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的女人

薄厚

傍晚,起雾了。此时正是人们下班的时候,大家匆匆往家赶。也许外面的环境越是不适宜,人们越是想自己温暖的家。

我也快步走出机关的大门,往家里走去。这里离我的住宅并不远,十分钟就可赶回。天已很暗了,并有些凉意,我紧了紧衣扣,顶着沉重的雾色大步地走着。就在这光线朦胧时刻,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女人正朝我这边走来。她修长的身影,走得近时我才辨出,她是我们宅楼里的那个漂亮女人。

她似乎精心打扮过自己,显得十分优雅,但她却一直贴着路边走,似乎不愿让熟人看到她的模样,也许她已看到了我,装作没有看见。我只会心地笑了一下,在这傍晚浓重的雾色里,她要干什么去呢?

其实我知道她要干什么去的。她的丈夫一年前去世了。她的丈夫活着时很潇洒,是一个作曲家,他俩都在一个文艺团体工作。他们的着装打扮、家庭生活,总是时尚的标准,引起过许多人的关注和议论,现在她的丈夫不在了,她又穿得那么时髦,人们对她的议论就比过去更多了,甚至有些不堪入耳的话。但她却又不愿为此低头。也许是为了孩子,也许在熟人面前没有充足的理由争辩,为了避免这种尴尬,她不得不避着熟人。但是生活里应该有的东西对于有七情六欲的人来说总是不能缺少的,她现在还年轻,还风情万种,她就应该到更多的人中去交谊,在男人中选择自己称心的人。

今晚,在这个起雾的时刻,她认为这个时候人们大都不会出外的,在雾里也就不会引起熟人们的注意,她把孩子留在家里,去寻自己的舒心和愉悦……但是这种快乐好像从来也不是尽人意的,从她避着人的行为里我就能感觉到,她是紧缩着自己的心,并不是坦然和放松的。她要避着自己的孩子,还要避着一切不能宽容她选择这种做法的人。她的选择为什么就这样不能让人宽容,她知道那是为什么。她对此无法说得清楚,但她也没有必要说清楚。她只有这样躲避着大家,她的约会总是这样的,他们在一起的片刻有时候很开心,有时候又因为她心理的不放松而受影响。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摆脱她是一个刚刚离去丈夫的女人的心思,也就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些熟悉她而向她投来异样目光的人,就不可能大胆地让男人来到她的家中,她只能这样偷偷地幽会。

但是任何个人的需要总是强烈的,她已经不能满足这种幽会,虽然她很爱孩子,但孩子不能满足她的全部生活,如果她在家里同孩子在一起,她会难以忍受自己对青春的置之不理和荒废。这也是我们生存的这个时代里已经流行起来的观念和越来越自由了的人性。

在现代日益文明的社会里,恋爱、会情人,本已是很正常的事,但有时还得偷偷摸摸,这是为什么?

我在她刚才走过的路上这样想着,她在我走过的路上低头走着。沉重的夜雾变得越来越浓,她的身影很快看不清了,但我却仍站在那里注视着她,心里却在默默祝愿着: 雾,快点散去吧,亮出这个俊俏女人的身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