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是否搞清《红楼梦》的作者,对于《红楼梦》这只美味之蛋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那么,一些研究者依然坚持的另一个观点,即所谓“后四十回乃高鹗续写”的说法又为什么会提出呢?研究者们依然坚持要找出真正的原著《红楼梦》的完整版本来,认为只有这样才能顺乎作者的原意,才能真正看到作者想要写出的很多人物的结局究竟是什么。
恕我直言,这其实是一种追求畸形完美的狭隘思想在束缚着研究者的思维!我们不妨从审美的意义上推理一下,《红楼梦》现如今之所以这样地迷倒众人、弃之不舍,前文已述,不正是由于她的身子骨有这么些子疑似残缺的存在吗?就像那个西方的著名美人形象“断臂维纳斯”一样,也正是因了这双臂膀的断去部分不知去向,反倒抬高了其自身的美貌指数,一时间成了西方世界众美之首!
据说有好事者也曾千辛万苦为她寻觅被遗失的双臂,不但辗转数载未得,甚至更有能工巧匠试图为其补上断臂,作了万般造型,竟觉得反不如这样无臂的尤物更为天成自然,反倒可能有损了她的美貌。所以后人也不再努力追求完璧的效果,干脆就只以断臂之态示人,没想到反博得风流无限,猜想现在即使寻出了那一双断臂,也必定会悄悄砸碎,不使破坏现今的美状!
而我们还要苦苦寻求那有可能“遗失”的书稿,是不是有点儿求全之毁的嫌疑了呢?当然这只是一种美学思维上的揶揄之词,书本的完整或残缺之意义也许还不在审美的趣味上,我自然知道,众多文本派的高手其实想要恢复的是一种事实的原状和创作的原本设想。
那我们能不能依旧结果来倒推,看一看即使高鹗的后四十回有假,那曹雪芹的完整版《红楼梦》究竟是一个什么模样?
因为现在好赖有高鹗的续书在此,总比完全的残缺多一点儿可资比较的普遍存在,那我们不妨先来看看高鹗的后四十回是否实现了作者的完整意图。按照作者在前文设下的对人物结局的隐喻交代和集中在第五回的判词以及演曲当中的线索来看,虽然研究上有不同的意见,比如探春是嫁到遥远的番邦当王妃还是书中所写的远嫁给了镇海总制之子,凤姐的下场是否应该被休回金陵或是在狱中而死等等,可以说大体上是基本实现了作者的创作意愿。
而尤其是把矛盾冲突推向高潮的“调包计”,经过后来越剧电影版的唱腔处理,特别是徐玉兰演唱的“宝玉哭灵”一场戏,一句“林妹妹,我来迟了”,直是撼动了多少男女老少的心里伤悲。如果按照斯坦因的戏曲冲突理论,正是“调包计”把全书的冲突设计挑到了最高点,很多中国人也正是从这“调包计”的激烈矛盾冲突中开始接触了《红楼梦》。
所以,不管高鹗的续书是不是完全实现了原作者的创作意图,但是无疑在《红楼梦》的普及推广意义上功不可没!不管怎么说,他老先生是替曹雪芹作了收尾工作。试想,如果《红楼梦》就这么只有前八十回而没有结尾地往下流传,能有那么多的红男绿女如醉如痴地沉醉其中么?能有二百年来的研究盛况么?
当然,我们有一万条理由指出高鹗续书的不好来,挑出一万处有违作者本意的地方。但既然我们都已经从认定的前八十回当中窥到了端倪,也看出来了每个人物的大概结局,不妨专门制作一部文稿,就像刘心武老师那样,专门交代一下人物的命运结局,作为《红楼梦》的“选配件”让读者知道还有这么一种可能就罢了。又何必非死揪着高鹗先生不放过呢?就因为高鹗先生续的不合心意,那么不都是号称名门大家吗?实在不行就干脆自己续一个好了!说不定还未见得能比得上高鹗先生的才学呢!
而且不知诸位学人有没有这样的思想准备,说不得有一天万一挖出了曹雪芹先生的棺木,也正好就寻到了随葬的全本《红楼梦》,后四十回就一定有吗?是否就是目前的一百二十回版本呢?是不是还有可能曹公自己的结尾部分甚至都不如目前的续写更为熨帖?还有可能的是,既如书中所言,“批阅十载,增删五次”的话,说明书稿是否还在改修过程中也未可知,怎么就一定能断定有所谓的完整版存在呢?果真那样的话,诸位又夫复何言呢?
而最关键的是,如果诸位红学大家们从这样的事实逻辑出发,提出种种可能的探询、研讨也就罢了,怎么也和探秘派的江湖异野之士一样,争着把没有证据支持的猜测和推想也用言之凿凿的结论式的定论,拿到桌面上,宣称这就是真的!岂不也扰乱了朗朗乾坤的视听了么?
