡夫俗子”。作家罗兰与她毗邻而居,两人在后阳台上时而见面,因楼层不一,一个要低头,一个要抬头。有一年过年,罗兰把一张“恭贺新禧”字幅贴在后阳台上,打电话叫林海音去看,说:“我给你拜年啦!”林海音一看十分高兴,隔一会儿打电话给罗兰:“罗兰,你也出来看啊!”罗兰抬头一瞥,林海音写了“抬头见喜”四个字贴在墙上。
经营友情,林海音也像经营出版社一样。她那里常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作家去聚会,朋友们给她的留言韵味悠长:
“字字珠玑自生光,深情至性入文章。信手拈来皆佳作,不拘一格尽流芳。”
“这是台北最有人情味的地方。”
“好像到了夏府,才到了台湾,向文坛报到。”
“海音先生,您拿起相机是记者的本色;您整理书信、照片,是一流的编辑能力;您亲切自然地接待宾客,是上等的公关;您的生活,便是一篇又一篇的散文佳作了。”
“这是我们一生乐观奋斗的最佳酬报。”面对朋友们的友情,林海音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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