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老柴桥”,我对“河头”这个地名是再熟悉不过了,古村地处芝水溪旁,每每去瑞岩寺就得从它旁边经过。虽然多次与它擦肩而过,但却没有好好地到村中游览一番,印象里只有跨溪的桥梁,古老的村舍,村前屋后的桃李、柑橘、翠竹和青松。并且想当然地认为,河头村坐落在瑞岩山和柴桥平原的交接处,发源于瑞岩山泥螺坑的芝水溪,在这里穿出山谷,变成芦江河,河头地名当寓此意。
几年前,要开发瑞岩寺,我按区政协领导的要求采集瑞岩寺资料,发现河头的历史文化深厚,这里不但地近唐代古刹瑞岩寺,村落周边还有很多庵、庙胜迹。《镇海县志》中就记载有云居庵(伴云居)、云雩庵、云雩三公庙、河头庙和龙王宫等,记载还颇为详细:
云霁三公庙,县东南八十里,与鄞境接,庙不知所自始,其神冕而九旒垂黈,纊被山龙黼黻,旱祷辄应,主簿永嘉戴栩记之,谓谷梁氏,所谓应乎上公而通乎阴阳者也(宝庆志)。清乾隆五十二年改建,道光四年重修,林泮有记……
河头庙,一都一图在阡陌中,世传神为海陵胡安国,明时大旱,苗尽槁,人多渴死,一日有冠带者指地三处,掘之得泉,即今邱家井、竹叶井、中井是也。叩以姓名,曰“河头”,因知为河头庙神。每岁二月八日居民报赛极盛。今移在云雩庙东;龙王宫,一都一图,清光绪二十五年里人石企嵋,林凤仪因福聚庵故址改建。
三处庵、庙的记载都与干旱和雨水有关,从中可以看出当年芦江河畔的先民在干旱中的挣扎,对雨水的渴求,对风调雨顺的大有之年的企盼。时过境迁,我没有看到过河头居民每年二月庙会的盛况,但却受过河头庙神的“惠赐”。那是1967年的大旱,旱得连芦江河最深处“后洋淀”也枯成一圈小小的死水,干裂的河底上,一些勤快的农民种上了蔬菜。为了生存,人们四处找水,十七岁的我也与哥哥一起拉着手拉车,装着水桶到河头村去车水,那景况可谓车水马龙。河头的那口井清汪汪的,纯净的泉水任你取用,白天浅一点,第二天又盈盈满井。当时,面对干旱得能结出竹米的竹子,喝一口河头的甜甜泉水,心里真正感谢上苍为人们留下的一丝生机。
后来,我在整理关于瑞岩寺的诗词时,在《宁波耆旧诗》中发现了石企嵋的一首诗,诗名为“入瑞岩寺”,内容是“四五里相近,两三年不来。行人喜山径,大路生绿苔”。诗下附着作者简介:“石企嵋,字秀祁,瑞岩河头人。同治七年出生,光绪十九年举人。”至此我对《镇海县志》“龙王宫”条目中提及的石企嵋有了进一步了解。近日因续修《芦江胡氏宗谱》,在区志办翻阅《镇海县志·人物篇》,找到了胡滨、胡滚等十多名先祖事迹,同时发现了先贤石企嵋的详尽记载:
石企嵋,字季扔,瀚四世孙,聪颖善属文,年二十,府县试俱冠军,旋食饩,见赏于县陆太史廷黻,然困于秋试,光绪癸巳始获隽,好阅儒先书,意未惬,则书所见于卷端,及得别本,兴符合,心大喜,注《诗经》,曰《诗义音译》,历十余年,凡六易稿然后成,藏于家。又成《论语补注》一卷,方欲注《周易》、《尚书》,以疾卒。企嵋说经多从冥悟而得,持论硁硁,不为苟同。性爱琴,能抉其感应之理。其文思力沉厚,同治间知府边公葆诚,善衡文,所拔皆知名士,企嵋之外若胡克惠、陈曰稔、董丕丰等,连试皆第一。克惠字沛亭,光绪乙酉举人,丕丰字芑泉,同治癸酉举人,其他或成进士,或入词林,或为名诸生,未有暗然无闻者,故世称边守为知人。
因此,我有了到河头村探古、领略那里的历史文脉之愿望。
天遂人愿,柴桥文化站的胡虹打来电话,说要组织芦江文学社的文友去河头采风,心中隐喜,就盼着那天到来。那是三月里的一个周末,小雨纷扬,我们在柴桥文化站集合,分乘小车向河头进发,没多久就进入河头村地界,车过跨溪的中心桥,满目皆是整洁的村舍,宽阔的广场边是淡黄色的村办公大楼,进入会议室,见墙上挂着许多“示范村”“小康村”“花园村”奖牌,心中想河头村果真名不虚传。入座以后,村书记和村主任为我们介绍了河头如何从穷困的山村变成小康示范村,听他们讲述了“麦莎”等两次台风来袭,山洪暴发中村干部救老弱病残村民的勇敢事迹,感动之余,听了康德才老人讲述的康友铨烈士的英雄事迹,与先贤石企嵋有关的“孝谨堂”石碑及云雩庙、龙神等传说。聆听过程中,我不时望着窗外细雨朦胧中层峦叠嶂的瑞岩山,想在迷蒙的春雨中到河头村走一走,仔细看看河头古村遗韵。