而且在现实中,不只是书籍篇章,甚至像影视作品也受到了这些只能说是尚还处于假说阶段的推演结论的影响,87电视剧版《红楼梦》就是采用了当时“红学”家对后四十回的研究意见,而上演了与现在流行的一百二十回本相当不同的结局。
最后的结果分别是,黛玉并没有因为“调包计”死在宝玉新婚的当天,而是因宝玉出海未归,担忧成疾,在梦到宝玉溺水而死的心灰意冷之下,旧病缠身而逝;宝钗也没有因为“调包计”冒名顶替嫁给宝玉,而是在黛玉死后才过门的;凤姐最后的结局是贫病交加死于狱中;刘姥姥是从青楼的火坑中救出了凤姐的独女巧姐等等。
这些由当时的红学家们根据原著中前八十回曹雪芹“暗伏”的人物发展设计和脂砚斋等人的批语而推测出来的结局故事,虽然可能在“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等某些方面正中了原作者之下怀,但是毕竟和大家熟知熟见的《红楼梦》最后的结尾差异太大,并且也是凭推测而来,并没有过硬的事实根据,所以至今仍有不同的意见争论不休。而令我略感庆幸的是,据说又要开机重拍的新版电视剧《红楼梦》(新版《红楼梦》已于2010年7月8日开播)已经定下了调子,就是完全按照现行的一百二十回本的高鹗续书版本进行拍摄,实在该感谢这一版本的编剧,能让我们不失原样地看一看和书本描绘一样的结局下场。
而从另一个思考的角度来讲,别说搞《红楼梦》这么线索复杂的研究,就是对一个现代社会发生的哪怕任何一起普通命案来说,也有破不了案的时候,所以如果客观地看待红楼梦研究,也应该承认有可能存在的这样一个可能,即所有关于作者和书中隐事的研究,也有可能永远都搞不清楚了。
因为这也是有科学的逻辑在里面的,一个案件有可能因为证据的缺失,比如作案的工具被损毁、关键的证人找不到、死者的身上没有更多的痕迹可追寻等等,而不得不宣告成为无头案。
比如我们都知道,大明朝有三大著名的宫廷疑案,分别是廷击案、红丸案和移宫案,这三大疑案的发案缘由和作案动机,以及凶手、疑犯的真实身份等等,从当时到现在,一直也没有完全搞清楚过,为什么?或是线索被人为切断或是证据被弄得支离破碎,没有凭借,别说当时的侦查手段和技术条件,就是换了当今的华裔神探李昌钰先生,恐怕也会愁白了头而难有解处。
那么《红楼梦》的研究破解,尚要依靠二百多年前的史籍、证物做参照,所以,出现一些关键环节上的错漏、遗失是很正常的,我甚至可以断言,有些证据是永远也不可能找得到了,也就意味着《红楼梦》的某一个部分或某一个环节就会存在天然的缺失!而也许这个缺失之处正是需要大大搞清楚的关键逻辑点。如果恰恰就是不能找到验证,岂不是意味着《红楼梦》的研究也将成为永远的遗憾了吗?我们都有唯物的哲学观,一定要有勇气和真诚的态度勇于承认这可能存在的现实:我们苦心求索的那些谜团有可能会成为永久之谜!
所以,对于《红楼梦》的研究也要理智看待,这不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豪言壮语和一腔豪情就能解决问题的,也不是说只要我们“大战一千年”,直搞到“子子孙孙无穷匮矣”就能最终弄明白的问题,这不是“不可知”论的不负责任言论,它有客观的规律在里头。
我们的夏、商、周断代史工程,不是就存在这样的问题么?虽然我们的史书记载和相关典籍中都能找到关于这段历史的一些记录,但对于其中的很多“难以断代之点”,国际学术界就是要我们拿出考古的实物证据才作数,所以我们的“夏、商、周断代史研究”也就只能是在考古上大下苦工,而有些空白点就是因为没有了实物证据的支持,也不得不接受人家说我们“中国古史的确切年代,只能上溯到公元前841年,即周召共和元年”,对于夏商和周的某些朝代还不愿承认的现实。
因此,在《红楼梦》的研究中出现“断代点不清”是很平常的事情,万不可违反自然客观规律,凭着零星的只言片语就硬要作出结论来,这才是不从实际出发的唯心主义学术方法。
话说到这里,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一些苗头却不能不让人产生怀疑之念,是不是有人就是吃准了很多的情状已经无法黑白对质,已经无法听证质证,所以不管我怎么说、怎么画,众人也只能任由我恣意发挥,反正无处可循真相!如此的话,只能是大家比着提出更为新奇、更为险峻、更为反常规的推测和猜想,这样下去的话,岂不将红楼梦研究的浑水搅得越来越浑?
我们也必须看到另外一些怪异的苗头!前文中我提到有些民间研究者在书本的考证和探秘之外,援引神秘力量等奇异途径来解读《红楼梦》,把红楼梦当成了一部还不仅仅是埋设曹家和清史那样的“密电码”这么简单,而是暗伏了人类和自然轮回的超级密码的天书!
