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端午感怀

公元1129年的端午对于爱国词人陈与义来说，显得非常不同寻常。他是在金人入汴，高宗南迁，自己被迫流寓湖湘，经受着逃君的屈辱，承受着亡国的折磨，领受着流离的辛酸情况下度过的。

他觉得这个节日过得很阴暗，仿佛天空的丽日被阴云笼罩着。他身在岳阳，却感觉不到五月洞庭风光的旖旎，领略不到盛春君山美景的迷人。作为破国之臣，此时此情，他喝酒无味，吟歌无绪。苦闷中，想到了投身汨罗江殉国的屈原，想到了屈原写下的那些充满忧国情感的楚辞，心中似乎得到些许安慰。楚辞是他心中最爱，从楚辞中他领略到了屈原的伟大，感受到了屈原的赤诚。从楚辞中他学会了臣子爱国上下求索的执著，学到了壮士报国不媚恶敌的壮烈。楚辞也许是此时最能抚慰他心灵的妙药，他在想，何不“高咏楚词酬午日”呢？于是，他怀着凭吊之情，用屈原当年同样的感伤和忧怀，高咏楚辞，以此与屈原进行心灵对话，感悟屈原的忧国衷肠和报国胸襟。

从屈原所遭遇的人生起落，他联想到了自己的仕途沉浮。“天涯节序匆匆”，美好时光不再。回想当年，他也曾有过一段春风得意的光彩岁月。他写的《墨梅》诗，因受到徽宗皇帝的赏识，使他名震一时，成为京都新贵，受到王公大臣的追捧，不时出入歌舞宴会。如今，虽然五月的榴花灿烂鲜红，但终究“榴花不似舞裙红”，当年的豪华阔气一去不复返。舞裙红艳的美女，再不会同他这个流落之人相歌伴舞。更让他感到悲哀的是，此时他没有知音。他的满腹心酸，满腔感慨，居然“无人知此意”。他只好一人默默承受，把心酸和感慨化作激情，去高咏楚辞。用楚辞的激昂去搅动心中的低落，用楚辞的悲壮去震撼情感的迷茫。他把内心所有的感触、感慨、感喟，都托诸于激昂悲壮的咏诵中，使他的咏诵由低回转为高亢，由哀婉转为激奋。他的咏诵，可谓是激情澎湃，一词过后，给人一种“歌罢满帘风”的清爽和痛快。

“兵甲无归日，江湖送老身”。想到眼前的时局，他突然生发出一种“万事一身伤老矣”的感慨。国家兴亡诸事，心系自己一身。在国家用人之际，自己却年老岁衰，不能为国效力，只能在此枉生伤悲。好在“戎葵凝笑墙东”，就像戎葵向日那样，他落难不失志，爱国之心依旧。倘若历史给他机会，他会以自己的杰出表现，显示自己的价值和作为。遗憾的是，他与屈原的境况差不多，徒有报国之志，不能得到朝廷的重用。只好流落他乡，慨叹无用武之奈。“酒杯深浅去年同”，两载感伤一样情。时光变幻，酒苦依旧。今年杯中之酒与去年杯中之酒一样苦涩，一样伤情。这种情形，促使他的激昂之情又转为低沉。想到金兵南下，目睹山河破碎，他多么希望有更多的像屈原这样的爱国人士出现，勇于投身到抗金救亡的战斗之中去。可眼前自己却不能亲赴沙场，与敌人进行生死较量。他只好借助杯中之酒，酹祭屈原，以其“试浇桥下水，今夕到湘中”的深切缅怀之情，表达对屈原的怀念和敬仰，铭表他对国家的耿耿丹心。一杯酒，汇入桥下水后虽不能形成浩瀚，但它可以流进湘中的汨罗江，与屈原身边的水共激荡。那就不妨将这杯酒试浇于桥下水，让这酒与水交融在一起，一同流入湘中的汨罗江，同去祭奠屈原那不屈的魂魄。

临江仙

陈与义

高咏楚词酬午日，天涯节序匆匆。榴花不似舞裙红。无人知此意，歌罢满帘风。 万事一身伤老矣，戎葵凝笑墙东。酒杯深浅去年同，试浇桥下水，今夕到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