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马林茂多山,古镇老屋旧貌,活脱出了一位周营长,多年来一直令武都人咀嚼,令五马人骄傲。
我下乡每去五马,便有人给我讲当地周富银的事。到后来他们见到我的面就问:你能写东西,熟悉五马也已有许多年,可写没写出咱五马的周富银。看来周富银在五马人的眼中,当个营长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不是文学工作者,又不是熟悉本土的当地人,考虑不写,但当地老百姓认为周营长不平常。陕西青木川的魏福堂有名,周富银为啥就没名气?20多年来的感情负债,部分人的埋怨,促使我收集资料,便有了如下的故事。
未损坏的房屋楼上部分
民国时期,武都县城到五马的路还是山间羊肠小道,五马人要上武都,差不多要步行两天才能到达。那时候,五马还叫“木马”,受洛塘区管辖。当时洛塘区的行政职能,可管辖麻崖子梁以东的五个乡,上百个村,人口5万左右。
周富银,出生在五马乡下边的裕河乡周家梁,就是如今炭梁对面的山崖上。他父辈为本地大户人家,少时读过几年书,跑过几次外省。那时的外省就是指毗邻的四川、陕西。据当地人讲,周富银在年轻时很能干,与康县阳坝的杨战二人,曾投奔四川红帮大爷郑志南门下当“什长”。据有关资料介绍,郑志南被其部下暗杀后,他趁机夺取了部分枪支,返回洛塘王家坝,投靠了红帮大爷王福元。
王无妻室儿女,有枪20多支,主要维持帮会活动。周给王上门过继,娶妻安家,继承了全部财产。在王福元的扶持下,周富银发展得很快,三五年间,拥有长短枪100多支。此期间,周又常上武都同官府挂上了钩,经县上同意,他走马上任,当上了洛塘团防营长,后又自任区长。到1939年,周实有轻机枪1挺,长短枪1300多支。从此,在过麻崖子的区域范围以下,全属周富银的管辖权限,征粮自行决定处理,一概不予上缴国库,仅纳税上缴外,有什么案子和犯事的,都由周富银一人处理,就是给人处以极刑,他也不向上呈报。不久,周在五马娶了小老婆,索性办公也在五马展开。此外,五马是一条茶马古道支线,有来往客商驻足,商机无限好。他看中山林茂盛,便种起大烟,干起了以烟养兵、购枪、聚财的营生买卖。
周富银执政几年后,权力越来越大,欲望愈来愈高。五马这个地方也很稳定,无形之中就成了方圆百里承认的二级政权组织机构,发展成了粮食、茶叶、药材等土特产品销售集散中心。四川走武都的人要从这儿过河,陕西走武都的人要从这里经过,于是,五马街市场特别繁荣。因此周富银以木头为建筑材料,违背上级规定,索性在五马修建了区公所、赌场、市场等,自家盖起了有栏杆的小木楼房,并拓宽了街道。其他的人也听从他的命令,跟着效仿,街道的建设也很整齐,只是他人都没有周富银的房屋占地面积大,规模也不敢超过周富银。此间,五马的街道焕然一新,夜间灯红酒绿、四季商贾云集,周围农村经济得到带动发展。
到了1942年,周富银财大气粗,种植和贩卖鸦片成性,上级屡劝不止。由于他手下的人多了、枪多了,价值观移位,贪图享乐思想滋长,权重生活方式延伸,便利用手中掌握的特权,开始牟取私利。此现象不断发生,并且常同武都县城的上司发生磨擦。
他独断专行,把自己管理的地方,搞成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不听政府指挥,不受约束的个人“领地”。那时武都县政府叫他开会,他拒不参加;县上受灾或办公益事业,需要他捐一部分款,他拒绝或拖办;县上派人来检查工作,他以下村调研为名,拒不去洛塘接待;县上让其禁止种植大烟,他只铲除路边的,深山里生长的不予清理。县上派军人下来视察保安事宜,他在麻崖子梁上驻守一个加强班,用十几条枪堵住,来几个人打死几个人,生还的不多,更主要的是还打死了武都县县长丁玺的舅子。这当然使县长丁玺恼羞成怒,下令派一个排攻克,结果让周富银把守的一个班打得溃不成军。因这麻崖子梁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理优势,真可谓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不信,你今天站在麻崖子梁的任何一个山头,都能看清楚山下的任何之处。
麻崖子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周富银搞独立王国,使上级政令不畅的做法,还有他图谋不轨,疑有与武都驻防军晋陕绥边区总部直属骑兵营的张英杰交往,参与在武都的“起义”活动。县府告知孙专员,有人献上一计,说周富银所管辖范围,面积相当于武都的半个县大。一个麻崖子梁要派军队打下来并不难,但再要打下钵罗峪梁,战线拉得太长。若是打到五马,很有可能周富银会逃到陕西宁强或四川广元一带去。故硬打起来耗费兵力不说,动干戈的价值不大,效果并不一定很好,最好是用假招安的办法来解决为妥。
孙专员采纳了建议。1943年11月,孙振帮专员授予武都自卫中队长龙一飞机宜,从枪法极准的士兵中挑选了一名叫杜义德的卫士,又配了一名办事灵活的军人。孙专员私下谈话,对他们进行了如此这般的安排,即书写了一份盖上大红印的委任状。龙一飞三人便装骑马进了三河的花椒沟,路好行处骑马走,路难走处下马步行,黄昏时便走上了麻崖子梁。