一位号称“玲珑客”的研究者自称破译的“红楼密码”是《红楼梦》预言了“世界大同”!认为“世界大同”这一天机是确确实实存在,是曹公准确无误、又巧夺天工地隐写在这部巨著之中,而仅被冠以“小说之最”这一如“弼马温”般的名号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使曹公之在天之灵得以慰藉的,只能用“天书”这个抽象却准确的概念来形容。其具体的研究如下:
首先制作了一份“书中事物(符号)”和“所隐事物”的对照表
然后据说根据此表和书中的文字,可以看出《红楼梦》实际是预言了人类历史上的很多大事,包括中国现代发生的“港澳回归”等事件,还说预言了“台湾和平回归”等未发生之事。又用金陵十二钗对应十二生肖,并且说《红楼梦》开篇以秦可卿、甄英莲(香菱)为太极;以林黛玉、薛宝钗为阴阳初分,晴雯、袭人附之;又以薛宝钗、林黛玉、李纨、王熙凤、贾宝玉为金木水火土五行;再以十二钗为十二地支、十二时、十二月、十二年等等;八十回分十二段,一个轮回囊括宇宙万事万物,析尽《易经》真义。最后推演出所谓“世界大同”的伟大真理,把《红楼梦》当作了河图与洛书,归类于刘伯温的《推背图》、《伏羲八卦》之类的“宇宙魔方”式的预言性书籍。
只能说研究者期盼世界和平的主观愿望是美好的,但历来这些所谓的预言和推算都没有得到过事实和理论的绝对支持,所以这样的研究方法只能说又是一种更离奇的解读《红楼梦》的方式罢了。
其实还有另外的一个极其危险的倾向需要引起我们的高度关注,我们谈到现在,应该讲不管文本派或是探秘派,无论其结论和成果是如何的不能成立,但基本上研究者们还都是正人君子,无非是方法观点待商榷,做学问的动机和品行都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我们也注意到了有一些人的心里可能就不是这么简单的想法了,他们也许是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利益诉求,利用“《红楼梦》研究”在考古证物上的缺乏,主动地“投怀送抱”,竟然制造出如假曹雪芹墓碑、假画像、假诗作等东西,来为某些研究急需证明的部分提供“伪证”!
我想促使他们心里滋生出这些卑劣动机的正是狂热不退、在某种程度上已近乎畸形的所谓“《红楼梦》研究”,是因为有这些奇形怪状的说法和猜测存在,才给予了这些不良之徒造假的空间,作为“《红楼梦》研究”的严肃圣洁而言,此种怪异反常之象不得不防!也不能不让人深度忧虑。如此搞下去的话,以国人中某类“狡黠之徒”的诡计聪明,恐怕连曹雪芹的骨头都会有人造出假冒的来!
因此,综合所有到目前为止的研究现状,我才敢于喊出“红楼止梦”,停了吧!退一万步讲,就算将来凭着众多“红学”高手的努力,我们终于把原书的后四十回想要反映的真实情节都给摸清楚了,终于把原作者的意图给搞个门儿清了,终于把断臂的红楼美女给复原了,其意义又能有多大呢?我们不要嫌这话说得不够恭敬,先剥去过多的美誉之辞,客观地看待这个问题的话,说白了,充其量不就是一部小说吗?一部“红学”意义上的“真实完整”的《红楼梦》比起现存于世的大众阅读视野里的程高本《红楼梦》,或许会改变一点儿文学领域里的细微印痕,但是对社会的政治、经济和人民生活来说,能有多大的影响和变动呢?有这样下在《红楼梦》身上的工夫,早就把夏商周这样关乎中华民族历史魂脉的重大历史史实搞扎实了!离了《红楼梦》,我们又不是无书可读了,专等完整的《红楼梦》才能救急。事实上,在大众的阅读天地和口口相传的耳熟能详之间,《水浒》《三国》的故事更是喜闻乐见,人尽皆知的。
另外,就算把曹雪芹的祖宗八代和《红楼梦》之间的关系也搞得一清二楚了,最多使我们更确信无疑曹雪芹的作者身份而已,似乎也没有更多埋藏深远的秘密可资玩味。
再说一点,别嫌我刻薄,之所以很多人醉心于《红楼梦》,盖如战争年代还在炮火硝烟中迷醉不舍的很多研究者一样,是因为他们太过期幻书中那座“大观园”般的理想意域,那个大可“躲进小楼成一统”的心灵避难所式的自我天地,那个研究起来相对安全的学术空间。一座红楼,很大程度上是提供了一个孤立于现实世界之外的“世外桃源”,所以当其本身实则已无多少需要深究细挖的“养分”了时,仍旧如贾宝玉不愿意搬出大观园、不愿意众姐妹长大出嫁一样,找出一个又一个拖延的理由推迟搬家的日期,在红绡帐内、茜纱窗下不舍离去,仍是满怀眷恋地“腻”在这座红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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