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给君主的无解难题
君主制就是家天下。每一个后妃背后都有一个庞大的家族,后妃一旦走入后宫,也把娘家亲戚们引进了帝王的关系网。于是,帝王就面临着一个棘手而头痛的外戚问题。一些原先与君主权力并不那么贴近,甚至相当遥远的外戚,由于婚姻这根纽带,一下子与天子皇权近在咫尺之间。他们有机会也有资格享受家天下所能给予的政治特权与经济利益。由于地位的特殊,他们甚至有可能觊觎家天下的主人位置,取而代之,改朝换姓。
从西汉起,就出现了所谓外戚之祸。吕后一死,吕氏外戚集团几乎使刚刚建立不久的西汉王朝陷入绝境。而其后每个朝代也都或多或少、或轻或重地存在外戚干政的问题,晋、唐更因外戚干政造成了社会与政局的激烈动荡。怎样才能妥善处理外戚问题,正确制定外戚政策,成为君主的一大心病。只要翻开历代正史《后妃传》与《外戚传》,浏览其连篇累牍的序论,就可知道历代帝王对此从未掉以轻心。但历史却不断上演或大或小的外戚乱政的闹剧,一再嘲讽君主制无法彻底破解这一难题。
而家天下的政权性质,又使君主自然而然地把妻党与母党的外祖父、舅父、大小舅子视为政治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可信任势力。于是,对自己宠爱的后妃,对养育自己的太后,君主对她们的娘家亲戚必然给予政治上与经济上的利益,而这种权益的赐予一旦失控,严重的就会成为外戚之祸,至少也会导致外戚的骄纵不法,构成不利君权的因素。在君主制下,这种给予的度,只能由君主个人来权衡把握。《新唐书·外戚传序》说:“凡外戚成败,视主德何如。主贤则其荣,主否则先受其祸。”《旧唐书·外戚传序》也说:“明哲之君,知骄侈之易满,荣宠之难保,授任各当其才,禄位不过其量,告之以天命不易,诫之以大义灭亲,使居无过之地,永享不赀之福,与国终始,不失其所以亲也。”对这些原则,从常理上讲,中等才智的君主都不难明了,三国魏文帝就说:“舅后之家,但当养育以恩而不当假借以权。”但是,正如《宋史·外戚传序》所指出:“自西汉有外戚之祸,历代鉴之,崇爵厚禄,不畀事权;然而一失其驭,犹有肺腑之变焉。”这是因为,无论授任使才,还是崇爵厚禄,都驭于君主一人,既少制度保证,又无监督机制,仅仅出自君主的个人好恶,且不说明君罕出,即便是明君,也绝难保证其时时事事处处都能明智正确,唯其如此,在君主制下,外戚之祸就绝无可能彻底根绝。
◎两手政策
历代都颁布了外戚荣宠的制度规定。西汉后父、帝舅封为恩泽侯,成为一代典制。北魏皇后的父兄也多赐爵,封以公位或郡公。宋代对后妃亲属推恩赐官也有具体条例,称为捧香恩例。明代自仁宗起对皇后的父兄一般以恩泽封以侯、伯等爵位,授予指挥千户、百户的职衔。清代凡皇后、皇太后的娘家,可以享受抬旗的殊荣,原属内务府旗下的,可以抬入满洲八旗,原属满洲下五旗的,可以抬入上三旗;外戚还可以封为承恩公。不过,除了辽代制度明文规定后族世任宰相共治国政外,一般说来,历代帝王对外戚仅在爵禄、礼仪上给予优遇,而在限制外戚染指事权、干预朝政上大多采取抑制政策。从历史长过程来看,这种抑制政策呈现出不断强化而渐趋严厉的总趋势。
