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所藏押座文及説唱
佛經故事五種校記
周紹良、白化文兩先生所編《敦煌變文論文録》一書,近已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該書附録有蘇聯所藏押座文及説唱佛經故事五種。據編者稱:“這幾篇材料公開發表的時間較晚,《敦煌變文集》中未收,國内見到的人不多。現在我們重加校訂,作爲附録收入,供研究者參考。”無疑的,這批文獻的發表給國内學者研究敦煌變文提供了方便。唯編者所作校訂,尚多疏失之處,未能盡饜人意。不揣譾陋,筆者願把自己在閲讀這批文獻的過程中所作校記予以刊布,以期就正於《敦煌變文論文録》一書編者以及海内外敦煌學者。拙文中提到蔣禮鴻先生手抄《敦煌變文鈎沉三種》,據蔣先生稱:係“蘇聯科學院亞洲人民研究所珍藏,1962年李福清贈張心逸,心逸轉贈任半塘,任寄胡宛春,宛公見眎,因得迻録”云云。又蔣先生對《敦煌變文論文録》中的附録材料亦有校記,并持以見示,拙文中有所徵引,然皆於每條下注明爲蔣校,未敢掠美也。
按:字原校作隨,非是。應是陪字形近之訛。
頁817:“武魯人人皆節相,文儒個個是公卿。”
頁818:“清高節操伏王侯,三事由衣信脚遊。”
按:由,疑應讀爲紬。下文(頁820)“身掛紬袍雲片片”,可資參證。
頁819:“此羅漢等,或是久成正覺,權作聞。”
按:蔣校作聲,是。變文聲字俗書與字俗體“斊”形近易誤。“聲聞”乃佛典習用語。
頁820:“身掛紬袍雲片片,手棰金錫嚮玲玲。”
按:棰字費解。蔣校棰作摇,二字形近而訛,近是。
頁821:“無恨怨酬無愛春,不憐毫(豪)富不斯(欺)貧。”
按:酬應讀爲仇。下文(頁825、840)“有親有愛有冤酬”,“何怨酬,何骨肉”,二酬字均已校作仇,是。
頁822:“並有身光閃爍,晚日之無;體相莊嚴,共諸天而有異。”
按:“晚”上、“無”下,疑各脱一字。此句是駢文,“□晚日之無□”,“共諸天而有異”,文相儷偶。
頁822:“披妙服以忻歡,躡彩雲兮陽御。”
按:“陽御”乃“御陽”之誤倒。陽字與上下文的暢、仗、光、障、響、養叶韻。《楚辭·九歌·大司命》:“高飛兮安翔,乘清氣兮御陰陽。”似即“躡彩雲兮御陽”句之所從出。
頁823:“或有身披百納,袈裟上雲生。”
按:納應讀爲衲。衲寫作納,變文習見,如《敦煌變文集》下册,頁451“百納(衲)遍身且過日”,又頁629“個個能裝百納(衲)衣”。
頁823:“阿修即攝諸法曲,乾闥婆即呈妙清歌。”
按:蔣校謂修下脱羅字,是。阿修羅爲佛典中人物(見《翻譯名義集》卷二)。阿修羅、乾闥婆文相儷偶。
頁824:“憂愁不悦,即回即車還宫。”
按:回下即字蔣校爲却,是矣。“回却”是同義複詞,屢見於變文,又作“却回”。
頁825:“少婦車前屯(長)然縷,老烏犁過旅(屢)銜蟲。”
按:蔣校然作撚,是。
頁825:“貧女製衣功紡識(織),耕夫種植仕田疇。”
按:蔣校功作攻,仕作事,並是。
頁826:“太子曰:‘王是我之父,我是王之兒。既有私願心合細其敷奏。……’”
按:心字當讀斷。
頁828:“悓慚天子恩波及,感荷王孫庫藏開。”
按:蔣校悓作愧,極是。愧慚即感謝之意,詳《敦煌變文字義通釋》第4版頁122“慚愧”條。
頁829:“保持鎖鑰費身力,較察奸邪無少容。”
按:較應讀爲糾,較、糾並見紐,爲正紐雙聲,有通用的可能,較察即糾察也。
頁829:“府縣凋殘填納庫,生靈指血進王官(宫)。”
按:指應讀爲脂,生靈脂血猶言民脂民膏也。
頁832:“意今普令含織,無事安寧,着自然之衣,食天賜之飯。”
