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 王蒙 摩王维辋川图局部)
岁月不仅是一个时间概念,而且还是一个心理衡量尺度。一个豁达的人到了中年,往往会淡泊一些从容一些。如果没有这样的心境,那就是一种境界的缺憾了。从王维诗歌中也能看出这些。这篇关于王维《终南别业》的文字,写于年轻之际,那时候就诗谈诗,少年不知个中滋味。恍然已人到中年,心境大不相同,欣然便有依山而居的愿望。
王维同时人芮挺章编选《国秀集》,收开元以来迄天宝三载之诗作,此诗也被收入,题为《初至山中》。由此可知此诗当作于开源二十八年(740)至天宝四年(744)之间,且诗中言“中岁颇好道”,与作者时年四十余岁正相吻合,当为作者初隐之时所作。其时李林甫当政,王维的恩师张九龄被贬,政治空气由清明而浑浊,他的心情自然十分沮丧。张九龄见逐,不仅意味着王维政治靠山的丧失,而且也象征着封建开明政治的幻灭。在这样一个政治背景下,他一方面对官场感到厌倦担心,另一方面也还留恋名禄,不能决然离去。这种思想上的极度矛盾,对他的思想有很大触动,同时也在唤醒其归隐的意识。
(元 王蒙 摩王维辋川图局部)
王维《终南别业》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此诗言“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与《偈睿上人》诗中“少年不足言,识道年已长”颇有相同。自此之后,王维开始了半官半隐的生活。这固然是一种消极的情绪,但也反映出不满现实、不愿随波逐流的苦衷。“好道”实指追求自然的宁静淡泊,而居家南山就是这种追求表现。王维的“中岁好道”,固然与其重逢佛教不无关系,同时也揭示了其在大半生阅历中对社会人生的独特领悟。而正是由于这种领悟,所以时时“兴来每独往”,陶然山水之乐,有领略世事参悟人生的玄机。“兴来”常常出自悠然自悟,因此都是每每独往来。下句的“胜事空自知”与上面“兴来”句是相互依存的,“胜事”即言浮生世故,碌碌万事,从“胜事”中领悟引发出“兴来”,又因兴来独往而进一步参透胜事,乃至于完全体会到的一种超越——“空自知”。这个“空自知”可以说是直接的结果,是彻底领悟的终点,即认为世事皆空。这四句意在说自己由世路沉浮而渐入禅意。禅意所现常在言表之外,以上四句尚属言之可及者,及至后面四句则完全是禅意呈现,浑然天机了不可言。“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表面上看,这是独行山中之所见,遁水而行直至尽头,独坐送目,看白云悠悠漂浮天际。似乎是在写景,其实却正是作者心与物相统一的表现。由“独往”而直至“水穷处”,孤坐但看“云起时”,这里所表现的都是一种孤怀,是一种形式上的孤独。但是这种形式上的孤独,却标志着一种从“多”到“一”,进而趋于“无”的演化过程。这样形式上的“孤”与“无”,也就成了实质上的无穷、无尽。这些只有通过体悟方能获得。这种体悟如前所言,自是摆脱世事万物,无所牵累所致,这才会“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沈德潜谓之:“行所无事,一片化机,末语无还期谓不定还期也。”(《唐诗别裁》)可见,“无还期”的核心就在于任性自然,恣意尽兴。
这首诗很著名。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它典型地反映了诗人在特定时期的精神面貌,同时也代表了作者诗歌的基本情调和总体风格,是其在创作上所达到的高妙境界。诗人所用平淡的语言,平淡的章法,表现出独到的意境,这正如纪昀所说是“由绚烂至极而归于平淡”,把深沉无限含蕴在自然闲散中。其中名句如“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不是一般的心旷神怡、情景交融所能解释,却如《苕溪渔隐丛语》所引《后湖集》所云:“此诗造意之妙,至与造物相表里,岂止诗中有画哉?”意思是说,其妙处已经不在于简单的情景关系,而在于情随景化,景随情化,因为得其真意,复又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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