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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今看女作门楣”

时间:2023-07-15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她的三个姐姐分别封为韩国、虢国、秦国夫人,出入宫掖,势倾天下。连当时民谣都说:“生男勿喜女勿悲,君今看女作门楣”。汉成帝即位,他的生母元帝皇后王政君理所当然地尊为皇太后。丞相孔光、大司空师丹认为理应如此处置,傅太后又怀怒出面,横加指责,哀帝不得已,只好仍命他留任侍中。宋仁宗张贵妃获宠后,因幼年丧父,门第孤寒,便企图表彰门楣来塑造形象。

◎女宠之兴乃祸福之宗

杨贵妃受唐玄宗宠幸,杨氏外家显赫一时。她的三个姐姐分别封为韩国、虢国、秦国夫人,出入宫掖,势倾天下。她的叔父杨玄珪拜为光禄卿,嫡兄杨銛官任鸿胪卿,授三品,拜上柱国,堂兄杨锜做了侍御史。就连再堂兄杨国忠(杨钊)也当了监察御史,很快做上了总理朝政的宰相,兼职使名多达四十余种。连当时民谣都说:“生男勿喜女勿悲,君今看女作门楣”。白居易把民间心态的反常转换写进了《长恨歌》:

姊妹兄弟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在重男轻女的古代社会,这种心态确实有点反常。

君主因眷宠某个后妃,就凭借至高的君权,爱屋及乌,把他的恩泽无度地赐予外戚。于是,后妃恃宠为娘家向君主索取权力与财富,外戚凭借后妃之宠作威作福。由此可见,历史上的外戚之祸,必然是外戚本身与后妃、帝王三方面因素互动共谋的结果。三者缺一,就酿不成外戚之祸。

《汉书·外戚传》说:“女宠之兴,由至微而体至尊,穷富贵而不以功,此固道家所畏,祸福之宗也。”意思是说,后妃获宠发迹,完全是由低微的身份与至尊的君主结成婚姻的缘故,她及其娘家之所以能至贵极富,并非功绩所致,可惜能从中参透祸福之机的后妃太少,她们往往不能持满惧盈,谨始善终,反而倚宠恃爱,利令智昏,权欲熏心,不仅为娘家父兄弟侄争权丐利,而且成为他们骄纵不法的保护伞。

◎恰要同时拜列侯

入朝秉政,列土封侯,既抓实权,又享爵禄,有多少外戚梦寐以求!在这一过程中,后妃的作用至为关键。

汉成帝即位,他的生母元帝皇后王政君理所当然地尊为皇太后。王氏外戚逐渐崛起,成为左右西汉后期政局的主角,王政君在其间采取了默许纵容的态度。河平二年(公元前27),汉成帝一天就封其五个舅舅为侯,世称“五侯”,王政君的同母兄弟,只要在世的,都享受了封侯的尊荣。其他王氏子弟也都以卿、大夫、侍中等要职,布列朝廷。不仅如此,连王政君的三个姊妹也都成为封君,享受公主那样的待遇,拥有名为汤沐邑的封地。皇太后娘家先后有十人封侯,五人官至大司马。大司马这一要职在王家兄弟子侄间犹如击鼓传花般传来递去,中央最高权力成为皇太后娘家的囊中之物,最终上演了王莽代汉的闹剧。

与王政君“四世为天下母”相比,作为汉哀帝祖母的傅太后,以外藩诸侯王太后入居宫禁,颇有点暴发户的味道。不过,越是暴发户,其贪婪索要越是变本加厉。傅太后的堂兄弟已有两人封侯,她仍意犹未足,逼孙子汉哀帝再封她的另一位堂弟傅商为侯。尚书仆射郑崇拿过案上的封侯诏书,愤然谏诤说:“再封傅商,坏乱制度,违背民心,决非傅家之福!”傅太后大怒道:“岂有做天子的反被一个臣下控制的!”哀帝无可奈何,只得颁下了诏书。侍中傅迁是傅太后的堂侄,为人倾邪,连哀帝都深致不满,罢了他的官,准备打发他回老家。丞相孔光、大司空师丹认为理应如此处置,傅太后又怀怒出面,横加指责,哀帝不得已,只好仍命他留任侍中。

汉顺帝梁皇后是梁冀的妹妹,桓帝初以皇太后临朝,梁氏外戚先后七人封侯,两人任大将军,梁氏妻女食邑封君的有七人,其余任卿、将、尹、校等要职的达五十七人,在长达二十余年间,权势煊赫,以至百僚侧目,天子听命。

有一首题为《汉宫新宠》的唐诗写道:“位在嫔妃最上头,笑他长信女悲秋”;“妾家兄弟知多少,恰要同时拜列侯”。在那些为娘家亲戚争权夺利的后妃心目中,不趁着皇帝眷宠时狠狠为娘家捞上一把,徒然伤春悲秋,不是太不值当吗?这种心态,又岂止汉宫的新宠!

