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统治已成事实

1937年11月10日，马斯顿召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并提出他的预言：有一天，女性将会统治世界。美联社发布了这篇报道，消息传遍各地，出现在从托皮卡到塔拉哈希的所有报纸上。“女性的统治将在一千年后成真！”《芝加哥论坛报》如此宣布。《洛杉矶时报》报道称：“女性统治已成事实。”1

摘自《神奇女侠》#7（1943年冬）

这个说法并非空穴来风。贝蒂娃娃在1932年发行的一部电影中竞选总统。其他更为严肃的社会活动也相继出现。“若美国女性们施展出力量，她们能将这个国家变成一个母系社会。”一位名为莉莉安·D．洛克的律师于1935年对记者这么说，这一年，她创建了女性总统及副总统联盟。而她所讨论的并不是一千年以后的事。“二十年以内，合众国将会选出一名女性总统，”洛克说，“我对这一点确信无疑。”说到底，这是埃莉诺·罗斯福的年代。1935年，距离超人出现在漫画书上还有三年时间，洛克将她认为有资格竞选总统的女性称为“女超人”。她认为，曼荷莲学院院长玛丽·伍利可以成为一个强有力的候选人。洛克认为，一名女性美国总统的出现也许还需要等二十年，但她预计美国“将在1936年或1940年选出一位女性副总统”2。

她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人。富兰克林·D．罗斯福的秘书露易丝·豪尔于1935年在《女性居家良伴》中写道：“在下一个十年间，人们会认真考虑的将不再仅仅是女性竞选美国总统的可能性，而是其可行性。如果社会议题仍和现在一样——关于人道主义、教育现状，等等——也许女性不仅仅将能获得提名，而是能够当选，因为在这类问题上女性的理解能力更胜于男人。”3

马斯顿则更具戏剧性。他在纽约哈佛俱乐部召开的两小时新闻发布会上提出了这项声明，并花大力气将自己的资历描述成全世界最具影响力的心理学家之一，以至于《纽约时报》错误地将他描述为“哈佛心理学实验室的前任负责人”4。

马斯顿说，母权制的到来是不可避免的。“心理学家称，被忽视的亚马逊人将于一千年之后统治男性。”《华盛顿邮报》如此报道。“在感情发展、爱的能力上，女性的能力是男性的两倍，”马斯顿称，“而当她们所得到的世俗成就能与她们已拥有的爱的能力相提并论时，她们无疑将会掌握商业、这个国家乃至全世界。”这将会成为一种新的亚马逊人：“下一个一百年将会成为美国母权制的开端——在心理意义而非物理意义上，成为一个亚马逊人的国度，”他预言道，“五百年以后，一场真正的性别大战将会展开。而一千年以后，女人确定无疑将会统治这个国家。”5

马斯顿的女性至上论点吸收了数个世纪的女性作品，尤其大量借鉴了19世纪女性运动的思想，包括他对女性道德优越性——“圣洁”天性——的强调。当卡丽·查普曼·凯特论证女性为何应有权投票时，她说，除去别的原因，女性因其母性而更加慈爱，她们应有权投票，因为这将为社会问题带来明显益处。6在20世纪30年代，露易丝·豪尔的想法同样也是如此。较之讨论平等所带来的权利，20世纪女权主义者往往会对差异所带来的权利避之不谈。1933年，《天使岛》的作者、全国女性政党的伊内兹·海恩斯·吉尔莫撰写了一篇一个世纪女性政治实践主义的描述，她将这篇文章称为《天使与亚马逊人》。7但吉尔莫以及有时马斯顿也会认为，做天使是极为可怕的。（当史蒂夫·特雷弗将神奇女侠称为“天使”时，她恼火不已。“什么叫天使？”她问，“我宁可做个女人。”）8

但是，有一名20世纪女权主义者一直坚持这种充满19世纪风格、基于所谓女性优越性的论点，她就是玛格丽特·桑格。“她说女人非常非常了不起，她感觉她们将是未来的力量，”日后，她的孙女说，“这是她的原话，‘女性是我们未来的力量’。她们将保证文化和传统和地位，并且，她们将把好的东西保存下来，而男人只会破坏。”9桑格认为，女性是这个种族的未来。马斯顿也是如此认为的。

