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放学的时候,高阳光开着一台小卡车来接我了。卡车斗里装着一群羊,一片此起彼伏的咩咩的叫声,校门口所有人都往这边望过来,看着我爬进驾驶室。开到马路上,他对我说道:“待会儿我要去把羊送给客人,晚上还约了几个人,咱们一起吃顿饭。”
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高阳光在某地闲逛,逛到一家报废汽车解体中心,看到一个大叔正把一台卡车开进去。这是一台长鼻子的小型卡车,由国内著名厂商东风制造。在这台车即将被残杀之前,高阳光不顾一切地冲过去解救了它的生命。它的造型太让他着迷了。他跟那位大叔协商,把身上所有钱财给了他,把这台车倒出了这里。回去以后,他给车子清洗了化油器,换掉了火花塞,找人矫正了后轮轴,它又可以重新行驶在路面上了。他告诉我,这些方法都是治标不治本,这台老发动机坚持不了多久了。他在二手车市物色到了一台五十铃发动机,是日本原装进口的,底子很好。真是天意,这台发动机整好可以无缝安装到东风的车架上。他四处奔波找到了一家经营羊制品的店,得到了这份儿帮人运羊的活儿,攒够了钱以后就可以买下那台发动机了。
送完货后他把车停在了一个饭馆门前。我们走进去,看到一桌人已经坐齐了,新认识的罗建军也位列其中。高阳光坐到罗建军身边,勾搭着他的肩膀,晃了晃钥匙,说道:“你看外面那台,哥们儿刚到手的新车,试两圈儿去?”
罗建军接过钥匙说道:“想当年我在队里也负责过一阵子运输,说不定真能帮你试出个一二来。”
十几分钟后他两儿回来了,高阳光问道:“怎么样?”
罗建军说道:“实不相瞒,100公里以后发动机就会开锅。”
高阳光拿起刚上来的啤酒给罗建军满上,说道:“我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现在在用它拉货赚钱,赚够了就给他换新的发动机。”
罗建军问道:“你有办理营运证件吗?”
高阳光问道:“什么意思?”
罗建军说道:“你这么搞有风险啊,一没驾照,二没行驶证,三没营运证,将来被有关部门查到了,车子没收不说人还要关起来。”
“有关部门自己的破事儿都顾不过来呢,谁还有心思管我。”高阳光说道:“别想这么多了,喝酒喝酒。”
第二天醒来,我按照那张纸上的地址找到了乔都家,以前我还没了解过,其实乔都家和我们家隔得不远,都在镇上的同一个朝向,距离也就两个街区左右。她站在街口接我。
到了她家所在的院子以后,我们顺便进去看看。她家所在的楼比我们家的楼更矮,更宽一些,楼与楼之间的距离也较大,有人在这里自如地打着羽毛球的双打。每栋楼只有三层三户人家,楼前的院子十分宽敞,栽满了盆栽花果还放置了几条红色长木凳。和我家不一样,她家在二楼,所以无法直接享受到这个小院子了。
我们沿着楼梯爬了上去,到了楼梯转折的狭小空间里,乔都抬起指尖指着窗外对我问道:“你看到那座粗粗的烟囱了么?”
“我看到了。”我说道:“我还知道它底下有几座整整齐齐堆在一起的大厂房,忘了是白色还是浅灰色了,厂房旁边有2栋连在一起的宿舍。”
“你怎么知道那里?”她有些意外。
我说道:“我以前跟朋友去过。”以前我和白浩在街上闲逛的时候,他带我去了那里,他有个堂哥和新婚不久的堂嫂都在那个工厂里打工。我们去了他堂哥的宿舍玩了会儿,他堂嫂还做了点儿炸香蕉给我们吃。堂哥从床底拿了一个他们的产品给我们看,是一个连接不均匀的条形金属,他告诉我们这个叫曲轴,是给摩托车的发动机里用的。“如果没记错的话,它应该叫银奇机械部件厂对吧?”我说道。
“对啊。”她说道:“我爸爸就在那里上班。”
“那你们家为什么住在这儿,不是住在那个宿舍啊?”
