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传》故事形成和发展的五个阶段

《白蛇传》故事不是舶来品，如果在国内探源，有很多珠丝马迹可寻，不必远涉重洋。白蛇传故事最后成为理想的完美的作品，不是那一个作家凭借个人力量独自创造出来的，而是在综合早已存在的文学遗产的基础上加工创造出来的。研究《白蛇传》故事形成发展的过程，对我们了解《白蛇传》故事的群众性，及其主题思想变异的历史因素，大有裨益。

《白蛇传》故事形成发展过程，大致可分为五个历史阶段，下面分别加以介绍。

（一）神怪传说、传奇小说、话本小说为《白蛇传》故事提供原始素材阶段

神怪传说有一特点应当注意，就是神怪传说被用文字记录下来的时代，未必是神怪传说产生的时代。往往某一神怪传说在被记录下来以前的若干世代就在民间已经产生，文人记录是后来的事。有关《白蛇传》故事的神怪传说也是如此。我们切不可因为记述这些神怪传说的文字出现稍晚，而怀疑它们和《白蛇传》故事的因缘关系。

明代嘉靖时人田汝成著有《西湖游览志余》一书，其中记载：“雷峰塔者，南屏山支脉也。……俗传湖中有白蛇、青鱼两怪，镇压塔下。”

明万历年间修的《钱塘县志》载：“雷峰塔相传镇青鱼、白蛇之妖，父老子弟转相告。嘉靖时塔烟抟羊角（旋风）而上，便谓两妖吐毒。追视之，聚虻（牛虻）耳，传奇定妄。”

明末清初人吴从先《小窗自记》载：“宋时法师钵贮白蛇，覆于雷峰塔下。”

清初人陆次云的《湖堧杂记》上说：“雷峰塔五代时所建。塔下旧有雷峰寺，今废久矣。……俗传湖中有青鱼、白蛇之妖，建塔相镇。大士嘱之曰：‘塔倒湖干，方许出世。’崇祯辛己，旱魃久虐，水泽皆枯，湖底泥龟裂，塔顶烟焰薰天。居民惊相告曰‘白蛇出矣!’互相惊惧，遂有假怪以惑人者。后得雨，湖水重波，塔烟顿息，人心始定。”

清初洪昇《书〈湖堧杂记〉后》里说：“杭州旧传有三怪：金沙滩有三足蟾，流福沟有大鳖，西湖有白蛇。隆庆时，鳖已为鱼家钓起，蟾已为方士捕得，惟白蛇尚存与否，不可得而知。”

以上五段神怪传说，尽管有的否定白蛇、青鱼二妖的存在，但都给《白蛇传》故事提供了以下原始素材：一座雷峰塔，两个妖怪——白蛇（蛇怪）、青鱼，两个人物——法师、大士，两个极简单的情节——法师钵贮白蛇，覆于雷峰塔下，和大士说“塔倒湖干，方许出世”。应该注意，这些神怪传说中的白蛇、青鱼都不具备人的思想行为，更没有人妖相恋的事，虽然是迷信传说，但没有鲜明的宗教意识。总之，这些神怪传说与反映社会矛盾相距甚远。

传奇小说是在唐代开始出现的文言短篇小说。这种小说在宋元明清续有创作。这里介绍三篇与《白蛇传》故事有关的传奇小说：《李黄》《李琯》和《蟒精》。

《李黄》和《李琯》，是唐代传奇小说集《博异志》中的两篇。这两篇后来被收在宋代人李昉主编的《太平广记》里。现先把《李黄》故事译成口语，大略如下：

唐宪宗元和二年，盐铁使李逊的侄子陇西人李黄，因为调官缘故到了长安。一天，他到东市去游玩，看见停着一辆牛车，在车旁有几个侍女在买东西。他偷看车里，发现有一个白衣美女，生有绝代之姿。李黄一打听，侍女说：“是袁家的女儿，现在孀居。过去嫁给姓李的，现在穿的是为丈夫穿孝的丧服。正赶上今天应当脱丧服，所以到这儿买东西。”李黄问：“她能再嫁吗？”侍女笑着说：“不知道。”李黄于是拿出钱．给白衣娘子买了一些锦绣衣裳。侍女传达白衣娘子的话，说：“暂且借他的钱买东西，请他跟到庄严寺左边宅子里，还给他钱，也不晚。”李黄很高兴。这时天色已晚，他骑马跟在牛车后边走。

天黑，才到了她家。白衣娘子被侍女用帷幕遮掩簇拥进去。李黄下马进入宅内。不大会儿，看见一个仆人拿着短榻出来，说：“请坐。”李黄坐下。侍女说：“今天晚上，郎君还有时间等还钱吗？不然，您有主人吗？您暂且回禀您的主人，明天早晨来取钱也不晚。”李黄说：“如今你们没有还钱的意思，可是我也没有主人，何必如此见外呢？”侍女转身进去，又出来说：“您没有主人，在这儿有什么不可以。但是，不要嫌我们招待不周。”

过了一会儿，侍女说：“请郎君进去。”李黄整了整衣服进去，看见一个穿黑衣的老婆子站在堂屋阶前。二人见面后，她说：“我是白衣娘子的姨妈。”李黄坐了一会儿，白衣娘子才出来。她穿着鲜明的缟素衣服，皮肤白皙，说起话来语气闲静而高雅，和神仙没有两样。她略微谈几句应酬话，就进去了。她的姨妈道谢说：“您关心她，给她买了美丽的衣服。我们这些天买的，都赶不上您给她买的漂亮。花了多少钱，我很担心。”李黄说：“这些彩缎很粗糙，不配给美人做衣服，哪还敢指望您还钱呢!”姨妈说：“她非常浅陋，不配做您妻子。可是，我们家欠人家三万债。郎君如果不嫌弃，那她就嫁给你。”李黄很高兴，让仆人取来三万。这时，中堂西边门打开了，里边已准备好了酒饭。姨妈请李黄入坐，白衣女郎随即出来，一起欢饮。李黄在这里一住三天，欢乐无所不至。

第四天，姨妈说：“李郎君暂且先回去吧！恐怕家里责怪你回去太晚了，以后来往也没有什么难处。”李黄也有回去的意思，接受建议，拜辞出来，上马回家。这时仆人觉得李黄有一股异常的腥臊气味。

回到家，家里人问上哪儿去了，这么多天不见。李黄用编造的话回答了。李黄感到身子沉重，头昏目炫，就让人铺上被躺下。妻子郑氏在旁边说：“你调动官职事已经办成了，昨天应见上官，找不着你，我二哥替你见了。”不一会儿，郑氏哥哥到来，责问他哪儿去了。李黄这时已经渐渐感觉心神恍惚，回答话语无伦次，对妻子说：“我不行了!”嘴虽然说话，但是感觉被里的身子已渐消失。妻子揭被一看，他的身体变成了一汪水，只剩脑袋。家里人大为惊恐，赶紧把跟他出去的仆人叫来，问个究竟。仆人把经过都如实说了。等找到当初去的宅子，一看是空荡荡一个园子，其中只有一棵皂荚树，树上有一万五千钱，树下有一万五千钱，其他一无所见。那个地方的人说：“常常看见有一条巨大的白蛇出现在树下，并没有别的东西。她说姓袁，实际不过是借空园为姓。”

另外一篇《李琯》的故事也介绍如下：

李琯是元和中年金吾参军。一天他从永宁里出来玩，到了安化门外，遇见一辆车子，车子整个是用银子装饰的，非常鲜丽，一头白牛拉着，跟着两个女奴，都骑白马，衣服也是白色，姿容婉媚。李琯是贵族家公子，不懂得约束自己的行为，骑马跟在女奴后边。快要黑天了，二女奴说：“郎君是贵人，所接触的没有一个不是漂亮人物，我们都是卑贱的人，又粗俗丑陋，不敢接受公子的厚意。不过，幸而车里有位美女，您可以留留心！”李琯于是靠着车骑马，求女奴介绍。女奴笑着回头对李琯说：“郎君只要你跟着，不离开就行。我刚才已经对她说了。”李琯紧跟着车走，闻到满路都是异香。傍黑，才到奉诚园。二女奴说：“我们娘子住在园子东边，现在她先回家，郎君暂且在这儿等等，我们就出来迎接你。”

过了好一会儿，李琯看见一个侍婢出来招手。李琯下马，走进客厅，一股异香扑入鼻中，周围环境好像不是人世上所有。天黑以后，才见一个女子出来，穿着白衣，年纪有十六七岁，姿态艳丽好像神仙。李琯高兴得难以形容。

等到李琯从宅里出来，跟随他的人马都等在外边。刚到家，李琯就感到脑疼，过一会儿越发厉害。到了午前，脑裂而死。

家里人询问奴仆，昨天去哪儿了。跟着的人如实讲了经过，还说：“郎君闻见很多奇异香味，我们闻见的却是蛇的臊味，不敢接近。”全家听了大为惊骇，立刻让仆人在昨夜所待的地方进行检查。仆人发现在一棵枯死的槐树中，有大蛇盘曲的痕迹，于是砍伐了槐树，进行发掘，但大蛇已经消失，只有几条小蛇，全是白色。仆人把它们全杀了才回来。