宋仁宗张贵妃获宠后,因幼年丧父,门第孤寒,便企图表彰门楣来塑造形象。于是,她的兄侄都拜官,宗族赫然俱贵。尤其她的伯父张尧佐,在仕宦迁擢中一路绿灯,从中下级官员提拔至权知开封府、三司使等要职。张贵妃意犹未足,想让伯父当上宣徽使。消息传出,朝论哗然,仁宗也不敢坚持。然而,张贵妃不停吹耳边风,仁宗准备再申前命。这天上朝前,张贵妃殷切送仁宗到殿门口,抚着他的背说:“官家,今天可别忘了这宣徽使唷!”仁宗忙不迭道:“知道,知道。”一天之内,他竟连拜张尧佐为节度使、群牧制置使、宣徽南院使、景灵宫使,还特赐其两个儿子进士出身。这在宋代绝无先例,遭致群臣激烈的谏论。退朝后,张贵妃派小宦官来探口风,知道包拯犯颜直谏,尤其激切,就迎拜道不是。仁宗说:“你只管要宣徽使、宣徽使,难道不知道包拯是监察御史吗?”尽管如此,仁宗仍让张尧佐任节度使与群牧使,不久后还是把宣徽使加给了他。

类似这样一女得宠鸡犬升天的历史场景,几乎每朝每代都在搬演。元顺帝皇后奇氏是朝鲜女子,朱有燉《元宫词》说:

奇氏家居鸭绿东,盛年才得位中宫。

翰林昨日新裁诏,三代蒙恩爵禄崇。

皇后得宠,娘家三代都封爵赐禄,浩荡皇恩居然泽被鸭绿江东的奇氏外戚,也可谓中国后妃史上一桩奇谈。

那么,这些外戚因皇恩泽润而封侯拜官,其才具见识是否与爵位官职相匹配呢?三国魏明帝毛皇后的父亲毛嘉封为博平乡侯,任光禄大夫,明帝让朝臣到毛家会饮,这位后父骤然显贵,言行举止呆滞可笑,一开口就自称“侯身”,赴饮者引为笑柄。

李祖勋是北齐文宣帝李皇后的长兄,位至丹阳王、光州刺史,《北齐书·外戚传》说他为人贪婪,为政怠慢,时论鄙嗤,好几次因贪赃免官,却一再起用,“无才干,自少及长,居官皆因内宠,无可称述”。

郑光是唐宣宗生母郑太后的弟弟,历任平卢、河中、凤翔节度使,为方镇大员,入朝奏对节镇政事,却鄙俚不知所云,连宣宗也很不高兴,对这位舅大人大失所望,留其在京城任右羽林统军。郑太后对宣帝诉说,他家生机短缺,宣帝只是厚赐金帛,再也不派他出任方镇。

◎外家封赏与后妃身价

那些眈求物欲的后妃无不认为,既然婚姻纽带已把娘家与帝室连接起来,自己正受着眷宠,代娘家索取点财物,也在情理之中。况且帝王家业大着呢,“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取九牛之一毛,就足够娘家亲戚享受一辈子乃至好几世的。她们不仅把本人在后宫中物质待遇的高低优劣视为获宠程度的标尺,也把娘家从帝王那里获取权位财富的多寡厚薄作为自估身价的参数。

南朝宋文帝与袁皇后的感情还算不坏,皇后娘家贫贱,常向皇帝求取金帛,文帝也给上三五万钱或三五十匹帛。后来潘淑妃宠倾后宫,只要她一开口,文帝没有不答允的。袁皇后试图检验潘淑妃受宠度,托她向文帝求三十万钱,次日,钱就如数赐给了袁氏外家。这下袁皇后恚恨在心,托病不再与皇帝亲热。文帝每次来,她都躲开去,好几次突然“袭击”,也不能得手。最后,她妒愤郁积,一病不起。文帝流着泪握着她的手,问有什么要说的,她看了文帝很久,最终一言不发,拉过被子掩住了脸。不久就抱恨而终。袁皇后所怀之恨,固然有嫉妒潘淑妃受宠过己的忿火,也掺杂着皇后外家获赐居然不及宠妃之家的怨怼。

杨贵妃宠冠后宫,她的姊姊秦国、虢国、韩国夫人与兄弟杨铦、杨锜也都富埒王侯,三位国夫人的车服堪与大长公主争雄。《旧唐书·后妃传》说,杨贵妃:“姊妹昆仲五家,甲第洞开,僭拟宫掖。车马仆御,照耀京邑,递相夸尚。每搆一堂,费踰千万计,见制度宏壮于己者,即撤而复造,土木之工,不舍昼夜。玄宗颁赐及四方献遗,五家如一,中使不绝。开元以来,豪贵雄盛,无如杨氏之比也”。

据《明皇杂录》,虢国夫人府第原为韦嗣立旧宅,一天,韦氏子孙正午憩在堂间,虢国夫人走下步辇对他们说:“听说这宅子要卖,价钱多少。”韦氏子孙说:“先人旧庐,不忍弃去。”话还没说完,就有数百工匠拆屋撤瓦,重建虢国府邸。新第落成后,仅圬墁之费,所耗工值就达二百万钱。而《开元天宝遗事》说,杨国忠在府第中造沉香阁,以檀香木为栏干,以沉香木为阁身,再以麝香、乳香掺和筛土塗饰阁壁,其豪丽超过宫禁中的沉香亭。