按:織乃識字之訛。含識即含識之類,猶言芸芸衆生也。《敦煌變文集》下册,頁538《維摩詰經講經文》:“愍含識而意似親生,憐凡夫而愛如赤子。”正作含識。
頁833:“在遲遲,功草草,必與有情除熱惚。”
按:惚是惱的俗别字(《增訂碑别字》卷三上聲十九皓韻内,惱的别體有作惚者。“熱惱”一詞習見於佛典及變文,如《法苑珠林》卷十二“彼等當生熱惱處”、“於無量時受熱惱”、“彼等皆墮熱惱獄”。又《敦煌變文集》下册,頁476、頁536、頁627、頁668,亦見“熱惱”一詞。又本書頁854:“高扇香風吹熱惱。”此均足證明熱惱爲佛典習用語,若作熱惚,則不辭矣。且此段唱詞是叶韻的,惱字正與上下文的老、好、道、草、寶叶韻,若作惚字,則失韻,於以知惚字必爲惱字之訛。
頁835:“只願父王深體察,莫將憂作遮闌。”
按:憂即憂惱,原校作愁,亦非。理由具見上文,不復贅。
頁838:“此珠希有貫難求,不是龍王不易留。”
按:原校貫作慣,未諦。蔣校貫作實,較長。
頁839:“必若因修遭失墜,檀陂羅蜜大難修。”
按:“因修”不辭,蔣校作“因循”,是。修、循形近而訛,習見於古籍,詳參王念孫《讀書雜志》,兹不贅引。
頁839:“莫眠莫(慢)莫遲回,莫信因循莫要惟。”
按:惟當是推,二字形音俱近,易於訛溷。
頁839:“酌量地里應難趁,顧望天何必未明。”
按:何當讀爲河。何、河形音俱近,變文中常混用,如《敦煌變文集》頁91《李陵變文》“赤目明心,誓指山何(河)”、頁224《葉淨能詩》“[蜀]中路遠,阻隔山何(河)”、頁585《維摩詰經講經文》“如何(河)邊枯挂(桂),不久摧折”、頁631“我以超於生死,不住愛何(河)”。
頁841:“語多種種傷無盡,哭斷聲,痛轉深。”
按:蔣校下句作“哭斷聲聲痛轉深”,是矣。蓋下聲字本作重文符號,編者遂誤爲逗。種種、聲聲相對成文。
頁842:“既遭父母相嫌虐,轉轉思量惟生毒惡。”
按:量、惟二字之中當衍一字。
頁846:“嘿嘿怨嗟緣我乞,明明看待爲嚴。”
按:爲下嚴上必有脱字。
頁847:“非惟探喉聞宫内,兼又傳揚動國城。”
按:喉應作候,探候猶今言偵探、探子。
頁848:“飯盈盤,衣滿複。”
按:原校複作腹,大誤。蔣校複作襆,極是。襆就是現在所説的包袱的袱,襆、複在變文中通用,詳《敦煌變文字義通釋》第4版頁115。衣滿複,猶言衣服裝滿了包袱,而不是裝滿了肚子。《搜神記》“盧充”條“即有一人,捉一襆新衣”,即包袱也。
頁850:“破却光明煩惱黑(累),始知一切無堅牢。”
按:“光明”在此不可通,當爲“无明”。
頁851:“幾多賢聖盡陔隨,繫(擊)磬吹蠡同引佛。”
頁853:“佛竟比來徒(圖)教化,人心只是愛榮花(華)。”
按:蔣校竟作意,是。
頁854:“高與下,笑咍行>,曳紫袍紅滿九垓。”
頁854:“宣宇宙,吼春雷。”
按:宣當讀爲喧,喧、吼對文。
頁854:“天與地,白皚皚,盡是天地到處堆。”
按:“天地到處堆”不辭,地當是訛字。今檢蔣抄本《敦煌變文鈎沉三種》,地字作花,是矣。
頁855:“舞蹈禁香争供養,洗心浄意遶花臺。”
按:“禁香”不辭,蔣抄本作“焚香”,是矣。
頁855:“今日與誰緣熟?四觀見寶積等追歡逐樂,我須教化,令滿道心。”
按:四蓋乃字之訛。乃字草書易混爲四。
頁856:“庫藏有搓羅異錦,香厨修品味之飡。
按:搓當讀爲差,差有奇異之義,《敦煌變文字義通釋》考之已詳。差羅、異錦,文相儷偶。本書頁827:“差羅異繡,盡雄藩朝貢之儀。”可爲旁證。
頁856:“身披錦繡,寧知織女之新(辛)懃;只食美珍,不念於農夫受苦。”
按:只乃口之訛字,“口食”與上文“身披”相對成文,若作只則不類矣。
頁857:“綺羅香裏燈微暗,絲竹聲中枕半欹。”