“我爸爸是那里的副经理,他分的房子不在那个宿舍。”她说道:“在离那个厂挺远的一个住宅区。而且,这个家是我妈妈单位分的。”
到了她们家门口,乔都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我拦住了她说道:“算了,还是别进去了吧。事先都还没有说好就进别人家,这样不太好。”
“没事儿,我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她说道。
“这根他们在不在家没关系。”我说道:“你看我之前都没有做任何准备,就跑到你们家里面去了,这样总觉得有点儿不太好。”
“那好吧。”她收起了钥匙,说道:“走,我们下去吧。”
我们绕过她家后面来到了她说的那个小河边,河道确实窄窄的,浅浅的一层水潺潺流过,里面生长着墨绿色的水草却看不到鱼儿的踪迹。她在石桥一边低矮的墩上坐下了,我坐到了她的旁边。
“你唱吧。”我说道。
她却一下子唱不出口了。我能理解,在这样的环境下谁都没办法突然唱歌的,我说道:“没事儿,你觉得可以唱了再唱吧。”
我们就这么在这里坐了二十几分钟,或半个小时,什么话都没说。我想这也没什么问题,因为以前小朱哥哥跟我说过,两个人待在一起如果必须要靠费力地找话来驱逐沉默的话,那么这两个人是不适合待在一起的,或者说在这个情境下还是应该尽快分开去做自己的事。也许我和乔都这样才是自然而然的吧。但我观察了下乔都的神色,她好像并不自然,似乎被什么心事揪住了心房。以前我在学校里也没见过她呈现出这样的状态,这让我稍有担忧,毕竟她是那种比较外向开朗喜欢跟朋友相处的女生。终于,她很小声地对我说话了:“程循,可以把你的手给我吗?”
“嗯。”
她的指尖有些轻微的战栗,想牵着我的手却只是把指头和我的指头放在了一起。她说道:“你不知道,我虽然学习不差,但我并不是特别喜欢学校这个地方。但我现在喜欢它了,正是因为有这个小地方把一些人都聚拢起来,我才可以每天见到你。我每天来上学最大的感觉,就是让你回到我的生活。”
我大概能理解她的意思,是某个小地方把我们一部分的生活轨迹并到了一起。
“我经常在想,我跟你隔得有多远呢?你就坐在我后面,无非就是一个桌子的长度而已。只是你在干你的事,我在干我的事罢了。我时常对自己说,我想的人每天都能见到,就已经完好了,我还能再要求什么呢,还有什么让我不快乐的理由呢?每天我还能回头跟你说几句话,这难道还不够吗?
“虽是这样想,但只要想到后面坐着你,我就无法安心。我不知道自己的心灵因你发生了什么改变,但知道这种改变已无法挽回。我好想永远是躲在你身后,这样就可以告诉自己我不再孤单。”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无比伤感。她接着说道:“但是我又觉得我和你隔得好远好远,就像现在这样你坐在我身边,我也觉得你对我来说遥不可及,有什么东西堵在我胸口似的。你是一个对人多亲切多和蔼的男孩子啊,但你越是这样,我就觉得自己越触碰不到你,触碰不到真实的你。”说到这儿,她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这天她说想自己回去,是我坚持送她回家的。她上楼以后,我走到院子里的木椅子那儿坐下,听她说完那些话后我感觉有些压抑,我从不知道她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对待我,我也不知道我们感受事物的态度有多大的差别。但我并没有改变我对她的态度,她就是那个善良体贴,时而机灵聪慧的姑娘。
几天后的上午有节体育课,做完规定项目后就是自由活动的时间。我朝着操场边缘走去,这里有两个又长又宽的花坛,据说以前是种着小型灌木的,但我来到这所学校以后花坛里就只是铺了一层厚厚的细土。两个花坛一个大一个小,女生坐大的,男生坐小的。自由活动的时间男生多数会踊跃地搞运动,而比较多的女生会来这边坐着聊天儿。今天情况有点儿反常,班里几个热衷于运动的男生都聚拢在了这里,围住了小雪。小雪是个男生,名字里有个雪字,看起来比同龄的其他男生略显娇嫩,因此得到了这个称呼。
男生们接连不断地压低声音起哄,小雪一直逃避着回应,缩手缩脚的动作分外拘谨。男生们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时不时露出一片诡谲的笑容。我不明就里,向其中一个男生老彭请教。老彭这个人并没有什么突出的人格魅力,我们愿意跟他做朋友,主要是因为他善于探索消息且乐于传播。他指着对面花坛对我说:“你看,那谁的旁边空出了一个位。”
“谁啊?”
