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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通可以,少读为佳

时间:2023-07-18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从总体上说,毛泽东一直对《孙子兵法》评价很高,对蔑视和诋毁《孙子兵法》的言行不能容忍。初到陕北,毛泽东为写作《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熟读精研《孙子兵法》和《战争论》等“八本书”,就是这种精读精通读书法的实践例证。从毛泽东对《孙子兵法》的一贯态度中,我们知道毛泽东对兵书中的真理部分是“足信”的。

据龚育之、逄先知、石仲泉《毛泽东的读书生活》一书记载:1959年10月23日毛泽东外出前往杭州,在他指名自带图书的书目中,有清代学者姚鼐编辑的《古文辞类纂》。

《古文辞类纂》的《论辨类》,收有北宋苏洵《权书》第六篇《孙武》一文,其中写道:

且吴起与(孙)武一体之人也,皆著书言兵,世称之曰孙吴。然而吴起之言兵也,轻法制,草略无所统纪,不若武之书,词约而意尽,天下之兵说皆归其中。然吴起始用于鲁,破齐,及入魏,又能制秦兵,入楚,楚复霸;而武之所为反如是,书之不足信也固矣。

苏洵即大文学家苏东坡的父亲,也是“唐宋八大家”之一。他在论历史人物《孙武》一文中,拿吴起与孙武进行比较,以为论兵书,《吴起兵法》“不若”《孙子兵法》的天下“皆归其中”;论用兵,吴起破齐、制秦、霸楚,而孙武“所为反如是”。苏洵由此结论:书不足信!

毛泽东读《古文辞类纂》至此,在“书之不足信也固矣”之处,写下批语:

“书不足信,诚然。”(《毛泽东读文史古籍批语集》,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104页)

读者诸君也许还记得,青年毛泽东1913年冬在湖南四师(后归一师)听国文先生袁仲谦讲课,其中就涉及苏洵对孙武子的否定性评价:“武用兵乃不能必克,与书所言远甚”。“若按武之书,以责武之失,凡有三焉”。([宋]苏洵:《嘉祐集·权书·孙武》)毛泽东在《讲堂录》中,梗概地记下苏洵的论述。(见本书《笔记〈孙子集注序〉》)

从总体上说,毛泽东一直对《孙子兵法》评价很高,对蔑视和诋毁《孙子兵法》的言行不能容忍。但是,他读苏洵的《权书·孙武》篇,为什么会同意苏洵贬责孙武子“书之不足信也固矣”的观点呢?难道他的态度会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吗?

回答这个问题要费些口舌。和平时期,有些国际友人、外国客人来访,向毛泽东请教武装斗争问题;有时,毛泽东处理事关国防或军事的重大问题;有时,阅读文史古籍涉及古今中外兵书战策名将名战……每当这些时候,总有些问题在毛泽东的脑海里翻腾碰撞:多读兵书是有益还是有害?兵书重要还是实践经验重要?打胜仗是靠兵书还是靠自己创造新鲜经验?

比如,毛泽东读《新五代史·刘仁赡传》,传中说:“(刘)仁赡为将,轻财重士,法令严肃,少略通兵书。事南唐,为左监卫将军、黄袁二州刺史,所至称治。”读到这里,他赞赏地批注道:

(兵书)略通可以,多则无益有害。(《毛泽东读文史古籍批语集》,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270页)

毛泽东在此批注道:

“兵书多坏事,少读为佳。”(《毛泽东读文史古籍批语集》,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269页)

综合毛泽东以上三条批语,看出他在20世纪60年代对兵书的一些态度是:(一)兵书“少读为佳”,“略通可以”;(二)“兵书多坏事”,“多则无益有害”;(三)兵“书不足信,诚然”。因为都是读书批语,语言简短,表意而已。要准确理解,还可以结合他的文章、谈话略作展开,其实这些批语反映了毛泽东对读书(尤其是读兵书)酸甜苦辣的多元品味。

