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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品各有千秋

时间:2024-07-19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画屏金鹧鸪”,飞卿语也,其词品似之。“弦上黄莺语”,端己语也,其词品亦似之。“画屏金鹧鸪”,是温庭筠的词作,而其词品与之相似。静安先生犹善捕捉最具特色的句子,来恰到好处地展现词人的个人风格,即词品。无论实物是否描金画银,重重叠叠的“金”字足以窥视词人对华美的渴望和词风的秾丽。韦庄和温庭筠同为花间词人,并称“温韦”,但是词风上却有很大区别。

“画屏金鹧鸪”,飞卿语也,其词品似之。“弦上黄莺语”,端己语也,其词品亦似之。若正中词品,欲于其词句中求之,则“和泪试严妆”殆近之欤?

词 解

“画屏金鹧鸪”,是温庭筠的词作,而其词品与之相似。“弦上黄莺语”是韦庄的词作,其词品也与之类似。如果要从冯延巳的词当中找出一句能够总结其词品的话,大概是“和泪试严妆”最为接近吧。

评 析

静安先生犹善捕捉最具特色的句子,来恰到好处地展现词人的个人风格,即词品。本则里,温庭筠、韦庄、冯延巳都被自己的妙语贴上了或秾丽、或自然、或深沉的标签,先生以事实说话,很是令人信服。

“画屏金鹧鸪”是一个臻美的物件,用它来代表温庭筠的词再恰当不过了。温庭筠的许多词作里都有“金鹧鸪”的身影,类似的意象还有“金凤凰”“金翠钿”等。无论实物是否描金画银,重重叠叠的“金”字足以窥视词人对华美的渴望和词风的秾丽。温词就好像小家碧玉梦入藏金阁,满眼璀璨奢华,来不及都投以深情疼爱,只能细数那些光鲜的状貌。这种客观、静态的视角的确被温庭筠运用到了极致,精美无人能及,但他所传达的情感却是浓稠的伤情,甚至是没有血色的美。

更漏子

温庭筠

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

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

翠柳丝绦纤长,春雨细密窸窣,花丛外,更漏声声连连。这时光的窃窃私语,惊扰了边关的大雁、宿城的乌鸦,它们似乎都感应到了光阴的流逝,只有这画屏上金灿灿的鹧鸪鸟,不畏年华易老,不为所动。满室熏香疏淡,不见踪影,可还是透过层层帘幕袭来,就像那闺中女子的惆怅,不知不觉地竟弥漫了整间闺阁。夜已深,红烛渐渐消残,床边的绣帘垂下,影影绰绰。孤寂夜长梦更长,可这梦中的相思之苦只能独自伤怀,那心爱之人永远无从知晓。

整首词的意象和场景都很集中,我们可以想象出,一位半卧香榻上的女子望着窗外默默沉吟的画面。温庭筠的词作大多铺排在尺寸之间,就好像一张取景精致的“画屏”,尽收眼底。在这样小的空间内,词人又以代表性极强的意象组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场景,或并列,或递进地排列起来,使读者或联想,或沉浸,很有静态“蒙太奇”的效果。

开篇的“柳丝”“春雨”“漏声”从形似到声似的排比,使人联想到似水流年;下阕的“雾薄”“透帘”比拟“惆怅”的无声蔓延;前文的更漏声声、时光匆匆又与后文的“梦长”对比,让人真切地感受到相思之梦对主人公的折磨。

温庭筠细腻的观察力和精妙的表现手法,深深打动了我们。这些罗列满眼的意象营造了那份久久不肯散去的惆怅,它沉闷而压抑,甚至凝固在我们的四周。这就是温庭筠的风格,一个个温婉华丽甚至黏腻的意象扑面而来,而带给人们的却是毫无生命的沉寂——有时,它会令你窒息。他的词,渗透着他对那个时代的看法,就像“金鹧鸪”对时间的无动于衷,他对这个世界是麻木的。他不在乎为那些娼优歌妓写词和歌,至少,在那些秾丽得有些泯灭个性的词曲中,他还是活生生的。

“弦上黄莺语”是一场生命的对话,它展现出韦庄真挚自然的词风。韦庄和温庭筠同为花间词人,并称“温韦”,但是词风上却有很大区别。如果说温庭筠的词是牡丹,那么韦庄的词就是水仙。“弦上黄莺语”多么生动迷人,简洁明快间就将一丝生机铺展开来,词句与生命融为一体,就像水仙凭水而生,也因水而丽。“语淡而悲,不堪多读”(《词综偶评》)就是韦庄与温庭筠词作在本质上的区别。