《蟒精》这篇传奇小说，收在明代著名小说家冯梦龙的《情史》里。《情史》里有很多传奇小说，这些传奇小说未必都是冯梦龙自己创作的，而是编辑、润饰前人的作品。《蟒精》也未必创作于明末的冯梦龙之手，很可能在明末以前就有。下面把它译成口语，看看它和《白蛇传》故事的关系：

南宋宋孝宗乾道年间，历阳人芮不疑跟随他父亲去扫墓，路上遇见一个小丫鬟手里拿着请柬，邀请他到家去做客。不大工夫，把他引导到一所住宅。住宅金碧璀璨，是所非常华丽的房子。其中有一位美丽的妇人出来迎接他。二人见礼，好像老相识，彼此都很愉快。落座后，芮不疑仔细看那妇人的容貌、服饰，真是神仙。芮不疑心动了。不一会儿，摆设酒席，奏起音乐。美丽的妇人捧着酒杯对芮说：“我和你共同修行，经历不少劫数，没能结合幽冥姻缘，今天晚上获得机会，从容地为您祝寿。”宴饮完毕，两人上床。锦绣被子，高级帐子，都是芮不疑从来没见过的。于是二人完成了夫妻之好。

不到天亮，芮不疑就请求准许他回家。美人说：“郎君为什么来得那么晚，离去得那么快？我住的狭小胡同茅草房子，固然容不下您的车马，但也希望您在这儿能住上十天。”芮不疑说：“家父脾气刚正严格，我不得不告辞。”美人洒泪送他，说：“改日，我一定在修阁见到您。”

到了约好相见的日子，还没到二更，那个美人就先派仆人布置好床帐，准备了酒肴。没多久，仆人就簇拥着一辆香车到来。那个美人下车和芮不疑见了面。从此，每天晚上二人就到修阁来，在一起讨论古今之事，吟咏风月，虽然文人才士的风雅生活也没有超过他们的，但是美人告诫芮不疑说：“我不是凡人，能够做你妻子，也是前世姻缘。如果你泄露天机，一定要受大害。”

芮不疑瘦弱起来。经过一年多，他的父母问他，他啥也不说。他的母亲让人偷偷观察他，暗地里对他说：“我知道你有奇遇，我只担心你的饮食，恐怕幻化的东西，吃了就要得病了。你弄一样来给我看看。”芮不疑把母亲的意思公开告诉了美人。美人让他送给他母亲一个蒸羊。他母亲一尝，不是假的。这时正好屈道人到来，他自称精通天心法。他父亲详细讲了儿子消瘦的原因。屈道人说：“岛洞的神仙有淫乱的行为，我都能惩治他们，何况其他妖怪呢？”于是屈道人要十丈长线，用针在线头上穿上一道小符，藏在盒里，告诉芮不疑说：“你如果甘心受妖怪迷惑，只有一死。如果不甘心死，你就在她临走的时候，把这符粘在美女的裙子上，任凭她带着线离去。她如果是真正神仙，也没关系，就算开个玩笑。”芮不疑按他的话做了。第二天，屈先生访遍了野外，发现有一条巨大的蟒死了，尸体有百尺长，可以看见那道符在蟒的鳞甲上，这时芮不疑才如醉初醒。

以上三篇传奇小说中，蛇（蟒也是蛇类）都具有蛇性——原形是蛇，有毒液；妖性——幻化为美女；还有人性——贪爱青年男子，而且蛇和人相恋。在《李黄》《李琯》里描写的和人相恋的蛇是白蛇，这都是前述神怪小说中没有的情节。这些情节为后来的《白蛇传》故事提供的素材，已经由纯粹荒诞不经的神怪传说，向反映社会生活、现实矛盾过渡。不仅如此，这三篇小说表达了一个共同的主题思想——警告青年男子切勿好色贪淫，否则必遭杀身之祸。这一主题思想形成的背景及其意义，下文将详细论及。

虽然这三个故事和杭州、西湖、雷峰塔没有任何关联，但它们提供的人与蛇相恋的情节，成为后来《白蛇传》故事情节的主体，这一点必须予以充分重视。此外，屈道人作法降妖、盒中藏符，都可能是法海使用金钵的前身。不过仍须注意到这三篇虽有迷信色彩，但都没有鲜明的宗教意识。

话本小说是唐宋时代说书人使用的说书底本，话本小说使用的是通俗语言。在南宋话本小说中，与《白蛇传》故事有关的有《西湖三塔记》和《双鱼扇坠》两篇。

《西湖三塔记》这个短篇小说，收在明代洪楩编辑的短篇小说集《清平山堂话本》里。下面介绍一个它的故事梗概：

宋孝宗淳熙年间，临安府涌金门有一人是岳飞麾下统制官，姓奚，人都叫他奚统制。奚统制有一子叫奚宣赞，年方二十余岁，已经娶妻。他不好酒色，只喜闲玩。

清明，奚宣赞出了钱塘门，走过断桥、四圣观前，看见一伙人围着一个迷路的女孩。女孩自称姓白，名叫卯奴，在湖上住，和婆婆（祖母）出来闲逛，婆婆不见了，迷了路。扯住奚宣赞，说认得他在自己家附近住，只是哭，不肯放手。奚宣赞只得把她带回家去。

过了十几天，白卯奴婆婆找到奚家，将白卯奴带走。临行，表示家里备酒，答谢奚宣赞的恩情。奚宣赞随同白卯奴祖孙二人，到了四圣观旁边一所楼前。这所楼像神仙洞府、王者之宫一般。到了里面，只见一个生得非常漂亮，穿着白衣的妇人走出来迎接。叙过寒温之后，有青衣女童摆上了丰盛的酒席。三杯酒入肚，奚宣赞看那妇人长得如花似玉，心神荡漾。奚宣赞正要问妇人姓氏，只见一个人向妇人说：“娘娘今日新人到此，可换旧人？”妇人说：“也是，快安排来给宣赞做酒菜。”只见两个大力士，捉一个年轻人，脱去他的巾带，解开头发，绑在将军柱上，用尖刀破开肚皮，取出心肝，呈送给娘娘。吓得奚宣赞魂不附体。娘娘请奚宣赞吃，他不敢吃。娘娘和婆婆都吃了。娘娘说：“难得宣赞救小女一命，现在我丈夫又无情，我愿意嫁给你。”当晚，二人就携手共入兰房。

奚宣赞被娘娘留住半月有余，搞得面黄肌瘦，就请求回家几天再来。话还没说过，只见有人来禀报娘娘：“今有新人来了，可以换旧人。”几个大力士把一个眉清目秀、气爽神清的年轻人带了进来。娘娘请那个人共座饮酒，让人取奚宣赞心肝下酒。奚宣赞吓得三魂出窍，央求白卯奴救他。娘娘让人用铁笼把奚宣赞罩上，就和那后生做夫妻去了。卯奴到笼旁，揭开铁笼，让宣赞闭上眼睛，背起他，飞行在空中，落在钱塘门城上。宣赞睁开眼，卯奴已不见。他走回家中，把经过讲给妈妈和妻子。从此，他在家将息。

到了第二年清明节，奚宣赞拿着弩箭到屋后柳树上寻找飞禽，一箭射中一只老鸦。老鸦落地，变成卯奴的婆婆。宣赞吓得转身便走，婆婆从空中召唤了几个鬼，把宣赞又弄到她家。白衣妇人又把宣赞留下做夫妻。过了半月，宣赞又要回家，娘娘又让鬼取他的心肝。卯奴哀求娘娘，娘娘又让鬼用铁笼把宣赞罩住。卯奴又像上次那样救了他。宣赞回到家里。

一天，宣赞的叔叔在龙虎山学道的奚真人来到宣赞家，说他家有妖气，特来帮助捉妖。他先让宣赞喝下符水，吐出妖涎。而后在四圣观前，奚真人作法，让神将到西湖中把婆子、卯奴、白衣妇人都捉来了。真人让神将把她们打现原形，原来卯奴是乌鸡，婆子是个獭，白衣娘子是条白蛇。真人把三个怪物盛在铁罐里，用符封住，放在西湖中心。他又化缘造成三个石塔镇住三怪。从此有了古迹。

《双鱼扇坠》这篇话本小说，在《古今小说》绿天馆主人序里，就指出它是南宋内廷供奉说话人的底本。序文说：宋高祖当太上皇后，闲暇“喜阅话本”，于是太监广泛搜集，可是一看就放下了。“如《玩江楼》《双鱼坠》等记，又皆鄙俚浅薄，齿牙弗馨焉。”可惜这篇南宋的话本已经失传，但是在田汝成的《西湖游览志余》里，却用文言记述了《双鱼扇坠》的故事梗概。虽然已改称是明代弘治年间故事，仍不失南宋时代的旧貌。现介绍故事梗概如下：

弘治年间，杭州句宣街有少年徐景春，春天到湖山去游玩，到断桥时，天快黑了。路上遇到一个美人和一小丫鬟同行。景春喜欢她，向前冲她作揖，问道：“娘子，为什么到这儿？”美人回答说：“我刚才和亲戚一块儿到玉泉游玩，遇到一伙乱哄哄的读书人，于是失去伙伴，我正发愁找回去的路呢!”景春问：“娘子贵宅在哪儿？”美人回答：“湖边别墅官宦之家孔二姐就是。”景春于是陪美人走去。到了她家门口，小丫鬟强迫景春进去，说：“我们家没有至亲，如果郎君不嫌弃，暂且在这儿住一宿，怎么样？”景春非常高兴，于是就进去住下了。他和美人情意非常缠绵，美人赠给景春一个双鱼扇坠。第二天，徐景春邻居张世杰，看见景春躺在坟头中间，把他扶回家。徐景春父亲访查了他所躺的坟地，原来是姓孔的女儿淑芳的坟。景春父亲告到官府，把坟掘了，从此鬼作祟的事就没了。