“就她旁边正好有一个地方没人坐的那个。”
“哦,你说周宁加啊。”
“可不是吗。”
“你们想让小雪坐到那儿去么,这有什么意义吗,莫非他喜欢上周宁加了?”
“抱歉,我通知你晚了。”老彭一脸得意地看着我。
周宁加坐在那里侧着头玩自己的手链,长长的马尾斜斜地从左臂边垂下来。她右边那个女生热切地和右边的右边的女生说话,偶尔扭过头来和她交谈两句。老彭说道:“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可是他怂了,你帮我劝劝他让他赶紧坐过去。”
我挤到小雪身边,调整语气对他说道:“你懂什么叫机缘巧合么?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她,现在是个绝佳的机会,你快点儿把握吧。”
“可我就这样坐过去,不会显得很别扭吗。”小雪还是扭扭捏捏的。
我从裤兜里拿出了一个漂亮的中国结,这是姐姐织了之后送我的。我把它给了小雪,说道:“我们没让你干坐着啊。你坐过去先和她聊天,聊不下去了,就把这个送给她。”
为了减轻他的压力,我们男生集体退下了。这时,一个环卫老爷爷走了过来,他就地坐下来把我招呼了过去,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满脸大汗对我说道:“小伙子,你坐这儿没啥事儿帮我浇浇花来。”
他的清洁小推车上放着两个水桶,我拎起了其中一个,他又对那边招招手把刘力杰也叫了过来,说道:“你也一起来帮我干活儿吧。”
我和刘力杰拎着两个水桶到了不远处的花草旁边,浇了几拨水后,刘力杰突然放下了水桶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他道。
他问我道:“你周末的时候跟乔都去干什么了?”
“你怎么知道的?”我也放下了水桶。
“反正我就是知道了,你说嘛去干什么了?”
我说道:“你要是敢偷听我们说话,我会打断你的腿。”
“没有,我没有偷听你们说话。”他说道:“我是听别人说的。”
“你知道这些没意义的,刘力杰。”我对他说道。我没有告诉他是因为我觉得乔都可能不愿意把我们之间的事告诉别人。
“你不想告诉我对吧。”刘力杰失落地低下了头。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这些东西你知道了也是没用的。”我走到刘力杰身边把手臂打在他的肩膀上,说道:“不如我告诉你一点儿有用的。”
“什么?”他抬头问道。
我说道:“不要让她觉得你和他隔得很远。”
“我从来都是尽量靠近她啊。”刘力杰说道。
“也许你这么做了吧。”我说道,“但是她有她的感觉,这跟你以为的怎么怎么样一点关系都没有。”
“嗯。”刘力杰说道。
我说道:“你要让她觉得你在她身边的时候是很真实的。”
“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在那里的时候就会一直陪着她,不会出现一下又离开她。当然这只是我自己推测的,不一定对。至于你要怎么给她这种感觉,我也没这方面的经验,你自己回去好好考虑吧。”
刘力杰考虑的结果是要找张纸给乔都写点东西,那天下午教室里只有我和他2个人,我们坐在最角落的两个同桌座位上,他拿出一张精美的紫色信纸,问我某些地方要怎么写。
纸上的内容就像一篇作文,基本上都是不着边际的遣词造句。我建议他改短一点,然后指着其中一处对他说:“这个地方怎么突然讲到这些东西了,感觉很不自然。”
“那你帮我想点儿别的代替吧。”
于是我根据上下文帮他插入了一点儿东西:你坐在你的座位上学习,我坐在我的座位上学习,你学习那么好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你难过了我也没办法让你开心。但毕竟我们生活在一个教室里,我们还是可以偶遇的,也许偶遇的时光很短,但美好的时光总是很短的。
刘力杰基本上认同了我的东西,但我们一致认为作为一封信这段着实少了点儿文采。于是我带着他去找了小朱哥哥。
那天我本来想去小朱哥哥家里找他,但在到达他家附近的那个菜市场的时候我就见到他了,他正拎着几个塑料袋在那儿买菜。
“嘿强子,你怎么了来了?”我跟他打招呼后他走到了我旁边。
“你买好菜了吗?”
