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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隐西京(下)

时间:2023-07-15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富弼在熙宁四年五月已获准在西京养病。但司马光和他来往不多,直到文彦博在元丰三年判河南府之后,在富弼家里置酒为会,才有些往来。书局后随光迁洛,他不远数千里来洛与司马光讨论修书的事。司马光幼年曾跟他父亲司马池到过这个地方。在洛阳,司马光与?时人谓之洛阳耆英会,与会者十一人,加上年未至七十的司马光,共十二人。文彦博要司马光作了一篇《洛阳耆英会序》。元丰四年,西夏发生政变,其君主秉常被囚,梁太后专政。

富弼在熙宁四年五月已获准在西京养病。但司马光和他来往不多,直到文彦博在元丰三年判河南府之后,在富弼家里置酒为会,才有些往来。

刘恕参与《资治通鉴》的编撰,熙宁初,与王安石不合,司马光离汴京,他即请求监南康军(今江西星子县)酒税,既便侍亲,又可以在那里修书。书局后随光迁洛,他不远数千里来洛与司马光讨论修书的事。熙宁十年十月,自洛南归,司马光赠以衣袜及旧貂褥,他不肯接受,勉强带到颍州(今安徽阜阳),仍旧封还至洛阳。回到南康,不到一年就死了。“道原于天下独以温公为知己”,就在他死后,温公为他的《十国纪年》作序,叙其生平、学问、行义甚详,也很有感情。[1]

元丰二年,苏轼在常州被逮赴御史台狱,亲朋来往都绝。经过扬州时,鲜于?(子骏)知扬州,要去看他,台吏不许;后因此罢官,主管西京御史台。鲜于?和王安石也不合,任利州提举常平,这个地方的人不请青苗钱,朝廷派人检查,问他为什么不散青苗,他说:“青苗法规定,愿借就借。老百姓不愿借,能勉强他们吗!”在安石执政期间,他荐刘挚、李常、苏轼、苏辙、刘窸、范祖禹,都是些与安石作对的人。[2]

在洛阳,鲜于?和司马光来往甚多。游宴赋诗,佳时行乐,一点拘束也没有。

鲜于?在利州,很有治绩,得民心。司马光幼年曾跟他父亲司马池到过这个地方。在和鲜于?《公居八咏》诗的《宝峰亭》中,就不禁回忆往日,说他父亲曾在这个地方做过转运使,题名于古寺之壁,那时他“尚垂髫”,失父之后,现在头发也白了。读了鲜于?的诗,旧游历历还像在目前,可是永远也不可能有在父亲膝下的快乐。和完了鲜于?的诗,便不觉泪下沾襟了。[3]

范纯仁(尧夫)这时提举西京留司御史台,也在洛阳。纯仁父仲淹,是庆历新政的主将。纯仁以为安石求近功,弃旧学,称颂商鞅,背离孟轲,“鄙老成为因循,弃公论为流俗”,不同意他的人被看作不肖,合他意的则称为贤人。对于新法,极不赞成。在洛阳,司马光与?、纯仁相约为“真率会”,酒不过数行,饭也只是脱粟而已。[4]司马光在《座中呈子骏尧夫》中说:

微雨虽妨行乐,薄寒却解留花,

今日且游小圃,明朝更向谁家?

在《和子骏洛中书事》中,他还说洛阳自古繁华,冠盖优游,从四方八面到这里来。“比户清风人种竹,满川浓绿土宜桑”,山奇水阔,而且有耆英诗酒之乐,没有什么比唐朝时候的东都逊色。[5]

他还和席汝言(君从)、楚建中(正叔)、王慎言(不疑)、王尚恭(安之)为真率会。这些人都在七十以上,有的近八十,只司马光最小,也六十四、五了。有会便有诗,有酒。有一次,司马光因为军士请粮,没有人肩舆,不能参加王安之的邀约,便寄诗说:“篮舆但恨无人举,坐想纷纷醉落晖。”[6]他也以诗招别人为会,说榆钱零乱,杨柳飞花,春快完了,“莫厌衔杯不虚日,须知共力惜春晖”。

文彦博以太师致仕居洛阳是在元丰五年十一月,但他在三年九月即判河南,自大名来了洛阳。这时,以富弼和他为首,慕白居易在洛和高年者为会的志趣,在富弼洛中第宅,置酒相乐。时人谓之洛阳耆英会,与会者十一人,加上年未至七十的司马光,共十二人。文彦博要司马光作了一篇《洛阳耆英会序》。那时,王拱辰留守北都(大名府),写信给文彦博,对这个聚会十分嘉羡。[7]