其实,韦庄在词作出名之前,他最著名的是一篇乐府长诗《秦妇吟》。当年,四十五岁的韦庄进京应举,正赶上黄巢起义,他和弟妹深陷战乱而失散,悲愤交加而作《秦妇吟》控诉战乱对百姓的残害,因而成名。“还将短发戴华簪,不脱朝衣缠绣被。翻持象笏作三公,倒佩金鱼为两史。”(《秦妇吟》)抛去阶级观念不说,这几句将黄巢起义军急于封侯拜相却不知礼法的丑态刻画得入木三分,由此,可见韦庄质朴而精准的白描功底。

先生之所以唯独挑选了这一句来概括韦庄的词,还有一个弦外之音:“黄莺语”妙在婉转动听,声声清脆而不聒噪,音音圆润而不甜腻。韦庄的词看似含蓄婉丽却不乏直抒胸臆,就连晚清著名词家陈廷焯也在《白雨斋词话》中说道:“韦端己词,似直而纡,似达而郁,最为词中胜境……”

菩萨蛮

韦庄

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

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

想那家中红楼宛苑,分别前夕,我曾与你在此度过最后一晚,那郁结难抒的惆怅,今朝想来历历在目:任凭香灯燃尽,书开半卷,帷帐轻挽,我们相顾无言;不知是几更天,娥眉月还没落去,我便要踏上旅途,回顾小楼,竟看到美人梨花带雨,含泪相送。如今,我身在异乡,听闻那镶着金翠羽的琵琶缓缓而奏,好似黄莺私语般温婉浓情,更催生了我对你的思念。你在绿窗下送别时如花般的身影一直萦绕难却,如今你还好吗?

这首词呈现给我们的是往昔和今朝两个场景,它们以“弦上黄莺语”为媒介相互通联。这便是韦庄在结构设置上的巧妙之处,使得情由景发,顺理成章,又使得开篇的“惆怅”基调一贯到底,读其词犹如含其情,浑然天成。

对比温庭筠和韦庄的这两首代表作,我们会发现,虽然同为儿女情长,但他们在创作手法上完全不同。相比温庭筠的单一场景,韦庄善于组合场景,时空间的交互使表达更有张力,就像此前先生对李白《忆秦娥》一词在气象上的赞许。相比温庭筠以静态“蒙太奇”抛个拼图哑谜给我们,韦庄更善于运用动态镜头向我们直白地倾诉衷肠。前者好似绘画时将所见逐一罗列,各自成景,引人联想;后者则是在叙述剧情,由一个个小情景剧连成全篇,以真切的情景感染人。若要做个推断,温庭筠在现代定是个油画家或摄影家,而韦庄定是个戏剧家或导演。

不同的创作手法必然导致不同的阅读体验。韦庄赋予词句以情节,这就迫使语言朴质而生活化,自然不如温庭筠那般秾丽华美。但是,我们却在他的字句中感受到流动的情感和人物的音容笑貌,比起在温词浓稠的伤情中沉沦,在这里更能呼吸到悲伤的空气。这两种审美体验将读者带入两处风格迥异的水月洞天。

温韦生活在同一个动荡的时代,他们有着相似的经历:年少傲才,背井离乡,半生漂泊。比温庭筠幸运的是,韦庄如愿以偿考取功名,后来还做了前蜀的开国宰相,一展政治抱负。因此,在温庭筠的岁月里,我们看到的“惆怅”是无边无际的无奈,毫无被拯救的希望,而在韦庄的洞天里,他的“惆怅”却是有寄托的、有期盼的,至少还有那个绿窗下的花影为他摇曳生姿。无论尺长寸短,温庭筠之“金鹧鸪”,韦庄之“黄莺语”都是真我、有我,只不过韦庄更从容自然,更契合人们对生机的向往,可是谁又能说,“金鹧鸪”的摄人心魄不是一种才情呢?

