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络索·长城

野火拂云微绿①，西风夜哭。苍茫雁翅列秋空②，忆写向、屏山曲③。

山海几经翻覆④，女墙斜矗。看来费尽祖龙心⑤，毕竟为、谁家筑？

注释

①野火：指磷火，鬼火。②苍茫：空旷辽远。③屏山曲：如屏风样曲折的山形。此处指绵延起伏的长城。④山海：山与海。翻覆：巨大而彻底的变化。⑤祖龙：指秦始皇。

词解

此词为怀古之作，体现“风人”之旨：大漠荒野之夜，磷火绿光闪闪，好像与天上的云朵连到了一起，西风猎猎，仿佛怨鬼夜哭。秋天苍茫的天空里飞过一行行征雁，想要飞过连绵起伏的长城。沧海桑田几经翻覆，那城墙依然矗立在那里。看来秦始皇是白费心机了，那万里长城究竟是为谁家所筑造的呢？

评析

“野火拂云微绿，西风夜哭。”野火，指磷火，即俗称的鬼火。蛮野荒郊，鬼火影影绰绰，西风拂吹行云，暮沙衰草下，不清楚埋葬了多少躁动的枯骨灵魂。容若用这样的一句话作为起点，我们能够看到，人类对亡灵的敬畏，是源于与生俱来的心理与情结，诗词之中只要稍有涉猎，就会改变整个诗词的意境。

●山海几经翻覆，女墙斜矗

刘禹锡《石头城》一诗里有：“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的句子，女墙经受了太多的历史硝烟，异常沧桑。

屏山曲，即六曲屏山，折叠犹如重山叠嶂的十二扇屏风。这里代指他所思念的家乡，他忆起了“苍茫雁翅列秋空”的日子。那样的日子，是又软又糯的，是能够挑在指尖上缠绕的。那样的光阴，可以化在点染写意的氤氲墨香当中的，可以化在赌书泼茶的袅然茶香当中的，也可以化在畅饮纵谈的浓郁酒香里。忆屏山，最忆是往事。

山海翻覆，城垣依旧。岁月峥嵘，何人能续苍凉。古往今来，诗人词客咏诵长城之作多不胜数，有发思古幽情者，有指责秦始皇暴虐者，也有抒发鸿鹄大志者，而容若他却写：“看来费尽祖龙心，毕竟为、谁家筑？”祖龙，即秦始皇。

男儿有心昭日月，城墙之外气血刚。容若主张词要具“风人”之旨，托体正大，务求充实，本篇可以看作是这一主张的典型代表：并未对秦始皇修筑万里长城一事有所褒贬，同时也蕴含以古鉴今的深意。词作当中前景后情的写法，是很常见的，但其忧患意识以及苍凉之悲感充溢满纸，非常具有感染力与魅力，启人深思。

“毕竟为、谁家筑。”这一问，正如容若在另一首《满庭芳》中所写：“须知今古事，棋枰胜负，翻覆如斯。叹纷纷蛮触，回首成非。剩得几行青史，斜阳下、断碣残碑。年华共，混同江水，流去几时回。”天下大事在他眼中仅仅是一盘棋局，输赢都是寻常。而容若终究不是秦始皇，秦始皇乃是千古一帝，他却是千古伤心人。容若他没有直接评说祖龙之举正确与否，他的弦外音是这样做到底值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