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章句大全下
哀公问政。
哀公,鲁君,名蒋。
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
方,版也。策,简也。叶氏少蕴曰(57):“木曰方,竹曰策,策大而方小。《聘礼》:束帛加书。百名以上,书于策;不及百名,书于方。《既夕礼》:书赗于方(58),书遣于策。盖策,以众联。方,一而已。”【通考】黄氏洵饶曰:“木曰板,竹曰简。板大简小,大事书于木板,小事书于竹简。”息,犹灭也。有是君,有是臣,则有是政矣。
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卢也。夫,音扶。
敏,速也。蒲卢,沈括以为蒲苇是也(59)。以人立政,犹以地种树,其成速矣,而蒲苇又易去声。下同。生之物,其成尤速也。言人存政举,其易如此。顾氏曰(60):“以蒲苇喻政之敏,犹孟子以置邮喻德之速。”【通考】黄氏洵饶曰:“德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彼以德而言,此以政言。”
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此承上文人道敏政而言也。为政在人,《家语》作“为政在于得人”,语意尤备。人,谓贤臣。身,指君身。道者,天下之达道。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得以生者,所谓元者善之长上声。也。此句见《易·乾·文言》。朱子曰:“元亨利贞,皆是善,而元则为善之长,亨利贞皆是那里来。仁义礼智,亦皆善也,而仁则为万善之首,义礼智,皆从这里出尔。”言人君为政在于得人,而取人之则又在修身。三山陈氏曰:“为政虽在得贤,然使吾身有所未修,则取舍不明,无以为取人之则。”能修其身,则有君有臣,而政无不举矣。问:“仁亦是道,如何说修道以仁。”朱子曰:“道是泛说,仁是切要底,道是统言义理公共之名,仁是直指人心亲切之妙。”问:“这个‘仁’字是偏言底。”曰:“‘仁者人也,亲亲为大’,如此说则是偏言。”象山陆氏曰:“仁,人心也。人者,政之本;身者,人之本;心者,身之本。不造其本而徒事其末,不可得而治矣。”西山真氏曰:“道与仁,非有二致。道者,众理之总名;仁者,一心之全德。志乎道而弗他,知所向矣。仁则其归宿之地,而用功之亲切处也。”新安陈氏曰:“‘仁其身’三字精妙,以三字包括‘修身以道,修道以仁’八字。修道以仁,如志道据德而依于仁,修身工夫,至于以仁,可谓能仁其身,而身与仁为一矣。能仁其身,则君身修,是有君也。以身为取人之准则,则得其人,是有臣也。有君有臣,则人存而宜乎政举,此所以缴结上文,照应前有是君、有是臣则有是政之说。”新安倪氏曰:“此‘仁’字以上文观之,曰‘修身以道,修道以仁’,是自身上说归心上,兼心之德、爱之理而言,故《章句》曰:‘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得以生者,所谓元者善之长也。’而真氏亦曰:‘仁者,一心之全德。’以下文观之,曰‘仁者人也,亲亲为大’,是又从身上说到亲亲上,方以爱之理言,故《章句》曰‘人,指人身而言,具此生理,自然便有恻怛慈爱之意’,而朱子亦曰是偏言,详玩之则可见矣。”【通考】史氏伯璿曰:“上文先曰人存,后曰政举,此‘人’字自是包君臣而言。此则先曰为政,后曰在人,文势正自不同。为政必有主,其为者非君而谁?下文‘身’字,即是指为政者之身而言耳。既曰为政,又曰取人,盖曰人君为政在于得贤臣,而取人之则,又在人君之自身也。此‘人’字指贤臣而言。此节四句皆粘一字相连成文(61),取人之人便是在人之人,修身之身便是以身之身,修道之道便是以道之道。”
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杀,去声。
人,指人身而言。具此生理,自然便有恻怛当葛反。慈爱之意,深体味之可见。朱子曰:“以‘生’字说仁,生自是上一节事,当求天地生我底意,我如今须要自体认得。”西山真氏曰:“人之所以为人,以其有此仁也,有此仁而后命之曰人,不然则非人矣。”双峰饶氏曰:“‘人’字之义难训,但凡字须有对待,即其所对之字观之,其义可识。孔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此‘人’字,正与‘鬼’字相对。生则为人,死则为鬼,仁是生底道理,所以以人训仁。人若不仁,便是自绝其生理。”东阳许氏曰:“仁者人也,此是古来第一个训字,言混成而意深密,深体味之,则具人之形,必须尽乎仁,其所以尽仁,则不过尽人道而已。”【通考】史氏伯璿曰:“以人对鬼之说然乎?天下字岂皆有对而后义可明乎?通者极力称赞,以为深得《章句》之意,愚则以为《章句》已自分明,政不必如此求奇可也。”宜者,分别彼列反。事理,各有所宜也。礼,则节文斯二者而已。朱子曰:“宜,指事物当然之理,道理宜如此。节者,等级也。文者,不直截而回互之貌,是装裹得好,如升降揖逊。”问:“修道以仁,继以仁者人也,何为下面又添说义礼?”曰:“仁便有义,阳便有阴。亲亲,仁之事;尊贤,义之事。亲之尊之,其中自有个降杀等差,这便是礼。亲亲,在父子如此,在宗族如彼,所谓杀也。尊贤,有当事之者,有当友之者,所谓等也。”北溪陈氏曰:“亲亲则有隆杀,三年与期功缌是也。尊贤亦有等级,如大贤为吾师,次贤为吾友是也。才有隆杀等级,便有节文,而礼生乎其间矣。礼,所以节文斯二者使无过不及之患。节则无大过,文则无不及也。”双峰饶氏曰:“等杀是人事,礼是天理。人事之轻重高下,皆天理有以节文之。”【通考】黄氏洵饶曰:“修道以仁,犹《论语》以孝为仁之本。仁是亲亲,修身而继以亲亲之杀,亲亲而继以尊贤之等,九经备于此矣。仁者人也,合言之道,同‘义者宜也’。《孟子》急亲贤为务(62),义在仁之中也;孟子言义者从兄,只在亲亲之中。此只言尊贤,就九经‘知人’而言。仁是亲亲,仁无不包,亲亲亦在其中。以亲亲一事言仁,而仁莫非全体,切不可谓亲亲及一事之仁也。”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
郑氏曰:“此句在下,误重平声。在此。”
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为政在人,取人以身,故不可以不修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故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事亲,即是以亲亲之仁事其亲。欲尽亲亲之仁,必由尊贤之义,故又当知人。陈氏曰:“知人有贤否之别,贤者近之,不肖者远之。有师友之贤,则亲亲之道益明;与不肖处,则必辱其身以及其亲矣。”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皆天理也,故又当知天。程子曰:“不知天,则于人之愚智贤否有所不能知,虽知之有所不尽,故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不知人,则所亲者或非其人,所由者或非其道,而辱身危亲者有之,故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故曰不信乎友,不悦乎亲矣。”朱子曰:“此一节,却是倒看,根本在修身,然修身得力处,却是知天。知天是物格知至,知得个自然道理。学若不知天,便记得此,又忘彼。得其一,失其二。未知天,见事头绪多,既知天了,这里便都定。这事也定,那事也定。知天是起头处,能知天,则知人,事亲、修身,皆得其理矣。闻见之知,非真知也。只要知得到,信得及,如君之仁、子之孝之类,人所共知,而多不能尽者,非真知故也。”三山陈氏曰:“修身而不本于事亲,则施之无序,失为仁之本矣。事亲之仁,不由尊贤之义,则善恶不明,失事理之宜矣。事亲知人,而等杀不明,不知天理者也。《书》曰‘天秩有礼’,故于此又当知天。所谓秩,即等杀也。自‘礼所生也’以上,推其理之所由生,自‘君子不可不修身’以下,绎其义之所以贯。”双峰饶氏曰:“孔子对哀公之语,至‘不可不知天’处,其间项目虽多,然大意不过两节而已。始言政之举息在乎人,而其下自为政在人推之,以至于修道以仁,所以明为政之本在于仁也。继言仁义之等杀生乎礼,而其下自君子不可不修身,推而至于不可不知天,所以又明为仁之端,在于智也。故两节各以‘故’字承之,盖为下明善诚身张本。明善,智也;诚身,仁也。”问:“章首专归重于人,而以人训仁,下文又说义说礼,今又谓为仁以智为先,何也?”曰:“义者,仁之对,有个仁,自然有个义。礼又节文斯二者,礼者,天理自然之节文,不是人安排,故于事亲知人,归宿于知天。然非智不能知,故末句发两‘知’字。前贤截从‘知天’断,朱子合作一章,亦有深意。九经与为政相应,前面说修身亲亲尊贤,故后面九经,节节发明。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只是此三者为纲目;敬大臣、体群臣、怀诸侯,乃自尊贤之等推之也;子庶民、来百工、柔远人,乃自亲亲之杀而推之也。天下之达道五,便是修身之道。天下之达德三,便是事亲之仁、知天之智,只添得个‘勇’字。”云峰胡氏曰:“上文修道以仁,即是率性之道。知天之‘天’字,即是天命之性。但天命之性是浑然者,此从等杀上说,是粲然者。然其粲然者,即其浑然者,亦非有二天也。”【通考】朱氏公迁曰:“天以理言,事物所以然之故也。亦曰在人之天,天人相贯,此与命以理言者相贯,乃众理之总原,万殊之一本。即造化而在造化,即人心而在人心,即事物而在事物。在圣人则与之浑然而为一。在君子,则知天属乎知,致知,求以明乎此也;事天属乎行,力行,求以合乎此也。”东阳许氏曰:“第一节,文武之政,全体大用,虽无不举,而其要在乎得人。择人之道则在修身,修身须是以仁。仁道虽大,只是亲亲为要。”程氏复心曰:“自‘礼所生也’以上,推其礼之所由生,自‘君子不可不修身’以下,释其义之所以贯。以为政言,则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不可以不修身;以修身言,则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不可以不事亲,此修身次第也。以事亲言,亲亲为仁,必曰尊贤为义,不可不知人;以知人言,亲亲之杀,尊贤之等,不可以不知天,此致知次第也。皆费隐,兼小大而言。”黄氏洵饶曰:“不可以不知人,知人,即尊贤;知天,格物致知。上言亲亲之杀,尊贤之等,杀中有等,等中有杀。”
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知,去声。
达道者,天下古今所共由之路,即《书》所谓五典,孟子所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彼列反。长上声。幼有序、朋友有信”是也。【通考】黄氏洵饶曰:“此先君臣者,经世之主也。先言父子者,仁居四德之首,孝居百行之先。”知,所以知如字。此也;仁,所以体此也;勇,所以强此也;此字,指五达道。体,谓以身体而力行之。谓之达德者,天下古今所同得之理也。一则诚而已矣。达道虽人所共由,然无是三德,则无以行之;达德虽人所同得,然一有不诚,则人欲间之,而德非其德矣。程子曰:“所谓诚者,止是诚实此三者。三者之外,更别无诚。”朱子曰:“知底属智,行底属仁,勇是勇于知,勇于行。仁智了,非勇便行不到。”“知仁勇,是做的事。诚,是行此三者真实的心。”蔡氏曰:“达道本于达德,达德又本于诚。诚者,达道达德之本,而一贯乎达道达德者也。”西山真氏曰:“道虽人所共由,然其智不足以及之,则君当仁、臣当敬之类,未必不昧其所以然。知及之而仁不能守,仁守之而勇不能断,则于当行之理,或夺于私欲,或蔽于利害,以至蔑天常、败人纪者多矣。德虽人所同得,然或不诚,而勉强矫饰,则知出于术数、仁流于姑息、勇过于强暴,而德非其德矣,故行之必本于诚。一者,诚也,三者皆真实而无妄,是之谓诚。”云峰胡氏曰:“《虞书》曰五教,曰五典,未尝列五者之目,至此则曰天下之达道五,始列其目言之。盖曰‘天叙有典’,是言天命之性不离此五者;曰‘敬敷五教’,是言修道之教不离此五者。此曰达道,是言率性之道不离乎此五者也。”【通考】朱氏公迁曰:“《孟子》自教而言,故先父子;《中庸》自政而言,故先君臣。《中庸》不言亲义别序信,而道之一字足以兼之矣。”黄氏洵饶曰:“知、仁、勇三者,天下达德也。知仁勇行此三达道【校记:“三达道”三鱼堂本作“五达道”。】,达道就人伦而言,达德就天命之性而言。三者皆出天命本然,其分有不同者。知所以开其途辙,勇所以遂其工夫,只是成就一个仁。诚而已矣。诚在达德之中。”
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强,上声。
知之者之所知,行之者之所行,谓达道也。以其分扶问反。而言:则所以知者知去声,下“知也”同。也,所以行者仁也,所以至于知之成功而一者勇也。知之透彻,行之成功,便是勇。以其等而言:则生知安行者知也(63),如舜之大知。学知利行者仁也(64),如颜子之克复为仁。困知勉行者勇也(65)。困知勉行,非勇则做不彻。朱子曰:“生知安行,主于知而言,不知如何行?安行者,只是安而行之,不用着力,然须是知得,乃能行得也。学知利行,主行而言,虽是学而知得,然须著意去力行,则所学而知得者不为徒知也。”问:“诸说皆以生知安行为仁,学知利行为知,先生独反是,何也?”曰:“《论语》说‘仁者安仁,知者利仁’,与《中庸》说知、仁、勇意思自别。生知安行便是仁在知中,学知利行便是仁在知外。既是生知,必能安行,所以谓仁在知中。若是学知,便是知得浅些子,须是力行,方始到仁处,所以谓‘仁在知外’。生知安行,以知为主;学知利行,以仁为主;困知勉行,以勇为主。”北溪陈氏曰:“就知、仁、勇等级而言之,生知安行为知,知主于知,就知上放重,盖先能知之,而后能行之也。学知利行为仁,仁主于行,以行处为重,故知得须是行得也。困知勉行为勇,此气质昏懦之人,昏不能知,懦不能行,非勇则不足以进道。”双峰饶氏曰:“生知安行,隐然之勇;学知利行,非勇不可到;困知勉行,全是勇做出来。”【通考】史氏伯璿曰:“详‘分’字‘等’字,是从理气上分别出来。分是性分之分,是性中所具之理。有此三者之分,所以见之于用,则各有所属。知属知一分,行属仁一分,强于知行属勇一分。以分而言,是平而分之,如《礼记》‘分无求多’之分相似,此主理而言也。等是等级之等,是所禀之气不齐,故资质有高下之等。所以上等则以知为重而主知,次等则以行为重而主仁,下等则以强于知行为重而主勇。以等而言,是竖而分之,如《孟子》凡五等四等之等,此主气而言也。如此则三知属知之分,三行属仁之分,无可疑者。”盖人性虽无不善,而气禀有不同者,故闻道有蚤莫,与“早”、“暮”同。行道有难易,去声。然能自强如字。不息,则其至一也。陈氏曰:“人性虽无不善,而气禀有不同,惟其有清浊厚薄之分,所以有知行三等之别。上等之人,禀气清明,所以义理昭著,不待教而后知,故曰生知;赋质纯粹,所以安于义理,不待学习而能,故曰安行。此圣人地位也。其次者,清多而浊少,于事物当然之理,必待学而后知,故曰学知;赋质纯多而驳少,盖真知道理而笃好之,如嗜欲然,故曰利行,此大贤地位也。又有一等人,禀气浊多而清少,须是困心衡虑,然后发愤以求知,故曰困知;赋质驳多而纯少,未能利行,且须黾勉强力而为之,故曰勉行。此又其次等人地位也。凡此皆其气质之不同者,然本然之性无有不善,或生知,或学知,或困知,及已知处则一般;或安行,或利行,或勉行,及其行之成功则一般。至此为能复其本然之初矣。”吕氏曰:“所入之途虽异,而所至之域则同,此所以为中庸。若乃企生知安行之资为不可几平声。及,轻困知勉行谓不能有成,此道之所以不明不行也。”云峰胡氏曰:“以其分而言,是说知行之属有先后;以其等而言,是说气质之属有高下。至于知之成功而一,是知行之功,足以变化气质。天命之性本一也,至是则不见其气质之不一者。惟见其天命之本一者矣,知行之不可不勇也如此夫。”【通考】史氏伯璿曰:“盖生知安行,则即此而在,无所谓入,无所谓至矣。学知利行者,则未能即此而在,必得其途而入,然后可由之以至其域尔。较之生知安行即此而在者,其所入之途固有远近之异矣。况困知勉行者,又必由困勉而后可比于学利,又自学利而后可以上同于生安。方其自困勉始近之时,其所入之途固与学利者有远近之异矣,及其可比于学利,犹与生安者有间,不谓之异乎?”
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好、“近乎知”之“知”,并去声。
“子曰”二字衍文。○此言未及乎达德而求以入德之事。朱子曰:“上既言达德之名,恐学者无所从入,故又言其不远者以示之,使由是而求之,则可以入德也。圣人之言,浅深远近之序,不可差欠如此。”西山真氏曰:“既言三达德,又教以入德之路。夫知必上智,仁必至仁,勇必大勇,然后为至,然岂易遽及哉!苟能好学不倦,则亦近乎智;力行不已,则亦近乎仁;以不若人为耻,则亦近乎勇。盖好学所以明理,力行所以进道,知耻所以立志,能于此三者用功,则三达德庶可渐至矣。”通上文三知为知,去声,下“非知”同。三行为仁,则此三近者,勇之次也。节斋蔡氏曰:“三知主知,三行主仁,三近主勇。生知者,知之知也;学知者,仁之知也;困知者,勇之知也。安行者,仁之仁也;利行者,知之仁也;勉行者,勇之仁也。好学者,知之勇也;力行者,仁之勇也;知耻者,勇之勇也。”【通考】史氏伯璿曰:“三知为知,三行为仁,二句便是上文以分而言之意。三近为勇之次,亦只是上文‘所以至于知之成功而一者勇也’之意。上节已知之成功,乃勇之至,此独自学利以下求知之成功者说,故曰‘勇之次’耳。”吕氏曰:“愚者自是而不求,自私者殉人欲而忘反,懦奴卧、奴乱二反。者甘为人下而不辞(66)。故好学非知,然足以破愚;力行非仁,然足以忘私;朱子曰:“仁则力行工夫多,知则致知工夫多,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意自可见。”三山陈氏曰:“所谓力行足以忘私者,盖世之怠惰不为者,皆所以自便其所欲,故曰私。”问:“此章以力行言仁,前章服膺勿失,又以守言仁,何也?”双峰饶氏曰:“守也属行。以择为知,则当以守为仁,以知为知,则当以行为仁,各有所当。”问:“守与行如何属仁?”曰:“仁者无私欲,心无私欲,然后能守能行,今人行不去,只是被私欲牵制。守不住,只是被私欲牵引耳。”问:“吕氏元本云:‘自私者以天下非吾事。’朱子改之曰:‘自私者徇人欲而忘返。’如何?”蛟峰方氏曰:“吕氏以公为仁,有我为不仁,力行虽未是仁,然足以去我。朱子以纯乎天理为仁,有欲便是不仁,力行足以去欲,故近仁。吕氏就爱上、用上说仁,朱子就本体上说仁也。知耻非勇,然足以起懦。”朱子曰:“知耻,如舜人也,我亦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犹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既耻为乡人,进学安得不勇。”云峰胡氏曰:“达德自是人所同得之理,而此复以其近者言之,诱人之进也。盖虽昏惰之极,亦未有不进者,但患无耻耳。”周子曰(67):“必有耻则可教。”侯氏(68)曰:“知耻非勇也,能耻不若人,则勇矣。呜呼!彼悠悠者,岂非无耻之甚哉!”东阳许氏曰:“非知,非仁,非勇,不曰不是知仁勇,盖知仁勇是德已至之定名,若好学、力行、知耻亦知仁勇之事,但未全尔,此体贴三‘近’字说。”【通考】朱氏公迁曰:“《论语》两章虽有入德成德之殊,而皆自一人之身,合此三者言之,非各指其人之谓也。《中庸》三知三行,《章句》以为知仁勇之事,以分言者,止自一人身,合而言之,圣人全此知仁勇,其次当兼知仁勇也;以等言者,各因气质,分高下而言之,勇者用力然后及乎仁,仁者用力乃能及乎知也。然则入德之序,知居仁之先;成德之序,仁居知之首;气质之等,知在仁之上。此其所以纵横错综而不同与?”
