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绩
徐道士至，获书，词义恳切，具受之也。吾尝读书，观览数千年事久矣。有以见天下之通趋，识人情之大方。语默纷杂，是非淆乱。夸者死权，烈士殉名；贪夫溺财，品庶每生。各是其所同，非其所异焉，可胜校哉。故吾师曰：“莫若俱任而两忘。”仲尼所以无可否于人间，庄周所以齐大小于自适，是谓神而化之，使人宜之，百姓日用而不知也。夫君子所思不出其位，道有不同，不相为谋，盖为此也。足下欲使吾适人之适，而吾欲自适其适。非敢非足下之义也，且欲明吾之心，一为足下陈之。
【活用语词】
1.观览：阅读，《汉书》：书数十上，以助观览。观赏，《红楼梦》：一山、一石、一花、一木，莫不着意观览。
2.大方：大概；常道。多义词。
3.语默：说话与沉默，《易经》：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秦牧“他的思想感情，他的动静语默”。
4.淆乱：混淆，鲁迅“故意淆乱黑白”。
5.神化：神妙地潜移默化，《淮南子》：心之精者，可以神化，而不可以导人。今义多指美化为神，艾芜“把有功的领导加以神化”。
6.思不出位：虑事不越职分，《新唐书》：各守官业，思不出位。
7.不相为谋：互不商议。相谋：互相商量，《韩诗外传》：饮食相召，嫁娶相谋。
8. 自适：自得其乐，《庄子》：夫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
【认知词语】 ①具：同“俱”。②死权：至死恋栈。③殉名：舍身求名，章炳麟“死权之念，过于殉名”。④品庶：百姓。每生：贪生。
昔孔子曰：“无可无不可。”而欲居九夷。老子曰：“同谓之元。”而乘关西出。释迦曰：“色即是空。”而建立诸法。此皆圣人通方之元致，宏济之秘藏。实寄冲鉴，君子相期于事外，岂可以言行诘之哉？故仲尼曰：“善人之道不践迹。”老子曰：“夫无为者，无不为也。”释迦曰：“三灾弥纶，行业湛然。”夫一气常凝，事吹成万，万殊虽异，道通为一。故各宁其分，则何异而不通？苟违其适，则何为而不阂？故夫圣人者非他也，顺适无阂之名，即分皆通之谓，即分皆通，故能立不易方，顺适无阂，故能游不择地。其有越分而求皆通，违适而求无阂，虽有神万，将独奈何？故曰：“凫胫虽短，续之则悲；鹤胫虽长，截之则忧。”言分之不可越也。梦为鸟唳于天，梦为鱼没于泉，言适之不可违也。
【活用语词】
1.践迹：因袭，《朱子语类》：不践迹何以为善人？ 出自《论语》：不践迹，亦不入于室也。
2.弥纶：笼盖，《易经》：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治理，李康“行足以应神明而不能弥纶于俗”。贯通，《文心雕龙》：弥纶群言为难。
3.湛然：形容水深清澈，《水经注》：清水湛然。淡泊，《中说》：其上湛然，其下恬然。比喻修行登堂入室。
4.万殊：各不相同，汤用彤“行虽万殊，而归致是一”。
5.顺适：顺从，《战国策》：以顺适其意。顺应，《旧唐书》：在于顺适时候。顺心，杨朔“李全喜心情顺适”。
6.越分：超出本分，梁斌“她不敢表示什么，觉得是越分”。
【认知词语】 ①通方：共通之理。元致：奥妙旨趣。②吹万：指风吹万窍，音响各异。 出自《庄子·齐物论》。③凫fú胫：野鸭小腿。
吾受性潦倒，不经世务。屏居独处，则萧然自得，接对宾客，则苶然思寝。加性又嗜酒，形骸所资，河中黍田，足供岁酿。闭门独饮，不必须偶，每一甚醉，便觉神明安和，血脉通利，既无忤于物而有乐于身，故常纵心以自适也。而同方者不过一二人，时相往来，并弃礼数，箕踞散发，元谭虚论，兀然同醉，悠然便归，都不知聚散之所由也。昔者吾家三兄，命世特起，先宅一德，续明六经。吾尝好其遗文，以为匡扶之要略尽矣。然峄阳之桐，以俟伯牙，乌号之弓，必资由基，苟非其人，道不虚行。吾自揆审矣，必不能自致台辅，恭宣大道。夫不涉江汉，何用方舟？不思云霄，何用羽翮？故顷以来，都复散弃，虽周孔制述，未尝复窥，何况百家悠悠哉？去矣程生，非吾徒也。若足下者，可谓身处江海之上，心游魏阙之下。虽欲行志，不觉坐驰，若以此见，轻议大道，将恐北辕适越，所背弥远矣。吾顷者加有风疾，劣劣不能佳，但欲乘化独往，任所遇耳。不能复使离娄役目，契后劳精怵心，蔽焉以物为事也。勖哉夫子，勉建良图。因山僧还，略此达意也。王君白。
【活用语词】
1.萧然：悠闲，苏轼“萧然有出尘之姿”。萧条，范仲淹“满目萧然”。多义词。
2.接对：接待应对，曾国藩“屏居外乡，罕与接对”。
3.无忤：不违逆，《梁书》：与物多无忤。
4.同方：志向相同，《礼记》：儒有合志同方。 同在一地，苏轼“上下疾心，同方拯济”。
5.兀然：浑然无知；忽然，如“兀然失笑”；高耸，如“兀然耸立”。
6.聚散：会面与别离，《史记》：聚散不常。指离散，周邦彦“最苦惟聚散”。
7.命世：有名于时，孙中山“皆命世之英才”。
【认知词语】 ①苶niě然：疲惫；消沉不振，梁启超“一遇挫折，苶然馁然”。②屏居：退隐。③一德：一能；永恒其德；同心同德。④台辅：三公宰辅。⑤制述：著述。⑥坐驰：神往。⑦风疾：风痹，半身不遂。⑧离娄：传说视力过人者，见《孟子·离娄》。焦循《孟子正义》：古之明目者，黄帝时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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