“还没有。”他对我说道,“我们一起去买吧。”
我跟他穿行在菜市场里狭隘的走道,他走到几个档口,买了马铃薯,番茄,墨鱼丸和莴笋,他说他待会儿要跟他妈妈一起做一道新疆大盆菜。出了菜市场后他问我道:“什么事儿啊,要不要到家里去说?”
“不用了,就一点儿小事。”我说道:“在这里说就可以了。”
菜市场后面通向一个小公园,那里有几级石头阶梯,我和小朱哥哥走向了那里,他对我说道:“等我会儿,我去买点喝的。”
一会儿,他从菜市场的一个档口买回了两罐冰凉的生啤,和我一起坐在了石头阶梯上。我拿出了那张纸递给他,他喝了几口冰酒,接过来扫了两眼。
我向他介绍了刘力杰和乔都的大致情况,他对我说道:“我觉得你这个朋友送信不是个好办法,还不如约这个女孩子出来吃个饭比较好。实在要送就送个正正经经的情书,送这个东西她看了也没什么感觉的。”
冰啤酒涮得我整个食道都是清凉的,我说道:“我估计在他眼里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了,他爱这样就随他去吧。”
小朱哥哥笑着说道:“也行。但他想表达什么意思我猜不到,也没法儿帮他决定,我只能管把这段话改的文艺一点儿。”
“这样就行了。”我说道。
小朱哥哥一口一口喝着啤酒研读着我写的那段话,对我说道:“不用改了,我想起徐志摩有首诗,里面的一段正好可以概括你这段话。”他把那首诗的那一段以散文的格式写在了纸上: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写完以后他又咯咯笑了起来,说道:“我不知道那个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能保证她看到这个会不会笑啊。”
“没事儿,笑就笑吧,反正意思到了就行了。”我说道。
几天后我和几个兄弟跟着高阳光的车去接人,一个中年男人上了车,高阳光之前告诉过我,这个人叫宋叔叔,现在只有他能帮他了。
几天前,高阳光载着一车羊刚进入城区的时候,一台拖拉机拦住了他的去路。上面下来几个人,对他说道:“给我们几只羊。”
高阳光说道:“为什么?”
那个人说道:“麻烦你注意一下我的语气,我不是乞求,是要求。”
高阳光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
那个人说道:“我姐夫就在有关部门工作,我打一个电话他就可以依法处罚你。你的车那么与众不同,我想他应该不难认出你。”
于是,他们从高阳光车上抱下3只羊,放上拖拉机带走了。
宋叔叔知道这件事后,跟他说,这就是现实版的狐假虎威。他知道那群人,是一伙儿在县汽车站附近转悠的流氓,老大曾经是个司机,因为摸乘客的行李和勒索外地乘客被开除。改天你来找我,我带你去把羊要回来。
车子开到了县汽车站门口,宋叔叔跟门卫打了个招呼,他立马就让高阳光把车开进去了。我们在候车室门口下车,宋叔叔说道:“阳光你跟我进去,其他人就在这儿等吧。”
10分钟后,宋叔叔和高阳光牵着3只羊走了出来。他对他说道:“快去把羊还给你们老板吧,你以后也别开这车出来赚钱了,你换发动机还差多少钱,我给你补上。”
与他们告别后,我在街上匆匆步行,来到一个公交车站,看到停站的一台车可以到我们家附近,就随便踏了上去。
车子开动后我晕头晕脑地往车厢后面走,却无意间看见了林老师也坐在这趟车上,坐在车厢靠后的位置。
那一刻我的脑子里其实是很平静的,三种以上可能发生的情况在我脑海里分别演绎了一遍后,我做出了装作没看见她的选择。那时候我认为这个选择是英明的,此后我的心灵可能要承受或经历的一切将会完全赦免。但实施这个计划的过程又是痛苦的,因为我为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伤害她的事而不敢面对她的懦弱而羞愧,而无法理解自己,也对她本身抱有歉意,因为她本该得到我一次诚挚的问候。
我缩在了车上最后一个座位,她的背影呈现在我眼前,让我感觉到无比的安全。但我并没有看她太久就转移开了视线,我看到她低着头,腿上放着一个包裹好的盒子。我在想她可能是要去邮递东西吧。很快,我的思维又不由自主地被记忆覆盖,我也不知这个记忆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涌来。那是不久前父亲骑摩托车载我出去了一趟,车轮碾压过石板路,土路,新修的沥青路,排气管沉着的轰鸣划过飞速流动的空气。父亲拧开油门,好让座下的机器更快更快一点。车子经过了县里的重工业区,一所学机床的技校,还有那条通向乳白色小楼的碎石小路。
回学校以后我和刘力杰碰面了,我问了他一句:“那封信送了没有啊?”