司马光和彦博的关系很深,在洛阳,时陪游宴,唱和亦不少。彦博三守洛阳,再为宰相,致仕之后,洛人图绘其像于资圣佛寺中,名曰鮒瞻堂。光为作记,发了一番议论,说人臣“或得于君而失于民,或得于民而失于君”,像文彦博这样“事君以忠,养民以仁”,“逃宠而宠不我舍,避名而名常我随”,千百年来也没有几个。[8]在献给文彦博的诗中,他也说:

八十聪明强健身,况从壮岁秉鸿钧。

功名富贵古亦有,无事归来能几人。[9]

又为彦博作家庙碑。碑文中叙家庙兴废甚详。说家庙本于周制,秦一天下,尊君卑臣,天子之外,没有敢立庙的;魏晋以后,渐复庙制,唐贵臣都有家庙;五代之乱,礼文大坏,家庙遂绝,直到庆历元年,才又规定文武官得依旧式立家庙;自平章事以上立四庙,东宫少保以上立三庙,但立庙之人还没有;文彦博是第一个请立家庙的。[10]文彦博的父亲去世时,他还作了挽歌。[11]

司马旦熙宁八年致仕后住在故乡夏县,也有一些园池。司马光比他小十三岁,兄弟之间非常友爱,在他致仕之后,光每岁必回故乡看他,他有时也到洛阳来看望弟弟。对夏县故乡,不仅因为父祖坟墓所在,司马光常思亲去祭扫,还因为那里有一些贤者,像刘太、刘永一、周文粲、苏庆文、台亨,或居亲丧三年不饮酒食肉,或僧人物故把存放在他家里的数万钱交给他的弟子,或事继母为己母,或弃官归养老父。凡是像这样可使风俗淳厚的人物,他都一一加以记叙。[13]

回夏县时多在秋冬,常在县中为从学者讲书。学生十馀人,各书姓名于竹签,插入一大竹筒。讲完了书,便从筒中取签,叫学生复讲,讲不通的,必略加诘责。他家坟墓都在鸣条山,那里有一寺,名曰馀庆。有一天,他上坟后在寺中休息。村人五、六辈送来粟米饭和菜羹,他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了,村人要求他讲书,他讲了。村人提了个问题,他答不出来,很抱歉地说:“我从来没有考虑过,等我想想再说。”[14]

距夏县二十里的坡底村,有个洄澜庄,后人亦误称为独乐园。洄澜庄即司马光在夏县的园池,他儿子康曾有诗描写这个地方的风景,说:“花满一川红蕊乱,渠环千顷翠波分。”那就比洛阳那个二十亩地的园子更使人留连忘返了。[15]

元丰五年正月,他夫人张氏终于洛阳。三月,回葬夏县先茔。他夫妇相处四十余年,非常和睦。当他夫人还在病中的时候,文彦博邀他游龙门,他没有去,说:“顾以私恩累,难追胜赏踪。”夫人去世后,初夏独游南园,说:“暂来疑是客,归去不成家。”一切在他眼中,都没有生意了:“桃李都无实,梧桐半死身。那堪衰病意,更作独游人。”[16]

到了秋天,言语不清,他怀疑中了风,深恐猝然离开人世,于是事先写了个遗表,放在卧室,等快死时,托范纯仁、范祖禹呈给神宗。后来神宗死得比他早,遗表无用,但他以为留给子孙,可以让后一辈人了解他事君之意。

元丰四年,西夏发生政变,其君主秉常被囚,梁太后专政。宋以西北五路兵大举进攻西夏,种谔出延,高遵裕出环庆,刘昌祚出泾原,王中正(宦者)出河东,用宦官李宪为五路统帅出熙河。吐蕃也派兵相助,宋要吐蕃军渡过黄河,攻取凉州,对西夏侧击。种谔率兵九万三千,最初连克捷,后因乏粮,值大雪,士卒死亡溃散,仅余三万人。王中正领兵六万,也以粮尽退兵,死亡四万人。李宪攻克兰州古城,进据龛谷(今甘肃榆中县境),以各路溃退,也自龛谷撤回熙河路。五年七月,徐禧在银、夏、宥三州交界地方修永乐城(今陕西米脂西)。西夏倾国来攻,号称三十万,永乐城陷,死亡将校数百,士卒役夫二十余万。消息传到京师,神宗对辅臣痛哭,悲愤不食。这正是九月,已深秋了。[17]

