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①。
最是繁丝摇落后②，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续应难③。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注释
①关：关切、关怀。②最是：特别是。繁丝：指繁茂的诸多柳丝。这两句当中的“柳丝”和“春山”，都用来比喻女子的眉毛。③湔裙梦断：涉水相会的梦中断了。湔裙，溅湿了衣裙。李商隐《柳枝词序》中提到一位男子偶遇柳枝姑娘，柳枝表示三天后将涉水湔裙来与他见面。此首词是咏柳的，所以用这一典故。
词解
柳絮与花朵飘飞去了何处，最终被层层冰雪所摧残。在寒冷的夜里，孤独的柳树忍受着夜半寒风的折磨。只有明月最为无私，无论柳树是否憔悴，都会把月光照耀在它的身上。
每当柳丝摇落时，我更不可遏制地去追忆当年那位女子。当年我们之间的相会约定再也难以继续。寒冷的西风吹动着冰冷的心，自己有着无数哀怨，都无法释怀。
评析
这是一首咏物词，咏的是寒柳。柳树是诗词当中非常多见的一个吟咏对象，如“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岸南岸北往来渡，带雨带烟深浅枝”等。正是由于同类题材的作品太多，因此要写出新意很难。
但容若填词，是讲究独抒性灵的，真情所致，诗文灵感自然喷发而出，只要说出自己的真情实感，即便落进了窠臼，那又能怎样呢？所以他的诗词都是充满灵气，能够与读者产生心灵共鸣的佳作。
●层冰积雪摧残
柳树杨花是一个飘零无依的意象。民间传说杨花假如飘落到水中，就会变成浮萍。杨花与浮萍同样是飘零无根的事物，“飘零无根”最容易受到摧残，有着宿命般的悲剧感——正像容若与那位故去的女子。
“飞絮飞花何处是”，开门见山就提到四散飞扬的柳絮与飞花，究竟随风飘到哪里去了呢？柳絮是柳树的种子，大家都见过，而柳树的花却有一个非常特殊的文学上的意象，那就是杨花。
杨花在诗词中，有着特殊意象，例如苏轼《水龙吟》结尾句：“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柳树与杨花放在一起，柳树的意象是想留而留不住（柳与留谐音，古代将其看作挽留亲友的象征），杨花的意象则是想安稳在这里而不得。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柳絮飘飞不定生涯的命运将会作何归属？答案是“层冰积雪摧残”，“层冰积雪”出自《楚辞·招魂》，这是一首呼唤逝去者灵魂的诗歌，结合这一背景，我们再分析这首词，就会读出新的含义：柳絮远离了柳树的怀抱，犹如魂魄般飘飞到了冰雪覆盖的地方，可那里太寒太冷了，为何你无法归来呢？这首词咏的是“柳”，目的却是“留”，挽留逝去者的魂魄。那么至此本词的主题也就明朗了，就是悼亡。
“疏疏一树五更寒”。“疏疏一树”正是寒柳的意象，而“五更寒”原本就是一个时间概念上的意象，此时交叠在一起，却将夜阑、更残、轻寒这些意象都赋予柳树，使柳树获得了人格化色彩。
“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递进一层，表面上是说明月无私，不管柳树是否繁茂，都会把光芒照耀在它身上。其实是作者的自况：柳树即便“疏疏”，即便“憔悴”，也无法减少分毫得到的喜爱；伊人即便永诀，也无法让自己的思念减少分毫。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下阕开始转折，从柳树转回到女子，由眼前转换到回忆，意思是在柳丝摇落时，我更免不了去追忆当年那位女子。
春山在诗词中可以指春色中的山峦，也可比喻为女子的眉毛。这里用颇具诗情画意的手法暗喻了自己无限思慕那位已故去的女子。
接下来“湔裙梦断续应难”。李商隐《柳枝词序》中提到一位男子偶遇柳枝姑娘，柳枝表示三天后将涉水湔裙来与他见面。容若借用这一典故是说湔裙之约已经彻底梦断，无法再续，那么为何难续呢？因为伊人已逝，阴阳永隔。呼应了上阕隐约提及的“悼亡”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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