这两篇话本，一个是人与蛇相恋，一个是人与鬼相恋，不过两篇都有和《白蛇传》近似处：两篇故事的发生都在断桥，这和《白蛇传》故事中许仙和白娘子初相会在断桥相同。《西湖三塔记》中蛇变的白衣娘娘和《白蛇传》故事中蛇变的身穿素衣白娘子近似。《双鱼扇坠》中美人和丫鬟出现在断桥和《白蛇传》故事中白娘子和丫鬟小青相类似。《西湖三塔记》中奚宣赞和白衣娘子离而又合，和《白蛇传》故事中许仙和白娘子几度离合，情节近似。奚宣赞在清明节遇卯奴，与白娘子和许仙在清明相遇，节日相同。孔淑芳赠给徐景春双鱼扇坠，和白娘子赠给许仙珊瑚扇坠相像。小丫鬟为孔淑芳和徐景春作媒，和小青为白娘子和许仙做媒相同。奚真人降服三怪，将三怪盛入铁罐，造塔镇压，和法海用金钵控制住白娘子，造雷峰塔镇压，情节大体相仿。总之，这两篇与《白蛇传》故事有很多相同或近似处的话本，也可能是《白蛇传》故事原始素材的一部分。从这两篇话本的主题思想看，和前述的三篇传奇小说的主题思想，完全相同。

我们如果把上述五段神怪传说、三篇传奇小说、两篇话本小说，加以综合梳理，有所取舍，必然掌握了白蛇传故事的轮廓。这个轮廓是：一个青年男子在清明节那天，走在西湖断桥，遇到一个白衣美女带一个丫鬟。这个青年男子对美女产生了爱慕之心。经丫鬟的导引，青年到了美女家。美女家非常华丽。青年知道美女是孀妇后，就和美女结成夫妻之好，两情缱绻。美女赠给青年一个扇坠，作为表记。二人也有离合，但二人感情不断。有个宗教徒发现青年身上有妖气，警告青年有生命危险；后来宗教徒作法捉妖，使用符箓，使美女现形为白蛇，用一个法物把白蛇装在其中，压在雷峰塔下，还说：“塔倒湖干，方许出世。”

这个故事轮廓，不是臆造的，而是从上述十篇作品中提取归纳出来的。毋庸置疑，这有力地说明《白蛇传》故事的原始素材来源于国内。在《白蛇传》故事的基本框架定型前，在我国就已经具备构成基本框架的种种素材。这些铁的事实，进一步证明了《白蛇传》故事不是舶来品，而是土生土长的地道的国货。由此，我们获得治学经验，立论必须有确凿的事实根据，采取实事求是的态度，沙上楼阁是不可靠的。

当然，我们也应当看到，原始素材和成熟的《白蛇传》故事存在不少差异。譬如：白娘子在原始素材里称作蛇怪、白蛇、白衣娘子、娘娘、丽人、美人。许仙在原始素材里，称作李黄、李琯、芮不疑、奚宣赞、徐景春。许仙是药铺伙计，而李黄等多是宦门子弟。当然要寻找差异还能找出很多。看到了这些差异，我们就会认识到一个作家在占有原始素材以后，还要按照自己的观点、思路，改造、安排这些素材，加以补充、生发、创造。这样一个创作过程，对我们从事写作的启示，不可忽视。

还有一点必须说明，我所说的神怪传说、传奇小说、话本小说为《白蛇传》故事提供的素材只是素材中一部分，并非是全部，很可能除已介绍的书面记载，还有一定现实生活依据。在封建社会里，青年男女互相爱慕结合后，封建势力千方百计进行破坏，致使夫妻分离，女方陷于苦难境地的事，几乎是常见的。1985年3月5日《文汇报》载陈建勋《白蛇传说从何而来》一文，作者介绍说：

还有一种意见认为白蛇传说是由真人真事衍化而成的。1984年5月杭州举行伪白蛇传说学术讨论会上，有的同志认为过去搜集到的凡是《白蛇传》故事，一概视其为受戏曲影响后起的，因而不予重视是不妥的。从《白蛇传》说的内容看，与现实生活更为密切。据说上海还有许姓人氏，声称是白素贞的后裔。其家谱曾有记载，可惜家谱已毁于战火，无资料佐证。

尽管许姓家谱已毁，无法证实，但杭州学术会议上那种重视白蛇传说与现实生活密切关系的论点十分重要而且正确。任何作品的源泉是现实生活，也就是说来自现实生活的素材是最重要的素材，历史上积累的书面记载是可供汲取的素材，但它是为反映现实服务的，具有一定从属性，所以作为素材来说是次要的。由于这些次要素材，从时间上看比较古老，所以称为原始素材。关于《白蛇传》故事和现实关系，在下文《白蛇传》故事主题思想及其历史背景中，将有进一步论述。

（二）白蛇传故事基本定型阶段

反映《白蛇传》故事的文学作品，最早在明代万历年间就出现了，迄今四百多年间反映这一故事的文学形式繁多，异彩纷呈，计有传奇（古代戏曲的一种）、话本小说、章回小说、弹词、京剧、越剧、秦腔、宝卷、马头调、八角鼓、鼓子曲、鼓词、子弟书、小曲，在古代文学名著中，除少数外可谓罕有其匹。下表介绍一下以戏曲、小说、弹词形式反映《白蛇传》故事的主要作品：

上表中，有些作品在后文中将作重点介绍和剖析。

《白蛇传》故事基本定型阶段，是《白蛇传》故事的原始素材发展为成熟的《白蛇传》故事的过渡阶段。所谓故事基本定型，是指《白蛇传》故事中主要人物齐备、主要人物的某些思想性格粗具规模、主要情节具备。作为这一阶段的代表作品是《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收在冯梦龙编辑的《警世通言》里。话本小说流传到明代，有些知名作家或不知名作家，把宋元以来的话本进行艺术加工，有意识地润饰或改编，或者模拟话本进行新的创作，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里称后者为拟话本。拟话本和话本都是通俗小说。《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是经过加工的话本还是拟话本呢？有的学者认为《白娘子永镇雷峰塔》里所说的坊巷、桥道、宫观名称，在南宋时代的地方志之类的著作中都可以查到，所写的人物官职是宋代的，语言古朴近似宋元话本，从而认为它即使不是南宋话本，也是较早出现的话本。这些理由并不充分，北京有很多地名、建筑名经过几个世代都没变，不能说写到这些地名、建筑的当代作品就是明清作品。至于写了宋代官职，也不足为据。《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既然描述的是宋高宗绍兴年间事，势必要用宋代官职名称，如果用明代官职名称，就不像宋代的故事了。有些语言古朴，也可能模拟宋元话本。总之，肯定说这篇小说是南宋时期作品没有足够的根据。

《警世通言》刊行在明朝天启四年（1624年），我们也只有把今天能见到的第一篇描述《白蛇传》故事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的问世年月定在这一年。至于它是冯梦龙创作、改写的，还是别人创作、冯梦龙编辑的，都难以肯定。这且不论，让我们先看看《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的故事梗概，具体地了解一下它的框架。

宋高宗绍兴年间，杭州临安府过军桥黑珠巷内，有一官宦之家，姓李名仁，做南廊阁子库募事官，还替邵太尉管钱粮。他的妻子兄弟许宣，排行小乙，住在他家。许宣自幼父母双亡，在表叔李将仕的生药铺做主管。许宣年方二十二岁。

一日，保俶塔寺和尚邀请许宣在清明到寺内为祖宗烧香，许宣答应。次日，许宣买了祭品，到铺中请了假，径去保俶塔寺。烧过香，别了和尚，经西宁桥、孤山路、四圣观，到林和靖坟、六一泉闲逛。

不料，下起霏霏细雨，绵绵不停。许宣雇船去涌金门，刚行不远，有人喊搭船。上船的是一个身穿白衣长得如花似玉的少妇和一个俊俏丫鬟。经询问，得知少妇是白三班殿直之妹，嫁给张官人，官人不幸亡故，今日带丫鬟青青来扫墓。许宣见此美妇，不免动念。到涌金门，那妇人声称没带船钱，请许宣代付。下船后，妇人告诉许宣，家住箭桥双茶坊巷口，请许宣光临，以便奉还船钱。

这时，雨仍未停，许宣到李将仕兄弟家开的生药铺，借了一把名贵的伞。行至后市街巷口，许宣见白娘子在屋檐下避雨，遂将雨伞借给她，自己冒雨回去。入夜，许宣思念白娘子，翻来复去睡不着。

次日，许宣到双茶坊巷口，打听白娘子家，无人知晓。正纳闷时，青青走来，将他带进一所陈设高雅的楼房，与白娘子相见。白娘子感谢许宣昨日周全，并留他饮酒。临别，白娘子谎称伞被亲戚借去，请明日来取。

