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期间,兵荒马乱,盗贼纷起,匪患成灾,小小的门下也常遭土匪抢掠。
初夏的一天夜里,月亮早已撑过门下馒头山,高高挂在空中。月光照耀着整个山村,像披上一层银白色的外衣。村民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灵山庙门前纳凉聊天,在温馨的月光下各自休憩,宁静舒适的夜晚使他们不想早早入睡。
海口道头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枪响,接着黄狗四下里叫唤,此起彼伏的吠叫声使整个村庄显得恐怖异常。村民们知道土匪又上岸了,不知今晚大难要落在谁家头上,都纷纷端凳入屋,紧闭门窗,竖起耳朵听着屋外的动静,有的甚至吓得逃至山林中。
土匪上岸后选择房屋最高大的俞家大院下手。俞家俞公虽早已把小门大门紧闭,但经不起土匪们用枪托猛砸,门很快被砸开了。土匪直闯俞公房间,将俞公五花大绑地捆在堂前柱子上,用鞭子狠狠抽打,逼他交出钱财;俞婆跪在地上不断求饶,土匪用脚狠狠踢她。见鞭刑还不奏效,土匪头子拿刀抵住俞公喉部说,再不交钱连人带房子一把火统统烧掉。俞婆吓得魂不附体,只好拿钱去。就这样,俞公多年从牙缝里省下的大洋被洗劫一空。土匪还觉得不过瘾,隔壁刚办过喜事的三公大儿子家也连带遭了殃,幸亏人都逃到山上去了,而房内的新被褥新衣服等物品却被洗劫一空。然后,土匪们扬长而去。
事后俞公从峙头洋撩海蜇人那里打听到这次抢劫是峙头帮土匪,被称为“峙头绿壳”(原指倭寇,后专指强盗)。头子叫虞阿四,带领六七个小喽啰,武器以大刀为主,只有一支“屙扫帚”(步枪的俗称)。
门下俞公常用四句话自勉:“为官勿要以官压人,有势者勿要以势欺人,有钱者不要歧视穷人,经商者要买卖公平。”他为人正直豪爽,是大榭乡十九保(穿鼻岛)副保长。他家稍有田产,两兄弟有门下畈良田二十余亩,山地数十亩,雇长工一人,一只老黄牛助耕,家境较富裕。但这次被劫后元气大伤,人又被打伤,憋着满肚子怨气养伤度日。
十九保从此不得安宁,接着外神马被抢,门登也难逃厄运。尤其门下、鹰窠湾更成了“峙头绿壳”的补给基地,只要稻谷收割了,番薯干下山了,萝卜干卖掉了,鸡鸭猪羊养肥了,他们就会不请自来。伸手捉老百姓笼里的鸡,牵圈里的猪羊,掏米缸做收晒郎,反正见什么抢什么,随便得像在自己家中,使门下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门下小码头
春节刚过,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男子来找俞公,一问才知道是“峙头绿壳”派来的说客,说每年如能上缴保护费六千斤番薯干,就不来抢劫;如果不交,年关上门。
门下是个穷山岙,每户人家都吃不饱饭,哪有这么多的余粮缴保护费。俞公虽当面答应他,心底里却怒火万丈。要想全村人活下去,怎么办才好?这个问题一直在俞公脑子里盘旋。他想:土匪队伍并不强大,只有六七个人。主要他们是亡命之徒,而我们村民一遇见就害怕,不是各自逃生就是破财消灾,从而助长了土匪的凶恶气焰。土匪欺软怕硬,见门下人老实巴巴的没有反抗精神,像一盘散沙,故屡来侵犯。要是能将村民组织起来,武装自己,以牙还牙以恶制恶,就能制服土匪。
主意一旦想好,他就找旺族李氏好汉们商量,还召开大会,大家都支持这一有胆魄的举措,从此拉开了门下人抗匪的序幕。
他先去求见乡长胡中靖(玉棣)。因他们是先生与学生的关系,乡长当即发中正式步枪1支,子弹12发,说枪是给自卫队训练之用,待队伍完善后再增发枪支弹药。这就大大鼓舞了俞公的抗匪信心,接下去就组建自卫队。
第一批自卫队有十二人。第一个报名的是虞家阿叔,他曾在柴桥长丰行做冰鲜,有一次满船乌贼被南韭山强盗抢去,还差点儿搭上性命,故对土匪恨之入骨,俞公任命他为副队长,其余十人都是李家子弟。
正队长则由俞家长工担任。他从来不说自己是哪里人,只有东家略知底细。他名叫阿常,此人身材高大有力气,能挑四捆柴爿,挑大箩番薯担,总比别人挑得多。他为人仗义,在俞公家干了多年,虽说没上过学,但脑子很灵,且光棍一条,无牵无挂。据俞公透露,他多次被卖壮丁,又一次次逃脱回家。因为他受过军事训练,十二人中只有他会使用步枪。
俞公自费托上海朋友买来六根无缝钢管,请金华铁匠到家制造猎枪。动员每户人家把旧铁拿出来打造竹叶龙刀、稻串、长矛等武器,短短几个月,门下六十余户人家都配备了自制武器。
猎枪杀伤力胜过长枪,只是远距离杀伤不及中正式步枪。猎枪枪管可装满满一把铁砂子弹,碎玻璃、小钢珠也都可以做子弹,五十步内射击出去,着弹点有白篮一样大,被射到的非死即伤。猎枪的火药委托柴桥炮仗店老板从外地购来,引火的铜帽子由塔峙岙猎户家供应。夜里火药难灌枪筒,每支枪配备小漏斗一只,训练后最快的好手一分钟就能装好火药,装上后,还需用长小铁棒把它夯实,越夯实射程越远,杀伤力越大。