司马光在《遗表》中,针对这一情况说:“种谔、李宪、王中正之徒,行险徼幸,轻动干戈。心里想的只是官爵赏赐,对百姓死亡毫不顾惜,对国家利病也少斟酌。用兵西夏,深入自溃,仅同儿戏。士卒役夫数十万,暴尸旷野;军用物资数以亿计,弃于异域。但这些人一点也没有受到处分。对于国家,这是可为深忧的。自古以来,凡人主喜于用兵,必疲弊百姓,其患无穷。国家今日即使‘逾葱岭,绝大幕’,又有什么可贵的呢?”

在遗表中,司马光表示几年以来,绝口不谈时事,但却没有一天忘记了国家。现在“将填沟壑”,要把想说的都说出来。他对神宗说:“你最信任的王安石‘足己自是’,古今没有人能和他比。别人和他相同则喜,相异则怒。“喜则数年之间援引登青云,怒则黜逐摈弃终身沉草莱”。喜富贵,畏祸害,人之常情。因此,忠直的人被弃,奸谀之徒争进。安石疾谏者过于仇敌,禁谤言甚于盗贼。散青苗,使公私两困。行免役,让那些应当服役的富强之家安然自逸,使贫弱不役之户流离转死。保甲‘教民为盗’,‘驱民为盗’,‘纵民为盗’。市易与细民争利,商旅不行,酒税亏损。

“十年以来,天下以言为讳,大臣偷安于禄位,小臣苟免于罪戾,闾阎之民憔悴困穷,无所控告。人人为之寒心,但没有一个人敢开口。陛下深居九重,天天听到的都是那一个声音:家给人足,太平之功已经十有八九成了!”

遗表最后表示,请求罢青苗、保甲以宽农民,除市易以惠工商;斥退聚敛之臣,褒扬循良之吏;不许边将贪功危害国家,把那些握兵权的宦官拉下来;“除苛察之法以隆简易之政”,使风俗淳朴,众庶乐业。说倘能如此,他在九泉之下无复所恨。[18]

遗表在现实政治生活中,没有起任何作用。但作为司马光个人的历史材料,却是很难得的。

时间还是那样平静地流去。他为宋敏求的《河南志》作序。敏求,字次道。他父亲宋绶藏书三万卷,次道自幼至于白首,钻在这个书堆里,见闻博洽,并世无二。唐韦述曾作《两京记》,次道在《两京记》的基础上,作河南、长安志,其材料之详备,十倍于韦书。两京兴废迁徙、宫室城郭,坊市第舍、县镇乡里、津梁亭驿、寺庙陵墓、山山水水,都记得很详细;俊秀人物、稀见花卉和前代遗迹,也不遗漏。次道在元丰二年即已去世,他的儿子请文彦博刻印此书,文彦博时留守西京,答应刻印,要司马光为之作序[19]。序成于六年二月,再过五个月,富弼便死于洛阳。

富弼死前,给神宗上书,说他左右多小人,非国家之福。又陈时政之失,封押后交给他的儿子绍庭,还期待神宗以时事见问。司马光、范纯仁去吊丧,绍庭把这件事对他们说了,他们都以为那是遗表,叫绍庭马上送给了神宗[20]

司马光在《富公挽辞》中,极力称赞他在庆历初和辽国交涉的机警、勇敢:

松漠骄无信,渔阳广聚兵。

移书侮中国,决意背齐盟。

直气轻轺入,英辞左衽惊。

虏归烽火灭,禹县复升平。

庆历二年辽国集中军队于宋北边,说关南十县土地是辽国的旧疆,要宋归还,并撕毁澶渊的盟约。富弼被派往辽国,对辽主说:“旧账很难算。晋高祖(石敬瑭)把卢龙一道给了契丹,周世宗(柴荣)从契丹手里取回关南,这都是事实,都过去了。宋朝建国已经九十年,倘要恢复旧疆,对你们也没有好处。”后来辽、宋两国,以宋增加岁币继续和好。[21]挽辞中还说富弼致仕之后仍心在国家:“杖履还私第,精诚在本朝,爱君老不懈,忧国殁方昭。”[22]