提议变成了行动,在村领导的引导下,大家撑着伞走上了河头村道,村道光滑平坦,两旁的村舍都涂成了蓝灰色。溪岸用块石堆砌,连乱石砌就的村舍墙脚,也用水泥抹平了缝隙,没有一点零乱。在参观改为村老年活动中心的“孝谨堂”旧址,观赏门墙边的古碑,知道石企嵋是省试中试的第一百五名举人后,进一步探究历史遗存的心理使我想去找寻一下先贤石企嵋的故居。于是我们几个兴趣相投的文友慢慢地脱离前行的队伍,兴趣盎然地找寻起古村中蕴藏着的生命绿色及古屋间的历史陈迹。我们在村边观赏了山下池的秀色,平远的山冈上茂林修竹,如芥子园画谱中描绘江南的山水画卷。平静地印照着蓝天白云的山下池,用石块砌成长方形,不由使我想起古人“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的诗句。边赞赏着转回村中,我努力地在新建的高楼间寻找旧的建筑,行进中我发现了隐藏在楼房间的绿树和花卉,呼伴探究,穿过屋弄竟是一望无际的花木。回过头来,又发现一个古旧的墙门,叫友深入,老式门框上竟装着一扇现代式的咖啡色木门,上面还钉着“局长”中英文门牌。一转弯我看到了一扇老式木格花窗,马上招呼同行文友拍下照片,这是古村中难得的历史遗存。我们的惊奇声引来老屋主人,这是一位面相憨厚的山里老人,穿着老式中山装,旁边是他相濡以沫的老妻。交谈中我们知道他姓石,我怀着好奇心拉开了他们的祖堂门,高高的神堂中供奉着“天地君亲师”牌位,细瞧发现两边的墙壁上贴满了古时的“报单”。这引起我们极大的兴致,老人说这是他们先人石企嵋考中举人时贴的,隐约看去报单上果然有“举人”字样。于是我急急地搬过旁边的梯子爬上去,仔细一看,是石誉骥的入泮报单,又搬梯向举人报单爬去,发现这是虞姓的,可能是石家的亲戚。下来后,我仔细察看古屋,虽然有些房屋已被拆除,但仍可看出五间二弄二厢房的格局,石板明堂前边的围墙下还有一口水井。触景生情,我的脑海中随之浮出一幅幅画面:“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南墙曛日下,几只雏鸡在墙边觅食,考中秀才的古屋主人坐在竹椅上捧书轻哼“斯是陋室,唯吾德馨”;西山夕照,古屋门旁倚着主人儿子刚带回来尚留着泥香的犁锄,妻媳在井边提水,老秀才身边儿孙绕膝,他带着他们抑扬顿挫地齐声朗诵“人之初,性本善”;北窗烛影,一家人围坐木桌边,桌上摆放时蔬菜肴,父子举杯对饮家酿,笑意满面的老秀才舒心地吟着“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膝上是“喵喵”叫的花猫,脚旁是摇尾猎犬。因在祖堂中没有见到石企嵋的中举报单,我便问老者这里是不是石企嵋的故居。老人告诉我这是石企嵋的孙辈住宅,石企嵋住过的故居在对面。我与文友循迹寻去,只看到几间规模更大,但已破败的“大堂前”,石企嵋故居遗址已改建为新式楼屋。于是我的心里又满足,又失落,满足的是找到了遗址,失落的是未能见到故居。
乘兴再向云雩庙走去,一片葱郁的绿色扫去了我心里的少许失落,这里我看到了真正的山村景色,乱石砌成的围墙和低矮平屋上攀附着千百条藤葛。屋顶更是斑驳,那里的木莲藤把房子打扮得犹如一座锦绣的绿色花轿,虽然初春的绿叶刚刚吐芽,但可以想见,春深时的满园葱郁,秋深时的绿中红叶,加上挂着藤蔓的黄、黑相间瓦爿墙,一定会占尽山乡艳色。如果斑驳的乱石墙里栽的不是现时可卖钱的罗汉松,仍是几株红白相间的桃李,几株清风摇动的修竹,景色一定会更好。
还未到云雩庙,我的手机已经响起,先行的文友来电催促我们掉队的“活跃分子”同进午餐,不得已谎报一下“军情”,坚持到云雩庙看了一下。云雩庙只剩下一座大殿,檐下砌着黄色砖墙,铁皮门紧锁着,不得进入。我们匆匆欣赏了一下檐下支梁上雕刻精细的纹饰,恋恋不舍地告别了这座当时享誉柴桥地区的古庙。路上我在想,河头村在之后的新农村建设中,规划开辟农家乐,是否也可以推广这些有着文化底蕴的古代遗址,使古老的文化在新农村熠熠生辉呢?席间,我为河头村几个景点取了名字,“长池夕照”“孝谨文脉”“飞瀑拱月”等等,真的,我期待下次游河头时,设想中的景点能变成现实,美丽的河头古村能变得更加美好。
薪桥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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