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铉等被勤王之师,并马尚书兵杀败,只剩得百十余骑,飞奔到曹钦处。且说朝廷自从三更得完者秃亮飞报,大明门上守门人监闻此急信,一一传报金墉城上,守城人飞报进内廷。又有吴瑾密疏,俱从门隙内传至内宫。上闻急报,又见密奏,方知曹钦与曹吉祥通同谋叛,放火为应。上震怒,即命内臣金英、怀恩等拿曹吉祥等众。内臣领旨,潜地来到。果见吉祥与一伙心腹人,正在那里堆积放火之物,不料众人潜地来拿。众人见了吉祥,大喝曰:“汝做得好事!”一齐拿住吉祥。吉祥还说:“拿我怎的?”众人曰:“汝同侄曹钦谋反,特命擒汝。”吉祥犹自抵赖。众人曰:“汝还赖到那里去,有汝亲恭顺侯吴瑾密疏。万岁爷大怒,特旨差我等来拿。”吉祥闻言即顿足曰:“罢了!罢了!”众人拿了吉祥见上。上大怒,即发吉祥于御史狱,待命了曹钦一同究罪。故比禁门不开,钦等不能进。
众人捉曹钦械到朝来。上闻知,亲御午门,百官朝拜毕,下曹吉祥于御史狱中赐死,籍没曹钦等家产,诛钦于市。朝廷籍钦等家资,以赏将士。钦之余党,并流岭南。旌死节之臣,追封吴瑾为梁国公,谥忠壮,子孙世袭恭顺侯。赠寇深为少保,谥忠愍,萌一子锦衣百户。逯杲赠都督,亦谥忠愍。论功加孙继宗太保。孙镗进封怀宁侯,子孙世袭侯爵。刘安子孙世袭广宁伯。马昂、赵荣、王翱、李贤并加太子少保。进升完者秃亮为都督。赵荣召集忠义,为首得功者三十四人,俱称为试百户。万祺升为工部侍郎。朵耳加授一级。
曹钦有妻父贺三老者,平日见钦势焰,常规谏钦。钦不听,遂绝不往来。今钦叛逆,凡一应姻党宗族附势者,俱加贬窜,唯贺老朝廷灼知免罪。朝廷检录曹钦私收,见冯益有颂曹氏功德之书,遂拿冯益发锦衣卫究问。曹钦之妻贺氏,向被钦幽于密室,今亦拿禁狱中。锦衣卫究问贺氏:“汝夫与谁同谋?”贺氏心中忖度:“我夫不良,何忍害人?”乃答曰:“实无。”又问曰:“朝廷之臣,谁为汝夫心腹?”亦答曰:“俱无。”及带冯益当面,贺氏亦不肯害他。不料冯益佯为不知,反以言诋诟贺氏。贺氏忿怒曰:“冯益休得混诟,向日吾夫与汝密室问事时,汝言曹操、曹节之事。妾闻汝之言甚妄,因谏吾夫,被夫闭之别室。吾夫听汝之言,遂致身亡家丧。今反诟妾而又抵赖乎!”益无言分辩,亦死于市。朝廷察知贺氏谏夫被幽,遂赦其罪。贺氏对法官曰:“妾蒙恩宥,理难不死。先前不能辅夫为善,今又不能阻夫为恶。家亡名丧,何颜立世!”言毕,即引裙刀自刎而死。众问官见之,无不嗟叹。朝廷以烈妇礼葬之。
且说徐有贞初被贬云南金齿卫时,行了半载,到得云南地面。在路中对解官曰:“不出一年,京师有一场大乱。曹吉祥等不能逃其祸。”后来果然。
有贞行到云南,至金齿只得七十里路了,天色已晚,遂同解官忙趋。回顾无处居住,急急赶行。远远见一大寺,有贞等忙投寺来。早有五、七个僧人,俸着酒果来迎,道:“不知大人远临,有失远接,恕罪!”有贞见了,惊讶道:“吾等并无人来通报,为何众僧如此接待?”乃复谓众僧曰:“我是朝廷罪人,何劳汝众相迎?”众僧曰:“大人虽今日之罪人,实昔日之贵人也。”有贞曰:“众位上人,吾素不曾与尔等相识,况万里之途,何由悉知?酒肴远接,必有缘故。”众僧曰:“且请大人到方丈少坐告禀。”有贞遂同众一齐进寺,直至方丈坐下。