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郑觅遗踪

前郑是柴桥镇旁的一个小村庄，距柴桥街的南面出口只有二里多路程。由于清明到梨园山扫墓要经过这里，故而还是给我留下了一些印象：绿色田野上，一间间参差不齐的瓦房黑压压地挤在一起，有砖砌的，有用瓦爿垒起来的。从柴桥延伸过来的石板路穿村而过，是处于大溟、龙泉、甘溪桥等更偏僻地区的乡民进入柴桥的必经的咽喉之地，在路旁的房子里，还开着几家油盐酱醋等日杂及弹花加工之类的店铺。村旁有河，河上有一座石桥，这在人们的眼中一切都是那样地平常。

一日闲暇，捧读《宁波古代史纲》，当读到“清朝前期的宁波”一节时，黄宗羲、朱舜水、万斯同、全祖望等名人纷纷向我涌来，但书中另一个人的名字特别引起我的注意。

经学家黄式三，字薇香，浙江定海人。生于乾隆五十三年（1788）。道光十二年（1832）岁贡生。鸦片战争爆发后携子黄以周徙居镇海县海晏乡之黄家桥。同治元年（1862）卒。

啊！家乡的名人，柴桥的名人。于是我如饥似渴地读起故乡先贤的事迹来。“黄式三生平于学无所不窥。他为学不立门户，博综群经，治《易》，治《春秋》，尤长‘三礼’。治经既重汉儒的研究名物、训诂，又学宋儒的阐释经书义观。但他说经又不拘泥于汉、宋，而是有选择地加以研究，遇有大的疑义，必定加以考证厘正。他的《复礼说》《崇礼说》《约礼说》，阐述精彩绝伦，没有半点空浮，学者都给予高的评价。他的主要著作有《易释》四卷、《易传通解》《尚书启蒙》。其子黄以周曾经广泛搜集《易注》，增删《易释》原书，编为《十翼后录》。还著有《论语后案》《春秋释》《诗丛说》《诗序说通》《诗传笺考》《儆居集经》《周季编略》等。读罢史书中的短短一节记载，我为家乡拥有这样一位著作等身的经学名家而感叹和自豪。但海晏乡是柴桥的旧地名，而黄家桥又在什么地方，这成为我心中的一个谜团。

好在这个悬念有了着落，黄梦燕先生的一篇《三代经师堂》文章，终于让我知道先贤黄式三的家就在前郑村。前郑村有个黄家，就在那座石桥旁，这就是“黄家桥”了。于是，喜欢探根寻底的我又多了一个想法，什么时候去前郑瞻仰一下先贤遗址。

古宅临水

为了了却这一心愿，在秋天刚临的一个假日，我踏上寻觅先贤遗踪之路。现在的前郑已有了很大变化，村庄扩大了许多，破旧的瓦房有许多已变成了高楼，柴桥至龙泉的水泥公路平坦地在村中穿过，昔日的景物已经大变。为了觅旧踪，我刚进村就弯入了昔日的村道，想在尚存的旧屋中找出先贤的“官宅”来，可在尚存的旧屋中，就是找不出有着官威的高墙大宅来。于是，只得求教当地村民，费尽周折，在一位长者的热情陪同下，我们七拐八弯地才来到黄家。驻足细观，先贤遗址没有精细的雕梁画栋，也没有高耸的马头墙。在我眼前的只是一排低矮的房子，大概五六间。正中是一个低低的大门，已没有了门板，只余下黑色的门框和门框上几块斑驳的木板。感慨之余，过来一位皓首老者，指着门楣对我说，这上面原来有一块匾额，写着“内阁中书”四个大字。听了老者的述说，眼前的大门仿佛挂上了这块匾，顿时觉得高大了许多。穿过大门，走过一段不长的石板路，就到了正宅。正宅前有一道稍微高一些的老式砖墙，进门后是一个天井，天井中有几口水缸，与一般的老式住宅无异。正屋是楼房，漆成紫红色，原来有二间二弄一厅堂。房子的主人对我的突然到访有些漠然，但还是有涵养地与我进行了交谈。他们告诉我，经过“文革”，这古宅里的满壁图书已化为乌有。热情一些的女主人还告诉我，他们的先辈是“教小皇帝读书的”，话语间流露出自豪。还指着厅堂板壁上劫后余生的一块发黄的纸片对我说，这就是他们先辈考中以后的报单。

这回途中，我想“内阁中书”应该是一个不小的官了，可是我眼中的一切与“官”怎么也连不起来。唯有一个长髯飘拂、精神清朗、一袭便衣的长者形象在眼前晃动，是父亲黄式三？是儿子黄以周？是孙子黄家岱？都不是，他们没有给人们留下可以凭吊的殿堂，却以丰富的著述和学识启迪后人，是浙东三代经学家的化身。前郑这一平常的村庄也因他们而变得不平常。

按：内阁中书，清代官名。或由举人考授，或由特赐。清代在内阁中设中书，定额为满洲中书70人，蒙古中书16人，汉军中书8人，汉中书30人，官阶为从七品，掌管撰拟、记载、翻译、缮写之事。在进士参加朝考以后，除择优任翰林院庶吉士者外，较次者部分用为内阁中书，经过一定的年限，可外补同知或直隶州知州，或保送充任军机处章京，一般很受重视。前郑黄家的“内阁中书”是黄以周考中举人后特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