“和泪试严妆”是一种人生的感悟,它来自冯延巳对生活的体察和对政事不济的感慨。前一则,我们已经探究过冯延巳的词风——华丽之下的悲情,乐境之中的苦况,恰恰是泪痕交错中和着泪水点绛唇、敷香粉的百感交集。“和泪”点出了冯词的题材也属花间一脉,情感基调不外乎相思闺怨,“严妆”则说明冯延巳的言辞精当,相对浮华的花间词,更具端庄。更重要的是,“严妆”本是正襟危坐,可泪下的严妆却是强颜欢笑,在此,我们可以感受到词人在兀自悲情和残酷现实之间的挣扎,以及他选择的结果:在哀伤中直面人生。因此,才有了“开眼新愁无问处”的莫名伤感,“醉里不辞金盏满,阳关一曲肠千断”的愁情往复,“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的悲中希冀。

菩萨蛮

冯延巳

娇鬟堆枕钗横凤,溶溶春水杨花梦。红烛泪阑干,翠屏烟浪寒。

锦壶催画箭,玉佩天涯远。和泪试严妆,落梅飞晓霜。

娇柔的鬟髻懒懒地堆在枕头上,任凭凤钗毫无章法地乱横而别。这小憩间,我梦到春水荡漾、杨花翻飞,一个多情的季节,多少芳华韵致。可一觉醒来,眼前的红烛泪潸潸而下、层层堆叠,好似我思念你时依偎远眺的栏杆;烛烟缭绕中,满是青翠的画屏竟也寒烟如浪。时光匆匆而过,滴漏的锦壶仿佛催促着沉静如画的箭标沉沉浮浮,从离别算起,我那心爱之人早已远走天涯。红烛泪怎比得过我的相思泪?胭脂涂在脸上,与泪水相溶,虽然镜中的自己双眼蒙眬,但还是要画个精致的红妆。毕竟,梅花虽傲骨,终有落尽时,残香满地也阻挡不了寒霜纷飞。

冯词虽没有韦词那么富有情节,它的空间也似乎是温词那样只在尺寸之间,但却以小场景包容了大时空,词中的美人与情郎分别,她的思念在凌乱的凤钗里,在融融的春梦里,在恣意滴落的烛泪里,在悠悠的寒烟里。上阕将相思之情借梦中、梦醒的情节和所见之物倾诉而出,虚幻和现实两个世界都被“情”字填满,可见主人公用情之深、相思之苦。下阕点明,这份相思不因时光渐逝,“玉佩天涯远”而消减,那么用什么来证明呢?“和泪试严妆”正表明了美人的态度——泪流过,情悲过,日子还要继续过,相思不忘过。让人忽然想起仓央嘉措的那句“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虽然,没有仓央嘉措那样直白得锥心刺骨,但对人世的通透却是异曲同工。

●红楼别夜堪惆怅

如今,我身在异乡,听闻那镶着金翠羽的琵琶缓缓而奏,好似黄莺私语般温婉浓情,更催生了我对你的思念。你在绿窗下送别时如花般的身影一直萦绕难却,如今你还安好吗?

相比温词的一味沉沦,韦词的遥想寄托,冯延巳让我们看到一个人穿过“惆怅”的云雾向前走的身影。当然,他传达的“向前”不是轰轰烈烈地振奋精神、力挽狂澜,也没有“莫使金樽空对月”的洒脱豪爽,面对未来的忧患,他仍逃不出无所作为的惨淡哀怨,就像他对南唐政事的力不从心甚至是怀有私心一样,他只能甚至是选择作为一个旁观者。试问,谁又能抵挡自然的力量和历史的车轮呢?在我看来,冯延巳的“和泪试严妆”抛开了国家意志,抛开了权力担当,在他还原的个人意志中,读者看到了一个平凡人对人生的思考:就算不如意也要活下去,活得好。你可以说这样不是君子所为,但是在紧握权力的士大夫群体中,又有几人能如此看开呢?以人生入词,是冯词区别于温词、韦词的关键——虽然这思考尚粗浅,但却独树一帜。

●和泪试严妆,落梅飞晓霜

从唐代到五代,同样身处动荡时代的三位才子,却有三种人生结局。是造化弄人也好,是性情差异也罢,我们都能在他们的作品中看到极具个人色彩的性情。有人说温庭筠的词缺乏个性,但并非如此,他在香艳中沉溺,甚至泯灭自己,这本身就是他的表达,是他的真性情。在这一则里,我们的确能够看出先生对三人词品高低的排序:冯词犹上,韦词其后,温词次之。但是正如先生此前所说,文字是对人生境界的观照,境界只有大小,不分优劣,温庭筠作为花间词派的开创者,韦庄、冯延巳作为其发扬者,三种不同境界都值得欣赏和玩味。

胭脂涂在脸上,与泪水相溶,虽然镜中的自己双眼蒙眬,但还是要画个精致的红妆。毕竟,梅花虽傲骨,终有落尽时,残香满地也阻挡不了寒霜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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