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颖师弹琴①

韩愈

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②。

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③。

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④。

喧啾百鸟群⑤，忽见孤凤皇⑥。

跻攀分寸不可上⑦，失势一落千丈强。

嗟余有两耳⑧，未省听丝篁⑨。

自闻颖师弹，起坐在一旁⑩。

赏　析

音乐原本是听觉的艺术，只有通过聆听，才能欣赏和理解音乐。一千多年前颖师的那场古琴独奏音乐会，我们错过了，永远也不可能再听到。然而，韩愈却通过他的诗歌，让我们得以亲临音乐会现场。你听：琴声袅袅，轻柔细软，好像一双小儿女在亲昵地说着悄悄话，时而互诉衷肠，时而相互抱怨，自由自在，不拘形迹。突然，一阵高亢雄壮的乐音响起，打破了这柔情蜜意的氛围，透过激越的音符，我们仿佛看到英勇的将士奔赴战场，金戈铁马，斗志昂扬。接着，壮烈的乐音渐渐归于平静，琴声变得清远悠扬，战争结束，天朗气清，朵朵白云在蓝天上飘浮，片片柳絮随风飞舞……不久，琴声再次变得热闹喧腾，好像黄昏日落时，千百只鸟雀在树林里叽叽喳喳；就在这百鸟啁啾中，一只凤凰引吭长鸣，声音是那么的嘹亮。骄傲的百鸟之王，振翅高飞，越飞越高，也越飞越艰难，就在它达到某个最高点的一瞬间，蓦地一下跌落下来，一落千丈！大起大落、丰富多变的琴声深深打动了诗人，他感叹自己以往真是白白长了两只耳朵，竟然不知道欣赏音乐！今天，颖师的琴声令他非常激动，随着音乐的高低起伏，他时而站起，时而坐下，听到最后，早已是泪水涟涟，湿透了衣襟，完全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不得不伸手示意，请颖师停止演奏，因为他完全被琴声所表达的悲欢所左右，时而满心欢喜，时而痛苦沮丧，就像冰块和炭火同时放进身体，让他无法承受。

诗歌前半部分用一系列生动形象的画面，激发我们的联想与想象，从而在脑海中还原出音乐高低急徐的节奏与回环往复的旋律。后半部分，着重抒写聆听音乐之后的感受，进一步加深了我们对音乐内涵的理解。前后两个部分相互映照，浑然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