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李习之《答朱载言书》论文最为明白周尽①,云:“《六经》创意造言,皆不相师。故其读《春秋》也,如未尝有《诗》也;其读《诗》也,如未尝有《易》也;其读《易》也,如未尝有《书》也;其读屈原、庄周也,如未尝有《六经》也。如山有岱、华、嵩、衡焉,其同者高也,其草木之荣,不必均也。如渎有济、淮、河、江焉,其同者出源到海也②,其曲直浅深,不必均也。天下之语文章有六说焉:其尚异者曰‘文章词句,奇险而已’;其好理者曰‘文章叙意,苟通而已’;溺于时者曰‘文章必当对’③;病于时者曰‘文章不当对’;爱难者曰‘宜深,不当易’;爱易者曰‘宜通,不当难’。此皆情有所偏滞,未识文章之所主也。义不深不至于理,而辞句怪丽者有之矣,《剧秦美新》、王褒《僮约》是也。其理往往有是者,而词章不能工者有之矣。王氏《中说》、俗传《太公家教》是也。古之人能极于工而已,不知其辞之对与否、易与难也。“忧心悄悄,愠于群小”,非对也;‘遘闵既多,受侮不少’,非不对也;‘朕堲谗说殄行,震惊朕师’,‘菀彼桑柔,其下侯旬,捋采其刘’,非易也;‘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非难也。《六经》之后,百家之言兴,老聃、列、庄至于刘向、扬雄,皆自成一家之文,学者之所师归也。故义虽深,理虽当,词不工者不成文,宜不能传也。”其论于文者如此,后学宜志之。
【注释】
①李习之:名翱,字习之。历任国子博士,史馆修撰,官至山南东道节度使。著有《李文公集》。本集题下有注云:“一本作梁载言。”②渎(dú):入海之河,也泛指河川。济:济水。淮:淮河。河:黄河。江:长江。③溺于时:顺应世俗。
【译文】
李习之所著的《答朱载言书》阐述文章最是清楚详细,里面说:“《诗经》、《书经》、《礼记》、《乐经》、《周易》、《春秋》六经,立意用语,都有各自的特点,都没有互相仿效引用。因此在读《春秋》的时候,就找不到引用《诗经》的地方。在读《诗经》的时候,就找不到引用《易经》的地方,在读《易经》的时候,就找不到引用《书经》的地方。甚至,在读屈原、庄周的文章时,都找不到里面有引用《六经》的地方。例如,高山,有泰山、华山、嵩山、衡山,它们的共同点就是高,而说到草木的繁盛,那么就全然不同了。又如河川,有济水、淮河、黄河、长江,它们的共同点就是从发源地流出,都会流入大海,至于说到河道的曲直、深浅,则是全然不同了。现在评判文章有六种说法。崇尚怪异的人说,文章的词句,一定要奇特惊险;喜欢辩论的人说,文章叙述表明立意,一定要顺畅;顺应世俗的人说,文章一定要对仗工整;厌恶世俗的人说,文章不能讲究对仗工整;喜欢深奥的人说,文章应该深奥,不能浅薄;喜欢简单的人说,文章应当通顺不能太深奥。这六种情况,都是因为每个人的情感喜怒哀乐不同,并没有认识到文章的主题总旨到底是什么。有的文章义理说得浅显不够通透,但是词句的运用却异常华美,像《剧秦美新》、王褒的《僮约》,就是这样的。有的文章道理讲得很好,但是不注重文辞的修饰,语句粗俗,如王通的《中说》、俗传《太公家教》,就是这样的。古人能够在文章文字上尽心,但是不清楚词句是否对仗,语言是易是难。“忧心悄悄,愠于群小’,是部队长的。‘遘闵既多,受侮不少’,是对仗的。‘朕堲谗说殄行,震惊朕师’,‘菀彼桑柔,其下侯旬,捋采其刘’,是不容易看懂的。而‘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是简单易懂的。自《六经》之后,百家的观点开始陆陆续续传播开来,老聃、列子、庄子,以至于刘向、扬雄,在文学界都开始自成一家,学习写文章的人开始将他们作为老师。因此道理讲得虽然深奥,但是说理要恰当,词句不工整不能成为好文章,最好不要流传。”李习之关于文章的论述就是这样,后面学习的人应该了解一下他的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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