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斯三者,指三近而言。人者,对己之称。天下国家,则尽乎人矣。言此以结上文修身之意,起下文九经之端也。云峰胡氏曰:“董氏云此章当一部《大学》。《大学》以修身为本,此章自首至此,皆以修身为要。上文言修身而曰‘不可不知天’者,即《大学》逆推修身之工夫至于格物致知者也;此言修身而曰‘治人’‘治天下国家’者,即《大学》顺推修身之功效至于家齐国治天下平者也。”【通考】东阳许氏曰:“第二节天下之人,生我同类,皆在五伦之中,惟朋友一伦所包最广,除却君臣父子夫妇长幼外,皆入朋友之伦。故《大学》言与国人交止于信,此朋友之交,是提起道合之人说。盖《中庸》是修道之事,教君子之书也。‘交’字不可轻读过。”程氏复心曰:“三知见道之方,三行达道之路,三近入道之门。以达道言,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非达道不行;以达道言,知仁勇非诚不行。以其分言,生知困知【校记:“生知困知”三鱼堂本作“生学困知”。】,知之至也;安利勉行,仁之至也;知之成功一,勇之至也。以其等言,生知安行,知为主;学知利行,仁为主;困知勉行,勇为主。皆达德之行也。以其近言,好学知之近,力行仁之近,知耻勇之近,乃入德之事。”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
经,常也。广平游氏曰(69):“经者,其道有常而不可易,其序有条而不可紊。”三山陈氏曰:“施之治天下国家,可以常行而不变,故曰经。”倪氏曰:“经者,常也,即所谓庸也。”体,谓设以身处上声。其地而察其心也。子,如父母之爱其子也。云峰胡氏曰:“群臣相去疏远,休戚不相知,必如以身处其地而察其心,则可耳。庶民相去尤远,休戚愈不可知,必如父母之爱其子,乃可耳。‘体’字、‘子’字,皆心诚求之者也。”柔远人,所谓无忘宾旅者也。无忘宾旅,本齐桓公葵丘载书中语。三山陈氏曰:“远人非四夷,乃商贾宾旅,皆是离家乡而来,须宽恤之,若谓四夷,不应在诸侯之上。”此列九经之目也。吕氏曰:“天下国家之本在身,故修身为九经之本。然必亲师取友,然后修身之道进,故尊贤次之。三山陈氏曰:“下文既有大臣,又有群臣,而此先云尊贤者,非臣之之谓,正《书》所谓‘能自得师’,《礼》所谓‘当其为师则不臣者’也。”道之所进,莫先其家,故亲亲次之。由家以及朝音潮。廷,故敬大臣、体群臣次之。由朝廷以及其国,故子庶民、来百工次之(70)。由其国以及天下,故柔远人、怀诸侯次之。此九经之序也。”问:“《中庸》九经先尊贤而后亲亲,何也?”程子曰:“道孰先于亲亲,然不能尊贤,则不知亲亲之道。”陈氏曰:“经有九,其实总有三件,三件合来,共归一件,盖敬大臣、体群臣,其本从尊贤来。子庶民、来百工、柔远人、怀诸侯,其本从亲亲来,而亲亲尊贤之本,又从修身来。”视群臣犹吾四体,视百姓犹吾子,此视臣视民之别彼列反。也。朱子曰:“体群臣,《章句》与吕说,‘体’字虽小不同,然吕说大意自好,不欲废也。”新安陈氏曰:“视臣犹四体,移之股肱大臣,岂不可乎?朱子所训,不可易矣。观下文‘忠信重禄,所以劝士’,释云‘待之诚而养之厚,盖以身体之,而知其所赖乎上者如此也’,则‘体’字谓以身处其地而察之,可移易否乎?”【通考】程氏复心曰:“言九经施之治天下国家,可以常行而不变,故曰经。《大学》新民,自新为先,《中庸》九经,修身为始。《大学》‘止于至善’,与《中庸》‘依乎中庸’合。《大学》所止,以敬而入,《中庸》所依,以知仁勇入,贯之则皆诚也。”东阳许氏曰:“此第三节。”
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
此言九经之效也。道立,谓道成于己而可为民表,新安陈氏曰:“表,仪也,如《书》所谓‘表正万邦’之表。”所谓皇建其有极是也(71)。《书·洪范》:“五皇极,皇建其有极。”不惑,谓不疑于理。新安陈氏曰:“得贤以师资讲明,故不疑于理。”不眩,音县。谓不迷于事。北溪陈氏曰:“不惑,是理义昭著,无所疑也;不眩,是信任专,政事举,无所眩迷也。”敬大臣则信任专,而小臣不得以间去声。之,故临事而不眩也。来百工则通功易事,农末相资(72),故财用足。朱子曰:“若百工聚,则事事皆有,岂不足以足财用乎?如织纴可以足布帛,工匠可以足器皿之类。”双峰饶氏曰:“‘财用’是两字,财是货财,用是器用。一人之身,岂能百工之所为备?如农夫之耕,农器缺一不可,农得用以生财,工得财以赡用。推此可见其余,盖农工相资,则上下俱足。”柔远人,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涂,故四方归。怀诸侯,则德之所施去声。者博,而威之所制者广矣,故曰天下畏之。陈氏曰:“报礼重,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腹心也。百姓劝,君待民如子,则民爱君如父母,庶民子来是也。”云峰胡氏曰:“道,即前五者天下之达道;立,是吾身于此五者各尽其道,而民皆于吾身取则也。《章句》以为即是皇建其有极,皇极建而九畴叙,君道立而九经行,其旨一也。尊贤尤与修身相关,修身则道成于己,尊贤则见道分明而无疑。《章句》曰‘此九经之效也’,道立是修身之效,以下皆道立之效。”【通考】东阳许氏曰:“来百工,是招徕诸工人在国,如织纴可以足布帛,工匠可以足器皿之类。《章句》:‘通功易事,农末相资。’是农通于末、末通于农,则财足,彼此皆足。只此一串意,是言举天下之财用足也。舜命垂共工,列在九官,周工人皆属冬官,汉以来将作大匠,亚于九卿,则古人未尝以工事为轻。凡此艺之工巧者,既表而用之,又有气禀以养之,则天下之习此艺,莫不勉焉工巧,而天下器用无不足。柔远人谓无忘宾旅,宾盖朝聘诸侯即大夫,旅盖四方游士及商旅之途。经言‘怀诸侯天下畏之’,注‘德之所施者博’,贴‘怀诸侯’意,‘威之所制者广’,贴‘天下畏之’天下,举四海内外总言,盖怀诸侯以德,则诸侯诚服,中国为一家。中国臣民无有不爱仰,则四隅夷狄异类莫不畏服矣。”
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去谗远色,贱货而贵德,所以劝贤也;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劝亲亲也;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时使薄敛,所以劝百姓也;日省月试,既禀称事,所以劝百工也;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远人也;继绝世,举废国,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侯也。齐,侧皆反。去,上声。远、好、恶、敛,并去声。既,许气反。禀,彼锦、力锦二反。称,去声。朝,音潮。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
一者,诚也。一有不诚,则是九者皆为虚文矣,此九经之实也。三山潘氏曰:“三德行之者一,所以实其德;九经行之者一,所以实其事。”云峰胡氏曰:“修身不实,则欲得以间理;尊贤不实,则邪得以间正;亲亲不实,则疏得以间亲。推之莫不皆然。”新安陈氏曰:“《中庸》一书,诚为枢纽。论诚虽至‘诚者天之道’处而始详,而诚之名,已见于《鬼神章》‘诚之不可掩’之一言,诚之意,已两见于三德九经‘行之者一’之二言矣。‘诚之不可掩’,以实理言,两‘行之者一’,皆以实心言也。”【通考】程氏复心曰:“以其序言,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去谗远色,贱货贵德,所以劝贤,自修身之始推之。尊位重禄,同其好恶,所以劝亲亲,官盛任使,忠信重禄,所以劝大臣与士,自尊贤之等推之。时使薄敛,日省月试,既禀称事,所以劝百姓百工,送往迎来,朝聘以时,厚往薄来,所以怀诸侯,自亲亲推之。《大学》自修身至平天下,在先诚其意;《中庸》自‘修身’至‘怀诸侯’行之一【校记:“怀诸侯行之一”弘治本作“怀者侯行之”。】。”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跲,其劫反。行,去声。
凡事,指达道达德九经之属。豫,素定也(79)。跲,踬音致。也(80)。疚,病也。此承上文,言凡事皆欲先立乎诚,如下文所推是也。朱子曰:“言前定,句句著实,不脱空也。才一语不实,便说不去。事前定则不困,闲时不曾做得,临时自是做不彻,便至于困。行前定则不疚,若所行不前定,临时便易得屈折,枉道以从人矣。道前定则不穷,此一句,又连那上三句都包在里面,是有个妙用,千变万化而不穷之谓,事到面前都理会得。”陈氏曰:“上‘凡事’一句,乃包达道达德九经而言。下‘事前定’一句,乃指其事而言之也。”项氏曰:“言诚而必言豫者,教人素学之也。知之素明,行之素熟,而后取之则不穷矣。”云峰胡氏曰:“上文言达道达德九经之所以行,此则总言凡事之所以立。盖曰是诚也,非一朝一夕之故,戒惧慎独,养之者有素矣。如此,则先立乎诚,而后事可立,可立则可行矣。《章句》以‘先立’二字释‘前定’,正与上二‘行’字相应。”新安陈氏曰:“四‘前定’字,所以申明上‘豫’字也。非以豫与前定为诚,乃是所当豫,所当前定者,谓先立乎诚也。”
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获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顺乎亲,不信乎朋友矣;顺乎亲有道:反诸身不诚,不顺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
此又以在下位者,推言素定之意。反诸身不诚,谓反求诸身而所存所发,未能真实而无妄也。朱子曰:“反诸身,是反求于心。不诚,是不曾实有此心,如事亲孝,须实有这孝之心,若外面假为孝之事,里面却无孝之心,便是不诚矣。”新安陈氏曰:“所存所发,指心而言。所存,静而涵养时也;所发,动而应接时也。”不明乎善,谓未能察于人心天命之本然,此又推本,从天命谓性之源头处来。而真知至善之所在也。问:“凡事豫则立。言与事,行与道,皆欲先定于其初,则不跲,不困,不疚,不穷,斯有必然之验。故自不获乎上,不信乎朋友,不顺乎亲而推之,皆始于不诚乎身而已。然则先立乎诚,为此章之要旨,而不明乎善,则不可以诚乎身矣。今欲进乎明善之功,要必格物以穷其理,致知以处其义,夫然后真知善之为可好而好之,则如好好色,真知恶之为可恶而恶之,则如恶恶臭。明善如此,夫安得而不诚哉!以是观之,则《中庸》所谓‘明善’,即《大学》‘致知’之事;《中庸》之所谓‘诚身’,即《大学》‘诚意’之功。要其指归,其理则一而已。”朱子曰:“得之。”陈氏曰:“此一节,又推明诚不可不前定之意,须自诚身明善始,紧要在于明善。善者,天命率性之本然,须是格物致知,真知至善之所在。否则,好善不能如好好色,恶恶不能如恶恶臭,虽欲诚身而身不可得而诚矣。故必明善乃能诚身,至于事亲信友,获上治民,无所往而不通,而达道达德九经,凡事亦一以贯之而无遗矣。”双峰饶氏曰:“前言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此曰身不诚,不顺乎亲。以入德之本言,则修身必先事亲;以成德之效言,则身诚然后亲顺。”云峰胡氏曰:“此以在下位者言,见得上文九经是在上位者。中庸之道,通上下皆当行也。故上言尊贤,此则言信乎朋友;上言亲亲,此则言顺亲;上言修身,此则言诚身。其道一也。”勉斋云:“此一章当一部《大学》,诚身是包《大学》诚意正心修身而言。心是所存,意是所发,故《章句》释诚身,必兼所存所发言之。上文曰知天,而此曰明善,善即天命之性。天命无有不善,学者当知夫至善之所在,是即《大学》所谓格物致知也。天不可不知,善不可不明,又见三德必以知为先也。”【通考】程氏复心曰:“第四节包达道达德九经,总言之豫,与前定一,皆诚也。言不跲,事不困,行不疚,道不穷,欲先立其诚也。推言素定之意,治民获上,信友顺亲,皆诚身之用。明善,诚身之本。以入德言,则修身必先事亲;以成德之效言,则身诚然后亲顺。”东阳许氏曰:“此节专提撕不可不诚之意,推至于诚身而止。诚身又在明善,明善即格物致知,诚身即意诚、心正、身修也。事素有诚,则虽事变之来,亦无所碍,不诚便有困屈;行素有诚,虽处夷狄患难,莫不从容,不诚则将枉道矣。道则通包上三者,有诚则应物必当,出之无穷。”又曰:“自章首皆言上之率下,此言在下位,却主下事上说。盖修道之教无所不该,经四‘道’字,谓有其法也。”董氏彝曰:“《大学》言诚意,《中庸》言诚身;《大学》细论其节目之详,《中庸》统论其成功之大。”
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中,并去声。从,七容反。
此承上文诚身而言。诚者,真实无妄之谓,天理之本然也。诚之者,未能真实无妄,而欲其真实无妄之谓,人事之当然也。圣人之德,浑然天理,真实无妄,不待思勉而从容中道,则亦天之道也。未至于圣,则不能无人欲之私,而其为德不能皆实。故未能不思而得,则必择善,然后可以明善;问:“明善择善,何者为先?“朱子曰:“譬如十个物事,五个善,五个恶,须拣此是善、此是恶,方分明。”东阳许氏曰:“择善然后可以明善。择者,谓致察事物之理;明者,谓洞明吾心之理。合外内而言之,择善是格物;明善是知至。”未能不勉而中,则必固执,然后可以诚身,此则所谓人之道也。三山陈氏曰:“善不择,则有误认人欲为天理者矣;执不固,则天理有时夺于人欲矣。”不思而得,生知也。不勉而中,安行也。择善,学知以下之事。固执,利行以下之事也。《章句》两“以下”字,该困知勉行在其中。朱子曰:“诚者,天之道,诚是实理自然,不假修为者也。诚之者,人之道,是实其实理,则是勉而为之者也。孟子言‘万物皆备于我’,便是诚;‘反身而诚’,便是诚之。反身,只是反求诸己,诚只是万物具足,无所亏欠。”问:“在天固有真实之理,在人当有真实之功,圣人不思不勉,而从容中道,无非实理之流行,则圣人与天为一,即天之道也。未至于圣人,必择善而后能明是善,必固执然后能实是善,此人事当然,即人之道也。”曰:“善。”北溪陈氏曰:“天道人道,有数样分别。且以上天言之,维天之命,於穆不已,自元亨而利贞,贞而复元,万古循环,无一息之间。凡天下之物,洪纤高下,飞潜动植,青黄白黑,万古皆常然不易。又如日往月来,寒往暑来,万古皆然,无一息之差谬。此皆理之真实处,乃天道之本然也。以人道相对,诚之乃人分上事。若就人论之,则天道流行赋予于人而人受之以为性,此天命之本然者,便是诚,故五峰谓诚者命之道,盖人得天命之本然,无非实理。如孩提知爱,及长知敬,皆不思而得,不学而能,即在人之天道也。其做工夫处,则尽己之忠以实之信,凡求以尽其诚实,乃人道也。又就圣贤论之,圣人生知安行,纯是天理,彻内外本末,皆真实无一毫之妄,不待勉而自中,不待思而自得。如人行路,须照管方行得路中,否则蹉向一边去。圣人如不看路,自然路中行,所谓从容中道,此天道也。自大贤以下,气禀不能纯乎清明,道理未能浑然真实无妄,故知有不实,须做择善工夫,行有不实,须做固执工夫。择善,是辨析众理,而求其所谓善,致知之功也;固执,是所守之坚,而不为物所移,力行之功也。须是二者并进,乃能至于真实无妄,此人道也。”双峰饶氏曰:“不勉而中,安行之仁也;不思而得,生知之知也;从容中道,自然之勇也。或疑从容非勇,曰:‘今有百钧于此,一人谈笑而举之,力有余也;一人竭蹷而不能举(81),力不足也。’然则圣人之于道也,众皆勉强,而己独从容,非天下之大勇而何?择善近知,固执近仁,而勇在其中。论诚者,则先仁而后知,以成德之序言也。论诚之者,则先知而后仁,以入德之序言也。”云峰胡氏曰:“自此以前十六章,言诚之不可掩,是以天道言诚。上文诚身,是以人道言诚。所以于此总两者言之,曰‘诚者,天之道;诚之者,人之道也’。不勉而中者,安行之仁;不思而得者,生知之知;从容中道者,自然之勇。此以上皆言知仁勇,学者入德之事;此以下兼言仁知勇,圣人成德之事。《论语》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学之序也,此以上见之;又曰‘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德之序也,此以下见之。下章尽性,仁也。前知,知也。无息,勇也。博厚,仁也。高明,知也。悠久,勇也。如地之持载,仁也;如天之覆帱,知也;如日月之代明、四时之错行,勇也。往往皆言仁、知、勇,而于此始焉。至论学知利行之事,择善为知,固执为仁,又依旧先知而后仁,其所以开示学者至矣。”【通考】东阳许氏曰:“第五节上二节,皆言所以行之者一,然未分晓说出‘诚’字,至此方明言之。诚者天之道,指此理而言;诚之者,指心而言。下‘诚’字虽以圣人之心而言,然圣人之心即天也。诚者,先仁后知,以成德言;诚之者,先知后仁,以进德之序言。”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此诚之之目也。学、问、思、辨,所以择善而为知,去声。学而知如字。也。笃行,所以固执而为仁,利而行也。程子曰:“五者废其一,非学也。”朱子曰:“五者无先后,有缓急,不可谓博学时,未暇审问;审问时,未暇谨思;谨思时,未暇明辨;明辨时,未暇笃行。五者从头做将去,初无先后也。”陈氏曰:“择善,有博学、审问、慎思、明辨工夫,尽用功多。固执,只有笃行一件工夫,是择善处真能知之,则行处功自易也。”双峰饶氏曰:“学必博,然后有以聚天下之见闻,而周知事物之理;问必审,然后有以订其所学之疑;思必谨,然后有以精研其学问之所得,而自得于心;辨必明,然后有以别其公私义利、是非真妄于毫厘疑似之间,而不至于差谬。择善至此,择之可谓精矣。如是而加以笃行,则日用之间,由念虑之微以达于事为之著,必能去利而就义,取是而舍非,不使一毫人欲之私得以夺乎天理之正,而凡学问思辨之所得者,皆有以践其实矣。所执如此,其固为何如?此学知利行,以求至于诚者之事也。”项氏曰:“学而又问,则取于人者详;思而又辨,则求于心者精。如是而后可以行矣。”【通考】东阳许氏曰:“博学是总说一句在上面,盖为学规模不广,安能知道此是总言为学之意?至于一事一物言之,则亦须广求远取,以反覆其理,如是然后有可问者。问、思以下却是逐一事一节理会,问须是详审,使答者辞尽意畅,既问而得之矣,又思之使自得于心可也。思则必慎,思之不及,非慎也;思之过,非慎也;思之泛,非慎也;思之凿,非慎也。思既得之,又加辨析,使明澈无纤毫凝滞,然后措之行事而笃焉。是皆积累工夫,自常人而诚之,欲至于至诚,非文理密察,工夫积习,安能攀缘而上?”