众僧曰:“我这里名佛慧石羊寺,寺历年久。寺中石羊,颇有奇异。但有贵官到此,此羊即鸣。昨夜间羊鸣,故知。所以聊备酒肴奉迎。”众僧人又问曰:“敢问大人官居何职?因何事到此?”徐有贞未及答,两解官曰:“这位就是当朝阁老,武功伯徐爷。因与同僚不睦,被他谗言诳奏。朝廷一时听信,因此贬谪。不日即取转京,依然宰辅也。”众僧惊曰:“果然是位大贵人!所以数日前,有一位留须赠人到此说道:‘不数日间,有一位徐阁老到此寺中,我要见他说话。’”徐公见说心疑,遂留宿寺中一宵。
明早起来梳洗、早膳毕,忽见一幅巾禅衣之人,从寺前直进殿来,大笑曰:“徐公,四十年余不相见也。记得当初临别之际,曾说有金齿之会?今日果然矣。”徐公一见,认得是先年虎口书馆相叙的道人乌全真,忙下阶拜揖曰:“久别尊颜,何缘又得相逢也。”乌全真曰:“向年蒙公款留,义气深重,故赠公秘书,救公二大难矣。是书不可久留于世,宜付还我。”徐公答曰:“实不曾带来。”全真曰:“吾岂不知,别物不带,此书曾有验,公必带行,以防身之宝。公何诳我?他人可诬,我不可诳也。”
徐公被全真说着心事,心中惊畏,乃邀全真进内,沽酒市脯同饮。酒至数杯,全真取出一丸金丹,对有贞曰:“此丹服之,可生长不老。”有贞数知乌真之术,以为服此可以延年,心中大喜,即服之。少刻坐谈间,乌道问起:“法必纯熟,试诵演以验之,何如?”有贞口诵默演,尽皆差失。徐有贞心慌复恳为何如此。全真曰:“公拿书再看,仍旧精熟。”有贞原诳说不曾带得,如今又不好说带好,迟疑半晌。全真即起身到有贞行李囊中,只一捏,此书早拿到手,对有贞曰:“吾报公之恩,救公之难,可为周且至矣。吾法已收,汝法已塞,不可久留。”言毕,即拂衣而去。有贞惊讶曰:“向日熟练法术,顿然忘切。而全真又忽然去了。”心中郁郁不乐。来到金齿卫中,另筑一室独处。
居不一年,朝廷复赦有贞归。有贞回家,从峡山经过,心急马快,跌伤其足,到家遂杜门不出。养病几时,忽一日,门上人进报:“有泰州马相公来拜老爷。”有贞只得出来相见。马士权曰:“闻公回府,特来候谒。”有贞乃置酒款待。酒至半酣,士权微露向日有狱中许成姻亲之语。有贞见说,即有难色,反以他言支吾,恰有悔婚之意。士权揣知其情,乃即辞回。又以言动之曰:“今日公回府,优游林泉。有日朝廷思公,复居台辅。若某向年被刑拷之时,稍有一言涉公,事不可测也。”有贞唯致谢而已,并不言起许婚之事。士权笑曰:“寒士谅不敢当相侯之女。”遂不多言而别。徐有贞见士权已去,仍戒门下之人,若马相公再来,可托以他故,不必通报。士权亦不复至。
有贞居家,玩游山水,闲处年余。忽一日,在书房中检书,偶然检出向年王镇劾于谦疏稿,心中竦然。是夜梦中见于公立于面前。有贞大叫一声,夫人惊醒,问是何为。有贞言及梦中之事。夫人曰:“此乃公心上萦萦所致,无虑也。”过三日,有贞得疾,不五日而殂。年六十六岁。
且不谈徐有贞病死。且说于少保公子于冕见诸权奸相继而死,遂从龙门关回,奋然曰:“今权党悉亡,吾父之冤得白也。”乃即上疏陈其事功。未知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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