马斯顿预言母系社会出现的新闻发布会属于一本新书的推广活动，这本书名为《尝试生活》，是一本心理自助短文的合集，这些文章都是他早年曾在诸如《扶轮社》之类的通俗杂志上发表过的。10“完成《尝试生活》的打字誊稿，”奥利弗·拜恩于1937年7月10日在她的日记中写道，“看起来不错。”11这本书于10月1日开始发售。12在《尝试生活》中，马斯顿的论点是，做你所爱的事便是幸福所在。在他的母系社会新闻发布会上，他列出了六个功成名就的人以证实这个等式。《时代》杂志报道：“这些人——依照他眼中，这些人对全体人类所做出贡献的重要性排名——亨利·福特、玛格丽特·桑格女士、罗斯福总统、托马斯·E．杜威、海伦·海斯以及拉瓜迪亚市长。”13

从左至右：拜恩、O.A.、马斯顿、唐以及彼得，于樱桃园，摄于1938年

在20世纪30年代，玛格丽特·桑格是全世界最著名的女权主义者。“当我们文明的历史被写就时，它将会是一部生物史，而玛格丽特·桑格将会是其中的英雄。”H.G．威尔斯在1935年预言道。在伦敦，她曾与贾瓦哈拉尔·尼赫鲁会面；在印度，她曾与圣雄甘地进行辩论。1937年，《时代》与《国家》杂志曾为她做过专访；在《生活》杂志上，她的生平故事占据了四张照片的版面。她达成了她称为“生育控制运动中最大的法律胜利”：在参加完瑞士的一场会议之后，她将一些日本产的阴道栓剂——子宫帽——邮寄入合众国。这些物品被合众国海关没收并销毁，她因此做出申诉。在“合众国诉日本产栓剂”一案中，第二巡回上诉法院判决避孕用具并未违反《反淫秽法》，只要其拥有一名医生开具的医嘱。这项裁决事实上是将避孕用具排除在了淫秽用品范围之外。1937年，美国医药协会最终决定支持生育控制。14“母系社会的到来，”马斯顿向记者们宣布，“是无可避免的。”

在这一年，玛格丽特·桑格取得了她有史以来最大的胜利，威廉·莫尔顿·马斯顿召开了一场关于亚马逊人统治世界的新闻发布会，而奥利弗·拜恩正在誊写他的书稿、养育他的孩子，萨迪·伊丽莎白·霍洛维则在养他。15樱桃园并不是母系社会。

霍洛维全天候地工作。她搭乘早晨七点的火车进城，然后搭乘晚上七点的火车回家。马斯顿尽管用上他全部的精力、依靠他全部的著作，却只能挣得很少的收入，并且没有哪项收入是固定的。奥利弗·拜恩从《家族圈》挣得的钱显然不多。算上亨特利，霍洛维一共要养活七口人。1936年，她填写了一份曼荷莲学院的校友问卷：

“你负责家务吗？”

“是的。”

“这是你的主要职责吗？”

“不是。”

“你平常怎么利用自由时间：你是否进行志愿工作、参与教堂活动、艺术活动或体育活动？”

霍洛维草草写下两个字作为回答：“没空。”16

一天，奥利弗·拜恩问所有的孩子，他们长大以后想要做什么。那时八岁的彼得说他想当一名作家。五岁的拜恩想当一名心理学家，四岁的唐想当妈妈，还有三岁的O.A.想当一名医生。

一周以后，马斯顿问O.A.，她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O.A.说：“哦，男孩吧，我猜。”17

孩子们知道哪个女人是他们的母亲——彼得和O.A.属于霍洛维（他们管她叫基兹），而拜恩和唐属于奥利弗（多兹）。他们所有人都被告知，拜恩和唐的父亲是个叫作威廉·理查德的男人，而他已经去世了。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这一点。长得和马斯顿一模一样的唐对此怀疑了许久。而彼得曾有一次在他的父亲和奥利弗做爱时闯进了奥利弗的卧室。他们告诉他爸爸生病了，而多兹是在想法让他好起来。18当人口普查人员到来时，他们告诉他亨特利是“房客”，而奥利弗是“小姨”。19

如果有人问起这个家中的安排，孩子们就应该转换话题。（“这就是这个家的安排为什么，以及怎么从来没有对孩子们解释过——从来没有。”彼得说。）20每个人都非常理解，奥利弗是拜恩和唐的母亲，但领养了他们的霍洛维也同样是他们的母亲。21“这有点儿混乱。”O.A.说，尤其是因为她和唐在学校就读同一个年级。“他才比你大六个月，怎么可能是你哥哥呢？”孩子们这么问她。22好几十年，孩子们都被迫接受奥利弗是佣人——这个家庭的管家——的说法。“她是管家，”直到1999年的一次采访时O.A.还如此坚称，“她负责干佣人的活儿，像是买菜之类的事。”23他们也许对别人是这么说的，但他们平时并不是这样生活的。