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
君子之学,不为则已,为则必要其成,故常百倍其功。此困而知,勉而行者也,勇之事也。朱子曰:“此一段,是应上面‘博学之’五句反说起。如云不学则已,学之弗能而定不休;如云有不战,战必胜矣之类也。”陈氏曰:“学问思辨,智之事;笃行,仁之事;弗措,勇之事。”双峰饶氏曰:“达道有五,知此者曰知,行此者曰仁,勉于此者曰勇,实知实行而实勉者曰诚。博学、审问、慎思、明辨以择乎善,所以求实知也;笃行以固执之,所以求实行也;五弗措,所以求实勉之也。知之实,行之实,勉之实,则达德之实体立,而达道之实用行矣。”【通考】史氏伯璿曰:“按,《章句》释此节之意,曰‘君子之学,不为则已,为则必要其成’,然则‘不为则已’一句说‘有弗学’意,‘为’字说‘学’之意,‘则必要其成’五字,说‘弗能弗措也’之意。推此以例其余,则当以‘学、问、思、辨、行’上五字句绝,五‘之’字著读,五‘也’句绝。”
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明者择善之功,强者固执之效。朱子曰:“虽愚必明,是致知之效;虽柔必强,是力行之效。”新安陈氏曰:“自‘人一能之’以下,乃子思子吃紧为气质昏弱者言。‘果能此道’一句,尤警策,只恐不能百倍其功耳,若真能于此五者,下百倍于人之功,则学力之至到,决可变化气质之昏弱矣。子思子岂欺我哉?”吕氏曰:“君子所以学者,为能变化气质而已。德胜气质,则愚者可进于明,柔者可进于强。不能胜之,则虽有志于学,亦愚不能明,柔不能立而已矣。盖均善而无恶者,性也,人所同也;昏明强弱之禀不齐者,才也,人所异也。诚之者所以反其同而变其异也。夫以不美之质,求变而美,非百倍其功,不足以致之。今以卤音鲁。莽莫古、莫后二反。灭裂之学,《庄子·则阳篇》:“君为政焉,勿卤莽;治民焉,勿灭裂。昔予为禾,耕而卤莽之,则其实亦卤莽而报予。芸而灭裂之,其实亦灭裂而报予。”卤莽,不用心也;灭裂,轻薄也。或作或辍,以变其不美之质,及不能变,则曰天质不美,非学所能变。是果于自弃,其为不仁甚矣!”新安陈氏曰:“成己,仁也。进学不勇,卒也不能成己,是自弃其身于不肖之归,非不仁而何?”朱子曰:“某年十五六时,见吕与叔解得此段痛快,读之未尝不竦然警厉奋发,人若有向学之志,须是如此做工夫方得。”云峰胡氏曰:“前曰鲜能,曰不可能,此能百倍其功,则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亦可谓知矣,充之而义精可也;虽柔必强,亦可谓仁矣,充之而仁熟可也。以此见得中庸非不可能,能之者,在乎人;人之所以能之者,在乎勇。”【通考】程氏复心曰:“第六节言诚之之目。以择善言,学问思辨,学知所以为知;以固执言,笃行之,利行所以为仁;以愚柔择执言,弗措己百己千,困知勉行所以为勇。此当一部《大学》。”朱氏公迁曰:“此因气质不同,主乎学力而言之。困而不学,民斯为下者,使学者知所戒;言必明必强,知之成功而一者,使学者知所勉。”
右第二十章。此引孔子之言,以继大舜、文、武、周公之绪,明其所传之一致,举而措之,亦犹是耳。陈氏曰:“此说孔子能尽中庸之道,子思引此以明道统之传也。”云峰胡氏曰:“上章所述文武周公,皆是举而措之之事,此引孔子之言,谓所传一致,使得举而措之,则亦犹是耳。至第三十章曰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则愈可见其所传之一致焉。”新安陈氏曰:“《论语·尧曰篇》,历叙尧舜禹汤武王之事,而以孔子答子张问政继之,子思此章正此意也。”盖包费隐、兼小大,以终十二章之意。或问:“《章句》第十六章‘兼费隐、包大小而言’,至此则曰‘包费隐、兼小大’,何也?”云峰胡氏曰:“十六章则兼费隐而言,不言小大,而包小大于其中。此章则兼小大而言,不言费隐’,而包费隐在其中。‘兼’字‘包’字,各有攸当也。”【通考】东阳许氏曰:“此章达道达德九经,凡事前皆一一言之,是其小者,后专言诚,是其大者。故曰兼小大而隐固在其中。至于诚一节,全以理言,岂非隐者?然圣人天道,学者人道,又岂驾虚言而遗事,故曰包费隐,是小大之中包费隐也。诸章皆费隐中有小大,故两章‘费隐’字皆在上。十六章鬼神先言大者,后言小者,故曰‘大小’,此章先言众目,后言诚,故曰‘小大’。”史氏伯璿曰:“胡氏之说似乎得之,但语焉不详,犹未知其细辩兼包之义。至曰此章‘不言费隐’,则私意有碍。此章不言隐耳,未尝不言费也。愚则以为,兼则二义并列一章之中而不可紊,包则一章总该二者之义而不可分。盖兼有限,包无穷,兼是本章所自有,包非本章所有,亦不但《中庸》一书所有。是凡天地间道理,此章无所不包,虽《中庸》中所言,不过亦是天地间道理,亦在其中尔。且以‘兼’之一字言之,则各章但言费而隐在其中,不可以‘兼费隐’言也。前三章言小则不言大,后三章言大则不言小,亦不可以‘兼小大’言也。惟十六章言鬼神之事,以不见不闻于体物如在,正是费。故谓此章兼费隐也。二十章以文武之政,治天下国家之九经,与修身事亲知人,三知三行三近,择善固执等并列于一章之中,则政与九经正是大,修身事亲等事正是小,故谓此章兼小大也。此二者皆本章自有其义,则所指固有限矣。若以‘包’之一字言之,则十六章只是‘体物’之一言可以包大小,二十章只‘诚’之一字可以包费隐。盖十六章说鬼神之费处,不外乎‘体物’之一言,而‘体物’之一言则于费之大小,可以总该之矣。陈定宇所谓‘体物不遗,总而言之,所该甚大,即一物言之,亦鬼神为之体,兹非小欤?’其言可谓至明白矣,非‘体物’一言可以包大小之谓乎?二十章答问政之言,虽非一事,然皆不外乎‘诚’之一语。诚始详之意可见,则‘诚’之一言于道之体隐用费可以总该之矣。参以《或问》论诚为此篇之枢纽处,有曰‘费而隐者,实理之用广而体微也’,此言可谓简而明矣,非‘诚’之一字可以包费隐之谓乎?此二者皆是包涵天地间道理,非一章一书所自有者,则其所包无穷可知矣。盖费隐大小是天地间道之体用,特圣贤于《中庸》言之耳,岂《中庸》所得专哉?然则虽本章所兼有者,不过亦是天地间之道,亦在无所不包之中,况其所谓包者,又岂可但就一章一书求之,而不知其为包涵天地间无穷之理乎?”章内语诚始详,而所谓诚者,实此篇之枢纽女九反。也。如户之有枢,如衣之有纽。黄氏曰:“《中庸》著一‘诚’字锁尽。”格庵赵氏曰:“《中庸》一篇无非说诚。自篇首至十六章,始露出‘诚’字,然专说鬼神,是以天道言。至此章说许多事,末乃说诚身工夫,乃是人道。自此以下数章,分说天道人道,极为详悉。”【通考】东阳许氏曰:“诚者,此篇枢纽,今以此言观一篇皆诚也。言天下之实理固诚也,言天下之实德亦诚也,言人之欲实之者亦诚也。天命者,以实理赋于人物也;性者,人物得天之实理;道者,循此实理也;教者,品节此实理也;戒惧存此实理,慎独行此实理也。未发之中,实理之体;中节之和,实理之行;中和,实理之感;而位育,实理之应也。中庸,诚之至也;大舜,诚也;颜渊,诚之者也;强矫,诚之者当如是也。孔子依乎中庸,亦诚者也。道之费而隐,诚之盈乎天地者也。费之小大,皆诚之所生也。言鬼神,见幽显之皆诚也。仁者,天地生物之诚而人得以生之诚也;修道以仁者,体此诚也。亲亲尊尊,诚之施也;杀等之礼,诚自然之节也。达道达德九经,皆以诚行之也;豫与前定,先立乎诚也。自治民推至乎明善,皆在诚乎身也,自‘诚者’以下,明言诚又以实夫达德。二十一章至二十六章皆明言诚;二十七章‘洋洋优优’,皆诚之著者也,‘尊德性’以下五事,又言诚之之方也;二十八章‘为下不倍’,二十九章‘为上不骄’,亦诚之之事;三十章至三十二章皆诚者也。末章历序诚之以至于至诚,复言天道之诚,终焉又细而推之,何一语非诚也?”黄四如曰(82):“此下诸章反复诚之之义,而贯命性道教中费隐之妙。”又按:《孔子家语》亦载此章,而其文尤详。“成功一也”之下,有“公曰:子之言美矣!至矣!寡人实固,不足以成之也”。故其下复以“子曰”起答辞。今无此问辞,而犹有“子曰”二字。盖子思删其繁文以附于篇,而所删有不尽者,今当为衍文也。“博学之”以下,《家语》无之,意彼有阙文,抑此或子思所补也欤?《家语》:哀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文武之政”云云。其人亡,则其政息。天道敏生,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犹蒲卢也,待化以成,故为政在于得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云云。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以生也。礼者,政之本也,是以君子不可以不修身云云,及其成功一也。公曰:“子之言,美矣至矣,寡人实固,不足以成之也。”孔子曰:“好学近乎知云云,知所以治人,则能成天下国家者矣。”公曰:“政其尽此而已乎?”孔子曰:“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云云,怀诸侯则天下畏之。”公曰:“为之奈何?”孔子曰:“齐明盛服云云,爵其能,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笃亲亲也云云。从容中道,圣人之所以定体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公曰:“子之教寡人,备矣。敢问行之所始。”孔子曰:“立爱自亲始,教民睦也;立敬自长始,教民顺也。教之慈睦,而民贵有亲;教以敬,而民贵用命。民既孝于亲,又顺以听命,措诸天下,无所不可。”公曰:“寡人既闻此言也,惧不能果行而获罪咎。”朱子曰:“前辈多是逐段解去,某初读时,只觉首段合与次段首意相接。如云政也者,蒲卢也,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便说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都接统说去。又‘思修身’段后,便继以天下之达道五,‘知此三者’段后,便继以为天下国家有九经,亦似相接续。自此推去,疑只是一章。后读《家语》,方知是孔子一时间所说,乃是本来一段也。”【通考】史氏伯璿曰:“哀公问政者,问治人之事也。夫子答以‘人存政举’,以至于‘不可不知天’,凡五节,皆所以明治人之本在于修身也。下文自天下达道五至三近三节,详言修身之道,修身之道尽则治人之本立矣。‘知斯三者’一节是结上起下之过接处,下文‘九经’四节是详言治人之事,即哀公所问之政也。凡此以上皆为人君言之耳。然治人之事非人君一己所可自为也,必在于取得其人而共治焉可也。‘凡事豫则立’一节又是结上起下之过接处。下文‘在下位’一节说人臣欲辅上以治人者,其本亦在于修身而已。明善诚身,则身修而有可以获上之实矣,下之所以获上者在是,则君之所以取人者亦在是,此一节终章首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之意。至此始露出诚身一‘诚’字,则知上文数节所谓一,所谓豫,所谓前定,皆是指此而言耳。如此则为人居,为人臣,凡有为政治人之任者,皆当以修身为本,而修身皆当以诚为要也。故下节遂言诚与诚之者,以见诚有二者之分,诚者则无工夫,诚之者则有工夫。章末三节正是诚之者之工夫,凡欲修身以为治人之本者,皆当如此用力,是固通君臣上下而言也。”
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
自,由也。德无不实而明无不照者,圣人之德。所性而有者也,如孟子谓“尧舜性之”之“性”。【通考】东阳许氏曰:“《章句》‘德无不实’,‘德’字说‘诚’字。圣人之德兼诚明。”天道也。先明乎善,而后能实其善者,贤人之学。由教而入者也,人道也。朱子曰:“此‘性’字,是性之也。此‘教’字,是学之也。与首章‘天命谓性’,‘修道谓教’,二字义不同。”叶氏曰:“圣人全体,无一不实,而明睿所照,无一不尽,此自诚而明也。学者先明乎善,无不精察,故践履之际,始无不实,此自明而诚也。谓之性者,全于天之赋予;谓之教者,成于己之学习。”双峰饶氏曰:“自诚明谓之性,指诚者而言;自明诚谓之教,指诚之者而言。”诚则无不明矣,明则可以至于诚矣。朱子曰:“自诚明谓之性。诚,实然之理,此尧舜以上事。学者则自明诚谓之教,明此性而求实然之理。”“以诚而论明,则诚明合而为一;以明而论诚,则诚明分而为二。”陈氏曰:“下二句结上意,可以至于诚,可以是做工夫处。”三山陈氏曰:“自诚明者,由其内全所得之实理,以照事物,如天开日明,自然无蔽,此性之所以名,天之道也;自明诚者,由穷理致知,去其私欲,以复全其所得之实理,必由学而能,此教之所以立,人之道也。自诚明者,诚即明也,非曰诚而后至于明;自明诚者,尚须由明而后至于诚。虽然,及其成功一也。”勿轩熊氏曰:“首章言性、道、教,‘道’之一字,前章备言,此但言性与教。诚明谓之性,生知安行之事,先仁而后知;明诚谓之教,学知利行之事,先知而后仁。”云峰胡氏曰:“此性即天命之性,但天命之性,人物所同,此则性之者也,圣人所独;此教即修道之教,但教是圣人事,此则由教而入,学者事也。”【通考】东阳许氏曰:“第二‘诚’字带用功意,言之尚浅。下言‘明则诚矣’,此‘诚’则与‘诚明’之‘诚’字同,入圣而非贤矣,四‘明’字不同,第三个‘明’字与第一个‘明’字同,第四个‘明’字与第二个‘明’字同,‘则’字亦不同。诚则明矣,犹言诚便明矣,此‘则’字意紧;明则诚矣,言能明理亦可至于诚,此‘则’字意慢。”黄氏洵饶曰:“首章言‘谓’者,直谓之也;‘谓之’者,名之也,稍缓。性即首章之性,惟圣人全其天命之性,故曰所性而有;教,即首章之教,惟贤人由修道之教而入,故曰由教而入。此‘明’字与‘虽愚必明’皆就心上说。”
右第二十一章。子思承上章夫子天道、人道之意而立言也。朱子曰:“《中庸》言天道处,皆自然无节次;言人道处,皆有下工夫节次。”陈氏曰:“此章兼天道人道而言。”自此以下十二章,皆子思之言,以反复推明此章之意。双峰饶氏曰:“此章大意,是缴上章言‘诚者,天之道;诚之者,人之道’。一向分两路说去,则天人为二也。到此章方合说,诚则明矣,明则诚矣,指人道可至于天道,合天人而一之也。下章《至诚尽性章》言天道,《致曲章》言人道而末合之,曰‘唯天下至诚为能化’。此下又分别天道人道。”【通考】朱氏公迁曰:“诚以心言,兼言圣人学者之事也。余如‘反身而诚’,与‘强恕而行’相对,亦‘入德’、‘成德’之不同也。但诚明谓性,诚者天道,则专为圣人事。反身而诚,则通为圣人与大贤以上事。在下位不获乎上,说从人事上来;万物皆备于我,说从天理上来。诚之者,知行兼备者也;明诚为教,先知后行而知为本也;思诚强恕,则致知以后行之事也。平居之日,讲求践履,以实其实,是曰诚之;行事之际,加之慎独,以审实与不实之几,是曰思诚。”东阳许氏曰:“此章以后,‘诚’字皆是指心言,惟二十五章首两‘诚’字以理言。”黄氏洵饶曰:“此章为第三支,其下十二章为节解。”程氏复心曰:“此章‘性’字是性之也,此‘教’字是学知也,此二字却是转一转说,与首章‘天命之谓性,修道之谓教’二字义不同。”
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天下至诚,谓圣人之德之实,天下莫能加也。朱子曰:“至诚之至,乃极至之至,如至道至德之比。”叶氏曰:“至诚者,盖圣人之全德,无一之不实,极其至之谓。举天下无以加,亘古今莫能及者也。”尽其性者德无不实,故无人欲之私,而天命之在我者,察之由之,巨细精粗,无毫发之不尽也。新安陈氏曰:“《章句》又推本天命谓性一句而言,天命之在我者,即天理之赋予于我而为性者是也。察之,谓生知;由之,谓安行;乃借孟子所谓舜‘察于人伦,由仁义行’之‘察由’二字用之,谓知之与行之,皆无不尽也。”人物之性,亦我之性,但以所赋形气不同而有异耳。能尽之者,谓知之无不明而处上声。之无不当去声。也。赞,犹助也。与天地参,谓与天地并立为三也。此自诚而明者之事也。问:“尽性,即孟子尽心否?”朱子曰:“尽心,是就知上说;尽性,是就行上说。能尽得真实本然之全体,是尽性;能尽得虚灵知觉之妙用,是尽心。尽性尽心之尽,不是做工夫之谓,盖言上面工夫已至,至此方尽得耳。”“尽己之性,如在君臣则义,在父子则亲之类;尽人之性,如黎民于变时雍;尽物之性,如鸟兽鱼鳖咸若。”“性只一般,人、物气禀不同。人虽禀得气浊,本善之性终在,有可开通之理,是以圣人有教化去开通他,使复其善。物禀气偏,无道理使开通,只是处之各当其理,且随他所明处使之。他所明处,亦只是这个善,圣人便用他善底,如马悍者,用鞭策方乘得,此亦教化,是随他天理流行发见处使之也。”“赞天地之化育,人在天地间,虽只是一理,然天人所为,各自有分,人做得底却有天做不得底。如天能生物,而耕必用人。水能润物,而灌必用人;火能熯物,而爨必用人;财成辅相皆人,非赞而何?”陈氏曰:“此乃有德有位之圣人之事,惟尧舜足以当之。”双峰饶氏曰:“此与首章一般。至诚尽性,便是致中和;赞化育,便是天地位、万物育。”问:“尽己之性,可以兼知行言;尽人物之性,恐只是主知而言。且如人物之性,我如何行得他底?”曰:“尽其性者,是知之行之无不尽之云也;尽人物之性者,知之无不明,处之无不当之云也。如新民止于至善相似,不是民之自新止于至善,乃是新之止于至善。”问:“如何尽人之性?”曰:“如教以人伦,使之父子有亲,君臣有义之类,皆是。”问:“知何尽物之性?”曰:“如仲冬斩阳木,仲夏斩阴木,獭祭鱼然后渔人入泽梁,豺祭兽然后田猎之类,皆是也。”云峰胡氏曰:“天命之性,本真实而无妄,故圣人之心,真实无妄之至,始于本然之性为能尽耳,非有所加也。尽,兼知行而言。察之无不尽,故于人物之性知之无不明;由之无不尽,故于人物处之无不当。人物之性,亦我之性,圣人之尽之,亦非有加也。天地能赋人物以性,不能使人物各尽其性,圣人能尽之,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而可以与天地参而为三矣。”东阳许氏曰:“两章‘性’字不同,前如孟子性之之性,是带用说,此乃指性之体而言。”【通考】黄氏洵饶曰:“能尽其性,谓固有。‘则能尽人之性’云云,此言自然之功用。只是一理,而天人所为,则各有限而其所以然。参天地、赞化育,即天地位、万物育,但彼自学问之极功,做到圣人之能事,此则圣人自然而然者。尽人尽物之性皆是,参赞说尤深,如《易》所谓弥伦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察之,知之至;由之,行之尽。‘知之无不明,而处之无不当’,此二句兼人物说。孟子尽心知性穷理之事专就知言,此兼知行言。”
右第二十二章。言天道也。或疑此章以后言天道人道,间见迭出。潜室陈氏曰:“道理纵横,说之无尽,如何立定样范?只合逐章体认。才不费力处,便是天道;著力处,便是人道。”【通考】史氏伯璿曰:“此章以诚者之仁发明天道。”
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化。
其次,通大贤以下凡诚有未至者而言也。致,推致也(83)。曲,一偏也(84)。形者,积中而发外。形见。著,则又加显矣。明,则又有光辉发越之盛也。动者,诚能动物。变者,物从而变。化,则有不知其所以然者。朱子曰:“动是方感动他,变则已改其旧俗,然尚有痕迹在,化则都消化了,无复痕迹矣。”“孟子明则动矣,未变也;颜子动则变矣,未化也。”北溪陈氏曰:“自形著至变化,以致曲之效言。”新安陈氏曰:“形、著、明,相似而有渐,皆诚之全体呈露于大用者也。形、著、明,是一类;动、变、化,是一类。明者,形著之盛;化者,动变之妙。”【通考】黄氏洵饶曰:“诚则明,见在在内;著则明,见在外。致曲,即孟子扩充之意。致曲,由明又诚,工夫在知行之间、物格知至之后。致曲与固执并行,不致曲则执德不弘,不固执则信道不笃。变者,化之渐;化者,变之成。‘致曲’与‘致知’不同。动者,诚能动物,如信友获亲之类。”盖人之性无不同,而气则有异,故惟圣人能举其性之全体而尽之。其次则必自其善端发见形甸反。之偏,而悉推致之,以各造七到反。其极也。新安陈氏曰:“当看‘悉’字‘各’字。悉,是一一推致;各,是各要造极。”曲无不致,则德无不实,新安陈氏曰:“解曲能有诚一句,承致曲而言。曲无往而不致,则德无往而不实,偏曲者皆贯通乎全体矣。”而形、著、动、变之功自不能已。积而至于能化,则其至诚之妙,亦不异于圣人矣。程子曰:“其次致曲者,学而后知之也,而其成也,与生而知之者不异焉。故君子莫大于学,莫害于画,莫病于自足,莫罪于自弃。学而不止,此汤武所以圣也。”朱子曰:“至诚尽性,则全体著见,次于此者,未免为气质所隔,只如人气质温厚,其发见多是仁;气质刚毅,其发见多是义。随其善端发见,便就上推致以造其极,非是止就其发见一处推致之也。如充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充无穿窬之心,而义不可胜用。此正是致曲处,如从恻隐处发,便就此发见处,推致其极,从羞恶处发亦然。孟子谓扩充其四端是也。云峰胡氏曰:‘曰端,则于其发之初即推之。曰曲,则于其发之偏悉推之也。’”“曲不是全体,只是一偏之善,就一偏之善,能一一推之,以致乎其极,则能贯通乎全体矣。”问:“曲能有诚,若属上句,则曲是能有诚;若属下句,则曲若能有诚,二意不知孰为稳当?”曰:“曲也是能有诚,但不若属下句意。”问:“颜曾以下皆是致曲。”曰:“颜子体段已具,曾子却是致曲,一一推之,至答一贯之时,则浑全矣。”王氏曰:“孟子曰至诚未有不动者,不诚未有能动者也,盖发明子思意也。动则变,使之改不善而从善也;变则化,使之迁善远罪,而不知为之者也。变则改易之迹显,化则陶染之功深。能化,虽与至诚相似,然至诚之化,无待乎明而动。动而变,变而后化也。故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唯夫子能之。”新安陈氏曰:“唯天下至诚,与上章五字同。然上章是圣人之至诚,此章是大贤致曲有诚之极,亦同乎圣人之至诚,所谓及其成功一也,故亦与圣人并称至诚欤!”东阳许氏曰:“此章重明‘自明而诚’之意。诚以下,皆言效验。形著明,就己上说;动变化,就物上说。”又曰:“三‘诚’字,曲能有诚,一曲之诚也;诚则形,积众曲之诚也;至诚则与圣人之诚同。”