次日，许宣又去。白娘子备酒招待，满面春风向许宣求婚。说是宿世姻缘。许宣十分情愿，但愁手中窘迫。白娘子将一锭五十两银送给许宣筹办婚事。

许宣请姐夫、姐姐主婚，并把白娘子所赠银锭拿出给李仁看。李仁一看银锭上字号，大吃一惊，原来邵太尉库中平空丢失五十锭大银，临安府捉贼十分紧急，知情不举和窝藏贼人者发配充军。这银锭和所丢之银一样。李仁为免自家吃苦，到临安府出首。

临安府尹派人将许宣逮捕，审问许宣其余四十九锭现在何处，认为不动封皮，盗去银子，许宣定是妖人。许宣说明原委。府尹派人押解许宣去双茶坊巷口。及至楼门前，发现阶前堆满垃圾。邻舍说：“这里不曾有什么白娘子，五六年前毛巡检在此居住。全家病死后，青天白日常有鬼出来买东西，无人敢住。前几天有个疯子曾站在门前作揖。”差人进入楼门，卷出一道腥气。楼上灰尘甚厚，床上帐子、箱笼俱在，一个美貌娘子坐在床上。差人用空坛砸去，娘子忽然不见，只见一堆白银，恰是四十九锭。差人回禀府尹，许宣被发配苏州牢城营做工。临行，李将仕写信给苏州押司范院长和开客店的王主人，托他们照看许宣。

到苏州后，范院长、王主人保领许宣不入牢中，在王主人楼下住下。半年后，忽然白娘子、青青到王主人门前来找许宣。许宣谴责白娘子盗官库银子，带累他吃苦，说白娘子是鬼怪，不准她进门。白娘子分辩说自己衣裳有缝，对日有影，并非鬼怪。银子是先夫所留，不知来历，赠许宣是好意。许宣质问她：“为什么差人去时，楼门前都是垃圾，你却不见了。”白娘子回答：“听说你被捉去，怕来捉我，去华严寺前姨娘家躲起来，让人担垃圾堆在门前，把银子放在床上，央邻舍与我撒谎。听说你发配这里，带了盘缠来找你说个明白。我和你前生没有夫妻之分，我走了。”经王主人劝解，白娘子、青青住下来。

过了数日，白娘子奉承好王主人妈妈，由王主人说服许宣，择吉成亲。成亲后白娘子放出迷人声态，颠鸾倒凤，百媚千娇，喜得许宣如遇神仙。二人如鱼似水，终日在王主人家快乐，昏迷缠定。

又过了半年，时临春季，许宣要去承天寺看卧佛，白娘子劝阻不成。许宣看完卧佛，遇终南山道士。道士看见许宣头上有黑气，认为有妖怪缠他，赠他两道符。许宣本来八九分疑心白娘子是妖怪，于是道谢，接符回店。三更时分，许宣正要烧符治白娘子，白娘子醒来，叹息说：“小乙哥和我许多时夫妻，还不把我亲热，却听别人言语，烧符镇压我。”她把符夺过来烧掉，全无动静。

次日，白娘子带许宣找到卧佛寺舍符的道士，睁一双妖眼，大喝道士无礼。道士让白娘子吃下他的符，指望白娘子现出原形，结果白娘子吃了，毫无动静。观众骂道士胡说。白娘子声称变戏法给大家看，把道士缩作一团，悬在空中，众人吃惊。白娘子喷口气，放下道士，道士飞奔逃跑。许宣、白娘子回店照常度日。生活盘费，都由白娘子拿出。依旧是夫唱妇随，朝欢暮乐。

转眼，四月初八释迦佛生辰，许宣要去看承天寺佛会，白娘子劝阻无效。临行，白娘子给许宣换上时样衣服，戴上一顶黑漆头巾，脑后一双白玉环，交他一把系着珊瑚坠的百摺扇。许宣走在承天寺中，人人喝彩。有府里差人发现许宣的穿戴都是昨夜周将仕典当库内丢失之物，于是将许宣捕送苏州府。许宣说明衣物由来，差人去捉白娘子，白娘子、青青都已托词逃避。周将仕丢失的价值四五千贯的金珠细软，突然失而复得，只差头巾、绦环、扇子和扇坠。周将仕不愿害了许宣，暗地与官方说了，只问许宣一个小罪名。恰逢李仁来苏州办事，经他上下使钱，府尹只以不出首妖怪等事，把许宣杖一百，发配镇江牢城营做工。李仁写信给在镇江开生药铺的李克用，托他照看许宣。

许宣到镇江，李克用使了钱，将许宣保领回家。留许宣在店中做买卖，夜里让他去卖豆腐王公楼上住。

一日，许宣和店中赵主管在酒楼吃酒后独自归来。因天色已晚，许宣有些酒醉，恐怕冲撞行人，从屋檐下回去。有人倒熨斗中灰，恰倒在许宣头上，许宣大骂。有妇人下来陪礼，原来是白娘子。许宣一见大怒，痛骂：“贼贱妖精，累得我好苦！”白娘子陪笑解释：“衣服都是先夫所留，与你恩爱深重，所以教你穿了。听说你被捉去，怕来捉我，与青青躲到建康舅舅家中。昨天才到这里，与你誓同生死。”许宣被白娘子一骗，色迷心胆，回嗔作喜，不回下处，在白娘子楼上歇了。

次日，许宣把白娘子、青青搬到王公楼上住。一个月后，许宣带白娘子到李克用家参拜。李克用年高好色，见白娘子有倾国之姿，借口自己办寿，邀请白娘子。办寿之日，白娘子去净手，李克用尾随其后，从门缝向里张望，只见房中一条吊桶来粗大白蛇，两眼似灯盏，放出金光。李克用被吓个半死，昏倒在地。醒来后，他不敢说明真相。回家后，白娘子告诉许宣，李克用要奸骗她，被她推倒，他假说昏倒。此后，许宣辞去李家药铺主管，由白娘子出资自开生药铺。

七月七日是英烈龙王生日，许宣要去金山寺烧香，白娘子告诫许宣，不要与和尚说话。到了金山寺，许宣走进方丈室，被有德行的方丈法海看见，招呼许宣。许宣没答应，走到江边，忽见白娘子、青青驶船来接他。许宣正要上船，法海到来。法海向白娘子、青青喝道：“业畜，敢再来无礼，残害生灵，老僧为你特来。”白娘子、青青跳入水底。许宣请求法海救命，法海问他如何遇这妇人，许宣把结识经过讲了一遍。法海说：“这妇人正是妖怪。速回杭州，免得再来缠你。如白娘子再来缠你，可到西湖净慈寺找我。”

许宣到李克用家，把法海喝走白娘子一事讲了。李克用也把生日所见情景说了。两月后，适逢宋高宗策立孝宗，大赦天下，许宣遇赦返回杭州。

到了李仁家，李仁说你的妻子带丫鬟在家等你，已经两日。许宣一见，乃是白娘子、青青，大吃一惊，立刻跪下，乞求饶命。白娘子圆睁怪眼，威胁说：“若听我言语，喜喜欢欢，万事皆休。若生外心，教你满城皆为血水，人人手攀洪浪，脚踏浑波，皆死于非命。”二人争吵，被许宣姐姐劝开。入夜，李仁舔破窗纸，偷看白娘子原形，只见一条吊桶来粗蟒蛇睡在床上，伸头在天窗外乘凉，鳞甲里放出白光。

次日，李仁带许宣到白马庵前，找到捉蛇的戴先生。戴先生到李家来捉蛇。白娘子现出原形，吓得戴先生奔走不迭。

李仁让许宣去赤山埠前张成家暂避。张成欠李仁一千贯钱，李仁写了信连同票据交给许宣，名义是让许宣讨债。许宣被白娘子叫到房中。白娘子又威吓说：“你若和我好意，佛眼相看；若不好时；带累一城百姓受苦，都死于非命。”许宣不敢作声。到了赤山埠张家，票据已不见。

许宣发愁中想起法海。到净慈寺找法海不见，走投无路，正要跳湖自杀，法海到来。法海给他一钵盂，许宣拿回姐姐家中，乘白娘子不备，从背后向白娘子头上一罩，白娘子不见了。白娘子在钵盂中说道：“和你数载夫妻，好没一些儿人情，略放一放。”许宣正没主意，法海到来。法海念动咒语，揭开钵盂，只见白娘子缩成七八寸长，如傀儡人像。白娘子自供是大蟒蛇，青青是湖潭中千年成气候的青鱼。游西湖，偶遇许宣，春心荡漾，冒犯天条。但不曾杀生害命，求禅师慈悲。法海把青青也捉了，都封在钵盂内，拿到雷峰寺前，放在地下，令人搬运砖石，砌成一塔。后来许宣化缘，砌成七层宝塔，镇压白蛇、青鱼永不出世。

法海留偈四句：“西湖水干，江潮不起，雷峰塔倒，白蛇出世。”法海又题诗八句，以劝世人：“奉劝世人休爱色，爱色之人被色迷。心正自然邪不扰，身端怎有恶来欺。但看许宣因爱色，带累官司惹是非。不是老僧来救护，白蛇吞了不留些。”

后来许宣在雷峰寺剃度出家，拜法海为师。修行数年，一夕坐化。去世前，有诗四句，留以警世。诗曰：“祖师度我出红尘，铁树开花始见春。化化轮回重化化，生生转变再生生。欲知有色还无色，须识无形却有形。色就是空空即色，空空色色要分明。”

