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博洋,1987年出生,河南开封人。2007年考取中央美术学院产品设计专业。现在景德镇湘湖镇榔树村租了工作室,建了一座小柴窑。
张博洋是我在乐天创意集市上认识的。他的东西与众不同,一眼就可看出是柴烧,火痕和落灰都十分鲜明,虽然也是手工拉坯的器皿,粗糙的质感却与景德镇瓷器的概念完全不同。我有些奇怪,在景德镇,柴窑也不是那么好搭烧的,而且一般是用来烧高档的仿古瓷,可张博洋的东西,明显没有那么高的烧成温度。莫非他自己有窑?
我在他的摊位上和他聊天,果然证实了我的猜测。
第二天,他约了我去看他的柴窑。柴窑建在湘湖镇榔树村,离市区有二十几里路。按照博洋的吩咐,开车过了乔麦岭后,我打手机给他,他站在大路上接我们进村。村子其实离公路不远,但没有路标,很容易错过。
大三那年,他有一个课题是“经典在设计”。说起他来景德镇的故事,也确实十分经典。
※上左图/罐
※上右图/花器
※下左图/大器皿
※下右图/花器
※上左图/花器
※上右图/陶板
※下图/盘
他的课题主要是论证陶瓷材料与手工技艺的结合,如何通过设计变得更完美的方案。为此他于2010年3月第一次来到景德镇,实地了解各类陶瓷材料,为完成课题收集数据。正巧他也有高中同学在景德镇陶院读书,于是有闲空时领着他到处逛。见他对仿古瓷有兴趣,便带他到做仿古瓷的刘师傅那儿,去看他烧柴窑。那是张博洋第一次实地见到景德镇柴窑的烧制过程。关于柴窑,他在学院也上过相关课程,是国外的一些现代陶艺家的研究成果。景德镇柴窑的神秘感深深吸引了张博洋,但是他在景德镇只能待一个半月就得回北京,只好留下许多遗憾。
当年6月学院课程一结束,张博洋就第二次来到景德镇。他在湘湖村一个当地人建的柴窑租烧了一窑瓷器,结果失败了。
由于柴窑烧成作品的釉面效果具有偶发性和难以形容的特点,火焰在窑炉内穿梭,会在坯体表面上留下痕迹,犹如青苔装饰在岩石或者老树上一样,釉面效果极富变化,色彩或呈点状或呈带状分布,柴灰会熔化为水一般的色泽,这一切都是自然的杰作。不过,景德镇瓷器从前走的是皇家路线,追求精美无瑕,所以高档细瓷不能有一点落灰,所烧瓷器都用匣钵装烧。老匣钵上的火痕与木灰形成的水泽之美,却让张博洋有了另一种想法。一种与景德镇当地陶瓷截然不同的审美标准。
这种想法诱惑他更加迷恋柴烧。年轻人的好处便是想干就干,不怕失去,后面的时间还有很多。当然,这是指那些有血性特立独行的年轻人,有些人即使岁数再年轻,心里却早起了茧子,除了按部就班被生活推着走,就不会自己主动迈一步。这种人多了,社会就要出问题了。而我们的教育体制之所以备受诟病,就是因为在现行体制下,后一种人实在培养得太多了。
张博洋属于前者。2010年9月,他回到北京,办了休学一年的手续。10月1日,全国放大长假的时候,他正式来到景德镇,决心用一年时间,认认真真地学习陶艺技能,将来准备尝试柴窑对各种黏土的烧制。
这一年,他学会了拉坯,学会了配釉,学习了很多陶瓷工艺的综合技能,还学会了吃辣椒。景德镇的菜肴,属于赣菜,都偏辣。刚来时不习惯,吃饭时常常辣得丝丝吐气,现在吃起辣椒来也像当地人了。
2011年6月,张博洋回到央美复学,完成最后学业。2012年7月毕业后,他直接就来到了景德镇。现在,他和女友租住在昌河公司宿舍区,工作时,每天早上6点多坐公交车到榔树村村口,晚上6点半再坐最晚一班车回市区。
他在榔树村村民江胜旺家租了二楼两间房当工作室,他的柴窑,建在村后一个土坡上,坡旁有村民的猪圈。建柴窑时,村民们帮了很多忙。作为刚刚毕业不久的学生,他能省则省,买的都是市区里淘汰的二手耐火砖,租车只能运到村口,村民们对这位外地来的年轻人很热情也很好奇,他们热心地帮他搬砖上土坡。有的窑砖需要特定的大尺寸,当地一个烧匣钵窑的师傅,将自己原来建大窑时余下的大砖送给他。但同时,村民们也好心地告诉他,柴窑可不是说烧就能烧的,他不可能烧成功。
为了省钱,张博洋没有请砌窑的师傅,全部是自己动手垒窑。他听过美国和日本专家关于柴烧的课,也了解国外一些现代柴窑的建造方法。综合各类因素后,他根据书本的数据作了改进,为自己建了一座小柴窑。