右第二十三章。言人道也。【通考】史氏伯璿曰:“此章以诚之者之仁,发明人道也。”朱氏公迁曰:“诚以心言,学以至于圣人之事也。诚意,即致曲之功,即诚之为贵之意,此入德之事也。自慊,即曲能有诚之谓,谓成己仁也之云,此成德之事也。心广则自然体胖,成己则自然成物,诚形著明则自然有动,变化之理,此成德之效验又不期然而然也。但至诚能化是圣人事,心广体胖与时措之宜,是通为圣人与大贤以上事,是其效验不同又如此云。”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85)。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见乎蓍龟,动乎四体。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如神。见,音现。
右第二十四章。言天道也。【通考】史氏伯璿曰:“此章以诚者之知发明天道也。”朱氏公迁曰:“诚自人心而言,至诚如神,是鬼神之神。若所存者神、圣不可测之谓神,则是神妙之神。圣不可测,是专就言其德行;所存者神,是兼言其德业。”
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道也”之“道”,音导。
言诚者物之所以自成,而道者人之所当自行也。诚以心言,本也;道以理言,用也。朱子曰:“诚者,是个自然成就道理,不是人去做作安排底物事。道,却是个无情底道理,却须是人自去行始得。”“诚者自成也,是孤立悬空说这一句,盖有是实理,则有是天。有是实理,则有是地。凡物都是如此,故曰‘诚者自成’,盖本来自成此物。到得道自道,便是有这道在这里。人若不自去行,便也空了。”问:“既说‘物之所以自成’,下文又云‘诚以心言’,莫是心者物之所存主处否?”曰:“诚以心言,是就一物上说,凡物必有是心。有是心,然后有是事。”“诚者自成,如这个草树,所以有许多根株枝叶条干,皆是自实有底,如人便自有耳目鼻口,手足百骸,都是你自实有底。道虽是自然底道理,然却须是你自去做始得。”云峰胡氏曰:“此‘诚’字,即是天命之性,是物之所以自成;此‘道’字,是率性之道,是人之所当自行。物之所以自成,是全不假人为,人之所当自行,为之全在乎人。诚以心言,本也;道以理言,用也。专为人之所当自行者而言,所以朱子曰:诚者自成,且是悬空说此一句。盖凡天下之物,有此实理,方成此物。若人之所当自行者,无此实心,如何能实此理。故《章句》提起‘心’之一字言之,饶氏疑诚者自成,不必添入一‘物’字,诚即道也,似不必分本与用。殊不知程子曰‘诚者物之终始,犹俗语彻头彻尾,不诚更有甚物也’。饶氏之病,正坐于便以诚为己所自成,而欠一‘物’字。愚谓诚有以实理言者,有以实心言者。以实理言,诚即道也,似不必分本与用;以实心言,必实有是心,然后能实有是理况诚者物之所以自成,本下文‘诚者物之终始’,泛指物之所以自成言也。诚以心言,本下文‘不诚无物’,‘君子诚之为贵’,专指人之有以自成者言也。泛指在物者,则以物之所以自成者为本,而以人之所当自行者为用,亦可。专指在人者,如下文《章句》所谓‘人之心能无不实,乃为有以自成,而道之在我者,亦无不行矣’。若是,则以心之诚为本,而道之行为用,又何疑之有?”【通考】程氏复心曰:“诚是一个真实混成底物,惟真实故混成,有虚伪参其间便破碎。道者,路也,人之所当自行也。”东阳许氏曰:“人欲成己,必其心真实无妄,故曰‘诚以心言,本也’;有是本则可以行道,故曰‘道以理言,用也’。”吴氏程曰:“物之所以自成,此言天命之性;人之所当自行此道。心则具此性者也,故云本;天理则循其性者也,故云用。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此指君子诚之之事也,紧要在‘自’字上,此为己之学也。若非真实无妄,求以自成,其己即是为人,故《章句》曰言‘诚者物之所以自成也’。道自道也,加一‘而’字,即承上文‘自’字言之,非是二事,亦不过自道此而已,故《章句》又曰‘而道者人之所当自行也’。《章句》既言‘物之所以自成’,又曰‘诚以心言’,心具此实理,故以本言也。实理者,物之所以自成,人亦物也,故下文又以‘人之所当自行也’言之,道则自行此实理,故以用言也。”史氏伯璿曰:“性是本,道是用。性是本然之实理,自人言之,则舍心无以见性,故朱子直以心言此。即‘诚自成’一句,固兼人物而言,不可专主心说,然‘道自道’一句,便是专指人说了。观《章句》下句变物言人之意,可见人则能自行其道,物岂可以行道责之?观于下节,君子诚之之意又可见。朱子此节《章句》凡四句。上二句只顺经文解尽经旨,下二句却专为指示学者设,则专为人之所当自行者言,正以见诚就人力上说,是以心言。心主于一身,故为本;道以理言,理散于万事,如君臣之义,父子之亲皆是,故为用。变诚言心有二意,一则心有觉而道无为,心所以为行道之本,则行道惟人为能,故以心为在人之诚,亦犹首章《章句》不言性之所以为性,而言人之所以为人之意皆是。自此以后,专为学者言之也。朱子尝曰:‘心虽主乎一身,而其体之虚灵,足以管乎天下之理;理虽散在事物,而其用之微妙,实不外乎一人之心。’盖理具于心而散在事物,主乎身而管摄众理间者,谓实理实心,看来都是体者。盖但就心主乎身,理具于心处言,殊不思理具于心者,又只是性,可以言诚,不可以言道。朱子谓‘诚以心言’,是就管摄众理处说心;‘道以理言’,是就散在事物处说理。就管摄众理处说心,故曰本;就散在事物处说理,故曰用。问者但以知具于心者之为理,而不知散在事物者之乃所以为理,故如此疑耳。双峰所见,正与见问者有契,故曰诚即道也。盖皆不达子思、朱子之意而致误耳。”
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
天下之物,皆实理之所为,故必得是理,然后有是物。所得之理既尽,澌尽。则是物亦尽而无有矣。两“尽”字,是释“终始”之“终”字。故人之心一有不实,则虽有所为亦如无有,而君子必以诚为贵也。盖人之心能无不实,乃为有以自成,而道之在我者亦无不行矣。朱子曰:“有是理,则有是物,彻头彻尾,皆实理之所为,未有无此理而有此物也。大意若曰,实理为物之终始,无是理则无是物,故君子必当实乎此理也。”“诚者物之终始,凡有一物,则其成也,必有所始,其坏也,必有所终。而其所以始者,实理之至而向于有也,其所以终者,实理之尽而向于无也。若无是理,则亦无是物矣。此诚所以为物之终始,而人心不诚,则虽有所为,皆如无有也。”“诚则有物,不诚则无物,且如而今对人说话,若句句说实,皆自心中流出,这便是有物,若是脱空诳诞,不说实话,虽有两人相对说话,如无物也。”又曰:“且如草木自萌芽发生,以至枯死朽腐归土,皆是有此实理,方有此物。若无此理,安得有此物。”“不诚无物,以在人者言之,谓无是诚,则无是物,如视不明,则不能见是物,听不聪,则不能闻是物,谓之无物亦可。”又曰:“孝而不诚于孝,则无孝,弟而不诚于弟,则无弟,推此类求之可见。”问:“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此二句是泛说,君子诚之为贵,却说从人上去,先生于不诚无物,亦以人言,何也?”曰:“诚者物之终始,固泛说,若不诚无物,这‘不’字是谁不?他须有个人不他方得。”“诚者物之终始,是解诚者自成一句,不诚无物,已是说自道句了。盖人则有不诚,理无不诚者,恁地看觉得前后文意相应。”北溪陈氏曰:“诚者物之终始,此‘诚’字以实理言。不诚无物,诚之为贵,此二‘诚’字以实心言。盖有是理而后有是物,以造化言之,天地间万物生成,自古及今,无一物不实,皆是实理所为,大而观之,自太始至无穷,莫不皆然。就一物观之亦然,以一株花论,春气流注到则生花,春气尽则花亦尽;就一花蕊论,气实行到此则花开,气实消则花谢,凡物之终始,皆是一个实理如此。不诚无物,是就人心论,凡人做事,自首彻尾,纯是一个真实心,方有此事,若实心间断,虽做此事,如不做一般。如《祭义》云‘其立之也敬以诎’至‘已彻而退,敬齐之色,不绝于面’,此是祭之终始,皆一真实之心,则祭之为物,方成一个物而非虚设。若季氏祭终而跛倚以临祭,则是不诚,与不祭何异?”【通考】黄氏洵饶曰:“诚者物之终始,此是言天理流行。诚之为贵,人道自尽。天下之物,兼人物。盖人之心,就人说。能无不实,翻一转说。有以自诚,即诚者自成,而道在我者,即而道自道。”东阳许氏曰:“物之终始,物者兼事言。不诚,‘不’字就人言。”程氏复心曰:“自此以上,是说自成;自此以下,是说成物。”吴氏程曰:“《章句》‘故人之心一有不实,则虽有所为亦如无有’,此以在人之实心释‘终始’、‘无物’二句,如《或问》中所论‘不违仁’是也。‘盖人之心’以下又缴归上文,谓全其天命之本,而达其率性之道也。”天台吴氏曰(86):“诚者物之终始,不诚便是无物,所以君子诚之为贵。《章句》以‘天下之物,皆实理之所为’释‘物’字,又以‘故必得是理然后有是物’释‘始’字,复以‘所得之理既尽,则是物亦尽而无有’释‘终’字。下文又言‘故人之心一有不实’释‘不诚’二字,故又结之曰‘而君子必以诚之为贵也’。‘盖人之心能无不实,乃为有以自成’,是申言‘诚者物之终始’,以缴上文‘诚者自成也’;而‘道之在我者亦无不行矣’,是申言‘不诚无物’,以缴上文‘而道自道也’。其一字不苟又如此。”
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知,去声。
诚虽所以成己,然既有以自成,则自然及物,而道亦行于彼矣。仁者体之存,知者用之发,是皆吾性之固有,而无内外之殊。既得于己,则见形甸反。于事者,以时措之(87),而皆得其宜也。朱子曰:“诚虽所以成己,然在我者真实无伪,自能及物。自成己言之,尽己而无一毫之私伪,故曰仁。自成物言之,因物成就,各得其当,故曰知。”问:“成己合言知而言仁,成物合言仁而言知,何也?”曰:“克己复礼为仁,岂不是成己,知周乎万物,岂不是成物。”“成己成物之道无不备,故能合内外之道,而得时措之宜,盖融彻洞达,一以贯之而然也。”问:“时措之宜,是颜子闭户、禹稷缨冠之义否?”曰:“亦有此意,须知仁具,内外合,然后有个时措之宜。”双峰饶氏曰:“成己成物,己与物,虽有内外之殊,而仁知之德,则具于己性分之内,乃合内外而为一底道理。”“起头说诚自成,其下说成物;说道自道,其下说合内外之道。见得诚不但成己,道不但自道,又能成物而合内外之道也。”“知居仁先者,以好学言,入德之知也。知居仁后者,以成物言,成德之知也。”云峰胡氏曰:“子贡曰:‘学不厌,知也;教不倦,仁也。’与此言仁知若异。朱子以子贡之言主于知,子思之言主于行,故各就其所重,而有宾主之分。盖知主知,仁主行。学与教皆以知言,故先知后仁,知为体,仁为用;成己成物,皆以行言,故先仁后知,仁为体,知为用。二者互为体用,愈见其性中之所有,而无内外之殊者矣。‘时措’之‘时’字,即时中之时。性之德,是未发之中。时措之宜,是发而合乎时中之中。”谭氏曰:“诚之体为仁,诚之用为知,诚之实理可据曰德,诚之实理可由曰道。”顾氏曰:“外,成物也。内,成己也。分言之,则曰成己仁也,成物知也;合言之,则曰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合者,兼总之意。”新安陈氏曰:“深绎此章,诚本自成己也,诚之为道,本自道于己也,此为己之学也。天命之性,具此实理,诚者此理之实也,实有诸己,故曰自成;率性之道,躬自行之,道者行此者也,躬行于己,故曰自道。言皆自己分内事也。诚者物之根干,是乃事物之彻始彻终而无间断者也。不诚,则心一虚伪,有物如无物矣。是以君子必鉴此而以诚之为贵。此‘诚之’字,如前章‘诚之者’之‘诚之’。诚之,正君子事也。诚固曰自成,然非徒自成己而已也,既自成己,则必成物。性者万物之一原,非有我之得私也,立必俱立,成不独成。成己所以为仁,而体以立;成物所以为知,而用以行。成己而不成物,是有体而无用矣。仁知乃天命之性中固有之德也,成己之仁存于内,而道自行于己;成物之知发于外,而道亦行于彼,固无内外之殊,所以合内外而同一道也。诚亦成物,岂徒自成而已,道亦合内与外,岂徒自道而已。既能由体达用,由内合外,则见于随时以举而措之者,岂不皆得其宜也哉?由成己之仁,发为成物之知,则知固自仁中出,又能合乎时措之宜,则义又从是而生,而义亦自仁中出矣。仁也,知也,义也,一以贯之,皆实理之条目也。”【通考】史氏伯璿曰:“诚者自成,是理之自然,未说到人力上,下句‘道自道’方是当着力处。陈氏‘实此者也’、‘实有诸己’之言,则未免有搀说人力之病,盖未达‘诚自成’,只是物物各具一太极之实理而已之意也。其曰‘率性之道,躬自行之’,亦似未当。躬自行之,亦非所以言率也,其曰‘诚之为道’云者,此则饶氏诚者天道之意而误尔。”东阳许氏曰:“前自成谓自然而成,后自成谓自己成就也。仁智皆性之德,合内外之道也。时措之宜即时中也。性之德合内外之道,总仁智言。”程氏复心曰:“成己,仁之体;成物,是智之用。”何氏潜斋曰:“合内外而为仁智,诚也。”莆田王氏曰:“诚者,非特自成一己而已也,又所以成物也,故《章句》以‘诚虽所以成己,然既有以自成,则自然及物,而道亦行于彼矣’释之。‘成己仁也,成物知也’,《章句》以‘仁者体之存,知者用之发’以释之,所谓‘克己复礼为仁’也,成己,知周道济以成物也。‘性之德也’,指诚之成己成物,故《章句》言‘是皆吾性之所固有’者,此也。‘合内外之道也’,指仁知,故《章句》言‘而无内外之殊’者,此也。‘故时措之宜也’,言诚一也。以其成己谓之仁,以其成物谓之知,而时措之无不可,合言之则诚而已矣。故《章句》言‘既得于己,则见于事者,以时措之,而皆得其宜也’。《章句》之谨严又如此。”黄氏洵饶曰:“故时,即时中。措之宜,圣人地位,吾性之固有,谓知行。既得于己,指实理。”
右第二十五章。言人道也。【通考】朱氏公迁曰:“此章之旨,本以心言,而此三‘诚’字,则兼理与心而言。”史氏伯璿曰:“此章以诚之者之知,发明人道也。”
故至诚无息。
既无虚假,自无间去声。断。徒玩反,后凡言间断,音同。陈氏曰:“凡假伪底物,久则易间断,真实自无间断。”问:“至诚无息说天地得否?”双峰饶氏曰:“人之诚有至有不至,圣人诚之至,故可说至诚。天地只是诚,无至不至。”云峰胡氏曰:“首句上便有‘故’字,承上章而言也。言诚自第十六章始,二十章至二十五章言诚莫详焉。此章特因上章言至诚之功用,于是以‘故’字先之。”新安陈氏曰:“自至诚无息,至博厚则高明,言圣人之道。”东阳许氏曰:“至诚无息,惟至诚所以无息,有虚假则间断矣。惟无息乃见诚之至,有息则非至诚矣。”【通考】史氏伯璿曰:“《论语集注·一贯章》有曰‘譬则天地之至诚无息’,则似不必拘也,但此处言圣人配天地之意,则是说圣人,而非指天地尔。”
不息则久,久则征。
久,常于中也。征,知盈反。验于外也。朱子曰:“久然后有征验,只一日二日工夫,如何有征验。”问:“至诚无息,不息则久,果有分别否?”曰:“不息,只如言无息。”北溪陈氏曰:“道理真积力久,充实于内,自然著见于外,如见面盎背之类,是征验处。”
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
此皆以其验于外者言之。郑氏所谓“至诚之德,著于四方”者是也。朱子曰:“此是言圣人功业著见,诸家多作进德节次说,只一个至诚已该了,岂复有许多节次,不须说入里面来,古注不可易。”存诸中者既久,接上文久则征说来。则验于外者益悠远而无穷矣。朱子曰:“久,是就他骨子里说镇常如此之意;悠远,是自今观后见其无终穷之意。”又曰:“悠,是拟始以要终;久,是随处而常在。”蛟峰方氏曰:“悠,是其势宽缓而不促迫;远,是长远。大率功效气象之促迫者,便不长远,如三代之治气象宽缓,五霸之治气象促迫,故三代之治长,五霸之治短。如地势悠缓则其势远,斗峻则其势绝,皆是惟悠故远之义。”悠远,故其积也广博而深厚;博厚,故其发也高大而光明。朱子曰:“吕氏说有如是广博,则其势不得不高;有如是深厚,则其精不得不明。此两句甚善,《章句》中虽用他意,然当初只欲辞简,反不似他说得分晓。譬如为台观,须大做根基,方始上面可以高大。又如万物精气蓄于下者深厚,故其发越于外者自然光明。”“自征则悠远,至博厚高明无疆,是皆功业著见如此,故云德著于四方。”
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
悠久,即悠远,兼内外而言之也。三山潘氏曰:“久,是久于内;悠,是久于外。”潜室陈氏曰:“不息则久,是诚积于内;征则悠远,是诚积于外。下却变文为悠久,则是兼上文内外而言。”本以悠远致高厚,而高厚又悠久也。此言圣人与天地同用。问:“以存诸中者言,则悠远在高明博厚之前;以见诸用者言,则悠久在博厚高明之后。如何?”朱子曰:“此所以为悠久也,若始初悠久,末梢不悠久,便是不悠久矣。”北溪陈氏曰:“初头本是悠远,方能至于高厚,今又由高厚以至于悠远也。物至久则成而不坏,不久则虽成而易坏,至此则与天地同用矣。此处似说得太高妙,然至诚之德,在我能极其至,其功效气象,著见于天下,自然如此。能尽其道者,惟尧舜为然,盖尧舜在位日久,自有许多博厚高明悠久气象也。”双峰饶氏曰:“此章承上二章而言,所以劈头下个‘故’字,盖尽性仁之至,前知知之至,而无息勇之至也。又自无息推之,曰:‘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已自阚了‘悠久’字在其中,言积之久则验于外。悠,有长之意,长而且远则博,长远而不息,则所积者厚。博厚,则发达之盛而高且明。此推其无息之效,故其序如此。下一截,指其成德而言,故先博厚高明而后悠久。”“不息则久,‘久’字指诚而言,是在内;悠久,指功用而言,高明博厚,皆是见之于外,便见得悠久是指外面底。”新安陈氏曰:“自‘博厚所以载物’至‘无为而成’,言圣人配天地之道。”【通考】史氏伯璿曰:“按,《章句》于‘征则悠远’以下,以为皆以其验于外者言之,于悠久成物处云‘悠久,即悠远,兼内外而言之也’固宜,亦有斟酌。饶氏直指为无以异,则言之大快,而不免有所遗矣。至谓下一截指其成德,而言尤未当尽。至诚已是成德事了,下文但言其常于中而验于外者如此耳,非如此而后德始成也。双峰乃曰‘下一截指成德而言’,然则上一截非成德之事耶?此则所未喻者。”又曰:“悠久之悠,即悠远之悠,此指验于外者言也。悠久之久,即久则征之久,此指常于中者言也。兼内外者,外主悠言,内主久言,如此则两‘久’字皆在内,《章句》无可疑矣。今曰上‘久’字是在内,下‘悠久’是外面底,则二‘久’字果有不同矣,不唯不足以释学者之疑,又且勇于背《章句》之旨,亦独何哉?盖朱子皆以久为在内者,其意若曰唯其常于中,故验于外者悠远而博厚高明,惟博厚高明,故又如此之悠久。悠久则验于外者,又未尝不常于中也,首尾相应如此。况同一‘久’字,不应顿有内外之异。若以久亦可以言外耶,则上文‘久’与‘悠远’分内与外,又何为而不可易耶?以此见朱子之精密。”黄氏洵饶曰:“‘征则悠远’以下,言由体而达用,‘博厚所以载物也’以下,因用以见其体。”
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
此言圣人与天地同体。龟山杨氏曰:“配,合也,与《孟子》配义与道之配同。”陈氏曰:“同用,以功言;同体,以德言。”问:“此章以博厚居高明之前,后章以持载居覆帱之前,何也?”双峰饶氏曰:“博厚持载,指仁而言;高明覆帱,指知而言。以入德言,则知先乎仁;以成德言,则仁先乎知。此博厚持载之仁,所以居高明覆帱之前也,而悠久无疆,代明错行,又仁知之勇也。”新安陈氏曰:“悠久,即博厚高明之悠久;无疆,即天地之无疆。”
如此者,不见而章(88),不动而变,无为而成。见,音现。