东汉光武帝鉴于西汉外戚干政的历史教训,其后族阴、郭之家,职位不过九卿,并规定后宫之家不得封侯预政。三国距东汉末年外戚之祸未远,魏文帝颁诏说:“后族之家,不得当辅政之任,又不得横受茅土之爵,以此诏传后世,若有背违,天下共诛之。”隋文帝本身就是以外戚禅代北周政权的,唯恐隋朝重蹈覆辙,绝不把大权交给外戚,皇后的兄弟位秩不超过将军、刺史。五代前蜀主王建临终前谆谆嘱咐辅政大臣,对其生前宠爱的徐妃兄弟只可崇爵厚禄,千万不能让他们掌兵预政。宋代尽管有外戚封王建节之例,却只是有名无实的虚衔,一律不除授正副宰相、枢密使、侍从、监司、郡守等实职,并以祖宗家法的方式著为甲令,更不允许外戚统帅军队。明代后妃必选自民间儒族单门,只给外戚以高爵厚禄与良田群仆,绝不让他们预闻政事,外戚虽拥有豪富的资产,却无实际的事权。
◎关键当口不手软
对那些骄纵不法、行将坐大的外戚,帝王往往绝不手软地予以打击。轵侯薄昭是薄太后的弟弟,据说他与外甥皇帝汉文帝玩博陆赌酒,文帝赢了,薄昭被罚酒,斟酒者斟不满杯,一位侍者在旁边呵责了斟酒者。薄昭衔恨在心,后来趁这个侍郎出使时,派人杀了他。文帝因薄太后只有这个兄弟,却又不能放任而乱法,就让公卿与薄昭一块饮酒,暗示他自裁。薄昭不肯,文帝就让群臣穿上丧服到轵侯府去哭吊,终于迫使帝舅自杀以抵法。
独孤怀恩是隋文帝独孤皇后的侄子,独孤皇后的姐姐又是后来的唐高祖李渊的母亲,因此独孤怀恩成为隋唐两代开国皇帝的双料外戚。有一次,唐高祖和这位舅表兄弟开玩笑:“你几位姑姑的儿子都做了皇帝,隋炀帝不是你姑姑的儿子吗?我也是你姑姑的儿子,接下去也许是舅舅的儿子吧!”怀恩沾沾自喜,真的以为天命当归。不久,见自己仍庸庸碌碌,便扼腕说:“我家难道只有女子才能富贵吗?”便起兵谋反,阴谋败泄,对这位想当皇帝的舅表兄弟,唐高祖决不含糊地诛杀其人,族灭其家。
唐开元初年,尚衣奉御长孙昕与御史大夫李杰有嫌隙,他自恃是当今皇后的妹夫,便与自己的亲戚埋伏在李杰必经的里巷口,把这位御史大夫痛殴了一顿。唐玄宗这时尚未昏聩,下令将长孙昕杖杀在朝堂之上。
隋文帝
明仁宗张皇后的哥哥张犯了过失,其时仁宗还是太子,成祖将张召来,严厉训责说:“外戚应该守法,否则其罪倍于常人。你如再奢傲骄纵,凌虐下民,决不饶你。你小心着!”张连连磕头认错,气焰从此收敛。
历代帝王不但对外戚之祸订立了防微杜渐的制度条文,而且在实际政治生活中,对外戚的举止动向处处猜忌,时时防范,甚至到了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的地步。
南朝宋明帝王皇后的哥哥王彧,官至尚书左仆射、扬州刺史。明帝疑心极重,对宗室与外戚都不放心,他见外戚王彧位尊势盛,而护军将军张永握有重兵,屡经战阵,将来都不可靠,就自编谣言道:“一士不可亲,弓长射杀人。” “一士”暗指王彧,“弓长”影射张永。他一病不起时,担心自个儿驾崩以后,皇后临朝,王彧自然做宰相,王氏门族强盛,日久难保忠诚,就派使者持毒药携诏书赐大舅哥自杀。他让使者带话:“我并不认为你有罪,但我不能独自先死,请你走在我前面吧!”其手诏则说:“我想周全王氏门户,才有这样的处置。”使者到后,王彧为一门百口考虑,就饮毒酒自杀了。
北周宣帝诸后并立,其中杨皇后就是重臣杨坚的女儿。杨坚位望日隆,宣帝深为忌防,适逢各家争宠,互相诋毁。宣帝经常怒不可遏地对杨皇后吼:“终会族灭你家的。”他怀疑皇后会传话给父亲,特地召见杨坚,并对左右侍卫说:“他如神色有变,就杀了他。”不料杨坚神态自如,这才免遭杀戮,最终还是以外戚的身份夺取了外孙皇帝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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