以上把《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的故事介绍完了。

根据前述所说框架基本定型的条件，结合这篇小说的故事梗概，可以看出故事的主要人物白娘子、许宣、法海、青青都已齐备，只不过后来的《白蛇传》中许宣改为许仙，青青改称小青。从人物身份看，白娘子伪称官宦家庭出身；许宣是药铺伙计；法海是金山寺方丈；青青伪称是侍女，这也和后来的《白蛇传》一致。白娘子春心荡漾，主动求爱；许宣为人本分，热恋白娘子；法海慧眼识妖邪，积极拯救许宣，法力无边，制伏白蛇；青青忠于白娘子，玉成白娘子与许宣的婚事，这些主要人物的思想行为和后来的《白蛇传》也大体相同，但也有差异。有些次要人物，如李仁、许宣姐姐、王主人、李克用，在后来的《白蛇传》中也有，但有的姓名不尽相同。从故事情节看，游湖借伞，订亲赠银，发配苏州，戏弄道士，扇坠招祸，发配镇江，惩吓淫徒，金山寻夫，戴某捉蛇，法海降妖，永镇雷峰，这些情节基本上为后来的多数《白蛇传》所沿袭。

总观上述，把《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看成是《白蛇传》故事框架基本定型阶段，是符合实际的。但是必须指出，虽然这篇小说故事框架和后来的《白蛇传》有很大的一致性，而《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主要人物的典型性格、主题思想和后来的《白蛇传》大相迳庭。这在下段文字中将作比较分析。

（三）《白蛇传》故事人物、情节、主题思想发展成熟阶段

《白蛇传》故事发展到清代，康熙年间古吴墨浪子编写的短篇小说集《西湖佳话》中有《雷峰古迹》一篇。这篇小说实际是《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的节本，人物、情节、语言、主题思想完全相同。到了乾隆，出现黄图珌的《雷峰塔传奇》。这部传奇分上下两卷，共三十二出，其中人物、情节、主题思想和《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基本相同，也是宣传佛家的色空观念。只不过白娘子妖性减少一些，人性增多一些，增加五六处次要情节。此后，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后出现了四部佚名作者的《雷峰塔白蛇传》弹词，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方成培改本《雷峰塔传奇》，嘉庆十一年（1806年）玉山主人作章回小说《雷峰塔奇传》，嘉庆十四年（1809年）陈遇乾作、顾光祖修订《义妖全传》弹词，民国十七年（1928年）有人（作者名佚）根据《义妖全传》弹词，改写成章回小说《前白蛇传》。这五部弹词，一部传奇，两部章回小说，都可视为《白蛇传》故事成熟阶段作品。这里仅以《雷峰塔奇传》为典型，加以介绍分析。

《雷峰塔奇传》共十三回，其故事梗概如下：

元朝杭州许仙，字汉文，五岁时父母相继去世。姐姐娇容嫁给钱塘县役李公甫为妻。娇容抚养许仙到十六岁，公甫介绍许仙到好友王明所开药铺当学徒。王明见许仙人才出众，相貌超群，甚是喜爱。

四川成都西青城山青风洞有一白母蛇精，已修行一千八百年，并未毒害一人，自称白氏，名叫珍娘。一日她想游杭州名山，见见世面。驾云行至离杭州不远，路逢真武北极大帝，她谎称要去朝拜南海观音菩萨，并发誓若有谎言，不去南海，必遭雷峰塔下压身。

白蛇到杭州，想在仇王府花园藏身，不料已有一修行八百年的母青蛇在园中作巢。青蛇不准白蛇入内，白蛇乞求借住无效，二蛇展开战斗。青蛇法力不如白蛇战败，甘愿为婢，二妖同居园中。

第二年清明，许仙到西关城外祭扫父母坟墓，顺便游西湖，忽然看见桥上有主奴似二美女，主人长得尤其艳丽，不觉魂荡神飞，尾随其后；二美女是二蛇变化，她们和许仙有五百年前缘债。这时风雨骤至，许仙雇船回家，二美人也来搭船。婢女小青说：“小姐家住双茶巷，已故老爷做过边关总制，适才祭奠老爷夫人回来。”临下船，雨仍未停，许仙遂把伞借给二人。许仙回到姐夫家中，思念两个美人，一夜睡不着。

二妖回到园中，白氏认为许仙姿容翩翩，言语温存，想和他结为夫妇，但考虑许仙家道清寒，无力结婚，又想夸显自家是宦门小姐，家业殷富，于是作法召来五鬼，限缴白银千两。五鬼商议后，盗出钱塘库银千两交差。

许仙到双茶巷白府取伞。邻人不知有白府。忽见小青从一座花园出来，邀请他入内，见到白氏。白氏盛宴招待。席间，白氏求婚。许仙说四壁萧然，徒手难办。白氏赠银锭百两，作婚礼之费。白氏叮嘱切勿负心，许仙表示若有负心，天地不容。

李公甫夜晚值班看库，失银千两，被责打二十大板，限令访拿。正闷坐家中，许仙归来，讲述偶遇白氏小青，约定婚姻及赠银经过，将银交付公甫，求姐夫、姐姐主婚。公甫认出是库银，遂去县堂出首。知县令将许仙锁拿到县。许仙说白银是朋友相赠，维护白氏，但说不出朋友姓名，被打四十大板。公甫出证说明白银由来，许仙只得供认。

白氏赠银后，放心不下，掐指一算，知情况不好。小青架云到县堂上空，见许仙受刑，回报白氏。白氏决定二人暂避，归还库银，免害许郎再受刑罚。

差人到花园搜寻，并无人迹，只获白银十八锭。许仙被从轻发落，发配苏州胥江驿。王明写信托在苏州开药店的结义兄弟吴人杰照看许仙。许仙到苏州，被吴人杰保释出来，在吴家药店学习药道。

许仙去后，白氏悔恨自己失于检点，将库银赠给许仙，害他吃官司。小青劝她另找俊秀郎君。白氏表示受许仙大恩未报，又与他订盟，使他受罪他方，不能再嫁别人。白氏让小青探知许仙在苏州药店管理账目，二人遂去苏州。

白氏、小青到吴家药店找到许仙。许仙痛责二妖害他。白氏解释纹银是她父亲遗留的钱粮银锭，被李公甫冒认，致使许仙屈打成招，来此是为夫妻团圆，不料被误认为妖。她要撞死阶下。经吴人杰夫妇劝解，许仙回心转意，遂与白氏成亲。

许仙在吴人杰资助下开一药店，取名保安堂。开店后，全无生意。白氏告许仙曾拜黎山老母为师，学会驱除妖怪，医治百病之法。夜晚白氏让小青到各处池井布下毒气，不数日全城疫症大行。许仙出售救瘟丹，买者与病人吃，即时病愈。买药者云集，许仙获大利，称赞白氏不已。

一日，许仙去吕祖庙游玩。有茅山陆一道人说他面带妖气，给他三道符，让他回家降妖。白氏已知此事，小青将符撕碎。白氏带许仙、小青到吕祖庙，作法将陆一道人惩治。陆一道人逃去。

许仙与白氏越加恩爱。端午节，白氏怕饮雄黄酒，被许仙强灌口中，躺在罗帐中。许仙揭开帐子见白氏现形为巨蟒，惊吓死去。白氏醒来大哭。小青说：“相公既死不能复生，可将他吞咽了，再找可意才郎。”白氏认为既为夫妇，岂可有如此心肠，不肯再事他人。“官人是我害他，必须设法救他还生。”要冒死去瑶池偷取仙丹。小青劝阻说：“徒取亡身之祸。”白氏表示：“就死在瑶池，我也甘心。”

白氏到瑶池被黎山老母收在天罗中。幸有观音菩萨到来，说明白蛇尘缘未断，业债未满，和许仙有夙缘，日后文曲星要投她腹中转世，其后自有人压她在雷峰塔下，应她对真武大帝所发誓言，待文曲星成名后，她才能成正果。观音指示白氏去南极仙翁处求仙草。南极仙翁赠白氏回生仙草一枚。白氏用仙草将许仙救活，将绫帕变作白蛇，把它斩断，骗许仙所见之蛇即此蛇。许仙相信，并向白氏陪礼，感谢白氏苦心相救。

苏州知府陈伦妻难产，许仙投白氏之药，顺利生下双胎，陈伦重谢许仙。苏州各医嫉恨许仙，逼他在祖师圣诞摆出古玩宝器，以示祝贺，否则逐出苏州。白氏为解除丈夫忧愁，命小青去京师盗来四件宝物，展出后令人惊叹。梁王失宝，派人巡缉，将许仙查获，搜出宝物。白氏、小青潜逃。陈知府念许仙治病之功，被妖所累，从轻治罪，发配镇江。临行，吴人杰写信给表侄镇江豪富徐乾照顾许仙。到镇江后，徐乾保释出许仙，让他住在家里。

白氏悲痛丈夫又被自己所害，于心不忍，与小青改扮男装去杭州，将银两寄存李公甫家。而后去镇江在徐乾家附近开一药店，仍名保安堂。许仙患病，徐乾派人买来白氏所配之药，服下霍然全愈。听说是保安堂药，许仙疑是白氏开设的药铺，找到药店一见果然。许仙大骂：“无端妖怪，何故苦苦相缠？”白氏泪流满面，解释说：“妖怪岂能容忍如此辱骂，浙江冒认银两，苏州错认宝器，我是宦家女流，恐怕出乖露丑，不敢见官分辩。你被屈打成招，世间事，冤枉尽多。我已怀孕三月，无人照顾，前来寻你。”许仙心软，二人和好如初。