见,犹示也。不见而章,以配地而言也。不动而变,以配天而言也。无为而成,以无疆而言也。陈氏曰:“不见而章,是不待有所示而功用自然章著,此处与地一般。不动而变,动则犹有形迹,至于不动,则如天之变化,万物无形迹,此处与天为一般。无为而成,有所为而成,尚有形迹,无所为而成,其功用至于悠久,自不见其形迹,此亦悠久无疆之言也。”问:“以不见指博厚、不动指高明,易晓,无为而成与悠久无疆,似不相贯。”双峰饶氏曰:“悠久,是贯天地而言;不见不动,便是无为。惟其博厚高明悠久,所以能成物。不见而章,是品物流形;不动而变,是云行雨施;无为而成,是各正性命。”云峰胡氏曰:“无息便是久,久便自然证验于外。不息则久,是存于中者久也。悠久成物,是验于外者久也。凡功用岂无积之博厚,发之高明者,其博厚高明未必能久,无他,不自真积力久中来也。惟实于中者久,故证于外者亦久。内外此诚,内外悠久,终始此诚,终始悠久。”朱子曰:“博厚高明,犹人之形体;悠久,犹人之元气。有旨哉!上章成己成物,诚之者之事;此悠久成物,诚者之事。曰成物,曰无疆,曰无为而成,皆指悠久之成功而言,皆指博厚高明之悠久而言。”东阳许氏曰:“不见不动,只是言圣人无为,下句又总上二句,地未尝有意于生物,而百谷草木,禽兽昆虫,皆粲然可观,是不见而章也。天未尝有意变化万物,而有生之类,皆禀命于天,是不动而变也。”【通考】黄氏洵饶曰:“博厚配地云云,言圣人配天地;‘如此者不见而章’以下,专言天地以明圣人。”
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89)。
此以下,复以天地明至诚无息之功用。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不过曰诚而已。不贰(90),所以诚也。诚故不息,而生物之多,有莫知其所以然者。节斋蔡氏曰:“不贰,则无间断,所以不息。”新安陈氏曰:“不贰者,一也,一即诚也。惟其为物诚一而不贰,所以不息,而其生物之多,所以不可得而测度也。生物不测,下文‘今夫天’以后详言之。自‘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至‘货财殖焉’,专言天地之道,观此及下文两提起‘天地之道’,可见上文皆是说圣人之道。”【通考】黄氏洵饶曰:“不贰,即一理至诚无息之功用,万物各得其所。”
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
言天地之道,诚一不贰,故能各极所盛,而有下文生物之功。新安陈氏曰:“诚一不贰,接上文说来,所以博极其博,厚极其厚,高明悠久,各极其盛,而有生物之功,如下文所云也。”
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之多(91),及其广厚,载华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私列反。万物载焉。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广大,草木生之,禽兽居之,宝藏兴焉。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鼋音元。鼍,汤河反(92)。蛟龙、鱼鳖生焉,货财殖焉。夫,音扶。华、藏,并去声。卷,平声(93)。勺,市若反。
昭昭,犹耿耿,小明也。此指其一处而言之。及其无穷,犹十二章及其至也之意,盖举全体而言也。振,收也。如“玉振”之“振”。卷,区也。此四条,皆以发明由其不贰不息以致盛大而能生物之意。然天、地、山、川,实非由积累鲁水反。而后大,读者不以辞害意可也。朱子曰:“管中所见之天,也是天,恁地大底也只是天。”问:“天斯昭昭,是指其一处而言;及其无穷,是举全体而言。向来将谓天地山川,皆因积累而后致。”曰:“举此全体而言,则其气象功效自是如此。”三山陈氏曰:“大意盖言天地圣人,皆具此实理,无有驳杂,无有间断,故能有此功用耳。”【通考】史氏伯璿曰:“至诚则自然无息,无息则自然常于中验于外,而于天地同其体用。非至诚之后犹有待于不息,而后能与天地同其功用也。《或问》力辨诸家之失,皆为其如此。按《章句》上文曰‘此四条皆发明由其不贰不息以致盛大,而能生物之意’,此曰‘然天、地、山、川实非由积累而后大,读者不以辞害意可也’,两‘意’字正相应。盖至诚之德固无积累之渐,然其及物之功,则未尝不自近而及远,自小而至大也,故以天、地、山、川积盛而能生物者为喻,发明由其‘不贰不息以致盛大而能生物’之义。其辞则似以天、地、山、川由积累而后大者,而实则非有此事也,故《章句》曰‘然天、地、山、川,实非由积累而后大,读者不以辞害意可也’。”黄氏洵饶曰:“天地之道博也、厚也云云,是兼言天地圣人。不贰不息,发出则盛大。不二不息,体也;盛大,用发见于外也。”
《诗》云:“维天之命,於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於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已。於,音乌。乎,音呼。
《诗》,《周颂·维天之命篇》。於,叹辞。穆,深远也。不显,犹言岂不显也。纯,纯一不杂也。引此以明至诚无息之意。黄氏曰:“诚,便是维天之命;不息,便是於穆不已。”程子曰:“天道不已,文王纯于天道,亦不已。纯则无二无杂,不已则无间断先后。”西山真氏曰:“纯是至诚,无一毫人伪,维其纯诚无杂,自然能不已。如天之春而夏,夏而秋,秋而冬,昼而夜,夜而昼,循环运转,一息不停,以其诚也。圣人之自壮而老,自始而终,无一息之间,亦以其诚也。既诚,自然能不已。”云峰胡氏曰:“上文言圣人之至诚无息,而于天地之道曰不贰,此言天命之於穆不已,而于圣人之德则曰纯,互而言之也。纯则不贰,不贰所以诚,此文王之所以为文也,此天之所以为天也。”新安陈氏曰:“子思引《诗》以明天地与圣人之道,同一至诚无息而已。维天命之流行,实深远难测,而万古不已,释之曰‘此天之所以为天也’,深意在‘所以’字。天之所以为天,惟在至诚无息焉耳。於乎,岂不显著乎!文王之德之纯一不贰也。又释之曰‘此文王之所以为文也’,深意亦在‘所以’字。文王所以为文,亦在至诚无息焉耳。遂揭‘於穆不已’之‘不已’字,与之‘德之纯’之‘纯’字,总纽之曰‘纯亦不已’。下一‘亦’字妙,文王惟其德之纯也,故亦能如天道之於穆不已焉。文王之所以为文,非把文王之谥来咏状,乃是‘文不在兹乎’之‘文’,道之显者谓之文,所谓岂不显者,即此文之显也。作如此分拨玩味,意了然矣。前之不贰,此之纯,皆以至诚言。不已,即无息不息也,圣人所以与天道合一者,此而已。自引《诗》至章末言圣人之道,合乎天地之道,虽单言天,实以天包地;虽专言文王,实借一文王以证群圣人也。”
右第二十六章。言天道也。叶氏曰:“言圣人与天地合德,所以为天道。”新安倪氏曰:“按饶氏以《哀公问政章》至此为第四大节。”【通考】史氏伯璿曰:“此章以诚者之勇发明天道也。此十二章除《诚明章》统说以外,自‘尽性’以下五章,是申言三达德,以发明天道人道之义。自‘大哉圣人之道’以下六章,是申言费隐,以发明天道人道之义也。前五章申言三达德以发明天道人道之说,此则双峰之所言。以后六章为申言费隐以发明天道人道之义,何以知之?《章句》以发育峻极为极于至大而无外,以三千三百为入于至小而无间,以存心为极乎道体之大,以致知为尽乎道体之细。所谓大小,非即费之大小乎?下二章皆承此章言之,则亦莫非费之大小而已,然此皆言费而隐在其中,亦犹前章之意尔。继此则《仲尼祖述章》,发出小德川流,大德敦化之言。小德大德非隐乎?川流敦化则费矣。下二章又承此章而言,前章承小德川流而言,即费意;后章承大德敦化而言,即隐意。十二章中,前五章先天道而后人道者,是欲学者先知天道,以为造道之准的,然后由人道以求至乎其极耳。后六章先人道而后天道者,是又欲学者先得人道,以为进道之阶梯,然后可以尽乎天道之极至耳。前五章言天道人道,以一章间一章为序者,因三达德而分也。后六章言天道人道,以三章间三章为序者,因费隐大小而分也。皆是反复发明天道人道之义。而天道人道又不过皆所以发明中庸也。又尝因此一节十二章之旨,以推前二节十九章之义,则似乎有相合者,何则?《中庸》除首末二章始之终之外,中间分三大节。前十章是一节,言中庸;次九章是一节,言费隐;合而观之,是自三达德说入费隐上去,其实皆所以明中庸之义也。后十二章是一节,皆言天道人道,析而辩之,亦是自三达德说入费隐。前则析为二节而详言之,后则合为一节而统言之,是后一节之中,却该前二节所言之意也,前二节则主于立本,用工以立其本,故但言三达德与费隐以发明中庸。后一节则主于致用,成功而致其用,故分别天道人道,以发明中庸。其实天道人道,亦但于达德费隐上见之,此其大略也。其详于第三十二章。”
大哉圣人之道!
包下文两节而言。双峰饶氏曰:“道即率性之谓,虽天下之所共由,而非圣人不能尽,故独举而归之圣人,亦犹前章言君子之道,以道虽愚夫愚妇之所可知可行,而非君子不能知不能行也。”【通考】黄氏绍曰:“《中庸》为传道而作,一书所言无非道。前半篇自入德而言,则多君子之道,盖自其公共者言之,人人皆可与知而能行也。后半篇自成德而言,皆言圣人之道,盖能体此道者,圣人所独也。”东阳许氏曰:“此章当分圣人学者看。”黄氏洵饶曰:“此‘大哉’包下文‘大哉’。”
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
峻,高大也。此言道之极于至大而无外也。朱子曰:“洋洋,是流动充满之意。圣道发育,即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便是圣人之道不成,须要圣人使他发育。峻极于天,只是充塞天地底意思。”陈氏曰:“此一节言道体之大处,流动充满乎天地之间,而无所不在,盖极于至大而无外也。”双峰饶氏曰:“发育万物,以道之功用而言。万物发生,养育于阴阳五行之气,道即阴阳五行之理,是气之所流行,即是理之所流行也。峻极于天,以道之体段而言。天下之物,高大无过于天者,天之所以为天,虽不过阴阳五行浑沦旁薄之气,而有是气必具是理,是气之所充塞,即此理之所充塞也。此言道之大用全体,极于至大而无外有如此者,即前章‘语大天下莫能载’之意也。”
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
优优,充足有余之意。礼仪,经礼也。威仪,曲礼也。格庵赵氏曰:“经礼,如冠昏丧祭,朝觐会同之类;曲礼,如进退升降,俯仰揖逊之类。”此言道之入于至小而无间去声。也。问:“前既言大哉圣人之道矣,而复以‘优优大哉’,冠于‘礼仪’之上者,盖言道体之大,散于礼仪之末者如此。”朱子曰:“得之。礼仪,便是《仪礼》中士冠礼、诸侯冠礼、天子冠礼之类,大节有三百条。如始加、再加、三加,又如坐、如尸立、如齐之类皆是。其中之小目有三千条。”陈氏曰:“此一节言道体之小处,虽三千三百之仪,而无物不有,盖入于至小而无间也。”双峰饶氏曰:“三百三千,莫非天理自然之节文,何适而非此道所形见者。此言道虽至大,而其间节目,至精至密,极其至小而无内,有如此者,即前章‘语小天下莫能破’之意也。然三千三百,虽以道之至小者言,而上句乃以‘优优大哉’发之,疑若语大而非语小者。盖此章本以圣道之大为言,然不合众小,则无以成其大,如太山之高以众土之积,沧海之深以众流之会,使是道之中,包含蕴蓄,容有一理之不备,亦何以见其为大之实哉!此三千三百,虽指至小而言,而其实乃所以形容其大也,安得不以‘优优大哉’发之耶?”【通考】黄氏洵饶曰:“峻极于天,其大无外;威仪三千,其小无内。峻极于天,高不可测,至道之功;威仪三千,卑不可抗,至道之具。此一节言小无内,而言大哉者,赞之也。”
待其人而后行。
总结上两节。陈氏曰:“道之大处小处,皆须待其人而后行。”双峰饶氏曰:“必得如是之人,而后可行如是之道也。”
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
至德,谓其人。至道,指上两节而言也。凝,聚也,成也。朱子曰:“发育峻极,三千三百,皆至道,苟非至德之人,则不能凝此道而行之。‘凝’字最紧,若不能凝,更没些子属自家,须是凝方得。”又曰:“道非德不凝,故下文遂言修德事。”双峰饶氏曰:“德者,得是道于己也。道之小大,各极其至,故曰至道德之大小,各极其至,斯为至德。有是至德,然后足以凝聚是至道而为己有,否则道自道,己自己,判然二物,岂复为吾用也哉?”
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是故居上不骄,为下不倍,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无道其默足以容。《诗》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此之谓与!倍,与“背”同。与,平声。
兴,谓兴起在位也。《诗》,《大雅·烝民》之篇。朱子曰:“居上不骄至默足以容,言小大精粗,一齐理会过,贯彻了后盛德之效自然如此。”“不倍,谓忠于上而不背叛。兴,如兴贤兴能之兴。”“明哲,只是晓天下事理,顺理而行,自然灾害不及其身。今人以邪心读诗,谓明哲是见几知微,先占便宜,如扬雄说‘明哲煌煌,旁烛无疆,逊于不虞,以保天命’,便是占便宜说话,所以他被这几句误。然明哲保身,亦只是常法,若到那舍生取义处,又不如此论。”“尊德性,所以充其发育峻极之大;道问学,所以尽其三千三百之小,以其大小兼该,精粗不二,故居上居下,有道无道,无所不宜。”新安陈氏曰:“引《诗》以证无道默容,子思其亦有感于所逢之时。而有是言欤?”【通考】东阳许氏曰:“前面说许大工夫,及就身上收功效,却只是明哲保身而已。明哲是见得理极分明了,行事却只中庸,故能保其身。保其身不是趋利避害,行事合宜,自然无害。然则当死处亦须死,只是安个‘是’字而已。”史氏伯璿曰:“详味《语录》,明哲是晓天下事理之言云云,正是为豫破陈氏识见而设,何为而又为此说耶?愚窃以为引《诗》是通证上文,‘居上不骄’至‘默足以容’数句,故结之曰‘其此之谓欤’。今以为但证隐居默容,误矣。况《烝民》之诗为仲山甫作,山甫乃宣王中兴之佐,岂但默容者耶?”
右第二十七章。言人道也。双峰饶氏曰:“一篇之中,论问学之道,纲目备而首尾详,无有过于此章者也。”【通考】史氏伯璿曰:“此章兼费之大小而言,而隐在费之中,是以此发明人道也。发育峻极,便是敦化处。发育即‘化’意,峻极即‘敦’意,三千三百,便是‘川流’意。此于川流意自易见,皆只言费之大小,虽费中有隐,然未说出以示人也。下文自尊德性、道问学以尽乎下二章所言,皆是但言费而隐在其中,直至《仲尼祖述章》,方说出‘小德川流,大德敦化’二句。小德大德正是隐,川流敦化则费矣。或疑大德为万殊之本,以为言隐可也;小德为全体之分,亦以为隐,可乎?曰:万殊之本即万物统体一太极,全体之分即物物各具一太极耳。太极不离乎阴阳,而亦不杂乎阴阳,万物统体处与物物各具处皆如此。不离乎阴阳者,即费也,川流敦化是已。不杂乎阴阳者,非隐乎?舍大德小德将何以当之?盖费有大小,大处小处皆有隐。大处之隐,非即敦化者之大德乎?小处之隐,非即川流者之小德乎?若但以大德为隐,小德不为隐,则是费之大处有隐,费之小处却无隐也。造化本原上有隐,事物各具上却无隐也,而可乎?何亦以天道流行、人性感通之理而验之乎?盖以天道对人性言之,则天道即是全体处,所谓万殊之本也,非大德而何?人性即是万殊处,所谓全体之分也,非小德而何?然天道之流行处,便是敦化之意,固费也;人性之感通处,便是川流之意,亦费也。天道之冲漠无朕处,固是费中之隐,即大德是已。人性之寂然不动处,亦岂非费中之隐乎?不谓之小德不可也。以此推之,则费隐之义,尤为易见。”朱氏公迁曰:“率性谓道,是兼人物言,故推原其本;大哉圣人之道,是就圣人而言,故赞美其大。体道之极,则位育之功,无不臻其妙;道无不体,则身之所处,无不适其宜。戒惧慎独,是动静兼致其功,而于道之体用无不尽也;尊德性、道问学,是明诚兼致其功,而于道之大小无不凝也。”
子曰:“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烖及其身者也。”好,去声。烖,古“灾”字。
以上孔子之言,子思引之。反,复也。陈氏曰:“愚者无德,贱者无位,当听上之所为。生今世而欲复古道,灾必及身,叹时不可为。自用自专,皆非明哲保身之道也。承上章末意而引此。”东阳许氏曰:“‘生乎今之世’以下,是通说上二句。盖愚贱者不可作礼乐,则居今之世,当遵守当代之法,若欲反用古之道,即是改作矣。必获罪于上,故曰‘灾及其身’。”【通考】史氏伯璿曰:“‘如此者’之‘此’字,是通指愚自用、贱自专、今反古三者言,则灾及身是三者之通戒。陈氏之言似欠明洁,兼之愚自用政是有位无德而欲作礼乐者,亦以为当听上之所为,亦欠分晓。但曰承上章末意而引,却可备一说。”
非天子,不议礼(96),不制度,不考文。
此以下,子思之言。礼,亲疏贵贱相接之体也。《礼记》云:“礼也者,犹体也。”度,品制。“不制度”之“制”字,活字,作也。文,书名。朱子曰:“书名,是字底名字。如大字唤做大字,上字唤做上字,下字唤做下字,易得差,所以每岁使大行人之属,巡行天下,考过这字是正与不正。”“看此段,先须识取圣人功用之大,气象规模广阔处,非天子不议礼制度考文,是甚么样气象。使有王者作,改正朔,易服色等事,一齐改换一番。其切近处,则自吾一念之微而无毫厘之差,其功用之大,则天地万物一齐被他翦截裁成过。先须看取他这样大意思,方有益。”【通考】东阳许氏曰:“书名者,即字也。名则其字之声也。如‘天’字之形,是书;读之曰天,是名。考者,欲正其字形及读之音声。”赵氏德曰:“《周礼·秋官·大行人》:‘七岁属象胥,谕语言,协辞命。九岁属瞽史,谕书名,听声音。’文,书名,书之字也。古曰名,今曰字。又,外史掌达书名于四方,疏正其字,使四方读之。古之文字少,则曰名;今之文字多,则曰字。字者兹也。”
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行,去声。
今,子思自谓当时也。轨,辙迹之度。伦,次序之体。三者皆同,言天下一统也。朱子曰:“次序,如等威节文之类。体,如辨上下,定民志,君臣父子贵贱尊卑相接之体皆是。天子制此礼,通上下共行之,故其次序之体、等威节文,皆如一也。”新安陈氏曰:“车同轨与制度应,车亦制度之一端也,书同文与考文应,行同伦与议礼应。”何氏潜斋曰:“行同伦,故礼可议也;车同轨,故度可制也;书同文,故文可考也。”
虽有其位,苟无其德,不敢作礼乐焉;虽有其德,苟无其位,亦不敢作礼乐焉。
郑氏曰:“言作礼乐者,必圣人在天子之位。”朱子曰:“有位无德而作礼乐,所谓愚而好自用;有德无位而作礼乐,所谓贱而好自专。居周世而欲行夏殷礼,所谓居今世反古道。道即议礼制度考文之事。议礼所以制行,故行同伦;制度所以为法,故车同轨;考文所以合俗,故书同文。”
子曰:“吾说夏礼,杞不足征也;吾学殷礼,有宋存焉;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
此又引孔子之言。杞,夏之后。征,证也。宋,殷之后。三代之礼,孔子皆尝学之而能言其意。但夏礼既不可考证,殷礼虽存,又非当世之法,惟周礼乃时王之制(97),今日所用。孔子既不得位,则从周而已。朱子曰:“言有宋存焉,便见杞又都无了,如今《春秋传》中宋犹有些商礼在。”问:“前辈多以夫子损益四代之制以告颜子,而又曰‘吾从周’,其说似相抵牾者。然以此章‘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之意观之,则夫子之从周,特以当时所用而不得不从耳,非以为尽当从周。若答为邦之问,乃其素志耳。”曰:“得之。”双峰饶氏曰:“无德是愚,无位是贱,作礼乐是自用自专。问:‘非天子不议礼制度考文,专指贱者,而不及愚者,何也?’曰:‘此章为在下位者言,故于贱者特详,而末引孔子作个样子。’问:‘今用之,吾从周,想是不敢议礼,但从周而已。’曰:‘当世用周礼,吾亦从周礼,盖有德无位,不敢作礼乐也。’”云峰胡氏曰:“孔子所学周礼,即周公所制之礼。第十八、十九章言周公制周之礼,有其位而有其德也。此章言孔子从周之礼,有其德而无其位者也。章末数语,较之《论语》有二疑,《语》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此曰‘杞不足征’,而有宋存焉,岂非以春秋之时,杞去夏已远,而宋去殷犹未远欤?杞文献不足,宋或典籍散逸,而文籍犹有存欤?或先哲凋谢,而贤者犹有存欤?《语》曰:‘如用之,则吾从先进。’此曰:‘今用之,吾从周。’岂不以周礼至春秋之时,已非复周公制作之旧。‘如用之’者,孔子设言其或用礼乐则如此。‘今用之’者,孔子明言天下之所通用者,今如此也。孔子虽不欲徇时俗之弊,而亦不敢不循时王之制,此所以为孔子之时中也。”【通考】朱氏公迁曰:“《论语》言‘宋不足征’,《中庸》言‘有宋存焉’,先儒之意以谓自二代之礼言之,则杞宋皆不足征,自杞宋二国言之,则杞比于宋尤不足征是也。愚谓以二代之礼言之,则杞宋皆可叹已。对时王之礼言之,则夫子殷人也,不忍言宋之不足征也。故夏礼曰‘说’,殷礼、周礼皆曰‘学’,而幸其有宋存焉。然虽有仅存,而非当世之法也,故又曰‘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亲亲而尊尊,有哀伤不满之意焉。”