张博洋的这座窑,窑膛有只有半人高,满窑时,最里面的窑位,人得弯腰爬进去,再慢慢退出来。投柴口在右边,张博洋用的是完全不能当木料使用的杂柴,景德镇俗称槎柴。一是省钱,二是环保。但烧一窑,也需要成本两千多元。上窑烧要60多个小时,一窑需槎柴3至4吨,可烧200至300件小器皿。他己试烧了两窑,配泥也积累了些经验,感觉不错。
房东江胜旺是本地人,人很好,最早是张博洋租窑烧瓷买木柴时认识的。他说这一带很早以前也有窑,村里人建房,修果园,都会挖出一些老瓷片来。他从厨房的木柜里取出几片给我看,像是明初民窑青花碗的碎片。按理,这一带还应遗有南宋的民窑青白瓷。
张博洋买砖,买柴,江胜旺怕他是外地人会上当吃亏,每次都拿纸片写好尺寸斤两价格,交给他,并叮嘱他别买贵了。但他也像其他村民一样,不相信张博洋能烧成窑,还能烧出瓷器。
张博洋在工作室里拉坯做器,他也会来看,有时也会好心地教导他,景德镇瓷器要过七十二道工序,才能成器,他这样做是根本不行的。因为他觉得张博洋的瓷器根本不像瓷器,就像是唐代以前的人做的,又粗糙又不好看。由于张博洋正在试烧的是瓷土加陶土和匣钵泥的配方,又不上釉,只让草木灰自然落釉,当然完全不像江胜旺看惯了的精美细腻的景德镇瓷器。虽然不明白这个北京来的学生伢崽做这种怪怪的东西有什么用,但这位纯朴的农民在生活上却很照顾张博洋。每次烧窑期间,张博洋都在他家搭伙,他会让老婆尽量做些可口的菜。张博洋最早租他家房子时谈好的是200多元房租,本来就够便宜的,现在很多地方都涨了房钱,但江胜旺从没有提过涨房租的事。他家并不富裕,一家四口,两个读书的孩子,他和老婆在家种田养猪,都没法出去打工。虽然家里也需要钱,但他不想从小张这里多赚,他觉得北京来的学生要在景德镇创业,也真是不容易。他对小张也不见外,去年自家阉猪时,他让小张来帮忙,张博洋的任务是捉住猪的两只后腿尽量不让它们乱动弹,江胜旺则自己操刀。由于阉猪技术不熟练,那些猪嗷嗷叫着把张博洋折腾得够呛,从小读书长大的他,哪干过这活?他费了老大劲才制服了那些想拼命挣脱的“八戒”们,现在他一想起那滑稽的场面就想笑。
张博洋在大学时做过一个课题叫“古器”。古器所具有的简单质朴是他所喜欢的,古器所传递的气息,是他想追求的目标,他感到那是一种与现代快餐艺术完全不同的文化,而这正是柴烧的意义。如果一件柴窑烧成的作品,你可以从釉面上那些橙色、绯红、灰蓝等不同釉色的过渡,瓜皮、蟹眼、釉滴等不同肌理的交叠中,探寻到火焰流过的痕迹,木灰的飘落过程以及烧成时的窑炉气氛,那你就会明白什么是大自然中蕴藏的美。这是一种集哲学、美学、文化与精神于一体的永恒之美,也是柴窑烧成的独特魅力所在。
在张博洋租住的江家二楼,厅堂里放着拉坯机,四周都是他做好的小坯件。左边的房里有一些简易的木架,上面有一些烧成的器皿。看着这些作品,我很能理解江胜旺的疑惑。它们大多不是瓷泥,而是各类不同配方的黏土。所以看上去它们一点不细腻,这与景德镇传统审美是完全相反的。但我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喜爱这样的柴烧作品,如果说“室无瓷不雅”,那么室中书案上置放一两件原生态的柴烧陶瓷,会让心中的尘嚣沉淀下去,那些看上去自然而亲切的东西,会让人心生欢喜。
不过,张博洋要想做到让心情与手指一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由于黏土的成分对窑变的效果影响很大,例如黏土中含有硅或长石时,会生成多种意想不到的肌理;黏土中是否含有铁元素,则与最终的釉面颜色、肌理关系密切相关。另外,含有杂质的黏土可塑性更好、吸水性更强,釉料在其表面上流淌的速度也更慢。所以如何选择和配制黏土,也是张博洋需要不停试验的课题。
张博洋的柴烧作品,也许是一种象征:在景德镇传统工艺的土壤中,中国年青一代陶艺家的现代陶艺正在静悄悄却蓬勃地生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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