后来自卫队发展到三个班,三十余人。主要训练刺杀、搏击,也练射击,但不能进行实弹射击,因为子弹太少太珍贵。为了防止土匪偷袭,每户人家都设有暗门,暗门直通后山树林。在树林里挖有避险洞。洞内铺有稻草,暖烘烘的,趴在洞口就可看到外面一切动静。为了能及时发现匪情,在门下道头设置瞭望台,瞭望台用毛竹搭成,上面盖着厚厚的草,四周用石头砌墙。视野开阔,又背风向阳,很适宜站岗放哨。两人一岗,一支长枪,一面铜锣,一只牙螺。夜里船只靠近门下湾时先接受远距离盘查,喊话不应就发信号。有节奏的铜锣信号说明船还远,急敲铜锣说明船已经很近,即将靠岸。自卫队就出动,与来犯者决一雌雄。
转眼临近过年一天夜里,天气晴朗,弯弯的月牙挂在树梢,村民们还未入睡。队长阿常隐约见到大白鸭海峡里有一只船快速地直向门下驶来,行迹可疑,队长立即敲锣通知。大家一听锣声立即安顿好老人小孩妇女。自卫队操起家伙奔赴前沿阵地,猎枪队埋伏在道头海塘掩体内,刀斧手埋伏在村道两边。
可疑船进入了喊话区,队长拿起话筒查问:“哪里人,来门下干什么?”来船不应,还朝瞭望台放了一枪,子弹呼的一声从队长头顶擦过。“肯定是峙头绿壳土匪。”于是队长快速反应,将子弹推上膛,朝土匪船“砰”的一枪。这一枪既是对土匪发出了警告,也向猎枪队员发出了射击命令。这时匪船已经离道头很近了,能看清土匪摇橹划桨的人影。听到命令后,埋伏在海塘掩体里的六支猎枪同时开火,水花溅成一片,弹片直射匪船。只听到摇橹的土匪尖叫了一声便倒下了,此刻只见匪船桅杆晃动,船面上鸦雀无声。队长连装五发子弹,准备再次射击,却被俞公一把拉下,结果朝天放了一枪。俞公说,匪船可能死人了,看情况再动。过了一会儿伏在海塘内的猎枪队听到枪声又对匪船一齐开火,子弹像雨点一样罩住匪船。船上一片嗷嗷叫,土匪见势不妙,随即升起帆篷,灰溜溜地逃往仰岛湾。好汉们站起身来欢呼雀跃,庆贺胜利。
第二天,为了防止土匪报复,召开了紧急大会,俞公告诫大家务必提高警惕,每户人家上山下田都要带着竹管筒代替牙螺,一旦发现匪情就吹响联络信号。而自卫队又得到几颗手榴弹。
总算过了一个平安年。但半年后,“峙头绿壳”来报复了。
俗话说四月种田碾菜子,五月端午吃粽子。又是一个明晃晃的月亮夜,一天劳累使村民们早早就上床休息。突然瞭望台响起急促的铜锣声,牙螺也吹响,黄狗狂吠。副队长虞家阿叔立即通知村民们上后山安置好老人妇女小孩。猎枪队和刀斧手统一奔赴灵山庙,登上馒山头东侧山嘴头。
站在瞭望台看见匪船已经到响水礁附近,那天东南风,顺风顺水,匪船像箭一样向道头靠拢。借着月光已经能看到人影。这次由鹰窠湾新任保长周公喊话:“喂,哪一路好汉来此做客?请报个名头。”匪船不答,只顾向此靠拢。两遍喊话仍然如此,队长鸣枪警告,这一枪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只见匪船也举枪向石台还击。子弹打在石台上直冒火星,埋伏在馒头山嘴头的猎枪队立即向匪船猛烈开火。这时涨潮,潮流经上洋门流向大猫江,急流已推匪船陷入金竹坑的旋涡里,停滞不前,土匪们被猎枪队打得嗷嗷直叫。
自卫队居高临下,伏在馒头山山嘴头,距匪船二三十米,队长拿出手榴弹拉弦线投向匪船,手榴弹在距匪船四五米水域爆炸,掀起巨大的浪柱,差点把匪船掀翻。船内土匪不停地发出嗷嗷哀叫。土匪们停止了还击,拼命用橹摇,用桨划,很快将船驶到涨潮潮流中,急速地向大猫江方向驶去。周公马上叫大家登馒头山,观察匪船动向。只见匪船到了长冲嘴头,忽然又掉头向仙人桥方向驶去。周公知道贼心不死,看样子要去抢门登,马上叫队长去水叫门岗哨再通知门登人,门登居民也很快上山躲避。到夜里十二时左右,只见门登方向的夜空一片通红,这夜全岛居民都未进住所,整夜留在树林里。
第二天从门登传来消息,说门登胡氏大宅院被土匪烧成瓦砾堆。据说有土匪在门下海上被打死,而门登人又都逃上山,没抢到什么东西。人财两空,才穷凶极恶放火报复。据门登八十六岁的胡世耀老人回忆,那年他才十三四岁。
传说那个被击毙的土匪外号叫“宝文烂眼”。此人曾在外马做过雇工,他给“峙头绿壳”做眼线。他被击毙后土匪将他抛尸外马海边,后外马人将其埋在莲柱山脚。
从此之后,峙头帮“绿壳”土匪再也不敢来犯了。
据说匪首虞阿四在土改时被剿匪的解放军擒获,枪决于郭巨。而自卫队队长阿常在门下解放的那一天跟随大部队走了。
(采录/李松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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