“送了。”
“她看完之后有跟你说什么吗?”
“她会给我了一张纸。”他说道。
“写什么了?”
“就是小小的一张作业本上的纸,写了几句谢谢我的话,还写了中间那首诗写的不错。”
“这个结果你还算满意吧?”
“当然满意啦。只是她回给我信的那一下,我突然忘了我做这些的初衷是为了什么。然后我又顺势再跟她说了两句话。”
“说了什么?”
“我请她出去玩了。一般来说在这个时候约她出去玩一玩可以有效地推进关系。”
“去哪儿了?”我问道。
他环顾了下四周,声音轻柔而惬意地向我描述了过程。他对乔都说:“你知道79路有一家光刀电玩吗,我们放学后一起去那儿玩一下吧?”
“我不玩那些电子机器的。”乔都笑着说道。
“我知道,我也从来对那些打打杀杀的小游戏不感兴趣的,我是说我们可以去那附近走一下,坐一下。”
“就今天下午吗?”
“对。如果你不行的话明天下午,后天下午也可以,或者你觉得什么时候可以去就什么时候咱两一起去。”
“那就今天吧。”乔都说道。
放学后,刘力杰迅速冲到了乔都的座位旁边,他们出校门后等不到公交车,就一直沿着马路走。乔都对刘力杰说道:“我妈妈在家里做好晚饭了,我爸爸今天也从他们单位的总部回来了,他们要等我一起吃晚饭,我不能太晚回去的。”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看好时间的。”
他们到达光刀电玩后在附近转了转,这家店在小镇有最棒的机器,曾经有一阵子颇受高阳光他们的青睐,只要来够了人就第一时间往那儿跑。他们在附近的一个小平台边上坐了下来,这块平台上放着3张水泥乒乓球台。那时候标准球台还没普及,但随着国家队连夺奥运冠军人民对乒乓球运动的热爱已经全国普及。这三张水泥球台是全镇人民展露身手的唯一器材,除了吃饭时间它们永远是被包围抢占的,刘力杰带乔都来的正巧是它空闲下来的时候。
小平台边上有几株被锯得只剩下根的树,上面悠悠发着新芽,这些芽如果自然生长也许有朝一日会变成苍天大树,可惜人们的鞋底和屁股永远忽略了它们的存在。
“你有时会不会想到,希望有个人一直陪着你?”刘力杰问乔都道。
乔都不知道他为什么问出这样的问题,说道:“这世界上除了自己,是没有人可以一直陪着你的。”
刘力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但至少在有一段时光里,他是会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度过的。”
乔都想了想:“这么说还是挺美好的,如果有这样一个人我会愿意的。”
“其实我愿意做那个人。”刘力杰说道。
乔都笑了:“你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我没法儿再解释什么了。”刘力杰说道。
乔都说道:“你也算是个学习好的学生,你别老往这个方面想问题。你说我们俩儿待在一起的能干啥,能让祖国的明天更美好吗?”