右第二十八章。承上章为下不倍而言,亦人道也。【通考】史氏伯璿曰:“此章专言费之小者,而隐在费之中,亦是以此发明人道也。”
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过矣乎!王,去声。
吕氏曰:“三重,谓议礼、制度、考文。惟天子得以行之,则国不异政,家不殊俗,而人得寡过矣。”【通考】黄氏洵饶曰:“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过矣乎。人能寡过者,谓尧舜之世民仁寿,桀纣之世民夭鄙;而人得寡过矣之‘人’,天下之人也。”
上焉者虽善无征,无征不信,不信民弗从;下焉者虽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从。
上焉者,谓时王以前,如夏、商之礼虽善,而皆不可考。文献不足征。下焉者,谓圣人在下,如孔子虽善于礼,而不在尊位也。三山陈氏曰:“上乎周为夏商,礼非不善,然于今无可征,民将骇而不信。下而不达,如孔子德非不善,然不得显位以行之,民亦将玩而不信。”问:“程子以上焉者为三王以前,下焉者为五霸诸侯之事,朱子之说不同,何也?”蛟峰方氏曰:“上焉者无征,则夏商也,经已言之。下焉者不尊,舍孔子谁当之?若五霸,则其善不足称矣。故上焉者无征,则当以时言;下焉者不尊,则当以位言。”
故君子之道:本诸身,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缪,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
此君子,指王天下者而言。其道,即议礼、制度、考文之事也。本诸身,有其德也。征诸庶民,验其所信从也。建,立也,立于此而参于彼也。天地者,道也。鬼神者,造化之迹也。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所谓“圣人复起,不易吾言者”也(98)。朱子曰:“此天地,只是道耳。谓吾建于此,而与天地之道不相悖。”问:“鬼神,只是龟从筮从,与鬼神合其吉凶否?”曰:“亦是。然不专在此,只是合鬼神之理。”“此段第一句、第二句,是以人己对言;第三句、第六句,是以已往方来对言;第四句、第五句是以隐显对言。”云峰胡氏曰:“朱子谓先须识取圣人功用之大,及其气象规模广阔处,盖大而议礼制度,小而考文,莫不有以新天下之视听,而能一天下之心。征诸庶民而庶民合,建诸天地鬼神而天地鬼神合,前圣之已往,后圣之未来,无不合者。其功用如此宏大悠远,而其本领只在人主一身上。前章曰‘有其德’,此曰‘本诸身’,《章句》曰:‘本诸身者,有其德也。’前章言无德位而作礼乐,其终也灾必逮身,此言有德有位而作礼乐,其始也必本诸身。事有不本诸身而为之者,其末也,灾不逮身者鲜矣。”东阳许氏曰:“‘本诸身’以下六句,只是‘本诸身’一句是致力处,下五句皆以为征验尔。君子之道,即上‘三重’,谓有位之君子,行此三重之道,必本于此身之有德,则自有下五者之应。若下五者不应,是身无其德也,则用其力以修德。”【通考】黄氏洵饶曰:“建诸天地而不悖,与天地同体;质证也。诸鬼神而无疑,与天地同用;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先圣后圣其揆一也。”
质诸鬼神而无疑,知天也;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知人也。
知天知人,知其理也。朱子曰:“此段说知天知人处,虽只举后世与鬼神言,其实是总结上四句之义。”北溪陈氏曰:“鬼神,天理之至也;圣人,人道之至也。惟知天理之至,所以无疑;惟知人道之至,所以不惑。”【通考】东阳许氏曰:“此章上文四句,下文两句却只说鬼神圣人二者,盖鬼神乃天地气之灵者。鬼神即该天地一句,而以知天结之。”史氏伯璿曰:“意者天地著,鬼神幽,幽者难知,三王已然,后圣未然。未然者难知,故二句但从难知者言之尔。清所章先生尝谓‘不谬不悖不是知意,无疑无惑正是知意’(99),故以此结之也。但上文六句,而此只言四句,抑有说乎?盖本诸身而未征诸庶民,无以验其德之可以通天下之志与否也。征诸庶民而不考诸三王,则霸者之民欢虞如也,亦岂足为信从之正哉?故必考诸三王不谬,然后身所本、民所征者皆合乎前圣之成法,自然有建天地、质鬼神、俟后圣之必然者矣。此所以但以四句言也。”黄氏洵饶曰:“二十章知人知天,与‘此道’一意。但知人,彼以知人之贤否言,此知人就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上说。”
是故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远之则有望,近之则不厌。
动,兼言行而言。道,兼法则而言。法,法度也。则,准则也。三山潘氏曰:“行有成迹,故可效法。言只言其理如此,未有事迹可据,故人准则之。”陈氏曰:“远者悦其德之被,故有企慕之意,近者习其行之常,故无厌斁之心(100)。”云峰胡氏曰:“上文言质鬼神,俟百世,要其终也,此申言征庶民之意,原其始也。”
《诗》曰:“在彼无恶,在此无射;庶几夙夜,以永终誉!”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誉于天下者也。恶,去声。射,音妒,《诗》作“斁”。
《诗》,《周颂·振鹭》之篇。射,厌也。所谓此者,指本诸身以下六事而言。陈氏曰:“在彼无恶,是应‘远之则有望’;在此无射,是应‘近之则不厌’;庶几终誉,是应‘世为天下道’三句意;蚤有誉,又总结‘以永终誉’意。先师曰:‘永终誉,要其终而言;蚤有誉,由其始而言。蚤有誉尚易,永终誉尤难’。君子之道,本不欲干誉也,自然有誉者,乃本诸身之验,所谓征诸庶民是也。”云峰胡氏曰:“引《诗》在彼无恶,在此无射,‘以永终誉’,征诸民也;‘庶几夙夜’,本诸身也。”【通考】东阳许氏曰:“《振鹭》,二王之后,助祭之诗。引之则所谓在彼无恶,即远之有望之意;在此无斁,即近之不厌之意。言君子德盛道行,民之敬慕爱戴如此。故下文如此之此,指‘本诸身’以下六事也。”何潜斋曰:“引《诗》无恶无射,所以证上文而结之。此合闻合望,所以著于天下也。”史氏伯璿曰:“窃意‘未有不如此而早有誉’,当看‘未有’二字,正是谓‘必有本诸身’以下六事,方有永终之誉,却不是未能有此六者而先有誉也。故曰‘未有’。‘早’即‘先’之意,对‘不’字而言,故饶氏以为犹遽也。陈氏以早有誉为始为易,不知子思之意正是以为无早有誉之理。”黄氏洵饶曰:“‘是故君子动’字是小支,‘行而世为天下法’是小节解。行、言即动;天下法、天下则,即天下道。”
右第二十九章。承上章居上不骄而言,亦人道也。新安倪氏曰:“按番阳李氏云,《章句》取二十七章,结语分属后二章,以《愚好自用章》言‘为下不倍’,然有位无德,则居上不骄者也。以《三重章》言‘居上不骄’,然下焉者虽善不尊,则为下不倍者也。愚谓此二章皆平应‘居上不骄、为下不倍’二语,不必分属二章。李氏斯言,亦不为无理,但圣贤立言,自有宾主。前章有位无德,不敢作礼乐,与章首愚‘好自用’一句相应而相反,是固以居上而言。然全章除此语外,于贱者特详实,则主为下不倍而言也。此章下焉者虽善,不尊、不信而民不从,以对上焉者虽善无征,是固以为下而言。然全章除此语外,于王天下之君子尤详实,则主居上不骄而言也。以是观之,何用必疑于《章句》之分属哉?”【通考】史氏伯璿曰:“此章专言费之大者,而隐在费之中,亦是以此发明人道。”朱氏公迁曰:“《中庸》二章,前章为在下位者言之,故重在位;后章为在上位者言之,故重在德。有德有位,斯可用损益之权矣。”
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
祖述者,远宗其道。宪章者,近守其法。律天时者,法其自然之运。袭音习。水土者,因其一定之理。皆兼内外该本末而言也。朱子曰:“下袭水土,是因土地之宜,所谓安土敦乎仁,无往而不安。”北溪陈氏曰:“前言尧、舜、文、武、周公能体中庸之道,此言孔子法尧、舜、文、武以体中庸之道也。宗师尧舜之道,尧舜人道之极也;效法文武之法,三代法度至周而备也。天时者,春夏秋冬之四时,圣人法其自然之运;水土者,东西南北之四方,圣人因其一定之理。朱子谓此兼内外该本末而言。其律天时,如不时不食,迅烈必变,其袭水土,如居鲁逢掖,居宋章甫,乃其事也。其律天时,如仕止久速,皆当其可,其袭水土,如用舍行藏,随遇而安,乃其行也。行以内言,本也;事以外言,末也。盖圣人能尽中庸之道,所以精处如此,粗处亦如此。”潜室陈氏曰:“祖述者,法在其中;宪章者,道在其内。律天时者,大则显晦屈伸,小则饮食寝处;袭水土者,大则坎止流行,小则采山钓水(101)。细底道理,为本为内;粗底道理,为末为外。”双峰饶氏曰:“上二句,言学之贯乎古今;下二句,言学之该乎穹壤(102)。”云峰胡氏曰:“‘中’之一字,尧舜始发之。自尧舜至文武相传,只是此中,天时水土,亦只是此中。于尧舜曰祖述,于文武曰宪章,于天时曰上律,于水土曰下袭,便见夫子之时中。远宗其道,法不在乎道之外;近守其法,道皆寓乎法之中。此兼内外该本末而言也。律天时,如不时不食,是末;夫子圣之时,是本。袭水土,如居鲁而逢掖,是末;安土敦乎仁,是本。此兼内外该本末而言也。”蛟峰方氏曰:“中庸之道,至仲尼而集大成,故此书之末以仲尼明之。”【通考】韩氏古遗曰:“仲尼祖述尧舜之道,内也,本也;宪章文武之法,外也,末也。然文武之法本乎尧舜之道,尧舜之道见于文武之法,则内外兼,本末该也。所因天时之运,内也,本也;所袭水土之一定之理,外也,末也。然水土一定之理本乎天时自然之运,然天时自然之运见于一定之理,则内外兼,本末该也。”黄氏洵饶曰:“尧舜之道,见于文武之法;文武之法,本乎尧舜之道。远宗其道,则内兼外,本该末;近守其法,则外兼内,末该本也。天之自然之运,见于一定之理,地之一定之理,本乎天之自然之运。法其自然之运,则亦内兼外,本该末;因其一定之理,则亦外兼内,末该本也。皆兼内外,该本末。道无非法,法无非道,远宗其道,法在其中;近守其法,道在其中。自然之运见于一定之理,一定之理本乎自然之运。道是法其自然之运,是内本;因其一定之理,是外末。该本末者,道无非法,法无非道。言道在,法在其中;言法在,道在其中。此下标注之意尤详。”黄氏四如曰:“圣圣相传者道,自尧舜而始明,夫子所以远宗,而法在其中。道之所寓者德,至文武而后备,夫子所以近守,而道在其中。帝王一中庸也。天时,天运行之节。夫子后天而奉天时,所以上律天时,律即法也。水土,地生成之常。夫子安土敦仁,所以下袭水土。天地一中庸也。既法帝王,又法天地,亦循中庸而已。”勿轩熊氏曰:“此言夫子作圣王工夫。祖述宪章,所以尽乎人之道;上律下袭,所以尽乎天地之道。”史氏伯璿曰:“或疑经文祖述宪章上律下袭四者,《章句》既曰皆兼内外、该本末,而《或问》但言上律下袭二者,不及祖述宪章之意。盖目虽有四,事不过二。尧舜之道、文武之法,不过即于上律下袭中见之。尧舜文武所以施之天下国家,何者不是上律下袭之事?夫子远宗近守,亦在于上律下袭而已。或又疑《或问》所言夫子上律下袭之实,不知当以何者为本为内?何者为末为外耶?曰:事理本不相离,精粗初无二致,若本自本,末自末,内自内,外自外,则理为虚器,事为粗迹,精粗皆不相干矣。姑以得《夏时》、赞《易》一端言之,则以建寅之月为岁首,与爻画象数,皆其粗者,所谓末于外也。至于正之所以当建寅,爻画象数之所以圣圣不穷,则有至理存焉,即其精者,所谓本于内也。推此一端,余可见矣。”
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辟,音譬。帱,徒报反。
错,犹迭也。陈氏曰:“如四时之相交错,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如日月之更相代,日升则月沉,月升则日沉。”此言圣人之德。双峰饶氏曰:“此章言孔子之德。如地之无不持载,谓乘载得天下许多道理,无一之不尽;如天之无不覆帱,谓括得天下许多道理,无一之或遗。错行代明,谓夫子之道无所不备,当刚而刚,当柔而柔,可仕而仕,可止而止,亦如寒暑之迭用,日月之互照然。持载如地,博厚之至也;覆帱如天,高明之至也;错行代明,如日月悠久之至也。”新安陈氏曰:“此所取譬,上二句以天地之定位言,下二句以阴阳之流行言。”【通考】黄氏四如曰:“无不覆载,道广大之体;错行代明,道变通之用。‘辟如’以下四句,夫子与天地相似,故不违底意思。夫子得是道之高明,故无不覆;得是道之博厚,则无不载。夫子兼天地覆载,备四时日月于一身,天地育万物,有荣悴生灭,而夫子道内生意常自如。日月四时有盈昃愆伏,而夫子之道历万世不朽。是夫子为大,而天地为小。”勿轩熊氏曰:“就后两截看上一截,是言夫子之德与天地之全体同其大。”
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
悖,犹背音佩。也。天覆地载,万物并育于其间而不相害;四时日月,错行代明而不相悖。北溪陈氏曰:“天无不覆,地无不载,大化流行,万物止其所而不相侵害也;四时错行,日月代明,一寒一暑,一昼一夜,似乎相反而实非相违悖也。”所以不害不悖者,小德之川流;所以并育并行者,大德之敦化。小德者,全体之分;大德者,万殊之本。新安陈氏曰:“小德如言小节,大德如言全体,此言天地造化之理。小德者,一本之散于万殊者也;大德者,万殊之原于一本者也。”川流者,如川之流,脉络分明而往不息也。敦化者,敦厚其化,根本盛大而出无穷也。此言天地之道,以见形甸反。上文取譬之意也。朱子曰:“大德是敦那化底,小德是流出那敦化底出来。这便如忠恕,忠便是做那恕底,恕便是流出那忠来底。如中和,中便是大德敦化,和便是小德川流,只是一个道理。”“此言天地之大如此,言天地则见圣人矣。”黄氏曰:“天命之性,即大德之敦化;率性之道,即小德之川流。大德敦化是体,小德川流是用。大德是心之本体,无许多大底,亦做不得小底出来。”云峰胡氏曰:“天能覆而不能载,地能载而不能覆,春夏生长,秋冬肃杀,日明乎昼,月明乎夜,是各得阴阳之偏,而圣人之德,则会夫阴阳之全。小德川流,是其粲然者也;大德敦化,是其浑然者也。浑然者所以并育并行,而粲然者已包于其中;粲然者所以不害不悖,而亦不过自浑然中流出。故粲然者全体之分,即所谓率性之道,即所谓时中之中;浑然者万殊之本,即所谓天命之性,即所谓未发之中。‘大德敦化’四字,即是首章‘大本’二字,《章句》以谓‘根本盛大而出无穷’,即首章《章句》所谓‘天下之理皆由此出’者也。始以天地喻夫子,终谓夫子即天地,且不曰‘天地之大’,而曰‘天地之所以为大’,夫子其即太极矣乎?”【通考】黄氏洵饶曰:“二十七章道之大、道之小,十二章费之大、费之小,皆此章小德之川流,所以然者大德之敦化也。小德川流本乎大德敦化,大德敦化见于小德之川流。《孟子》、《论语》言大德、小德皆中庸。小德之川流,所以然者皆大德之敦化。小德川流如夫子之一贯。小德者,使万物各得其所,全体之分,此一物一太极也;大德者,至诚无息,万殊之本,此万物体统一太极也。”黄氏四如曰:“并育指无不覆载言,并行指错行代明言。‘小大德’二句,此章纲领。大德是夫子得是道之体,如无不覆载、并育并行也。小德者,夫子得是道之用,如祖述宪章、上律下袭、不害不悖是也。夫子能尽中庸之道,所以小处如此,大处亦如此。”勿轩熊氏曰:“此下一节是赞夫子之德与天地之妙用同其化。‘此天地所以为大’一句总结上文。”东阳许氏曰:“此章三节,一节言圣人工夫,二节言圣人之德如天地,三节言天地之大。两‘辟如’,既以天地比其经,又以四时比其纬。祖述宪章,即考诸三王而不谬;上律下袭,即建诸天地而不悖。”
右第三十章。言天道也。东阳许氏曰:“二十六章言圣人至诚,与天地同道。自‘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以下,但言天地之盛大,则圣人之盛大自见。此章先言圣人与天地同道,自‘万物并育’以下,亦但言天地之大,则圣人之大自见。前章则引《文王》之诗以结之,此章则以孔子之所行起之。二章相表里,无非形容圣人之德也。”【通考】史氏伯璿曰:“此章兼费隐大小而言。盖小德、大德,隐也;川流、敦化,则费矣。小德川流是费隐之小者,大德敦化是费隐之大者。是以此发明天道。又此章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是就天地分上言,包人物于其中,故交互分费隐。详见三十二章之末。”又曰:“许氏云《中庸》分四大节,前三节皆以孔子结之。第一节自性命之原言之,此以大舜、颜渊、子路三达德为人道之门,其后则曰吾弗为之,吾弗能已,是以孔子折衷之也。第二节言费隐,其下历叙大舜、文武、周公,而此以孔子论证继群圣之后也。第三节言诚,反复于天道人道,得时措之宜,垂万世之法,非孔子不可也。后二章至圣至诚,亦就此章而言其极尔。此说深有助于《章句》,显见饶氏以《哀公问政章》为不全是孔子之言,与‘大哉圣人之道’以下六章自为一节、不可分天道人道者之不然耳。”朱氏公迁曰:“此章因论圣人而以天地之道明之。但前章因至诚无息而言,故以流行不息者为体,发育之盛多者为用。此章因小德大德而言,故以发育流行之各有条理者为用,发育流行之浑浩无穷者为体也。自天地之道言之,则其道为至极,故曰‘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自道之全体言之,则虽天地亦有不能尽,故曰‘天地之大,人犹有所憾也’。”
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齐庄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知,去声。齐,侧皆反。别,彼列反。
聪明睿知,生知如字。之质。临,谓居上而临下也。其下四者,乃仁义礼知之德。文,文章也。理,条理也。密,详细也。察,明辩也。朱子曰:“仁义礼知之知,与聪明睿知,便是这一个礼知,是通上下而言。睿知,是扩充得较大。睿只训通,对知而言,知是体,睿是深通处。文理密察,此是圣人于至灵至悉处,无不详审,且如一物,初破作两个,又破作四片,若未恰好,又破作八片,只管详密。文是文章,如物之文缕;理是条理。每事详密审察,故曰足以有别。”陈氏曰:“上一句包说,下四句方细破分仁义礼知说。仁则度量宽大,故曰‘有容’;义则操执牢固,故曰‘有执’;礼之施,敬而已,故曰‘有敬’;智足以分别事物,故曰‘有别’。四者皆从聪明睿知中细破分条贯说来。”双峰饶氏曰:“《章句》以四者为仁义礼智之德,如此则只是四德,于‘溥博’之下,又言‘五者之德’,何也?此章专说小德,就五者而论,则聪明睿知,又是小德之大德。聪属耳,明属目,睿知属心。睿则能思,知则能知。思属动,魂之为也;知属静,魄之为也。心者,魂魄之合。魂能知来,有所未知,则思索而知之,阳之灵也;魄能藏往,其已知,则存而记之,阴之灵也。一阴一阳相为配对。”新安陈氏曰:“唯至圣之德,有此生知仁义礼智之体,故见于有临、有容、有执、有敬、有别之用也。”【通考】东阳许氏曰:“聪者无所不闻,明者无所不见,睿者无所不通,智者无所不知,此生知之圣。聪下四者而言,言其资质也。宽,广大。裕,优厚。温,温和。柔,顺从。此仁也。仁者度量宽广,足以容物,故曰有容。发,奋起。强,有力。刚,不屈。毅,坚忍。此义也。义则操守坚固,故曰有执。齐,心之齐。庄,貌之严。中,无过不及。正,不偏不倚。中正以临事,言此体也。文理密察,知也。四者言其成德也。”又曰:“临者,自上临下之义,此谓圣人之德首出于庶物,然后足以临下。”黄氏洵饶曰:“聪明睿智,此是小支。‘足以有临’包下文四者而言,‘宽裕温柔’以下是节解。”
溥博渊泉,而时出之。
溥博,周遍而广阔也。渊泉,静深而有本也。朱子曰:“泉,便有个发达不已底意。”新安陈氏曰:“泉之出,必有本原也。‘溥博渊泉’四字,总咏状上所列五者之体段。”出,发见形甸反。下同。也。言五者之德,充积于中,溥博渊泉。而以时发见于外也。新安陈氏曰:“当用仁时则仁发见,当用义时则义发见之类。”
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见,音现。说,音悦。
言其充积极其盛,而发见当其可也。新安陈氏曰:“溥博则如昊天,渊泉则如深渊,非极其盛而何?见、言、行,皆发见也。民所以莫不敬信悦,以当其可也。当其可之谓时,是接上文‘时出’字而发挥之,下文‘莫不尊亲’,极言其敬信说也。”【通考】黄氏洵饶曰:“充积极其盛,指天渊;发见,指见言行;当其可,指敬信说。”
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貊;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施,去声。队,音坠。
舟车所至以下,盖极言之。配天,言其德之所及,广大如天也。新安陈氏曰:“有是圣德之实,是以有是圣德之名,凡有血气,人类也。尊之为君,亲之如父母,极覆载,人所及处皆然,岂非德之所及广大如天乎?此章言达而在上之大圣人,其盛德之全体大用如此,可谓极至而无以加矣,可以当此者,其惟尧舜乎?”