1937年11月4日，马斯顿宣布世界将不可避免地被亚马逊人统治的一周以前，当时只有四岁的O.A.对奥利弗说：“我希望我是你的孩子。”

“你是我的孩子呀。”

“那你每天晚上来给我洗澡，基兹去洗彼得。”24

有一次，O.A.对霍洛维发火，冲她大叫：“哦，我希望不是你把我生出来的，我宁可我是多兹生出来的！”25

这一定很棘手。

“妈咪、爹地和基兹到底是什么意思？”O.A.问。

奥利弗很快地说：“我也说不上来。”26

马斯顿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二楼的书房里。他把测谎仪以及一只黄铜烟灰缸放在那里。他主要躺在长沙发上工作，除了内衣、无袖汗衫和拖鞋之外什么都不穿。他喜欢在那里打瞌睡。当天冷的时候，他穿一件带着香烟烫痕的褪色蓝羊毛衫和一条宽松亚麻裤。他的体形变得庞大无比。他的体重超过了三百磅。（霍洛维给了他一本关于减肥的书，名为《又吃又减》，它没起什么效果。）27当他起身的时候，整间地板都嘎吱作响。他抽菲利普·莫里斯牌的香烟，一盒五十根装——孩子们用这些铁盒为他们的玩具兵搭堡垒。他喝黑麦威士忌兑姜汁汽水，无论早晚。在一楼有一台钢琴，恰好就在他的书房下方。无论是谁开始弹琴，他就会跺脚大吼：“我在写作！”28

他为《时尚先生》杂志写作。他为《扶轮社》杂志写作。1939年，他为《你的生活》杂志写了一篇文章，题为《你有什么偏见？》。这是一篇对伐异说的驳斥。“宽容的人是最幸福的，”他坚称，“所以为什么不抛弃那些拖垮你的沉重偏见呢？”他列出了“六种最常见的偏见”：

1．对于外国或其他种族人一定具有可鄙特性的偏见。

2．宗教偏见。

3．阶级偏见。

4．对于性坦诚的偏见。

5．男性对于成功男性的偏见，女性对于迷人女性的偏见。

6．对于反习俗与反传统行为人士的偏见。29

孩子们会从他的书房门缝往里塞纸条。马斯顿有一本便笺，上面写着“W.M．马斯顿博士书桌备忘录”。他用它来仲裁争执。在一张便笺纸上，他用红色蜡笔为九岁的拜恩（他的小名是“哎哟嘟嘟”，或者简称“多德”，因为他以前热爱一边从摇马上往下摔，一边大叫“哎哟嘟嘟！”）以及七岁的奥利弗·安（她的小名是“狗狗”，因为她曾在学校话剧里演过一只狗）写下一份停战协定。

W.M．马斯顿博士书桌上的备忘录：

亲爱的多德——我不在乎那事是谁干的。我只希望我们的狗狗能够随她喜欢高高兴兴地坐在沙发上。请配合！你的爸爸。

而在这张备忘录的背面，拜恩回复道：

好吧！如果你能让她别再跟彼得吵架，还有别来吵我。拜恩·马斯顿30

马斯顿为彼得写了首诗：“莫尔顿·马斯顿匆匆往家赶/晚了一小时来吃饭/多特西说，‘瞧你还不算太晚/这还剩下菜汤一盘’。”31

马斯顿的孩子们得到了无比的关爱。奥利弗宠溺他们，霍洛维为他们骄傲。如果他们需要安静，他们可以去顶楼里亨特利充满熏香味的房间。马斯顿制定了规矩。32在他的日记和信件中，写满了关于生日聚会、礼物、前往学校参观，还有拜恩在六岁会做空翻、八岁会吹小号的事。他肩上扛着O.A.四处转悠。33拜恩在夏令营时，马斯顿在给他的一封信落款中写道，“我在对你悄声说‘我爱你’。”34

“花了一晚上搭建O.A.的娃娃屋。”1938年圣诞夜，马斯顿在他的日记里写道。那天早晨，孩子们七点醒来，打开他们挂在图书室里的袜子。早餐之后，他们拆开树下的礼物。“彼得最喜欢他的滑雪板，”马斯顿在他的日记中写道，“多德最喜欢他的木偶，唐最喜欢他的农场动物（几乎和他的沙袋一样喜欢），而O.A.对她的娃娃屋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快乐的一天。”35

