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之三百篇、十九首,词之五代北宋,皆无题也。非无题也,诗词中之意不能以题尽之也。自《花庵》《草堂》每调立题,并古人无题之词亦为之作题,如观一幅佳山水,而即曰此某山某河,可乎?诗有题而诗亡,词有题而词亡。然中材之士,鲜能知此而自振拔者矣。
词 解
《诗经》《古诗十九首》,以及五代、北宋时的词,都没有题目。这并不是说那些作品均为“无题诗(词)”,而是诗词中的意义,没法用题目概括。《花庵词选》《草堂诗余》两部词总集为每首词安排一个标题,甚至连本来没有题目的作品也要如此,就犹如观看一幅非常好的山水画,就说这画中的是某座山、某条河,这么做可以吗?诗有了题目,诗就会灭亡,词有了题目,词就会灭亡。但是拥有中等才能的人很少有能明白这一点而能超群出众的。
评 析
诗之三百篇、十九首分别指代《诗经》与《古诗十九首》。《花庵词选》是南宋黄升所编的词选,《草堂诗余》是编于宋代的词选,编者不详。
写诗最主要的原则就是自由,没有自由的表达,那诗必定索然无味。有题无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将标题强加给诗词。词的主旨并不局限于题目,意蕴更是不限于题。强行给词加上标题,活水也就随之变为了死水,又怎样能够欣赏到词本真的意蕴呢?《花庵》《草堂》之举,犹如狗尾续貂、画蛇添足,也难怪静安先生深感不以为然了。
诗词是对自然的感悟,也是对人生的咏叹。所谓“美刺(赞美讽刺)、投赠(赠送)、咏史、怀古”这些古人对诗歌作用的概括并不算错,所有的诗基本都可以概括进去,但掺入太多不必要的政治与社会色彩,就会丧失诗歌的本真。只有发自内心,才有动人心魄的力量。文学是需要自由呼吸的,诗歌更是如此。给诗歌的主旨强加上种种不确的臆想,以此为诗,仿佛带上了沉重枷锁,又如何能够自由表达感情呢?
每种文体在诞生之初,都是为了作者抒情的需要,言为心声,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我手写我心”,没有太多的樊篱桎梏,因而这时的文体不用加题目,纵便有也只是为了记录而不是为了限定,而文体向工巧的方向演进时,也就同时意味着桎梏的增多,这就需要作者们精心的雕琢,甚至在动笔之前必须对所写之物了然于胸,这固然有好的一方面,但是另一方面却也阻碍了它本该拥有的一种灵动的神韵,因而从这里我们也可以说,加上题目其实意味着限定的增多,同时也就意味着一种文体开始走上工巧雕琢的标志,而这时候也就到了月圆之时,准备亏了。以诗词为例,诗词中的意义,应该由文本本身来决定,不同的读者对于文本所进行的不同解读,或者同一读者对文本所进行的缺乏确定性的解读,将赋予文学作品极大的弹性空间,而审美活动只有在这样的空间里才能得到足够的活力。如果文学作品被特定的题目所限制,那么这种文字上的独裁终将使对美的还原和再创造活动枯竭,循规蹈矩的想象和教条式的美学原则将促使文学迅速地僵化,并走向衰老。
●意境无穷才是诗词的精髓
欣赏文学作品,讲究的是理解诗词言外之意,诗意不可尽解,否则就落入了下乘,正如宋代词论家严羽所说:“言有尽而意无穷”,这才是诗词鉴赏的要诀。如果把标题强加给诗词,也就把意境限定住了,对欣赏毫无益处。
先生非常欣赏“自振拔者”,他自己在填词时也始终力求不落窠臼。然而他还是过于信任优秀文学家的力量。但时代的演变与文学思潮的涌动,是个人无法阻挡的,文学体裁也随之不断变化,所谓豪杰,也都是因势而起、应运而生的。诗歌就犹如诗人在舞台上的心灵独舞,但假如观众已无心欣赏,那么舞姿再优美也终究成就有限。文学最终是属于其所在的时代的。当这一年代已如孤帆般在历史的浩渺烟波中离我们远去,只留下一个遥远而优美的影像时,属于这个文体的时代也随之悄然落幕。即便有少数英才能够写出令人眼前一亮的佳作,但也已经无法继续引领这个时代的文学大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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