右第三十一章。承上章而言小德之川流,亦天道也。新安陈氏曰:“非谓五者之德为小也,盖以此五者分别而言之,又以发用言,比下章之浑沦言之而纯乎本体者,则此为小德之川流,而下章为大德之敦化,章章明矣。”【通考】史氏伯璿曰:“饶氏云‘此章言小德即是费’,愚谓言费则隐在费之中矣,亦是以此发明天道。又:此章小德川流,是专就圣人分上言,故但为费。”朱氏公迁曰:“此章配天于高明,‘配天’‘溥博如天’之‘天’,兼形体于理而言。但所指之天以形体言;而圣人与之相准相配相似者【校记:三鱼堂本“相配”作“相形”。】,以理言。盖理之天,未尝离乎形体之天。”
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夫,音扶。焉,于虔反。
经,纶,皆治丝之事。经者,理其绪而分之;纶者,比毗至反。其类而合之也。经,常也。大经者,五品之人伦。大本者,所性之全体也。惟圣人之德极诚无妄,故于人伦各尽其当然之实,而皆可以为天下后世法,所谓经纶之也。朱子曰:“经纶是用,立本是体。大本,即中也;大经,即庸也。经纶大经,立大本,即是尽此中庸之道。”北溪陈氏曰:“经是分疏条理,纶是牵连相合。大经,即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大伦;大本,即是‘中者天下之大本’一般。中乃未发之中,就性论;今所谓大本,以所性之全体论,如君是君、臣是臣、父是父、子是子、兄是兄、弟是弟、夫是夫、妇是妇,各有条理,一定而不乱,故曰经。如君臣之相敬,父子之相亲,夫妇之相唱和,兄弟之相友睦,朋友之相切磋琢磨,牵比其伦类,自然相合,故曰纶。惟圣人极诚无妄,于人伦各尽其所当然之实,皆可为天下后世之标准,故人皆取法之。”双峰饶氏曰:“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分而理之;君仁于臣、臣敬其君,父慈其子、子孝其父,是比而合之也。”【通考】东阳许氏曰:“经是分其条理,纶是牵连相合,先经之然后可以纶之。分而言之父当慈,子当孝,君当仁,臣当敬,各敬其道,此经之类也。合而言之,父子相处必尽亲亲之仁,君臣相接必尽絜矩之义,共成其善,此纶之类也。其于五品之人伦,事之大小,莫不皆然。此固至诚者之能事,而修道之教即在其中。”又曰:“无所倚,只是至诚自然流出来,不须着力去做底意思。”其于所性之全体,无一毫人欲之伪以杂之,而天下之道千变万化皆由此出,所谓立之也。其于天地之化育,则亦其极诚无妄者有默契焉,非但闻见之知而已。北溪陈氏曰:“‘知’字不可以闻见之知论,如肝胆相照一般,圣人之德,极诚无妄,其于天地造化生育万物之功,与之吻合交契,浑融一体,所谓知也。”【通考】黄氏洵饶曰:“所性之全体,谓天命之性。尽其当然之实,谓建其有极。立之即致中。”此皆至诚无妄,自然之功用,夫音扶。岂有所倚著直略反。于物而后能哉。问:“夫焉有所倚?”朱子曰:“自家都是实理,无些欠缺,经纶自经纶,立本自立本,知化育自知化育,不用倚靠别物事,然后能如此,如‘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之意。日用间底,都是君臣父子夫妇人伦之理,更不倚著人。只从此心中流行于经纶人伦处,便是法则;此身在这里,便是立本;知天地化育,是自知得饱相似何用靠他物。”黄直卿云:“便是不思不勉意思,谓更不靠心力去思勉他,这个实理自然经纶、立本、知化育,更不用心力。”问:“《中庸》两处说天下之至诚,而其结语,一曰赞化育,一曰知化育,赞与知,如何分?”曰:“尽其性者,是从里面说将出去,故尽其性,则能尽人物之性以赞化育也。经纶大经,是从下面说上去,如修道之教是也,立天下之大本,是静而无一息之不中处,知化育则知天理之流行矣。”双峰饶氏曰:“大经是道,大本是性,性乃大经之本也。天地化育,是命,又大经大本之所自来也。”云峰胡氏曰:“首章由造化说圣人,故曰命,曰性,曰道,由体之隐达于用之费也。此章言圣人之所以为造化,则曰道,曰性,而后曰命,由用之费而原其体之隐也。前曰赞化育,此曰知化育。赞云者,至诚之功,有补于造化也;知云者,至诚之心,无间于天地也。前章‘以时出之’,是小德之川流,是时中之中;此章‘大本’,是大德之敦化,是未发之中。首章曰中者,天下之大本,此则加以‘立’之一字。大本是所性之全体,本无一毫人欲之伪。立之者,圣人所性之全体,无一毫人欲之伪以杂之也,‘立’字不是用力字。”【通考】朱氏公迁曰:“诚以心言,圣人之事也。至诚前知,言至诚之能事;至诚赞化,及至诚经论,言至诚之功用;至诚无息,言其德,‘征则悠远’以下指其验于天下之气象功效而言也。无息则与天地相配,赞化则与天地相参,知化则与天地相合。无息则与天地合其德,前知则与鬼神合其吉凶。”
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肫,之纯反。
肫肫,恳至貌,以经纶而言也。朱子曰:“肫肫其仁者,人伦之间,若无些仁厚意,则父子兄弟不相管摄矣。”郑氏曰:“肫肫,恳诚貌。”程氏曰:“厚也。”吕氏曰:“纯全之义,一云浑厚无间断之貌。”北溪陈氏曰:“经纶大经,须加恳切详细之功,不可有急迫躁切之意。”双峰饶氏曰:“肫肫其仁,如何以配经纶大经?盖仁者人也。大经只是个人道,人而不仁,何足以为人?”渊渊,静深貌,以立本而言也。浩浩,广大貌,以知化而言也。北溪陈氏曰:“静深,则有根本而不竭,故以立本言,此诚与天地同其大,故其生育变化,与天地同其功,故以知化言。”其渊其天,则非特如之而已。潜室陈氏曰:“如天如渊,犹是二物,其天其渊,即圣人便是天渊。”双峰饶氏曰:“肫肫其仁,是说道;渊渊其渊,是说性;浩浩其天,是说命。”问:“性命如何分天渊?”曰:“性是成之者性,指已定之理而言也;命是继之者善,指理之流行而赋于物者言也。二者有动静之分,故一属地,一属天。自圣人言之,则静定而存主处,即是性;应用而流行处,即是命。其与天地之理一也,故曰其渊其天。前章曰如渊如天,犹是圣人与天地相比并,至此曰其渊其天,则圣人与天地为一矣。”【通考】黄氏洵饶曰:“肫肫之义,即《书》所谓五礼五惇哉之‘惇’,义同前章天渊承‘溥博渊泉’而言,故先渊而后天。其孰能知之,与知天地之知同。”东阳许氏曰:“前言如天如渊,是众人见圣人之溥博渊泉,以为如天如渊也。此言其天其渊,是圣人见得一般,圣人溥博渊泉,真是天,真是渊,非但如之而已。”又曰:“上章至圣,是发见于外者,故众人见其如天如渊,而凡有血气者皆尊亲之;此章至诚,是言其在中者,故曰其渊其天,而唯圣人能知圣人也。”
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圣知”之“知”,去声。
固,犹实也。郑氏曰:“惟圣人能知圣人也。”玉渊张氏曰(103):“上章云‘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此云‘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上章言小德,条理分明,人所易见;此章言大德,无声无臭,非圣人不能知也。”新安陈氏曰:“上章言至圣,故以聪明睿知言。《书》曰‘睿作圣’,睿进一步,即圣也。此章言至诚,见至诚即是至圣。故以聪明圣知言,变睿言圣,直指其为圣人,唯至圣能知至诚也。此章述圣人至诚之功用,亦谓达而在上之圣人,而以唯圣人能知圣人结之,可以当此者,其唯以孔子而知尧舜乎?”【通考】朱氏公迁曰:“睿知圣知以质言,仁义礼智以性言。睿知圣知,是生知之质;若知者过之,则是气质之偏。又藏武仲之知,亦由资禀而得之,知虽可称,而未必天理之纯全也。”
右第三十二章。承上章而言大德之敦化,亦天道也。前章言至圣之德,此章言至诚之道。然至诚之道,非至圣不能知;至圣之德,非至诚不能为,则亦非二物矣。此篇言圣人天道之极致,至此而无以加矣。朱子曰:“至诚至圣,只是以表里言。至圣,是德之发见乎外者,故人见之,但见其溥博如天,至莫不尊亲,此见于外者。至诚则是那里面骨子,聪明睿知,却是那里发出去,至诚处,非圣人不自知也。”“至圣一章,说发见处;至诚一章,说存主处。圣以德言,诚则所以为德也。以德而言,则外人观其表,但见其如天如渊;诚所以为德,故自家里面,却真个是其天其渊。惟其如天如渊,故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者,莫不知尊而亲之,谓自其表而观之则易也。惟其天其渊,故非聪明圣知达天德者,不足以知之,谓自其里而观之则难也。”又曰:“此不是两人事,上章是以圣言之,圣人德业著见于世,其盛大自如此;下章以诚言之,是就实理上说其天其渊,实理自是如此。”叶氏曰:“至圣,指发用神妙而言;至诚,指大经大本之实理而言。非至圣无以显至诚之全体,非至诚无以全至圣之妙用,其实非二物也。”新安倪氏曰:“按,饶氏以《大哉圣人之道章》至此为第五大节。”【通考】史氏伯璿曰:“许氏曰前章言表,此章言里。《章句》则曰前章言至圣之德,德主积于内者言之也;此章言至诚之道,道主行于外者言之也。盖聪明睿知之资,仁义礼智之德,虽见于外,实溥博渊泉积之于中者之所发也。知化育,立大本,虽主于中,而经论大经,其仁其天其渊者,亦自外而见之也。前言德,推其本而言之;后言道,致其用而言之。盖亦互相发也。此于《语录》表里之言《章句》道德之说甚有折衷。”又曰:“饶氏云此章言大德即是隐,愚谓虽言隐而未始离乎费也。经论大经不可不谓之费,至于立大本,知化育,则费之未尝不本于隐。可知盖言费则不假言隐,而隐在其中,上章是也;言隐则不可有离乎费,此章是也。离乎费而言隐,则将沦于空寂,而非所以为隐矣。其实此章亦是以此发明天道,又此章‘大德敦化’,亦是专就圣人分上言,故但为隐。右以上十二章是第四大节,皆反复发明天道人道之旨,包前第二达德,第三费隐二大节之意于其中,亦自三达德说入费隐上去也。通三节之意推之,则前后皆是自达德说入费隐上去。但前二节十九章主于用工言,所谓知大舜,仁颜渊,勇子路,是达德,所谓费隐,是达道。其相承之次,是以达德而行达道,学者事也。此一节十二章,主于成功而言,所谓仁尽性,知前知,勇无息,是至德,所谓费隐,是至道。其相承之次,是以至德而凝至道,圣人事也。合而言之,则达德众人之所同具,至德圣人之所独全。达道举其通行者言,至道要其极致者言。具此达德,则皆能行此达道,行达道而有得,而后可以全此德而凝此至道。谁谓圣本生知,非学可至乎?若又以《至圣》、《至诚》两章贯全篇之旨言之,则至圣之德,即达德至德之德。但诸章论达德至德处,皆分知、仁、勇而各言之,则知行犹二也。此则会众德于一章而总言之,故《中庸》论德,必至于此章而后为圣之至也。至诚之道,即达道、至道之道,但达道犹有待乎人之行,至道犹有待乎人之凝,则体用犹二也。此则道之已行已凝于人者,故《中庸》论道,必至于此章而后为诚之至也。德为圣之至,则知行两尽,而德外无道矣。道为诚之至,则体用兼全,而道外无德矣;德外无道,道外无德,此其所以相为表里也。此《中庸》一书首尾相应之大略也,其详于下。”“此第四节,《章句》以为言天道人道,今皆以为发明中庸,何也?”曰:“自第二章以下十章,《章句》以为皆论中庸,以释首章之义。《费隐章》章句亦以为申明首章道不离之意。下八章又皆以明此章之义者,然则亦承第二节以发明中庸,可知矣。况下章即言庸德之行,《舜大孝章》章句又以为此由庸行之常推之以致其极。后二章亦此意,然则此九章皆为以费隐大小发明中庸,又可知矣。以此二节言三达德、费隐,皆为发明中庸之意,推之《诚明》以下十二章言天道人道处,是申言三达德、费隐而已。大抵三达德与费隐,不外乎中庸,而天道人道又不外乎达德费隐。知、仁、勇是德,费隐是道,其理虽无二致,然德则存于天人之心,道则散在天下之事。德是人所能知能行之器具,道是人所当知当行之材料,所以前后皆自仁勇说入费隐上去者,盖必有能知能行之器具,然后可以施之于当知当行之材料也。今以前后所言推之,则自第二章以下十章论三达德处,皆反复言择守知行之义,盖先以人所能知能行者言也。直至第十二章说君子之道费而隐,其下即以夫妇之所与知与能,圣人之所不知不能,与天地犹有憾者继之。此所谓知,即达德知所能知之知;此所谓行,即达德仁所能行之行尔。以见斯道之用,自一事以极乎全体,皆夫人之所当知当行者也,故其下章或言费之大,或言费之小,大小虽不同,皆是全体中所该,何莫非人所当知当行者乎?末后二十章所以终十章之义者,又彰彰然以达德所以行乎达道者,言于章中,其意尤为易见。自二十一章以下论三达德处,亦皆反复分别诚明、明诚难易深浅之不同,盖亦先以圣人学者所能行能知者言也。直至二十七章说‘大哉圣人之道’,其下即以道体之大无外、小无间者继之,此即申言费隐之义,所谓大小即费之大小耳。然后言尊德性、道问学,以下五句,为学者修德凝道之方,其事不外乎知行两端而已。德性即知仁所以为知行之体者,问学即知行所以为知仁之用也,以见道之全体皆夫人所当知当行者也。故其下二章反复乎不骄不悖之义,又何莫非全体中之事,亦行道者所当知尔。知行之至,必如《仲尼祖述章》取譬之意,与下二章所谓至诚非至圣不能知,至圣非至诚不能为之之意,而后于道之全体无所遗耳。然则前后皆自知仁勇说入费隐上去者,于此不难见矣。三达德与费隐是道理之名目,天道人道是圣贤之等级。前欲指道理之名目以示人,故不容不分达德与费隐为二节而详言之,后欲明圣贤之等级以示人,故不容不致意于天道人道之分别。若达德费隐之旨,则已于前二节详言之。此但申言其理以显天道、人道之同异处尔。道理之名目,其义实;圣贤之等级,其义虚。将欲命天道人道之异同以示人,而不就达德费隐上言之,则义之虚者悬空无所著落,其不陷于老庄之窈冥昏然者几希。故必就达德费隐上,分别出天道人道之同异,然后义之虚者,于义之实者上见,而圣贤之品级明矣。中间三大节,前二节主于立本,后一节主于致用。大抵《中庸》一书专为开来学而设,故于学者立本致用之意为详,其说圣人事与至诚之功用,亦不过皆为学者立本致用之准的而已。唯前二大节主于立本,故于立德之工夫为详,而于圣人之事为略。其发明中庸,所以致详于三达德、费隐之义者,盖以学者立本之要,非三达德无以为入道之门,非费隐无以见道不可离之意也。唯后一大节主于致用,故于成德之效验为详,而于下学之事为略。其发明中庸,所以反复乎天道人道之同异者,盖以圣人之功用,学者之致用,有难易深浅之不同也。前二节亦有言圣人之事处,如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舜大孝,文无忧,武王、周公达孝,诚者天之道,不勉不思,从容中道之类,皆所谓以为学者立本之准的而已者也。自此之外,则皆学者入德之工夫也,何莫非主于立本而言乎?后一节亦有言下学之事处,如明诚,致曲,道自道,尊德性、道问学至敦厚崇礼之类,皆是言此以引起致用之意。故致曲自形、著、动、变以下,道自道自成己成物以下,尊德性自居上不骄以下,以尽乎二章之旨,亦皆以致用之效验与致用之当否而言也。其余说天道处,则皆全是圣人之功用,亦皆所谓以为学者之致用之准的者也,何莫非主于致用而言乎?更以前后所言三达德、费隐之义推之,尤为易见。前二节唯主于本,故其论三达德处,于学者事则言知择中庸,言仁守中庸,而又言勇强中庸,以见学者非勇则无以至于知之成功而一也。于圣人事则但言知知之尽,言仁仁之至,而不言勇。不赖勇而裕如,以见圣人,虽未当无勇,然不赖勇而裕如也。其论费隐之大小处,则以君子之道发其端。道虽即是圣人之道,而君子则为学者期之也,所谓于入德之工夫为详,于圣人之事为略也。后一节唯主于致用,故其论达德处,于圣人之事则言仁尽性,言知前知,而有言勇无息,以见圣人虽无赖乎勇,而亦未尝无勇也。于学者事则但言仁致曲,言知成物,而不言勇,以见学问之极功,即是圣人之能事。至诚能化、时措之宜,皆是自学者至圣人处,其勇亦统于至诚无息之中矣。其论大小费隐处,则以圣人之道发其端。道虽无异于君子之道,然圣人则非学者所可称也,所谓于成德之效验为详,于下学之事为略也。所以前二节中虽有圣人之事,亦是为学者之法,不过主于立本,皆以人道言之,故但当以先知后仁为序也。后一节则分天道人道而言。其说天道处,则是自诚而明,固当以先仁后知为序。其说人道处,则依旧是学者事,虽则主于致用,既是自明而诚,由教而入,只当以先知后仁为序耳。饶氏乃谓自《诚明章》后,皆以先仁后知为序,其亦误矣。唯二十章介在立本致用之间,故其说最为详备,所以知、仁、勇、天道、人道之言,皆于此章说出,以此见得此章正是承前起后所在也。或者犹疑舜大知,圣人事也,而亦统于学者立本之事,可乎?曰,舜虽圣人,好问用中,则学者入德之法也。中庸之于达德费隐,非有二,知所以知此中庸,仁所以行此中庸,勇所以强此中庸者也。费即中庸之用,隐即中庸之体也。中庸即知所知,仁所行,勇所强,体之隐,用之费,不偏不倚,无过不及,而平常者也。中庸之与天道亦岂有二哉?天道特自然尽此中庸,人道特用力求尽此中庸者也。达德费隐之与天道人道,非有二也。天道之于达德,性焉安焉者也,故其于费隐之体用,自然与之一矣;人道之于达德,复焉执焉者也,故其于费隐之体用,始犹与之为二,终乃与之为一矣。又细分之,则三达德于费隐,亦岂有二乎哉?三达德之具于性者,体也,非即体之隐者乎?三达德之见于事者,用也,非即用之费者乎?如此则《中庸》一书,首尾贯通,义理明白。”黄氏洵饶曰:“《中庸》极功只到三十二章,其下一章又是小中庸。”
《诗》云:“潜虽伏矣,亦孔之昭!”故君子内省悉井反。不疚,无恶于志。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见乎。恶,去声。
《诗》,《小雅·正月》之篇。再引《诗》。承上文言“莫见乎隐、莫显乎微”也。疚,病也。无恶于志,犹言无愧于心,此君子谨独之事也。三山陈氏曰:“潜虽伏矣,即首章隐微意。亦孔之昭,即首章莫见莫显意。言隐伏之间,理甚昭明,君子内省此处,须无一毫疾病,方无愧于心,君子所以不可及,只是能于独致其谨耳。上言入德之门,此以下言入德之事,此一节言人之所不见处,又申明首章谨独意。下一节言己之所不见处,又申言首章戒谨恐惧意。”新安陈氏曰:“人所不见,人所不知也,己之志向,己所独知也。”东阳许氏曰:“《诗》本言鱼之潜于渊,可谓伏藏之深,然亦甚昭然而易见,言祸乱之不可逃也。此借之以言几之存于心者虽深,而莫见显乎隐微,言独之不可不慎也。”【通考】黄氏洵饶曰:“《诗》云‘潜虽伏矣,亦孔之昭’。引此就心上言,其唯人之所不见乎?于人不及见而能为慎独工夫,是他人所不见,愈加慎也。”
《诗》云:“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故君子不动而敬,不言而信。相,去声。