先说第一条:兵书可以“少读”“略通”,达到“为佳”的境界。毛泽东是手不离书书不离手一生博览群籍之人,读书的重要性他讲得最多最透,要讲读书数量,恐怕超过他的人并不多。那么,他为什么主张起“少读”“略通”了呢?其实,这也是读书的“两分法”:对不读书的人要告诉他们多读书;对读书多的人要告诉他们少读书。因为养兵在精而不在多,读书贵熟而不贵众。就像吃得多不等于健康一样,读得多也不等于有智慧有能力。毛泽东说的少读略通,正是讲的后一种情形。毛泽东在湖南一师读书时的老师胡汝霖告诉他的读书法是:“有当读之书,有当熟读之书;有当看之书,有当再三细看之书;有必当备以资查考之书。书既有正有闲,而正经之中,有精粗高下,有急需不急需之异,故有五等分别也。学者苟不分别当读者何书,当熟读者何书,当看者何书,当再三细看者何书,则工夫缓急、先后俱误矣。至于当备考究之书,不备则无以查考,学问知识何从而长哉?”(孙宝义、刘春增、邹桂兰、李凯旗编著:《毛泽东谈读书学习》,中央文献出版社2008年版,第71—72页)毛泽东此时致信同学湘生谈读书方法:“为学之道,先博而后约,先中而后西,先普通而后专门。质之吾兄,以为何如?”(孙宝义、刘春增、邹桂兰、李凯旗编著:《毛泽东谈读书学习》,中央文献出版社2008年版,第282页)胡汝霖讲“有当熟读之书”“有当再三细看之书”,青年毛泽东讲“先博而后约”,启示我们,他讲兵书的“少读”其实即是精读,他讲兵书的“略通”其实是精通。初到陕北,毛泽东为写作《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熟读精研《孙子兵法》和《战争论》等“八本书”,就是这种精读精通读书法的实践例证。

最后说第三条:兵书“不足信”。从毛泽东对《孙子兵法》的一贯态度中,我们知道毛泽东对兵书中的真理部分是“足信”的。如他讲《孙子兵法》的“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是“科学的真理”,而且说“不要看轻这句话”。显然是“足信”的。但是,古代兵书有精华也有糟粕,有真理也有谬论。所以,糟粕和谬论就“不足信”。毛泽东还常常引用孟子的名言“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来说明读书要存疑,不要泥古不化。写作《毛泽东的读书生活》的龚有之、逄先知、石仲泉解释说:

毛泽东常引用孟子的一句话:“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这里说的书,是指《书经》。毛泽东把它推而广之,及于其他。就是说,不要迷信书本,读书不要盲从,要独立思考。他要求身边同他一起读书的同志,在看完一本书或者一篇文章之后,总要提出自己的看法和理解。毛泽东在他写的大量读书批语中,提出了很多新颖的见解,做出自己的评价,有些见解和评价是相当精辟的。毛泽东认为,读书既要有大胆怀疑和寻根究底的勇气和意志,又要保护一切正确的东西,同做其他的事情一样,既要勇敢,也要谨慎。他不仅对待中国古书是这样,对待马克思主义的著作也是这样。(龚有之、逄先知、石仲泉:《毛泽东的读书生活》,三联书店1986年版,第13页)

对待自己的兵书,毛泽东也采取这种“不足信”的辩证、求实态度。1965年8月5日,毛泽东会见印度尼西亚共产党总书记艾地率领的代表团,谈话时就涉及这个问题:

艾:我们的同志由于处理工会问题和其他问题,所以往往把开会讨论毛泽东同志的军事著作的时间挤掉了。一旦发生战争,这种情况就会改变。

毛:在打仗时,不要带着书,要下狠心把它丢掉,认真打仗。过去中国有个黄埔军官学校,蒋介石是校长,周恩来同志是政治部主任,林彪同志、罗瑞卿同志、徐向前同志都是蒋介石的学生。在我们党内,读过军事学院的人很少,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是没有进过军官学校的。不要迷信军事科学。只要去打仗,一点也不难学会。

艾:毛泽东同志在参加打仗之前,是否看过有关军事的书?

