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娜与工作室

汉娜（Haenen），荷兰陶瓷艺术家，大学教授

郭其会，山东泰安人，景德镇陶瓷学院2010届陶艺专业研究生

位于景德镇三宝路139号的FLOW工作室，是三位中国年轻人与一位老外的共同组合。三位年轻人是郭其会和她的男友，以及男友的弟弟。老外是一位来自荷兰的资深大学教授、陶瓷艺术家汉娜。同时，郭其会也是住在雕塑瓷厂老房子里的荷兰设计师Carola的助理。

※上图/汉娜在工作中

※下图/汉娜和她的作品

※上图/汉娜作品《流动的光影》

郭其会2003年考入景德镇陶瓷学院学习陶瓷艺术设计，2007年又考取陶院研究生读硕。2010年硕士毕业时，乐天陶社请她协助带领两个驻场的国外陶艺研习团队，一个是来自澳大利亚，另一个就是来自荷兰的陶瓷艺术家汉娜和她的15名学生团队。那一次，是汉娜第一次来到充满魅力的景德镇，在湖田大件场，她带领她的学生们，以中国传统的大件花瓶为媒介，用传奇中的青花绘制了一批充满异国情调的作品。景德镇给了她完全新鲜的印象，而在乐天陶社的周末讲座上，她独特的讲课形式也让当地年轻人耳目一新。郭其会至今记忆犹新：课前，汉娜在景德镇的裁缝店定做了一件硕大的裙装，当时谁也不知她定做那件衣裳要干什么。讲课时，她穿上那件大衣裳，只有头露在外面，身体被裙子完全包裹住了，她在里面做出各种舞蹈动作，衣裙随着她的动作出现各种舞动的裙褶波浪，原来，她要说明的是：外表静态的陶瓷，理应表现出艺术家内在的生命律动。而那种律动，应当是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的，就像舞蹈者的衣裙褶皱，随着舞者的动作出现各种波纹；就像远方飘来的歌声，虽然听不清歌词，却能感受到音乐在空气中的震荡。

2010年，汉娜也去了距离景德镇两小时车程的黄山。中国有句名谚：“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集雄浑与秀美于一身的黄山，震撼了这位来自大海平原的异国艺术家，她因此创作了一件以黄山为元素的陶瓷作品。一片片泥条被一层层叠垒出黄山的高峻险拔，黄山的秀美韵律，山峰与山峰的亲昵和分离……这组山石系列，造型非常现代抽象，但却与山之美息息相关。如今，这组山石系列陶艺作品正在荷兰阿姆斯特丹的艺术展区展出。

黄山的瀑布也给汉娜带来灵感。在荷兰，当她为阿姆斯特丹的一家歌剧院进行建筑设计时，创作了一组表现瀑布水波纹的瓷板，它们从天而落，被镶嵌在歌剧院内厅的墙壁上，在灯光映照下，水波或倾泻而下，或荡漾舞动，恰如自由的水妖，在歌声中跳舞。

其实，汉娜年轻时，就曾经是一名舞蹈家。27岁那年，她突然爱上了陶艺，随即考入荷兰最著名的艺术学院学习陶瓷艺术，从此就没有离开泥土。她后来成为这所艺术大学的老师，从教近二十年，2013年再次来中国前，刚刚从学院退休。

来中国之前，她所知道的景德镇仅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纸上的历史，另外就是荷兰博物馆里美丽的中国青花瓷。当她置身于这座古城时，一切都变得如此鲜活：古老的窑址，瑶里的木筏，坐在桥头用石子当棋子对弈的老人……景德镇的丰富历史和周边的美丽山水，让汉娜觉得可以获得无穷的灵感。

2011年，她以驻场艺术家的身份再次来到景德镇乐天陶社，也是郭其会为她当助理和翻译。两次的交流接触，她们结下了深深的友谊。当2013年汉娜从学院退休，打算长期以景德镇为创作基地时，她与郭其会有了新的设想与合作，那就是成立FLOW工作室，将美的设想和概念带入普通人使用的器皿和生活环境。

2013年秋天的一个夜晚，我们坐在三宝村FLOW工作室的作坊里聊天，她说有时感到景德镇的城建设计太不尽如人意，那么多的文化元素都没有利用，而是全部做成钢筋水泥的建筑，千篇一律，太可惜了。