他曾请禁天下葬书,以为葬书是邪说,惑众已久。有很多人死不得葬,或说没有吉地,或说岁月不利,或说游宦未归,或说贫不能办葬具。在《葬论》中他力辟风水祸福之说,举自己家为例,说他哥哥不信地师,自择坟地,葬亲之后,兄弟俱为显宦,同族中做官的也有二十余人。还说几年前,自己的妻子死,棺成而敛,圹成而葬,完全不睬地师,直到现在,他家没有什么不好。[25]这和他在作史时不相信虚诞是一致的。

在论人性时,他以为孟子说性善,荀子说性恶,“皆得其偏而遗其大体”;人性有善也有恶,虽圣人不能无恶,虽愚人不能无善;学则恶日消而善日滋,不学则善日消而恶日滋。他赞成扬雄善恶混之说,“修其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以为韩愈的解释“始也混,而今也善恶”,不是扬雄的本意。[26]

他极重扬雄,用了三十年的时间,集汉至宋七家之作,为《太玄经集注》,又集晋李轨、唐柳宗元及宋二家之作,为《法言集注》。他说自少即好是书,经过了很多年,采诸家之长,间附己意;他从宋庠家里借用善本,先审音读,后说字义。[27]

《迂书》开始作于青年时代,称迂夫;晚复继之,称迂叟。他不计近功而及远谋,说狭道求容,迩志取合,卑言趋功,纵使当时贵为卿相,利只及其身,对后世毫无益处。在《疑孟》中,以为孟轲说“伯夷隘,柳下惠不恭”说得不对。指出孟轲以孔丘为师,而孔子所为,“非其君不仕”,“非其友不友”,“不羞污君”,“不卑小官”,不是也和伯夷、柳下惠一样吗?孟子以为“父子之间不责善”;他说不责善就是“不谏、不教”,难道这是可以的么?孟子说“人无有不善”;他便问:“丹朱、商均,自幼及长,天天看见的是尧、舜,一点也没有移其恶,这能够说是人性无有不善的么?”他以为君子之仕,在于行道,不是为了礼貌与饮食。对于孟子的“所就三,所去三”,只是为礼貌而仕,为饮食而仕,他说:“古之君子之仕也,殆不如此。”他说孟子以辩胜人:当孟子提出白羽之白、白雪之白、白玉之白是不是都是白时,告子应当回答,颜色都白,但性质不同,羽性轻,雪性弱,玉性坚;但告子却笼统地回答说,都是白的,以至于引起对犬牛之性和人之性是否也都是一样的难题来了。[28]

周秦之际,孟轲与荀卿两派并峙,其后荀学盛于西汉,只有扬雄对孟子有相当的推崇。唐韩愈始以孟子为孔子的正传,其书至宋,成为道学家所根据的重要典籍。孟子思想本来有神秘主义的倾向,其好辩也是被他同时人所公认的。[29]司马光的疑孟,在他那个时候,是颇具特色的。

【注释】

[1]《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六五《刘道原十国纪年序》;“道原于天下独以温公为知己”,见《豫章黄先生文集》卷二三《刘道原墓志铭》。

[2]《宋史》卷三四四《鲜于?传》。

[3]《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五《宝峰亭》。

[4]《宋史》卷三一四《范纯仁传》。

[5]《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一四。

[6]《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一四《三月廿五日安之以诗二绝见招作真率会光以无从者不及赴依韵和呈》。

[7]《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六五。

[8]《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六六《鮒瞻堂记》。

[9]《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一五《效赵学士体成口号十章献开府太师》。

[10]《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七九《文潞公家庙碑》,并参《宋史》卷一九《礼志》一二群臣家庙条。

[11]《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八《文太师挽歌三首》。

[12]《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五、十三、十四、一五与安之有关诗作共十五首,这里所引均见卷一五。

[13]《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六五《序赙礼》。

[15]《司马太师温国文正公年谱遗事》。

[16]《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一四。

[17]《西夏史稿》第80—83页,《长编》卷三二九元丰五年九月戊戌,十月戊申条。

[18]《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五七。

[19]《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六五。

[20]《长编》卷三三六元丰六年闰六月丙申条。

[21]《范仲淹新传》第100—101页。

[22]《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一五。

[23]《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七五《迂书·天人》,卷六八《原命》。

[24]《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七一、六九、七五《释老》。

[25]《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七一《葬论》。

[26]《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七二《善恶混辨》。

[27]《郡斋读书志》卷一。

[28]均见《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七三《疑孟》。

[29]冯友兰《中国哲学史》第802—80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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