按:原校半作畔,未確。微暗、半欹相對成文,微、半均爲副詞,若是畔字,則與微字不類矣。
頁858:“汝等爲色世之榮華,我道是沉淪之苦海。”
按:蔣校“爲色”爲“謂絶”,極是。
頁859:“高樓之見言安泰,雙闕寧聲道争戰(戰争)。”
按:上句之字蔣抄本作只,是。下句聲字疑當爲聞。
頁859:“日落窗前翻惡令,月高樓畔學吹笙。”
按:原校惡作耍,非是。考《敦煌變文集》下册,頁541:“風前月下掇新詩,水畔花間翻惡令。”可見“惡令”并非偶見,惡字殆非誤字。
頁859:“遠見浄名皆去接,遥逢居士總迎來。”
按:“迎來”當爲“來迎”。迎字與上下文叶韻,來則不叶矣。
頁860:“聖劍每將悲願重,法舡常用惠竿掉。”
按:掉當爲撑之訛。撑字押韻,掉則不叶,且義亦難通。
頁861:“將一條之悲索堅勞(牢),練五百之心懷顛(?)説。”
頁861:“金盃玉盞,非傾不盡舸之前;醁醑白醪,[不]醉於紅樓之行。”
按:上句盡字,原校作畫,是。唯校不作杯,則非。今謂不當是於字草書之訛(於字草書,與不字形近)。“非傾於畫舸之前”、“不醉於紅樓之行”,文相儷偶。
頁861:“汝爲帝子王孫,汝是英賢達士,只合貪榮愛樂,御堤馳曜日之車;體俊争能,紫陌是追風之足。”
按:體字蔣抄本作躬,蔣先生釋爲騁,是。又,下句是字疑爲走字之訛,走字古義爲跑。“紫陌走追風之足”與上文“御堤馳曜日之車”文相儷偶,走、馳皆動詞,若作是,則不類矣。
頁861:“有弱滿輪明月,讓光於星鬬(斗)之前。”
按:蔣校弱作若,是。
頁861:“其寶蓋者,千珍合就,萬寶鬭成,如一林之花樹忽開,似萬朵之祥蓮似拆(坼)。”
按:“似拆(坼)”似字當爲乍字之訛,“乍坼”與“忽開”相對成文,乍猶忽也。
頁862:“光彩輝天,瑞氣鎖籠璁之色。”
頁862:“裁羅異錦作衣裳。”
按:原校裁作奇,似未妥。竊意裁字仍當讀爲差。裁字從母咍韻,差字初母禡韻,初母爲照系二等字,古讀亦歸精系,故差、裁聲母實相近,有通借之可能。差羅異錦已出現於上文。
頁862:“没各心中酙(斟)酌取,儘呈虚幻一場空。”
按:没字於義無取,蔣抄本作汝,是矣。
頁862:“從此後已悟無常,不樂世間五欲樂。”
按:“後已”當爲“已後”。下文云:“我恨已前煩惱重,四時逐樂不知休。”可以互看。
頁863:“争行禮歸三界主,不如親近釋迦尊。”
按:上句行字,蔣抄本作似,是矣。争似,不如,相對成文。
頁864:“錯磨寒玉作枝條,雕啄(琢)琉璃爲蓋頂。”
按:錯當讀爲磋,磋磨即切磋琢磨也。
頁866:“辯如何,明似鏡。”
頁867:“辯似懸河不住。”
按:字可疑。蔣抄本作偃,疑即堰字。
頁868:“恐到維摩徵問頻,言乘有辱[如來使]。”
按:蔣校乘作乖,是。
頁869:“魚睛難鬬驪龍寶,燕石徒誇楚王財。”
按:蔣校王作玉,是。
頁870:“遂使廣嚴宅地,大展花(華)筵,幡幀桂而爍日光,高僧至而祥雲覆。”
按:桂當爲挂。桂、挂訛混,習見於變文。
頁870:“聞有無遮之會,遠近皆來,纔沾長者之恩,聲抱忻懽之意。”
頁874:“若能如斯施爲,勝將千劫財施。”
按:千當爲十。考此句前後共出現六次“十劫”,知此處不當獨作“千劫”也。
頁874:“如此行擅施,諸人不易爲。”
按:擅當爲檀,“檀施”爲佛典習用語。檀訛爲擅,亦見之於《敦煌變文集》。(該書下册,頁507“時時掃灑擅香水”,擅應爲檀。)
頁879:“毛分五彩雲遐(霞)翠,日鬬雙珠日月光。”
按:下句日字,顯爲誤字,蔣抄本作目,是矣。
(原載《文獻》第21輯,後收入《郭在貽語言文學論稿》)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