周富银派来巡山守关卡的人,看到来了三个人,以为是做生意的有钱人,仅做了普通的盘查。当龙一飞亮明自己是上级派来下五马公干时,兵丁们才感到一阵紧张。龙一飞为了让周富银的人放松思想戒备,消除心理隔阂,说道:“孙专员、丁县长大人大气,说原先县府、专区派来的人被赶走的事都属误会,上边不追究。现在正是用人之时,只要周富银听从县府的调遣,专署决定任命周为甘陕川三省联防指挥部的团长,其他人将提拔成营长、连长、排长的干干。”兵丁们一听,能进编制,可吃皇粮,好不喜欢。班长姓陈,他安排其他人负责守护,自告奋勇陪同护送。龙一飞一行三人不走洛塘,而走五马。火候到了,龙一飞答应了该班长的要求,说只要顺利到达五马,便荐其升为连长。此人一听,官可连升两级,好不高兴,于是又是给龙一飞用筷子夹菜,又是安排人把马喂好。第二天,吃过早饭,龙一飞在麻崖子梁驻兵欢天喜地的护送下,顺利地走上了赴五马的路。
从武都走五马崇山峻岭
好个五马,真是山高皇帝远。从麻崖子梁到五马,还有百八十里路程。龙一飞到了琵琶乡,吃了中午饭,紧赶快走,经过两河口、钵罗峪梁,盘查当然很顺利通过,擦天黑时即赶到五马。到了五马街道上后,龙一飞由陈班长亲自领路,走进了周富银办公兼住宿的四合大院。
陈班长马上进屋报告了周富银,说武都专署派的钦差大臣龙一飞到了,并说了一大堆升任团长的妙处。周富银起初心里咯噔了一阵子,但听说龙一飞一行只有三人时,胆子大了许多,便很客气地进行了接待。龙一飞为了帮助周富银筹划召开三省保安联防会,就需要多住些日子。周富银呢,看到龙一飞只带二卒,不可能在这里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事来。这样连续数日相安无事,周富银的戒备之心早已取消。
忽一日,周富银正同龙一飞商谈如何向上级写报告,如何开好保安联防会议的事宜时,门外进来一人报信,说有一群“棒客”抢劫了四川客商,有迹象向河口方向移动,去追赶几个“赶烟场”的人。周富银一听汇报,当着龙一飞的面大吼道:“竟有人敢在我的辖区内动手脚,都叫他们见阎王去。”吼毕,招来几个领班的说,“棒客”有枪,再去10个人,加上钵罗峪梁的人就够了。把那些人打死或捉拿后,将银元、熊胆、麝香、鸦片烟、豹皮一类的东西,弄些送给从专署来的龙一飞和勤务兵,再打点一份厚礼,他要同李排长一道上武都亲手送给孙专员。
周富银的这一安排,身边的弟兄们好不高兴,他们立功发财升官的机会到了。于是,各个欢喜地叫着“周营长放心”,即连夜赶路去捉拿“棒客”了。
机会终于有了,周富银的兵马走过一拨,就是他的末日来临。
第二天一大早,周富银从小老婆的床上起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还未清醒,迈出后门上茅房小解。他尿还没有尿完,就听不远处有人一声喊叫:“周富银!”转眼间,龙队长的卫士杜义德在山崖旁的一棵青冈树下站着,手起枪响,子弹已不偏不倚地射向了周富银的心脏,结果了他的性命。四合院的护卫听见枪声,还没待反应过来,龙一飞队长的另一名卫士叫他们一一站在院子里。这时,就是将枪提在手里的人因无枪栓,有子弹又有什么用呢?龙一飞队长很麻利地走进四合院,从公文包里掏出文件,宣读了专署对周富银的处决通知,并告诫说与他人无任何关系,枪支缴公,武装人员一概解散,若抗拒者,军法处置。
当天,龙一飞三人又捉了周的弟弟周富贵,枪杀于五马街头。从此,五马区域周富银的地方武装,连同他自己的势力彻底消失了。去捉拿“棒客”的那一伙人,以及洛塘区上的持枪者,在听到周富银死的消息后,也都自行解体,真乃是树倒猢狲散。
如今,周富银已死去快60年,只有80岁左右的人能说个子丑寅卯,但说法不尽一致。再要找到周营长留下的与五马的有关联系来考证出有价值的东西很难,只是在他手里修建的两院房子仍在。一座四合院,是他任营长时办公并同家人居住的,现在由五马学校占用,正堂、厢房、大门、明楼等,都基本保持着原貌。临街建起的大院,是由他小老婆掌管的,来往客人住店可以收取费用,现楼榭、栏杆、窗户等依然如故,柱子立正如初,从解放到现在一直由供销社占用。
据当地人讲,周富银对五马有贡献,死的有些冤。他死后不几年,大老婆相继归西,小老婆在“文革”中受到批判。又有老人讲,周富银虽然称王称霸,生活浪荡,但常为社会做些好事、善事。比如周济没儿没女的老人的生活,甚至死后棺板的购置和安埋,他都一一管到底。在吸引四川、陕西商人来五马做生意方面,从来不吃拿卡要,也不允许当地人欺行霸市。对部下要求严格,极力重视市场环境卫生。周富银死后,五马街道的容貌促狭肮脏,令人无法睁眼目视,多年形成的茶马古道和商行,从此后变得冷落不荣了。
残存街面房屋部分
其实,用世人的眼光来看,周富银的死是迟早的事。因为他错就错在占山为王,使政令不能上下畅通,不能自觉地同上级保持高度一致,不能维护政府的权威。他违反了国家政治纪律,不接受上级组织纪律的约束,搞独立王国。显然,他大错特错,一错再错,结局便可想而知。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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