马斯顿全身心、热切地表达他的关爱，也许有点儿关爱过头了。每天晚上，他坚持要O.A.来他的书房说“晚安爹地”，并在他嘴上亲一下。每天晚上，她都会拒绝这么做。“看在老天的分上，”奥利弗会说，“你就快跑进去亲他一下不就好了。”36

每逢周末，霍洛维都在花园里干活，或是带O.A.进城购物，或是去看芭蕾。“基兹费劲全力要学骑自行车，她骑的是O.A.的车，但她总是忘记松开刹车，她在周六摔了一大跤。”一个夏天，奥利弗给拜恩的信中这么写道。37

周日，马斯顿会举行一个集会，他称为周日五人俱乐部。他们不送孩子们上教堂，而是与他们探讨生命的意义。38马斯顿于1935年6月23日第一次召开周日五人俱乐部集会，那时，几个孩子分别是七岁、四岁、三岁和两岁，不过只有较大的彼得和拜恩发了点儿言。

“问他们上帝是什么。”马斯顿在他的日记里写道。

拜恩：“一个好大的齿轮。”

彼得：“世上有的所有的规矩。”39

这种集会持续了多年。“我们都憎恨它，”拜恩日后写道，“女士们把我们赶到一起、逼迫我们，一路把我们拖进爸爸的书房。”比起探讨，这更像是灌输说教。“这种集会的目的就是把爸爸的原则、理论，特别是爱情对抗暴力的思想植入脑子里。”拜恩说。孩子们自然而然地会争吵、彼此打闹，而他们的父亲坚持要他们彼此相爱——如果有人拿手去戳O.A.，她应该要还以对方一个吻——这项要求并不怎么见效。40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吸收了他的理论大杂烩，其中包括宝瓶主义、心理学和女权主义。“这其中的哲学理论是，行星地球的法则注定暴力会受到爱的制约，而爱会受到智慧的制约，”O.A.说，“而女性能够更好地掌握经由爱使用暴力、经由智慧使用爱的方式。”41

马斯顿为他的每个孩子都进行了IQ测试。“IQ173！”他在日记中如此记录了拜恩的得分。他迅速告知了孩子们他们的得分，排名由高分至低分别为拜恩、唐、彼得、O.A.，这让每个人都陷入无尽的忧虑中。他决定让拜恩连跳两级。42

孩子们结成了同盟，以抵御这种分化他们的行径。1939年夏，当他们分别为十一岁、八岁、七岁和六岁时，他们开办了一张家庭报纸，名为《马斯顿纪事》。彼得是主编，拜恩是美术编辑和美术员，唐和O.A.则负责报道新闻。（奥利弗·拜恩为他们誊稿打字。）头条新闻是由唐报道的：

拜恩掉了颗牙

拉伊，7月18日。拜恩掉了一颗前排下门牙，他正希望牙仙今晚能在他枕头底下留下十分钱。

狗打架

卢奇，我们的新狗，在和别的狗打架的时候被咬了。我们带它去看了兽医，兽医说伤口只是轻伤。

彼得写了篇文章，名为《先到先得》，讲的是一个小孩想去万国博览会。O.A.画了张漫画。而拜恩画了一幅十二格的连环画。“鲍比·多恩大冒险”以他的假想自我为主角，这个男孩乘车去了他祖母位于马萨诸塞州的家，在那里，他玩了他曾祖父的刺刀；而在他把刺刀弄坏后，他惹上了很大的麻烦。43这说的应该是莫尔顿上尉的内战刺刀，保存在克利夫顿戴尔，威廉·莫尔顿·马斯顿孩提时代的家中。

他们成长于漫画书的黄金年代。漫画连环画，或称“滑稽画”，19世纪90年代开始出现于报纸上。但漫画书的时代从20世纪30年代才开始。它们或多或少是由马克斯韦尔·查尔斯·盖因斯（每个人都管他叫查理）发明出来的。他曾是一名小学校长，后来在位于康涅狄格州沃特伯里的东方彩印公司当销售员。在那里，他想到，那些刊登在周日报纸上的滑稽画可以以低廉的价格付印、订在一起，作为杂志或称“漫画书”进行销售。1933年，盖因斯开始在报摊上贩卖第一本漫画书，它名为《滑稽画大游行》。

