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发汉儿村题壁

参横月落①，客绪从谁托。望里家山云漠漠②，似有红楼一角③。

不如意事年年，消磨绝塞风烟。输与五陵公子④，此时梦绕花前。

注释

①参横月落：月亮已落，参星横斜，形容夜深。②漠漠：紧密分布或大面积分布的样子。③红楼：指家园的楼阁。④五陵公子：指京都贵族子弟。五陵：西汉五个皇帝陵墓所在地，后以五陵代指京都繁华之地。

词解

此词抒发相思之情，直抒胸臆：月亮已落，参星横斜，夜已深，这离愁别绪向谁诉说？回望故乡只看到白云漠漠，无边无际，但那云中似乎又露出了家中的一角阁楼。人生不如意的事年年都有，全都消磨在了这边塞的风烟当中了。不如那些闲游于京城的贵族公子，此时正吟花赏月好不惬意！

评析

这一首《清平乐》，题副写的是“发汉儿村题壁”。容若另有一首写在冰雪之日的《百字令·宿汉儿村》，所写之地应当与这一首相同。关于题壁诗词，追溯起来，应当始于汉代，兴盛于唐宋。或为抒情，或为咏志，或为唱和，方式简单而又流传广泛，非常受古代的文人墨客喜爱。容若这首题壁词，最初应当是题写在汉儿村驿站的墙壁上的。其词既是直抒胸臆又具备委婉往复的特性，语言浅白而又意味深长，看似在怀念闺人，其实也包含着对仕途的牢骚，这是需要细致分析才能看出的词外之意。

“参横月落，客绪从谁托。”参横，是指参星横斜，也就是夜深的时候，接近于破晓。夜阑人静，星辰疏斜，月至西天。时光，在苍茫的四野里显得尤其单薄虚妄。他不免愁上心头，感叹这无休无止的漂泊生涯。

“望里家山云漠漠，似有红楼一角。”红楼，泛指华美的亭台楼阁，也指富贵人家女子的闺房。这里，应当是他所思念之人所居住的楼阁。月下山云如江河寂静起伏而苍茫无际，如此景致，入目入心，他为此神色迷离。于是似乎看到了红楼的一角，小楼当中她青鬓如玉，倚窗待月落。用心知肚明的臆念来慰藉自己，有多么无奈，也就有多么无力。

“不如意事年年，消磨绝塞风烟。”这一句，足可见容若心中郁结的块垒非一朝一夕所能积累。“客心不待伤千里，槛外风烟尽是愁。”他从臆想当中回过神来，检视自身的不如意与伤愁。进入官场以来，是年年扈行伴驾，只觉得这一切都不是他所愿，离心中真正的志向更是相去甚远。绝塞的苦寒，只能将他的怨情打磨得更加尖锐，轻轻一触碰，就会触发锥心之痛。

●见月伤怀

他有着凌云之志，又有着浸入骨髓的柔情，但此刻心中有着无尽的凄苦，犹如漂泊无依的树叶在风中不断飘飞。

“输与五陵公子，此时梦绕花前。”五陵公子，指京城的贵族子弟。容若的这一个“输”字，其实表达了自己的一种惆怅的情绪，能够与爱人相守，鸳鸯情深是他在真心当中向往的情意，而一世疏狂，寄情于山水之间，最终只成为他心中的强烈愿望。

放眼京城当中，多少贵胄公子、纨绔子弟，即便一事无成，也能守着一位佳人共度漫漫长夜。而他却只能顺着命运钦点的仕途，远离家园，浪迹天涯。这样的凄然比照，回应上阕的“似有红楼一角”一句，前后勾连，荡人心魄。这一刻，他似乎已经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在命运前的渺小。

梦绕花前，相看烛影，如此温情脉脉，旖旎如月下流觞。男子汉的一生，能成功施展一番凌云壮志，算得上是问心无愧。但是如果可以退而求其次，与心爱之人朝朝暮暮携手一生，也算得上是完满。而容若却是两者都没有具备，他输给了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