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景德、祥符之间,北戎结好,宇内乂宁①,一时邪谀之臣,唱为瑞应祺祥,以罔明主②,王钦若、陈彭年辈实主张之。天书既降,于是东封、西祀、太清之行,以次丕讲,满朝耆老方正之士,鲜有肯启昌言以遏其奸焰,虽寇莱公亦为之。而孙宣公奭独上疏争救③,于再于三,《真录》出于钦若提纲,故不能尽载,以故后人罕称之。予略摘其大概纪于此。
一章论西祀,曰:“汾阴后土,事不经见。汉都雍,去汾阴至近;河东者,唐王业所起之地,且又都雍,故武帝、明皇行之。今陛下经重关,越险阻,远离京师根本之固,其为不可甚矣。古者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今土木之功,累年未息,水旱作沴④,饥馑居多⑤,乃欲劳民事神,神其享之乎!
明皇嬖宠害政⑥,奸佞当涂,以至身播国屯。今议者引开元故事以为盛烈,臣窃不取。今之奸臣,以先帝诏停封禅,故赞陛下,以为继承先志。且先帝欲北平幽朔,西取继迁,则未尝献一谋,画一策以佐陛下。而乃卑辞重币,求和于契丹,蹩国縻爵,姑息于保吉。谓主辱臣死为空言,以诬下罔上为己任,撰造祥瑞,假托鬼神,才毕东封,便议西幸。以祖宗艰难之业,为佞邪侥倖之资,巨所以长叹而痛哭也!”
二章论争言符瑞,曰:“今野雕山鹿,并形奏简,秋旱冬雷,率皆称贺。将以欺上天,则上天不可欺;将以愚下民,则下民不可愚;将以惑后世,则后世必不信。腹非窃笑,有识尽然。”
论将幸毫州,曰:“国家近日多效唐明皇所为。且明皇非令德之君,观其祸败,足为深戒,而陛下反希慕之!近臣知而不谏,得非好佞乎?明皇奔至马嵬,杨国忠既诛,乃谕军士曰:‘朕识理不明,寄任失所,近亦觉寤。’然则已晚矣,陛下宜早觉寤,斥远邪佞,不袭危乱之迹,社稷之福也!”
【注释】
①乂(yì)宁:安宁。②罔:欺骗;蒙蔽。③孙奭(shì):字宗古,北宋经学家、教育家。他自幼读经书,笃学成才,以经学成名,一生坚守儒家之道。④作沴(lì):作害。⑤饥馑:饥荒。⑥嬖(bì)宠:备受帝王宠信的人。⑦显戮:明正典刑,陈尸示众。
【译文】
宋真宗景德、祥符年间,与辽国交好,天下太平,一时间那些擅长阿谀奉承的奸诈之臣,开始宣扬这是祥瑞的征兆,想要以此来欺骗英明的君主。王钦若、陈彭年就是主张这些说法的人。皇上的诏令已经下达,于是东封泰山、西祀汾阴、太清宫对老子进行祭祀,依照顺序来举办,老臣中为人正直的人也很少会有因此而直言不讳地揭发这种奸邪之气的,即便是寇准这样的大臣也主张祥瑞封禅。而宣公孙奭独自一人上奏救弊,而且是再三这样做了,《真宗实录》是王钦若拟定的提纲,因此不能完全将孙奭尚书的内容全部都记录下来,所以后人很少对他有所赞扬,我大略将他的奏疏记录在这里。
他在第一章讨论了西祀,说:“汾阴祭祀地神,这件事经书中没有记载。西汉在雍城的长安建立了朝都,离汾阴只有咫尺之遥;河东是唐朝帝王的事业开始繁盛的地方,而且又在雍州设立了都城,因此汉武帝、唐明皇都会到这里来进行祭祀。现在陛下经历了重重险关,翻阅了层层险阻,远离了京师根本之地,这样做是不可取的。古代圣明的君主都是先安顿好百姓然后再想着如何祭祀神灵,现在大兴土木的事情,已经进行了多年,还没有停息,再加上水旱等灾害,忍饥挨饿的人还有很多,这样的情况下还想着劳民伤财来侍奉神灵,那么神灵会安心享用吗!
唐明皇沉迷于美色而相信奸臣,奸臣当道,败坏朝纲导致霍乱,现在讨论的人引用开元的故事,认为这是十分盛大的功业,我认为这样做并不可取。现在的奸臣,因为先帝下诏暂停封禅,因此开始怂恿陛下做这件事,还说陛下是在继承先皇的遗志。但是先皇曾经想要向北平定幽燕,向西夺取西夏,那些奸臣从来没有为此献过一计一策来帮助陛下。这些人只会做一些卑劣之事来置我朝的利益而不顾,向契丹求和,甚至不惜割让我朝的疆土,赐给他们爵位,来安抚辽国,求得一时的安定。说什么皇上受辱臣就请死的话都不过是一些空话,污蔑下属欺瞒皇上才是他们的工作,假造什么祥瑞,假托什么鬼神,刚刚才结束了东封泰山,便开始讨论西幸。用祖宗创下的艰巨大业,作为奸臣博取宠幸的资本,我因此而叹息不已痛哭不止啊!”
第二章跟皇上讨论了所谓的天降符瑞的事情,说:“现在即便出现了一只野兽、一只山鹿,都会将情形写在奏章中向皇上秉奏,甚至连秋旱冬雷,都会被说成是祥瑞拿来称赞。如果是想要欺骗上天,那么上天是不会被欺瞒的;想要愚弄百姓,百姓也不是能被愚弄的;想要迷惑后人,可是后人必然是不会相信的。这样的做法只会让有识之士在暗地里偷偷嘲笑。”
讨论的是将要巡幸毫州的事情,说:“国家最近多在效仿唐明皇的做法,不要说唐明皇并非有多么好的品德,看他自己的所作所为引发的祸端,就足以让后世引以为戒了,而陛下却反而十分仰慕他。身边的臣子明知道这点却没有劝谏,这不就是在成全奸诈之人吗?唐明皇逃到马嵬驿的时候,杨国忠已经被诛杀掉了,于是下令对众将士说:‘我没能辨明是非,任命大臣有失妥当,最近已经觉悟了。’但是那时其实已经晚了,如果陛下能够早点觉悟,远离那些奸佞小人,不重蹈唐明皇时的危乱的覆辙,是天下的福气啊!”
孙奭的这番进谏之言,即便是魏郑公、陆宣公也是无法超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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