起先，漫画书只是剪下重粘在一起的报纸连环画，但很快，它们就发展成了其他东西。盖因斯意识到，作为一种新的艺术体裁，漫画书和报纸连环画之间的关系就像是早期电影和照片之间的关系一样。44漫画书，同样也是某种形式的电影。

丛林女王希娜，刊载于《巨型漫画》#20（1940年10月），由《虚构之家》杂志社出版，奥利弗·拜恩的哥哥杰克是其中的一名编辑

《侦探漫画》最早出现于1937年。超人的剧本与绘者分别为杰瑞·西格尔和乔·舒斯特，他第一次于1938年6月出现在《动作漫画》#1。超人的来势无人能挡，很快，盖因斯每个月就能销售掉一百万份超人漫画。45

在《虚构之家》杂志社，奥利弗·拜恩的哥哥杰克也开始出版漫画，出版的第一份漫画为1938年9月的《巨型漫画》。其创刊号中的一名角色在前一年诞生于伦敦，由威尔·艾斯纳和S.M．伊格尔所创作：丛林女王希娜，一名女版泰山。杰克·拜恩的《虚构之家》杂志社开始因它勇猛无敌的女英雄而闻名。《虚构之家》杂志社雇用了超过二十名的女性美术画家，而在那个时代，很多出版商麾下连一名女性美术画家都没有。46

漫画数量激增。盖因斯，这位除了文秘工作不聘用任何女性的人，于1939年开始出版《全美漫画》。同年，超人成为第一位拥有单独一整本漫画书的漫画角色。电台也在播放他的故事。471939年5月，第一集蝙蝠侠的故事出现于《侦探漫画》#27。三个月后，《马斯顿纪事》的美术画家拜恩·霍洛维·马斯顿，画下了“鲍比·多恩大冒险”的第一期。

到了1939年，合众国几乎每个小孩都开始看漫画书了。这种几年以前还不存在的写作方式似乎已经风靡全国。漫画书很便宜——通常一期十分钱——孩子们用他们自己的钱也能买得起。它们在各处销售：杂货店、报摊、药店。孩子们互相交换书刊。他们一打一打地读。他们的家长被惊得目瞪口呆。

1940年3月，杰克·拜恩的《虚构之家》杂志社在《行星漫画》上刊载了“强力女亚马逊娜”。它讲述的是关于一个“具有超凡力量和无比美貌的女人”亚马逊娜的故事：“她和她的族人是一支超级种族的最后幸存者，这个种族已经在冰河时代末期被毁灭了。”她被一名叫布莱克·曼纳斯的美国记者发现，他是一次极地调查中唯一的幸存者。她爱上了他：“亚马逊娜被这个英俊的陌生人迷住了，她不希望他离开。”但他想要回到美国。“最后，她说服布莱克带她一起回到文明世界。”她用她“惊人的力量”解救了他的船只，将冰块从船边抬开。在美国，她渐渐显露出她的凶暴易怒。当一名出租司机叫她“甜妞儿”的时候，她猛揍了他的脑袋，打烂了他的出租车，对他说：“让你看看我这个‘小妞儿’有多甜！”48亚马逊人正在逐渐崛起。

摘自“强力女亚马逊娜”，《行星漫画》#3（1940年5月），同样是由杰克·拜恩的《虚构之家》杂志社出版

“在我持家的过程中，我观察到，孩子们在读那些所谓的滑稽画，早晨读、中午也读，并且——很不幸地——晚上也读。”奥利弗·拜恩这样写道。她算出，孩子们阅读、交换了总计八十四本不同的漫画书。49

在樱桃园，读漫画是寻找片刻安静的一种方式，而安静一般来说很难找到。马斯顿身形巨大、嗓门嘹亮，他喝酒，并且他生气时会大吼大叫。一天晚上，在餐桌边，他在郁郁不得志中大吼道：“至少我还能勃起！”50

他是家中动静最大的人，但他也是最可笑的一个。“现在，比尔。”当马斯顿又开始怒吼时，霍洛维会这么说。然后她会沉默地等着，等他自己住口。

孩子们读漫画。霍洛维赚钱。亨特利在顶楼焚香。奥利弗照顾所有人，忙里偷闲地为《家族圈》写作。而威廉·莫尔顿·马斯顿，莫尔顿城堡的最后一个莫尔顿，这个宣布女性统治已成事实的测谎者，被好生哄着、任其逍遥。他会生气、暴怒、抱怨，而女人们会对孩子们低语：“别理他就好了。”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