徐乾见白氏美貌，单思成病。其妻献计骗白氏来家欣赏牡丹。白氏到来，徐乾乞求片刻之欢。白氏假意答应，乘机遁走，留下一首诗，警告徐乾收回意马心猿，以免一死。

到来年春天，许仙应徐乾邀请，同游金山寺，逢法海禅师。法海指出白氏、小青是蛇怪，并讲清二人多次欺骗许仙经过，迷惑许仙数载，恩情也是前缘，警告许仙如再回去，性命难保。许仙十分恐惧，认为法海所说是金玉良言，请求救命。法海将许仙留住寺中。

白氏侦获许仙情况，不甘心夫妻恩情从此断了，但又畏惧法海法术高强，遂与小青去金山寺苦苦哀求法海释放许仙，甚至跪求，法海仍不依。小青大怒，骂道：“秃驴，你既是佛门子弟，方便为先，若拆散人间恩爱，永坠地狱。”施法术，要将法海碎尸万断。白氏、小青因法力不济，被法海战败。夜晚，白氏、小青又来哀求法海，法海仍不交出许仙。白氏大怒，骂道：“残忍秃驴，离我夫妇，与你誓不两立。”白氏与法海战斗，势将失败，幸因白氏腹怀状元，有魁星拯救，得逃活命。白氏为雪恨，骗动龙王，兴云布雨，发水淹金山寺。法海用袈裟罩住金山寺，让水势倒退，将镇江城无数生命淹死。白氏大惊，认为自己犯了弥天大罪，与小青逃回青城山清风洞。

白氏在洞中日夜思念许仙，终日悲戚。后来得知许仙返回杭州，白氏、小青在叠木桥迎候许仙。许仙一见大惊。白氏解释说：“自与官人结发以来，数年经营，攒成家计，即使我果是妖，并未害你身体分毫。腹中孩子是你骨肉，纵不念夫妻之情，亦应念父子之爱。”许仙听了心酸，承认“一时蒙昧，误听秃驴邪言”，请白氏恕罪。于是三人又言归于好。三人投奔李公甫家。在李家附近购买房屋，依旧开药店为生。因水淹金山，误害生灵，白氏每到夜晚，必在园中焚香祷祝，希望消除罪恶。

一日，白氏正焚香祷祝，陆一真人带徒弟蜈蚣精来报仇。蜈蚣精正要咬白蛇，观音菩萨知白氏有难，令白莺童子赶来，将蜈蚣啄成两断。白氏命黄巾力士，将陆一真人抛入东洋大海。白氏拜谢观音救命之恩。

白氏生子，娇容生女，两家连婚。

法海奉我佛金旨，到杭州来收白氏。白氏子梦蛟刚满月，白氏预知大难将至，进行祭穰，希逃天数。欢庆满月之日，法海来降妖。许仙宣称：“她果是妖怪并未毒害我，想她十分贤德，弟子不忍弃她。”法海欺骗许仙，要清茶喝，把钵盂交给许仙。许仙不知钵盂的玄妙，进白氏房中倒茶。不料，钵盂从许仙手中飞起，放出万道霞光，罩住白氏头顶。白氏魂魄飞散，哀求饶命。知不可能，嘱咐许仙：“儿子梦蛟，可托姑娘抚养，官人要保重身体，不可为妾伤怀。”许仙肝肠痛断，不住悲苦。白氏对小青道：“你我名虽主婢，情同姊妹，今日分别，实在难舍。速回清风洞，勿落红尘，免受灾祸。”小青痛哭，叩头离去。白氏对许仙、李公甫夫妇讲述了和许仙相爱经过。她说：“我本是四川青城山清风洞修行多年的白蛇，只因醉卧山中，被一乞丐捉获，恰被官人看见，用钱买下，放生山中。妾感念在心，因官人命中乏嗣，所以下山和官人结为夫妇，为他传宗接代，以报救命之恩。因见官人家贫，盗银相赠，使他受罪姑苏。我炼药造丹，赞助官人。端阳，官人强灌雄黄酒，现出原形，惊坏官人，我九死一生，求得回生草，救官人还魂。我早晚辛苦，助成家计。祖师圣诞，众医心怀不良，逼官人陈设宝器，偷盗王府宝器，解了官人忧愁。官人被发配镇江。我因受恩前世，虽被官人三休四弃，一无怨恨，又寻到镇江。官人被佛爷留在金山寺，我水淹金山，误害生灵，犯了大罪。我原想梦蛟满月后，回洞苦修，以赎前愆，怎知大数难逃。望姑娘念亲亲之情，代我抚养梦蛟。”娇容凄然答应。许仙还要哀恳法海，法海命钵盂立即盖上，不见了白氏形影。许仙顿足悲啼，李公甫夫妇潸然泪下。许仙跪求法海可怜他一家分离。法海坚持大数已定，他是奉佛旨而行。法海拿着钵盂走到雷峰塔下，将白氏从钵中放出，让他们最后诀别。许仙扯住白氏，放声大哭。法海告诉白氏：“只有等你子得了诰封，回来祭塔，那时我度你飞升。”法海用禅杖敲塔，将塔移开，命白氏跳入塔下，又将塔覆盖原位，而后返回金山。

许仙悲痛之余，看破世情，到金山寺出家。梦蛟成童以后，入学，颖悟异常。同学嘲笑他的母亲是妖精，歧视他。梦蛟要求娇容说明真相，娇容讲述前情，梦蛟精神失常，幸有观音送药治愈。梦蛟刻苦攻读，高中状元。梦蛟上表陈述父母结合受难经过。天子封许仙为中极殿大学士，白氏为节义大仙夫人。梦蛟返乡，路过金山寺与父亲相见。到杭州后，遂即去祭塔。法海从空中降落，说白氏灾难已满，将白氏从塔下放出。母子相见，放声大哭。白氏说：“你今日金榜题名，求得封诰，救出你母，足见孝心。”白氏、许仙夫妇各诉别情。正在伤心时，法海喝令白氏、许仙不要久恋红尘，度二人飞升而去。

梦蛟与表妹碧莲成亲后，回京做官，后来荣归钱塘，优游林下。

在获悉《雷峰塔奇传》故事梗概后，我们把这部书和《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在人物、情节、主题思想三方面加以比较研究，找出差异，明确白蛇传故事发展到成熟阶段的几点特征。

在人物方面，两书中主要人物都有鲜明的变化。《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的白娘子的妖性十足。她见到许宣后“春心荡漾”，和许宣成亲后“放出迷人声态”把许宣“昏迷缠定”。直到许宣躲入金山寺，她仍不罢休，为的是长期占有许宣。这纯属不正常的追求淫欲的狐媚爱情。她盗库银、头巾、绦环，累害许宣两次下狱，居心叵测，简直是害人精。她惩治终南山道士时“睁一双妖眼”，形容已非常人，面目狰狞可憎。她恫吓淫徒李克用、捉蛇的戴先生，以及在李仁家夜寝，都现露出吊桶粗细的巨蟒原形，确实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妖怪。许宣从金山寺返回李仁家，见到白娘子、青青。白娘子圆睁怪眼，威胁许宣说：“若听我言语，喜喜欢欢，万事皆休；若生外心，教你满城皆成血水，人人手攀洪浪，脚踏浑波，皆死于非命。”许宣要去张成家暂避，白娘子又进行了类似威胁。这充分暴露了白娘子不通人性，蛮不讲理，妄杀无辜的凶狠、残忍及恶魔般的性格。虽然白娘子平素也曾对许宣表示誓同生死，夫唱妇随的人性，但这都服从于想占有许宣、满足其淫欲这一目的。总之，《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的白娘子的本质是妖性。

《雷峰塔奇传》里的白娘子则大为不然。白娘子所以热恋许仙，一是为报答许仙救命之恩，另一是喜爱许仙“姿容翩翩，言语温存”，订婚时，叮嘱许仙切勿负心，爱情一直专一，纯属正常的人间恋情。她赠库银给许仙并无陷害之意，而是鉴于许仙家道清寒，无力筹办婚事。许仙被捕后，她曾痛悔自己办事“失于检点”，致使许仙下狱。她之所以盗窃梁王宝物，是为了解除丈夫被逼产生的忧愁，也并非有意陷害。许仙被发配镇江，她悲痛丈夫又“被自己所害，于心不忍。”这些都是人的感情。她炼药造丹，为丈夫理财，冒九死一生危险，拯救丈夫还阳，简直是生死与共的贤妻。她被钵罩住，大难临头，还嘱托娇容抚养儿子，一副慈母心肠。她拒绝色鬼徐乾，并未现出原形，逞其妖性，而是乘机遁去，留诗警告。从金山寺返回杭州，再遇许仙，也没用“教你满城皆成血水”之类恶言恶语威吓许仙，更没在睡觉时现出原形，制造恐怖气氛。水淹金山，固然是她施展妖术，但是在她百般哀求法海放还丈夫之后，愤怒之下才以暴力相对待，使人感到符合人情事理。镇江百姓无辜受难，也非是她有意为之，而是她原意水淹法海，不料法海用袈裟罩住金山寺，喝令水退，淹死百姓，并非白娘子一人之过，法海也不能辞其咎。何况白娘子一直引以为憾，夜夜祈祷，赎其罪愆。这也是人的善良感情。唯一不足的是她散瘟卖药，损人利己。散瘟是妖术，损人利己仍然是人性，只不过是恶德，当然是白娘子人性中缺点。总之，这部书中的白娘子虽然也有妖术邪法，但是她的思想感情，还都是人性。