何止是景德镇呢？今天的中国，有多少城市在它发展的道路上，重视过美的设计和教育？或粗俗或奢华的建筑，带给社会的，其实不仅仅是丑陋和浪费，更是对心灵的毒化和扭曲。

汉娜热爱中国，她希望中国在现代化的发展中不要丢掉了美丽古老的文化。

第三次来中国，汉娜选择了住在景德镇三宝村的民宅里，她很喜欢这种不同于以往的生活。10月初中国国庆节时，她跟随郭其会去了山东泰安，那是郭的老家，在那里，汉娜参加了享其会弟弟的婚礼。婚礼中，汉娜很自然地把自己当成了男方家人，为了表达对女方家人的礼貌，她决定用丝线在中国红纸上绣出英文“欢迎”的大字。这不是一件容易完成的事情，郭其会的家人和亲戚们都来帮助她实现她的心愿。他们用一块大花布做衬底，将大红纸铺在上面，这样，丝线就可以固定绣在纸上了，而四周露出的花布边就像一个美丽的框架。当她终于将“WELC0ME”绣完而在婚礼上高高向女方家人举起时，乡亲们报以热情的掌声和赞赏的话语，她舒心地感受着中国民间的亲情和友爱。

不过，有时候她也有不理解的地方。例如在工作室，当汉娜在里间创作时，拉坯的师傅在厅堂里一边拉坯，一边与郭其会和另外的人说话聊天，外面的院子里，郭其会的男友和男友的兄弟则大声打着电话商量事情。

这样的场景，我们早就习以为常。中国人多，中国人讲人情，大家在一起工作，聊天会让工作开心。中国有句俗语“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要的就是那样的热闹气氛。不过这样的话讲给汉娜听，她可能理解不了。汉娜最奇怪的是，在这样嘈杂零乱的环境中，师傅一心可以二用，而且拉的坯照样一丝不苟；郭其会一边说话还能一边发邮件处理各类杂事，一点不乱。在她的国家，人们工作时喜欢独处，因为那样可以更加专心。而在景德镇，她感到人们聚在一起工作似乎更加开心。哈，她不知道，咱们中国人早就练就了很多西方人没有的本领，能在最复杂的环境中生存和工作，岂止是花拳绣腿的中国功夫。不过，现在汉娜也习惯在这样的气氛中工作了，甚至她觉得这种气氛，让她回忆起童年时光。那时的荷兰，邻居之间也有许多交流，当小孩子想去找邻居玩耍时，敲敲门就能受到主人热情的欢迎。可是现在的荷兰，人与人交往，必须先发一封电子邮件预约，否则会被主人视为不礼貌，也不会受到欢迎。相对而言，她更喜欢这种毫无间隔的人与人之间的亲切。不过，她也幽默地调侃说，荷兰人变成这样，是因为这个国家的气候太冷。在意大利、西班牙这样有热度的国家，人们就更愿意交流，人与人之间也非常有热度。

按她的说法，景德镇四季分明，有极热和极冷的交替，所以这里的人们才会有热情和冷漠的区分吧？

在FLOW工作室，汉娜是设计师，郭其会和她的男友及男友的弟弟，是策划和制作者。汉娜以艺术家的视界设计的一组水波纹花器，参加了上一届的北京设计周展，她发现，中国的大众艺术理念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参观者中，长者大都表示看不懂也不太喜欢她的风格，而年轻人则常常会表示它们太美了。

汉娜说，陶艺家最容易受工艺、技术的限制，而忘记艺术的本义，从而失去思想的高度。艺术家应当像中国古代的孔子一样勇于思考，具有思想的高度，才能有想象的高度。欧洲当代陶瓷艺术开始回归泥土，关注手工的艺术，景德镇传统手工陶瓷艺术的优势，会越来越明显。因为人们面对机器生产的艺术和面对艺术家用心去实实在在地完成的作品，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例如她热爱舞蹈的律动，人们可以从她的作品中发现她本人的身影。

汉娜评论自己的工作意义时说，现代社会的快节奏中，大部分人都从事一个固定的职业，艺术家的作品会带给他们一种熏陶，让生活拥有更多的健康理念。而景德镇，则给了她一个良好的工作环境，在这里，她可以寻找到任何一种陶瓷艺术所需要的材料和工艺。她最深的感触是：景德镇的匠人太了不起了，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这为她解决了很多难题，让她可以随心所欲地从事创作和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