毛:一本也没有看过。《三国演义》我看过,《孙子兵法》没有看过。打过仗以后,那是到了西北之后,为了总结经验,看了一些中国的、外国的军事书。书是靠不住的,包括恩格斯写的书,也包括我自己写的书。主要是靠自己创造经验。蒋介石的军官多数进过学校,我们的军人百分之九十五没有进过学校。当然,没有百分之五的知识分子也不行。但不一定要先学军事,然后再去打仗。打仗是个大学校。

艾:虽然如此,我们还要努力学习毛泽东同志的军事著作。

毛:到了打仗时,要把它撇在一边,要自己创造经验。(《打仗主要靠自己创造经验》,《建国以来毛泽东军事文稿》,下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2010年版,第323页)

两国共产党的首脑讨论武装斗争要不要读军事著作,毛泽东还是强调自己刚搞秋收起义时兵书“一本也没有看过”,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孙子兵法》没有看过”。他甚至说了一句令人震惊的话:“书是靠不住的,包括恩格斯写的书,也包括我自己写的书。主要是靠自己创造经验。”这句话要是别人说,很可能被扣上“反对马列主义、反对毛泽东军事思想”的大帽子。这句话惊世骇俗,可也实事求是。连“自己写的书”和“恩格斯写的书”都“靠不住”,说《孙子兵法》“不足信”又有什么可奇怪呢!那么,什么东西靠得住,“主要是靠自己创造经验”,战争“是个大学校”,“从战争中学习战争”是毛泽东的成功经验。毛泽东吃过本本主义的苦头,中国革命经历过教条主义的灾难,所以毛泽东一方面读书寻求真理,一方面也时刻警惕迷信书本招祸害。正是在对立统一的思维中,毛泽东发展了军事教育思想,既向书本学,更向实践学;既重课堂,更重战场。

毛泽东的这些感慨,并非完全由读史得出,更多的是他从自己的作战经验中,从现代革命战争的历史中引申出来的看法。正是在这个基础和意义上,他在阅读史书时抱有一种辩证的态度,在有关处加批语:告诉自己和别人,兵书可读,但读多了,钻进去爬不出来则要误事。战争是千变万化的,指导战争更要从实际出发,灵活运用兵法,不能拘泥,不能照搬。

实践出真知。毛泽东的战争才能和指挥艺术,主要得益于活生生的战争实践,来源于对战争实践的深刻总结。他说,到第三次反“围剿”胜利后,红军的基本作战原则都形成了。而到这时,毛泽东连《孙子兵法》都没有看过,其他兵书想必也看过很少。1965年12月,毛泽东在杭州的一次谈话中说:

我本来没有读过军事书,读过《左传》《资治通鉴》,还有《三国演义》。这些书上都讲过打仗;可是打起仗来,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我们打仗,一本书也不带,只是分析敌我战争形势,分析具体情况。(王子今:《毛泽东与中国史学》,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3年版,第156页)

当然,毛泽东在强调实践经验胜于书本经验时,有另一种情况也应引起注意:有时也有片面性,甚至达到了固执乃至偏激的程度,则起到了引偏方向的负作用。如1966年3月在杭州召开的中央工作会议上毛泽东说:

文艺界、医务界下乡好。中专技校半工半读,统统到乡下去。尽读古文书不行,要接触实际。学文学的,要学写作,写诗,写小说,不从写作搞起怎么能行,能写就行,以后以写为主。我们部队的人,那些将军、师长,什么尧舜黄帝都不知道,《孙子兵法》也没有学过,不一样打仗。不要压青年人,让他冒出来。(陈明显:《晚年毛泽东(1953—1976)》,江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441页)

“大老粗”指挥员不是不读《孙子兵法》,而是革命前因为贫穷没有条件读书;他们的指挥作战也是讲究战略战术的,某些地方也暗合《孙子》的合理部分,否则也打不了胜仗。

尽管有这个偏向,但是从总体趋势上看,毛泽东认为读兵书多“有害”“坏事”,主要是指在实践中照着书本打仗,泥古不化,并不反对读兵书。关于兵书,他提倡读那些有实用价值的、简明扼要的。他甚至赞成把《孙子兵法》作为世界军事学院教材。1961年9月,英国军事家、战略家蒙哥马利元帅第二次访华,在武汉与毛泽东会见时,曾提出要把中国的《孙子兵法》作为世界军事学院的教材。毛泽东对此十分赞赏,他为《孙子兵法》能传之久远,能为人类和平进步事业起作用而感到由衷的高兴。(陶汉章:《孙子兵法概论》,解放军出版社1991年版,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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