从发展角度看来，《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贪淫好色、凶狠残忍的白娘子，到《雷峰塔奇传》里已变成知恩必报、钟情专一、为丈夫排忧解难、舍死忘生的贤妻，大难临头时托孤寄子的慈母。从具有妖性的白娘子变为具有善良人性的白娘子，这是人物的本质变化。

《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的许宣，是个贪图美色的受害者。两次被骗，连累下狱，他一直徘徊于认为白娘子是人、是妖之间。这种摇摆不定的念头，被法海指明白娘子是妖的一席话改变了。从此，他认定白娘子是妖，一直站在法海一边，降伏白娘子，不再有夫妻之情。并且产生了色空思想，出家为僧。

《雷峰塔奇传》里的许仙，是个由动摇而坚定的人物：先是摇摆于爱与疑之间，及至到叠木桥与白娘子、小青会面，白娘子历数多年来对他的恩情以后，感爱之情驱除了狐疑之念，从此坚定地热爱、关怀白娘子，一直站在维护白娘子一边，拒绝法海降妖，并说“果是妖怪并未毒害我，想她十分贤慧，弟子不忍弃她”。白娘子被捉后，他顿足悲啼；白娘子被压在雷峰塔下，他哭得死去活来，可见他是一个钟情的丈夫。他所以持钵罩住白娘子，并非协助法海捉妖，而是法海骗他用钵到屋内倒茶，钵自行飞落白娘子头上。他的出家是因为遭遇痛苦看破世情。

两相比较，前一许宣是一个受红尘迷惑、贪恋女色、不识妖怪、遭受连累的受害者，认识到现实的虚妄而出家的僧侣。后一许仙则是深受妻子恩情感召，热爱、维护妻子的好丈夫，他的出家是夫妻被拆散带来强烈的悲痛促成的。许宣是佛家宣传色空观念的活标本；许仙是现实生活中，感情由动摇转变为专一的典型。他不是受妖怪之害的受难者，而是受法海迫害的有情人。由此可见，许宣和许仙也有本质不同。许仙是更接近生活中真实的人物。

《白娘子永镇雷峰塔》里的法海是有德行，有法力，能降妖捉怪，救许宣于苦难的高僧。《雷峰塔奇传》里的法海，是违背佛门弟子方便为先的信条，无辜破坏白、许美满夫妻关系，背弃佛门弟子不打诳语的戒律，以倒茶为名，欺骗许仙，降住白娘子，不顾白娘子百般哀求，冷酷而残忍地使夫妻离散、母子永别的恶僧。他是和白娘子、许仙对立的形象。不言自明，高僧和恶僧本质大不相同。

《雷峰塔奇传》里白娘子、许仙、法海的思想性格，是后期《白蛇传》故事所共有的，所以应视为《白蛇传》故事成熟的标志之一。

从情节方面看，《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以后的文艺作品，大都增添了一些次要情节。值得重视的《雷峰塔奇传》增加了叠木桥相会这一关键性情节。在弹词、戏曲中称这一情节为断桥相会。在这个情节里白娘子哭诉自己一片真情，责备许仙负心，许仙彻底悔悟，誓表同心，从此夫妻真正和好，摆脱法海的离间。这个人物思想转变的情节，也是变许仙、法海和白娘子的矛盾为白娘子、许仙和法海矛盾的情节。它为后来许仙维护妻子，共同对付法海，种下前因，为表达另一新的主题思想提供条件，所以成为关键性情节，也是所有反映白蛇传故事的文艺作品中最动人的一幕。这一情节的出现，也是《白蛇传》故事臻于成熟的标志。

从主题思想方面看，《白娘子永镇雷峰塔》通过许宣为妖怪所迷，几乎丧命，而后在法海指点下醒悟，剃发为僧，表达了俗人、僧侣和妖怪的矛盾，反对白娘子、许宣自由结合，宣传了佛家的禁欲主义和色空观念。佛家戒律中有色戒，禁止谈情说爱，发生两性关系，所以把许宣和白蛇的恋爱，写成是可怕的人妖关系。佛家把有形的现实世界，称之为色，认为色即是空，也就是认为现实的人生，都是虚妄的，当然恋情也是虚妄的。其中描写到许宣觉悟后所留诗句中“色即是空空即色”，就是借主人公之口宣传佛家虚无思想的合理性。由此可见，《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的主题思想，不仅具有宗教色彩，而纯是宣传佛教思想。

《雷峰塔奇传》的主题思想则不然。它是通过白娘子、许仙和法海的矛盾，揭露本应与世无涉的法海干预、离间，破坏白娘子、许仙的爱情生活，借白娘子谎说的誓言为理由，镇压白娘子，制造夫妻离散、母子分离的悲剧，同情白娘子、许仙的自由结合，赞扬白娘子与许仙忠贞不渝的爱情。其中虽有观音菩萨保护白娘子，南极仙翁赠仙草，文曲星投胎人世，白娘子、许仙双双升天等带有一定迷信色彩的描写，但不难看出神佛保佑善良的白娘子，白娘子、许仙必得好报的思想倾向。这一主题思想显然不是宣传佛理，而是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它是现实生活中婚姻自主的追求者和干预自由婚姻的封建势力之间的矛盾冲突的曲折反映。作者的同情明显地落在追求婚姻自由者一边。《雷峰塔奇传》的主题思想，跳出宣传落后的宗教意识旋涡，表达了反对封建势力干预自由婚姻的进步思想，充分反映发生了质的变化。这一进步的主题思想为后期反映《白蛇传》故事的文艺作品所共有，也说明它是成熟的标志之一。

通过上述《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和《雷峰塔奇传》的人物、情节、主题思想的比较分析，可以看出本质的差异。后者主题思想的进步性，善恶人物塑造的合理性，创造关键性情节的必要性，都意味着《白蛇传》故事已跃进到新的成熟的阶段。但是这一阶段的个别作品，如陈遇乾的《义妖全传》弹词，有很多白娘子、小青施展法术攫取财物，戏弄人物，反映妖异行为的描写，也有些细节纯属插科打诨，甚至低级庸俗，这些迎合小市民低级趣味的内容，实不足取。

（四）《白蛇传》故事画蛇添足阶段

否定青年男女自由结合，宣传佛家色空观念的《白蛇传》故事，和同情青年男女自由结合，反对封建势力干预迫害的《白蛇传》故事，哪一个在封建社会里更受广大人民欢迎呢？显然是后者，所以乾隆三十年（1765年）以后的戏曲、小说、弹词，甚至封建迷信色彩异常浓重的宝卷，也是以后者为基调，而且在民间广泛传播，大受欢迎，博得千千万万人共洒同情之泪。但是后一类《白蛇传》故事终究是悲剧结局。白娘子、许仙飞升，不再能过甜蜜的夫妻生活；许梦蛟中状元，奉旨完婚，也难享天伦之乐。中国下层社会的老百姓在洒泪之余，意犹未惬，总希望白氏夫妇能苦尽甘来。于是有民间艺人鉴于《白蛇传》故事的巨大影响和老百姓喜爱悲喜剧的心理，又创作了弹词《义妖传后集》两卷十六回。到了民国时代，无名氏根据这部弹词，改写成章回小说《后白蛇传》十六回。作为续书的《后白蛇传》究竟如何呢？且先介绍一下它的故事梗概：

如来佛顾念白氏在雷峰塔下潜修，赎水淹金山残害生灵之罪，已有二十年，也应孽满升仙；但白氏与许仙原有二十年姻缘，现应重续鸾胶。小青也有缘分，应留人世，享受夫荣子贵之乐，于是命法海将白氏释放出塔，召白氏、小青（小青在南海，也被释放出宝瓶）至大雷音寺，让慈航宝座前玉女、青女和她们二人换了凡胎仙骨，并嘱告二人俗缘未尽，下凡与许仙重续旧好。许仙要被狐精迷惑，还有陷害万万生灵之事，你二人可加以救济，以赎水淹金山之罪。并给金葫芦一个、金函两封，待急难时启用。二人遵命下山。

昆仑山狐精胡媚娘，修炼千年，幻变人形，潜居绍兴蒋宅花园中，点化一只青蛙作她丫鬟。一日，二人来到杭州西湖，物色美貌郎君，企图采阴补阳，飞升仙界。行至断桥，胡媚娘想起二十年前白氏和许仙在此相会；行至雷峰塔，胡媚娘为白娘娘被镇压而伤悲。深夜，二人行至许梦蛟状元府，隐身入内，发现许仙正面对白氏遗容悲叹。按：许仙在金山寺出家，改名道宗，静修二十年。后来寺中来个月印长老做了方丈。月印对许仙说他尘缘未了，令他蓄发还俗，许仙遵命，后由他姐姐接回许府。回家后，虽说享受荣华，终觉寂寞，不知白氏出塔后，现在何方，所以面对遗容思念不已。见此情景，胡媚娘、丫鬟立即变成白氏和小青，与许仙畅叙离情。许仙被迷住心窍，不辨真伪。