“我没想干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可是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啊,你要是真喜欢和我在一起,就不要三心二意的,好好珍惜现在的时光吧。”
刘力杰说道:“我没有不珍惜现在的时光,但我知道现在的时光是短暂的,待会儿你还是要一个人回家。你一个女孩子老一个人总是会孤单寂寞的嘛,而且你碰到困难或者危险都没有人能帮你。”
“我不知道你说的孤单寂寞是什么意思。”乔都说道,“我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你这是不必要的担忧,但我还是谢谢你关心我。我生活在一个安全稳定的环境,我暂时也想不出我会遇到什么特别危险的事儿,我也有个很美好的家庭,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家里都是我的避风港。但我并不是说我什么事儿都要依靠爸妈,我知道你是因为关心我才想为我解决困难,但人在生活中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苦难的,这是我小学毕业前就明白的道理。你遇到困难了会第一时间跑来找我吗?那我遇到困难了也不会第一时间跑去找你,我觉得这是每个独立的个体个人的担当。就像你有你的朋友,我也有我的朋友,我也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一个朋友的,我也希望你把我当成一个最好的朋友来对待就好了。我的朋友会一直陪着我的,虽然她们不会永远在我身边,但我们曾经有过在一起的时光就够了。”
听完以后,我与他一起靠在教室的后墙上,反复设想着他们当时对话时双方的神情。刘力杰说道:“我现在很后悔,我觉得我当时说的那些话太没水平了。我当时主要是急了,已经没办法想到什么说什么,把从其他地方看到听到的话生搬硬套给带出来了。如果时光能重来,我一定换上更合适的台词。”
“算了,说都说了,只是一次见面而已,别想得太隆重了。”我对他说道:“你觉得她很在乎你吗?”
他摇摇头。
“那不就是咯,她都不在乎你,你说的话她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当天放学的时候刘力杰再来找我,依然认为他那些因为并非发自内心而表意不明的话对他在乔都心中的形象有严重损毁,于是我帮他决定再次回一张纸写点话给乔都。
这次是他要求我带他去见小朱哥哥。我带着他依然是在那个菜市场找到了他。小朱哥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上次送的那个东西效果怎么样,他说还挺不错的,很谢谢他。他把这次事件详尽地描述给了小朱哥哥听,小朱哥哥听完没有说话,思忖良久,问他道:“你这次写信给她的主要目的,就是挽回那几句话的损失吗?”
“是啊。”
“但说实话,我觉得那几句话立意上是没有太大问题的,只是表达技巧上欠妥。”
“真的没有太大问题吗?”刘力杰犹犹豫豫的。
“你喜欢她,你说你想跟她相处,关心她保护她,这有什么错吗?”小朱哥哥说道。
刘力杰开始嗫嗫嚅嚅了,小朱哥哥进一步开导:“我还是保留上次的观点,不管她之前对你说了多么绝情的话,你最好还是约她出来吃个饭好好谈谈。就算实在要写,就从新开始写个正儿八经的情书。”
刘力杰依然在这个逻辑转换的问题上云山雾罩,小朱哥哥只好按照他最初的思路帮他想办法。最后小朱哥哥说道:“这样吧,意思还是那几个意思,咱们换个角度来表达就可以了。只要把气氛渲染悲壮了,你干什么都是英雄。这种脑子还没发育完的小姑娘就是向往成熟,你就说人生无常世事难料,今天得过且过明天就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在她安全稳定的生活里你只想默默地想着她,但如果哪天有些突如其来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迫不及待地需要有人陪在她身边,你一定会第一个赶过去。程循不是说她其实没有太多朋友么,你说虽然你说你有朋友,但我知道你并没有很多朋友,况且朋友也不是万能的,总有些时候她们和你是有距离的,这个时候我愿意做那个和你亲密无间的人。而且你的朋友和我是并不矛盾的,如果你不介意,我也可以尝试着和她们成为朋友。”
刘力杰眼巴巴地看着小朱哥哥,问道:“程循哥哥,你能不能再重复一遍啊?”
小朱哥哥说道:“不用完全按照这个写,大致有这个意思就可以了。”
这次送信给乔都后,她接受了,但再没回信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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