三位国夫人每月有十万钱的脂粉费,至于平日扈从、宴饮时所受玄宗赏赐更不计其数。有一天,清元殿乐舞,舞蹈名家谢阿蛮起舞,大音乐家李龟年奏觱篥,杨贵妃亲弹琵琶,唐玄宗也击羯鼓助兴。舞曲罢,玄宗见只有秦国夫人在一旁端坐着看演出,就开玩笑说:“今天我阿瞒(玄宗在宫中自称)隶乐籍,有幸供养夫人,请赐我一缠头吧!”秦国夫人接过玩笑道:“岂有大唐天子的阿姨没有钱用的?”一下子出手三百万钱,作为这局乐舞的赏钱,足见她平日获赏不知多少倍于此。至于杨贵妃姊妹昆仲受赏的金玉珠宝更是世所罕见。虢国夫人有夜明枕,放于房内,光照一室,完全可以不点灯烛。秦国夫人获赐的七叶冠,杨国忠受赏的锁子帐,也都是稀世之珍。而这些还只是杨贵妃获宠后,代娘家亲戚向唐玄宗所开身价的一部分。

唐玄宗卧榻吹箫像

◎不法外戚的保护伞

从根本上说,后妃代外戚向帝王求赏赐,帝王、外戚乃至后妃本人都把帝王对后妃的宠爱物化了。而就后妃与其外戚而言,他们物欲的扩张与权力欲的追逐又总是孪生的。当这两种欲望经过三者推波助澜,必然导致人性中丑恶因子急遽膨胀,既把后妃与其外戚推入危险的境地,也把朝政大局卷入动乱的旋涡。漫长的中国君主制已历验不爽地证明了这点。这些位居要津的外戚,在从政治民上鲜德寡能,而恃宠倚贵作威作福却是当行本色。他们为非作恶一旦遭到追究,后妃又成为他们逍遥法外的保护伞。

张忠是东汉灵帝母亲董太后的外甥,在南阳太守任上倚势贪赃达数十万。荆州刺史徐璆前往巡察,董太后派中常侍去托情说项。不料徐璆不买账,回答道:“身为国家,不敢从命。”董太后十分恼火,干脆把张忠提为司隶校尉,地位比荆州刺史还略高些,压徐璆一头。

路太后是南朝宋孝武帝的母亲,她不仅为侄子路琼之三兄弟谋取显职,还赐予大量财富,路琼之居室、服饰、器具之奢豪堪与皇子媲美。年轻气盛的琼之与王僧达并门,经常鲜服盛车前往拜访。世家大族出身的王僧达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个暴发户,爱理不理的。琼之向路太后告状,太后大怒,对孝武帝说:“我还活着呢,别人就凌辱我家。一死,怕讨饭都没门了!”竟欲加罪于王僧达。孝武帝说:“王僧达是贵公子,怎么能以这点小事开罪于他呢!”这样才算了事。但像路太后这样为娘家子侄硬出头,正是外戚有恃无恐为非作歹的原因之一。

唐高祖晚年惑溺于女宠,那些妃嫔的外家就仗势恃宠,胡作非为。尹阿鼠是德妃的父亲,尤为骄横。有一天,秦王李世民的幕僚杜如晦骑马经过尹家,阿鼠指使几个家僮上前把他从马上拉下,一顿痛打,竟打折了他的一个手指,还气势汹汹教训道:“你是什么人,竟敢过我门前而不下马!”阿鼠还恶人先告状,唆使德妃先对高祖哭诉:“秦王身边人凌轹我家。”高祖怒责李世民:“连我妃嫔家还被你左右人欺侮,何况小民百姓呢?”李世民说明真相,高祖根本不信。后人由此会生出感慨:连秦王左右都受外戚殴辱,何况小民百姓呢!

明孝宗张皇后有两个弟弟鹤龄与延龄,出入宫禁,骄横不法,招纳无赖,滥杀无辜,致使群臣共愤。户部主事李梦阳上书论列,鹤龄从其奏疏中断章摘句,诬称李梦阳毁谤张后,其罪当斩。张皇后之母金夫人也到孝宗面前谮诉不已,李梦阳竟被关进大牢。有一次,二张入宫与孝宗饮酒,孝宗起身如厕时,二张竟取过他放在案上的皇冠轮流戴着玩,又借着酒意污辱宫人。在君主制下,这些无疑属于大不敬之举。太监何鼎见后义愤填膺,准备二张再入宫时,用大瓜(武器名)击杀他俩,并上疏极论二张大不敬。张皇后知道后,用话激怒孝宗,把何鼎押入锦衣卫大牢,活活杖杀。

类似这样倚仗着自己的权势与地位,徇情枉法,为虎作伥,一味庇护娘家恶势力的后妃,在历史上又岂止董太后、尹德妃、张皇后区区几人呢?在她们心中,亲情高于一切,小民性命、士宦身家、朝廷法律、国家制度、朝野舆论、人间正义,都可以因娘家亲情而毁弃、蔑视,乃至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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