《诗》,《大雅·抑》之篇。三引《诗》。相,视也。屋漏,室西北隅也。朱子曰:“古人室在东南隅开门,东南隅为突,西北隅为屋漏,西南隅为奥,人才进便先见东南隅,却到西南隅,然后始到西北隅,此是深密之地。”《曾子问》谓之“当室之白”。孙炎曰:“当室,日光所漏入也。”承上文又言君子之戒谨恐惧,无时不然,不待言动而后敬信,则其为己之功益加密矣。故下文引《诗》并去声。言其效。朱子曰:“潜虽伏矣,便觉有善有恶,须用察。相在尔室,只是教做存养工夫。”北溪陈氏曰:“《抑》诗,即是首章戒谨其所不睹,恐惧其所不闻意。屋漏,人迹所不到之地,此处盖已之所不睹,须是真实无妄,常加戒谨恐惧,方能无愧怍,君子为己之功至此,不待于动而应事接物方始敬,盖于未应接之前无人处,已无非敬矣,不待见于发言而后信实,盖于未发言之前,本来真实,无非信矣。”“此处一节密一节,首章先说戒惧,后说谨独,是从内面发出来,此处先说谨独,后说戒惧,是从外面说入。”云峰胡氏曰:“上文引《诗》,但见学者有为己之心,此两引《诗》,方见学者有为己之学。首章言慎独,此言人之所不见,即是独,内省不疚,即是慎独。内省而少有一发之疚,则是胸中犹有可恶之恶,故必无疚,然后无恶,此为己之功也。首章言戒慎不睹,恐惧不闻,盖动则有可睹,此不动而敬,即是戒慎乎其所不睹,言则有可闻,此不言而信,即是恐惧乎其所不闻。诸家以敬信为民敬信,《章句》以为己之敬信,与下文笃恭相应,此又为己之功,益加密者也。首章先戒惧而后慎独,由静时工夫,说到吾心方动之几。此章先慎独而后戒惧,由动时工夫,说到吾心至静之极,愈静愈敬,其为己之功,可谓密矣。”东阳许氏曰:“不动敬,不言信,是信敬在言动之前。”【通考】史氏伯璿曰:“许氏云:尚,庶几也,戒辞也。屋漏,室西北隅。上为圆窍以通明,则其下反暗,人处其地,则非独人不见己分晓,自视其身尚不分晓,以譬君子,不但于人所不知、己所独知之地而慎之,于己所不知之地亦所当慎。按,此发得己所不知之意分晓,愚窃以为首章以隐、微并言,隐是幽暗之中,微是细微之事,唯幽暗之中有细微之事,故有所谓独,此处说不愧屋漏,则屋漏但是幽暗之中,未有所谓细微之事,故但为己所不知之地,能不愧于此,即戒惧不睹不闻之谓也。”
《诗》曰:“不显惟德!百辟其刑之。”是故君子笃恭而天下平。
右第三十三章。子思因前章极致之言,反求其本,复自下学为己谨独之事,推而言之,以驯致乎笃恭而天下平之盛(107)。又赞其妙,至于无声无臭而后已焉。盖举一篇之要而约言之,其反复芳复反。丁宁示人之意,至深切矣,学者其可不尽心乎!黄氏曰:“《中庸》始言戒惧谨独,次言知仁勇,终之以诚,此数字括尽千古圣人教人之指。先师曰《中庸》说下学处少,说上达处多。然说下学处虽少而甚切。如二十章明善诚身、择善固执一段,与二十七章‘尊德性、道问学’一段,无非提纲挈领,切要之言也。说上达处虽多,亦岂涣散无统、玄妙不可究诘之论哉?学者果能字字审察,句句精研,章章融会,由下学而上达焉,则程子所谓始言一理,中散为万事,末复合为一理者,见其理皆实理而为事之体,非高虚也,事皆实事而为理之用,非粗浅也。所谓其味无穷皆实学者,的非虚言矣。童而习之,今犹有白首纷如之叹。吁!岂易言哉?”云峰胡氏曰:“右须看‘极致’‘驯致’四字。极致者,上达之事也;驯致者,下学而上达之事也。天理不离乎人事,下学人事,即所以上达天理,虽其妙至于无声无臭,然其本皆实学也。朱子教人之深意,备见于篇首所采子程子之语及此篇末之语,学者当合始终而参玩之,以求无负于朱子之教云。”新安倪氏曰:“按饶氏以此章为第六大节。”【通考】黄氏洵饶曰:“此章凡八引《诗》,自为一支。首章之略,散为三十二章之详,括尽于末章之略。此无节解之一支。韩先生谓末章当自为一支,《章句》于本章之下注作大字书,意亦可见。”史氏伯璿曰:“右一章是为第五节。”
【注释】
(1)三山潘氏:潘柄。(明)陈道《(弘治)八闽通志》卷六十二载:“潘柄,字谦之,侯官人,年十六有志于道,朱文公悉以所学授之。平生多著述,如《易解》、《尚书解》之类。学者号为瓜山先生,卒祠于三山书院。”又,(明)宋端仪《考亭渊源录》卷十一载:“潘柄,字谦之,年十六从文公游。晚著《四书讲说》、《易解》、《尚书解》,别号瓜山。”《宋元学案》卷六十九亦有传。
(2)愚闻之先师:指王元善闻师说。王元善作《四书通考》。
(3)番易李氏:李思正,江西德兴人,著有《中庸图说》一卷、《中庸辑释》一卷。《千顷堂书目》卷二载:“(李思正)生于宋季,入元,有劝之仕者,笑而不答。”
(4)延平李氏:李侗,朱熹之师。《宋元学案》卷三十九《文靖李延平先生侗》载:“李侗,字愿中,南剑人,年二十四闻郡人罗仲素传河洛之学于龟山,遂往学焉。仲素不为世所右,先生冥心独契,于是退而屏居,谢绝世故余四十年,箪瓢屡空,怡然有以自适也。其始也,默坐澄心,以验夫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气象为何如久之,而知天下之大本真在乎是也。”(清)张行言《圣门礼乐统》卷十四载朱熹赞辞曰:“精义造约穷深极微,冻解冰释,发于天机,仁孝友弟,洒落诚明,清通和乐,展也大成。”
(5)蒙斋袁氏:袁甫。《宋元学案》卷七十五《正肃袁蒙斋先生甫》:“袁甫,字广微,絜斋之子也。嘉定七年进士第一,累官权兵部尚书,卒赠通奉大夫,谥正肃。少服父训,谓学者当师圣人,以自得为贵。又从慈湖问学,自谓吾观草木之发生,听禽鸟之和鸣,与我心契,其乐无涯云。著有《蒙斋中庸讲义》四卷,所阐多陆氏宗旨。陈宗礼、洪扬祖其门人也。”
(6)杨氏:即宋杨时。
(7)阃奥:深邃的内室。比喻学问或事理的精微深奥所在。
(8)戒谨不睹、恐惧不闻:能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保持警惕和谨慎,对于别人听不到的也保持恐惧的心情。
(9)仁寿李氏:《四书大全凡例》作李道传。《宋史》有传。见《大学或问》“东窗李氏”注。
(10)阘茸:庸碌低劣。
(11)晏氏:晏光,生平不详。晏氏所言见载于宋人卫湜《礼记集说》,其卷首《集说名氏》载:“晏氏光”。
(12)伊川先生:程颐(1033—1107年),宋洛阳人,字正叔,世称伊川先生。哲宗初,擢崇政殿说书,后出为西京国子监管勾监事。绍兴中,以党论放归,四年送涪州,移峡州,同为北宋理学创立者。讲学三十余年,门人甚众。治学以《大学》、《论语》、《孟子》、《中庸》为标指,而远于六经,以穷理为本。著有《易传》、《春秋传》等。《宋史》有传,《宋元学案》卷十五、卷十六有《伊川学案》。
(13)播而不匿:努力传播而不藏匿。
(14)叶氏:疑为叶贺孙。
(15)高坚前后:《论语·子罕》:“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这是颜渊对夫子之道的赞叹之辞。
(16)含容巽顺以诲人之不及:温和谦逊教诲别人不及的地方。含容:容忍,宽恕。巽顺:犹卑顺、顺从。巽:卑顺,谦让。
(17)深求隐僻之理:深钻暗昧生僻的道理。
(18)苟难:《荀子·不苟》有“君子行不贵苟难”句。
(19)夫子之所谓“画”者:《论语·雍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画:如画地以自限。朱熹曰:“画者:能进而不欲。”
(20)侯氏:名仲良,字师圣,号荆门。初从程颐学,未悟,乃访周敦颐,对榻夜谈,自谓有得。后游荆门,胡安国重之,留与为邻。著有《论语说》、《侯子雅言》。
(21)病博施:无法办到博施。见《论语·雍也》,孔子谓“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之事,“尧舜其犹病诸”。
(22)覆载生成:覆盖、承载、化生、育成。
(23)鸱:鸢属。鹞鹰。
(24)温陵陈氏:宋人陈知柔。(清)穆彰阿《(嘉庆)大清一统志》卷四百三十八:“陈知柔,字体仁,永春人,绍兴十二年进士,历知循州。知柔与秦桧子熺同榜,桧当囗同年多以攀援致通显,知柔独不阿附,以故龃龉。自号休斋居士。所著有《易本旨》十六卷、《春秋义例》十二卷、《论语后传》十卷。”
(25)董氏彝:董彝。(清)黄虞稷《千顷堂书目》卷三:“董彝《四书经疑问对》八卷。字宗文,乐平人,元至正间领乡荐,入明为国子监学录。”
(26)讱:出言缓慢谨慎。
(28)詹氏道传:詹道传,临川人,著有《四书纂笺》二十八卷。《四库全书总目》卷三十六《四书纂笺》提要:“道传临川人,其始末未详。是书略仿古经笺疏之体,取朱子《四书章句集注》、《或问》,正其音读,考其名物度数,各注于本句之下亦间释朱子所引之成语。……学者与张存中《四书通证》相较,固犹在其上矣。”
(29)赵氏德:赵德,南宋人。(清)陆心源辑《宋史翼》卷三十六:“赵德,宋宗室。博学工文,举进士。宋亡隐居南昌之东湖,自号铁峰。尝著《四书笺义》、《五经辨说》行于世。”
(30)许谦:元金华人,字益之,1199—1266年。受业于金履祥,尽得其所传。延祐初,居东阳八华山讲学,学者甚众。里居四十年,公卿屡荐,皆不起。晚年以白云山人自号,世称白云先生。有《白云集》,《元史》载《儒学传》。
(31)干事:做事物的主宰。《易·乾卦》:“贞者事之干也。”“贞固足以干事”。
(32)齐明盛服:祭祀之前或其他典礼沐浴斋戒,以示虔敬。齐,同“斋”。
(33)语出《礼记·祭义》。焄蒿:祭祀时祭品所发出的气味。后亦用指祭祀。郑玄注:“焄谓香臭也,蒿谓气蒸出貌也。”孔颖达疏:“焄谓香臭也,言百物之气,或香或臭;蒿谓烝出貌。言此香臭烝而上出,其气蒿然也。”
(34)何文定公:儒林有两位“何文定”称著。一为宋儒何基,一为明儒何塘。《理学宗传》卷十八《宋儒考》载有《何文定基》,卷二十二《明儒考》有《何文定公塘》。此“何文定公”当为何基。《宋史》卷四百三十八有何基本传,传云:“何基,字子恭,婺州金华人。父伯熭为临川县丞,而黄榦适知其县事,伯熭见二子而师事焉。榦告以必有真实心地刻苦工夫而后可,基悚惕受命,于是随事诱掖,得闻渊源之懿。……所著《大学发挥》、《中庸发挥》、《大传发挥》、《易启蒙发挥》、《通书发挥》、《近思录发挥》。”
(35)宣氏:宣缯,字子平,见宋人卫湜《礼记集说》。《宋史》卷四百一十九本传载:“宣缯,庆元府人。嘉泰三年,太学两优释褐。历官以太学博士召试,为秘书省校书郎,升著作佐郎兼权考功郎官、知吉州、福建提点刑狱。迁考功员外郎,又迁秘书少监。时暂兼权侍立修注官,守起居舍人,为起居郎兼权侍左侍郎,编《孝宗实训》。试吏部侍郎,权兵部尚书。嘉定十四年,同知枢密院事兼参加政事。明年,拜参知政事。以资政殿学士奉祠。端平三年召赴阙,升大学士、提举洞霄宫,以观文殿大学士致仁,卒,赠少师。诏缯尝预定策,以王尧臣故事赠太师,谥忠靖。”
(36)语出《礼记·祭义第二十四》:“(曾子曰)君子之所谓孝也者,国人称愿然曰:‘幸哉,有子如此。’”
(37)永嘉薛氏:薛季宣(1134—1173年),字士龙,号艮斋,永嘉(今浙江温州)人。徽言子,以荫入仕。年十七,从荆南帅孙汝翼辟书写机宜文字,师事袁溉,传河南程氏之学。后入四川制置使幕,从蜀归,调知鄂州武昌。召为大理寺主簿,持节使淮西收淮北流民实边。还,迁大理正。以直言缺失,为当国者忌,出知湖州。孝宗乾道九年改知常州,未上,卒,年四十。有《浪语集》三十五卷传世。事见《东莱集》卷一〇《薛常州墓志铭》、《止斋集》卷五一《右奉议郎新权发遣常州借紫薛公行状》。《宋史》卷四百三十四有传。《宋元学案》卷五十二有《艮斋学案》。
(38)王季:名季烈,周太王子,文王之父。周太王卒,季烈嗣立,修太王的遗业,笃于行义,传位于文王。武王即位后,追尊季烈为王季。
(39)海陵胡氏:胡瑗,字翼之,号安定先生。泰州如皋人。以经术教授吴中,掌湖州府学。任太学子直讲,后兼天章阁侍讲、太子中允。后封太常博士。为理学先驱之一。与孙复、石介并称为“宋初三先生”。所著有《周易口义》、《洪范口义》、《皇祜新乐图记》等。
(40)大王肇基:指文王之祖、王季之父古公亶父始创基业。大王,周文王之祖古公亶父的尊号。周人本居豳,自古公始迁居岐山之下,定国号曰周,自此兴盛,故武王克殷,追尊为太王。
(41)擐:穿着。
(42)山阴陆氏:陆佃,字农师,山阴人。贫居苦学,映月光读书,擢进士。尝受经王安石,而不以新法为是。累官郓州教授,历知数州。徽宗时为尚书左丞。所著有《埤雅》、《春秋后传》、《礼象》等书二百余卷。《宋史》、《宋元学案》有传。
(43)江陵项氏:项安世,字平甫,括苍人。安世于宋代因忤权臣,谪居江陵。十年足不出户,耽思经史,专意著述,成书数篇。四库馆臣谓其“学有体用,通达治道,而说经不周虚言,其订核同异,考究是非,往往洞见本原,迥出同时诸家之上”。著有《周易玩辞》、《项氏家说》、《孝经说》、《中庸说》等。
(44)適士:上士。古代官阶之一,地位次于下大夫,高于中士。一般由大宗世嫡者担任。《礼记·祭法》:“適士二庙一坛。”郑玄注:“適士,上士也。”
(45)官师:百官,较低级的官吏。
(46)《礼记》卷十二《王制第五之一》:“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大祖之庙而七。诸侯五庙,二昭二穆,与大祖之庙而五。大夫三庙,一昭一穆,与大祖之庙而三。士一庙,庶人祭于寝。”
(47)大训:先王圣哲的教言。
(48)天球:玉名。《书·顾命》:“大玉、夷玉、天球、河图,在东序。”孙星衍注引郑玄曰:“天球,雍州所贡之玉,色如天者。”
(49)此条东阳许氏及龟山语,见于(元)许谦《读中庸丛说》上。
(50)尸:古代祭祀时,用一位活人象征被祭的死者,称尸。
(51)觯:古代酒器,以陶、木、兽角或青铜等质料制成。形状最多,通行者多为圆腹侈口,圈足有盖。盛行于殷代和西周初期。
(52)配之:即配享:陪同享受祭祀。
(53)参见《论语·八佾》第十一章。
(54)谭氏:谭惟寅,字子钦,高要人。绍兴二年登进士第。读书一览终身不忘。应博学宏词科,参政龚茂良荐除太学博士,卒于江西提刑任。有《蜕斋讲学大学中庸》行于世。
(55)斝:古代青铜制贮酒器,有鋬(把手)、两柱、三足、圆口,上有纹饰,供盛酒与温酒用。盛行于殷代和西周初期。后借指酒杯、茶杯。《诗·大雅·行苇》:“或献或酢,洗爵奠斝。”
(56)赵伯循:赵匡。(清)朱彝尊《经义考》引晁公武语:“啖助字叔佐,闽人;赵匡,字伯循,天水人。微旨自为序。公武尝学《春秋》,阅古今诸儒之说多矣。大抵啖、赵以前学者皆专门名家,苟有不通,宁言经误,其失也固陋;啖、赵以后,学者喜援经击传,其或未明,则凭私臆决,其失也穿凿均之,失圣人之旨而穿凿之害为甚。啖氏制统例,分别疏通其义,赵氏损益,多所发挥。今纂而合之,凡四十篇。”
(57)叶氏少蕴:叶梦得(1077—1148年),字少蕴,号石林居士,苏州吴县人。绍兴四年进士。翰林学士、吏部尚书、龙图阁直学士。能诗工词,词风早年婉丽,中年学东坡,南渡后多感怀国事,转向简淡宏阔,晚年简洁。著有《建康集》、《石林词》、《石林燕语》等。
(58)赗:送给丧家助葬的车马等物。
(59)沈括:(约1033—1097年),字存中,宋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嘉祐间擢进士,提举司天鉴监,累官翰林学士,三司使。博学能文,通天文、历算、方志、音乐、医药,补《九章算术》所未及。著有《梦溪笔谈》、《长兴集》等。
(60)顾氏:顾元常,字平甫。其生平文献鲜有记载,唯《宋元学案》卷七十七《顾先生平甫》:“顾平甫,喻可中之流也。北溪《与黄寅仲书》云:‘平甫资质亦庄静,叩其所学,乃詹杨所传授,欲因其偏而为之救,绝口不出一言,累叩,但叉手唱喏而已,又不如可中之无隐,其坚默如此’。”
(61)语出(元)史伯璿《四书管窥》卷七。原文为:“则此‘人’字指贤臣而言可知,况此节四句皆粘一字相连成文。”
(62)急亲贤为务:语出《孟子·尽心上》:“急亲贤之为务。”
(63)生知:生而知之。安行:乐于实行。
(64)学知:学而后知。利行:觉得有利而实行。
(65)困知:受困才学习而有知。勉行:努力实行。
(66)愚者自是而不求三句:愚蠢的人到这里就不再追求,自私的人迷恋人欲而忘记回头,懦弱的人甘愿低人一头而不想改变。
(67)周子:周敦颐(1017—1073年)。宋道州人。字茂叔。居庐山,筑室名濂溪书堂。濂溪,为其生地。著《太极图说》及《通书》四十篇。采用道家学说,以太极为理,阴阳五行为气,是宋明理学的肇始者之一。程颢、程颐都是他的弟子。谥元公,世称濂溪先生。《宋史》载《道学传》,《宋元学案》卷十一、十二有《濂溪学案》。
(68)侯氏:侯仲良,字师圣,河东人,二程舅氏无可之孙,从二程游,朱熹称其“学清白劲直”。著有《论语说》、《侯子雅言》。《宋元学案》卷三十有《侯荆门先生仲良》。
(69)广平游氏:游酢,字定夫,建州建阳人,从二程学,进士第,调萧山尉,迁博士。晚得监察御史,历知汉阳军和舒濠三州。伊川曾谓杨时曰:“游君德器粹然,问学日进,政事亦绝人远甚。”学者称广平先生。所著有《易说》、《〈诗·二南〉义》、《论语孟子杂解》、《中庸义》及文集十卷。
(70)百工:各种有技术的人。
(71)皇建其有极:见《尚书·洪范》,意思是建立君主至上的法则。建:建立。极:至极之标准、法则。
(72)通功易事,农末相资:使各种技术相互交换,农与作为末的工商相互补充。
(73)稍食:古代指官府按月发给的官俸。
(74)称事:与事功相当。
(75)授节:授以符节。
(76)委积:泛指财物,货财。
(77)《王制》:《礼记·王制》。
(78)燕:燕礼。燕赐:私下赏赐。
(79)素定:犹宿定。预先确定。
(80)踬:本指跌倒,绊倒。此指文辞晦涩,不畅达。
(81)竭蹷:亦作“竭蹶”。颠仆倾跌,行步匆遽貌。《荀子·儒效》:“故近者歌讴而乐之,远者竭蹶而趋之。”杨倞注:“竭蹶,颠倒也。远者颠倒趋之,如不及然。”
(82)黄四如:黄仲元,字善甫,黄绩之子。咸淳中登第,因陆秀夫荐充益王府撰述官。改国子主簿,不赴。宋亡,改其名字曰渊,字天叟,又改其四如之号而以韵乡赘翁彦安为称。穷居稽古,深入理奥。有《四书讲稿》、《经史辨疑》、《四如文稿》行于世。
(83)推致:推动使其改变。
(84)一偏:偏向一边。
(85)前知:预知,有预见,事先知道。
(86)天台吴氏:吴行父,王元善之师,生平不详。
(87)时措:因时制宜。
(88)章:同“彰”,彰明,显现,显著。
(89)不测:不可计数,不可测量。
(90)贰:同“二”。诚是忠诚如一,没有别的混杂,这就是“为物不贰”。
(91)一撮土:一撮之土。喻量少。撮,用三指取物,抓取。
(92)鼋鼍:大鳖和猪婆龙。
(93)卷石:如拳大之石。
(94)涵泳:深入领会。
(95)敦笃乎其所已能:进一步熟练掌握自己已能做到的。
(96)议礼:议论礼仪,指修订礼仪。
(97)时王之制:在世王者的制度。
(98)语出《孟子·滕文公下》。
(99)清所章先生:章仕尧,字时雍,号清所,元平阳人。通经史,深入四书阃奥。彭庭坚、蒋允文、赵次诚等皆其弟子。见明王朝佐《东嘉录》卷十《章清所》。
(100)厌斁:厌弃。
(101)采山钓水:指屏居山林的生活,此指生活细事。采山:以山间野果为食;钓水:钓鱼。(宋)姚勉《雪坡舍人集》卷三十四《辛居安水阁记》有云:“市桥柳细,江路梅香,即少陵之浣溪也;水田白鹭,阴木黄鹂,即摩诘之辋川也;茂林修竹,清流激湍,即右军之兰亭也;采山钓水,可茹可食,即李愿之盘谷也。”
(102)穹壤:指天地。
(103)玉渊张氏:张玉渊,未知何人,诸书无载,唯《宋诗纪事》在张孝祥《玉渊亭》诗后有如次记载:“方舆胜览亭在庐山栖贤寺门外,中白石不以数计,如卧羊,故曰玉渊张安国书二字,仍作诗。”故“玉渊张氏”疑为宋张孝祥。
(104)为己:为了修养,提高自己;与“为人”相对。为人:做给别人看。
(105)涂氏溍生:(元)涂溍生,字自昭,江西宜黄人,濂溪书院山长。著有《四书断疑》、《易义矜式》、《周易疑拟题》、《周易经疑》等。
(106)声色乃化民之末务:声音与脸色是教化民众的辅助手段。
(107)驯致:亦作“驯至”。逐渐达到,逐渐招致。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