白氏、小青下山后来到杭州许状元府。家人秦高见又来一白氏、小青，大为震惊。白氏、小青进入内宅。胡媚娘已掐算出白氏到来，欺骗许仙有二妖冒充我二人前来认夫。许仙轻信，一见白氏、小青，便将她们骂出。白氏、小青到东楼找到许仙姐姐许氏。开始许氏也怀疑二人，及至白氏详述当年之事，许氏才信以为真。许氏告白氏，丈夫陈彪送媳妇去京都，并命丫鬟打扫卧房，留二人住下。

夜晚，白氏打开金函，见有信两封。第一封写“书符传四将，兜肚保郎君，逢妖休加害，慢慢好收行”。白氏命小青向许氏要来为许仙缝做的兜肚，在上画了一道符，喷了法水。次日，让许氏到西楼送给许仙穿上。随后，白氏、小青同到许仙房中。胡媚娘进行辱骂，白氏发动神将来打胡媚娘，胡媚娘借土遁逃走。许仙被天神吓昏，幸有兜肚保住性命。白氏用宝葫芦中金丹，救醒丈夫。经许氏解说，许仙才相信白氏是真妻子，于是夫妻和好。白氏践当年所说三七均分之言，让小青为妾。

朝廷中大奸臣仇练，因平蛮有功，封平番王。仇练家有宝物，是外国进贡来的，被他隐匿。忽然宝物被盗，盗宝贼将宝物卖给许梦蛟，许梦蛟将宝物献给朝廷，从而深受皇帝宠用。因此，仇练深恨许梦蛟，总想报复。

一日，朝中议事，天子因为九蛮十八番及各国都进贡表章，独北番连罗麻不来朝贡，藐视天朝，要兴兵讨伐。仇练乘机举荐许梦蛟先去晓谕。天子遂命许梦蛟出使番国。许梦蛟知是奸臣暗害，不敢违旨。

许梦蛟岳父陈彪送女儿碧莲到京后，已经半年，准备返回杭州。许梦蛟从朝中归来，向岳父、妻子说明仇练奸计，挽留陈彪照管家务。陈彪允诺。次日，许梦蛟入朝辞驾，带一千军卒，径去北番。

胡媚娘遁逃后，路经凤凰山，遇蜈蚣精。经一番战斗后，胡媚娘得知蜈蚣精和白娘娘有宿仇，二人讲和，共谋来日找白娘娘报仇。

白娘娘、许仙、小青重为夫妇后，苦尽甜来，过着欢乐生活。白娘娘修书给儿子，说明重聚经过，命秦高送往京城。一日，白娘娘、许仙、小青去西湖许氏坟堂扫墓。扫墓后，到雷峰夕照、断桥残雪等处游玩，未免触景生情。

小青怀孕，夜梦有神来托兆，通告佛旨已令武曲星投生为你的贵子，将来母子若有分离，不必悲伤，自有相逢之日。数月后，小青生子，白氏取名梦龙，搭台唱戏，大席宾客。

许梦蛟到番邦，与番相谈判，少年气盛，语言激烈，惹恼番相，被拘押在番营。番相并调勇卒，守住中原渡口，不许南兵过界。在拘押中，许梦蛟虽为中仇练奸计悲痛，但又要为国增光，直责番王，表示死而无怨。

当年受小青迷惑的昆山顾蕙兰，考中进士，擢升淮安节度使。前妻陆氏病故后续娶仇练胞妹仇氏，生女金鸾、银鸾，同嫁淮安道陈伦子陈连、陈达为妻。陈连、陈达与许梦蛟同榜，兄中榜眼，弟中探花。仇练五十大寿，顾蕙兰借陈伦进京之机，托带去寿礼，并与陈伦谈到凤凰山有两妖啸聚山林、兴兵作怪一事。陈伦答应奏报朝廷，请旨定夺。

陈伦携眷到京，因为官清正，被授吏部尚书之职。陈伦上奏：淮安凤凰山有二妖潜藏，扰害闾阎，设若暗通番国，恐成心腹之患，请派将扫除。天子以为妖物尚未侵及疆土，且慢动干戈，责令淮安将军严防谨守。

番邦左相喏鲁苏奉番王之命，劝许梦蛟归降。许梦蛟听了，勃然大怒，说道：“人各有志，你主何能强逼忠良。想我堂堂中国，乃是真命帝王，我当效死以报君恩。生为中国人，死为中国鬼，岂肯降你这偏邦小国，落个万古臭名。”番相暗暗称赞。番相回复番王，番王回忆起二十年前曾扮做客商，在西湖游玩，曾遇一少年后生手抱婴儿垂泪，旁有一白发头陀，手持金钵，钵中有一小小白蛇，问到游人，才知后生叫许仙，钵中白蛇修炼千年，变作美人，与许仙结为夫妇。白娘娘水淹金山，害了万万生灵，被收伏，镇压雷峰。那许仙哭哭啼啼，难舍难分。番王怀疑许梦蛟可能与许仙有关，于是传令请许梦蛟入朝，待详问他籍贯家世。许梦蛟被召上殿，甚受礼遇。待梦蛟讲明家世后，番王说：“想起白娘娘事，也觉悲哀。可喜生子成名，独占鳌头，出使到此，也真天缘巧合。寡人岂肯违天行事，将你屈留在此，埋没你风云壮志。”于是命准备贡物，送梦蛟回国，并赠给梦蛟黄金千两，彩缎百端。

许梦蛟同番相返京见驾，呈上番国朝贡表章。天子大喜，钦赐梦蛟加官三级。满朝文武无不钦敬，独仇练胸怀忌恨。

梦蛟回家，合家欢乐。陈彪告辞返杭。仇练办五十大寿，穷极奢华。满朝文武齐来贺寿，献上贺礼，独陈伦和许梦蛟不来拜贺，仇练恼恨不已。

仇练早已获知白娘娘回家消息，为断绝白娘娘与许梦蛟联系，派人伪装强盗将送信的秦高书信银钱劫去。秦高沿门求乞来到京城，找到许府，见到梦蛟，将白娘娘回家、撵走妖精、纳小青为二夫人等事详述一番。梦蛟欣喜万分。

陈彪返回杭州，见到白娘娘、梦龙等非常高兴。白娘娘得知梦蛟受仇练谗害，出使番邦，现已复命，加官晋级，自然欣喜非常，唯不知秦高报信为何长期耽搁，又派家人陶仁去京报信。

梦龙长到五岁，在学堂读书，过目成诵，被视作神童。一日，梦龙在花园玩耍，有九天玄女娘娘奉如来佛旨度梦龙上山学道。梦龙失踪，小青悲伤痛切。白娘娘提醒小青可记得梦中神人之言，小青醒悟，放下愁肠。

胡媚娘、青蛙精、蜈蚣精盘据凤凰山，建筑寨棚，营造宫殿，声势日益浩大，骚扰乡村市镇，百姓叫苦连天。节度使顾蕙兰报请朝廷派兵讨伐。是时，许梦蛟已请准给假三年省亲，以尽孝道。不料，仇练保举许梦蛟带兵讨伐，说他能文能武，其母白氏精通降妖之术。陈伦以文臣难充武职，且准假在先为理由，请天子另选上将。仇练一口咬定说许梦蛟精通幻术，谙熟韬略，并举荐陈伦二子参与指挥兵马。天子听信仇练之言，封许梦蛟为护国侯、兵马招讨使，陈连、陈达为左右总兵。仇练又安插亲信王贤为军中参谋官。许梦蛟带兵到淮安，与节度使顾蕙兰商议破妖之计。胡媚娘摆下迷魂阵，被梦蛟率兵攻破。胡媚娘又指挥妖兵包围许梦蛟，许梦蛟身陷重围，王贤坐视不救。正在紧急之际，许梦龙学成奉九天玄女之命前来拯救哥哥。梦龙剑斩蜈蚣精，救出梦蛟，兄弟相见。回营后，梦蛟令人痛打王贤，责其贻误军机。王贤怀恨。

胡媚娘重整妖兵来讨战，许梦蛟出阵应战。胡媚娘变成白娘娘，认梦蛟为子，梦蛟疑信参半，回营与梦龙商议，梦龙离家几年也难辨真伪，遂派人去杭州探听母亲情况，暂时休战。王贤暗中修书，通禀仇练，诬告梦蛟母子通谋造反。天子知情，命将梦蛟解京问罪。

梦蛟解京后被下入天牢。梦龙相随至京，径往仇家王府，找仇练理论。仇练咬定梦蛟是叛逆，命家人将梦龙逮捕，押在花园。仇练独生女绣凤偷听到仇练和梦龙辩论，同情梦龙，劝说仇练勿做伤天害理之事。仇练不听。深夜，绣凤在丫鬟春兰陪同下，到花园将梦龙释放，和梦龙私订终身，并建议梦龙去杭州请白、青二夫人来京面圣，救兄出狱。梦龙到天牢见到梦蛟，又拜见陈伦，而后去杭州。

仇练因梦龙脱逃，大发雷霆。绣凤劝说：“梦龙必去杭州接其母来京，真假自明，父亲反落欺君之罪。许、仇两家有仇，已使梦蛟陷番营受苦，许家儿孙繁盛，不该绝灭，可将梦蛟保奏出狱，以免懊悔不及。”仇练醒悟，接受女儿建议。

梦龙到杭州，见到白、青二母，三人驾云来京。白娘娘先去拜见陈伦，感谢庇护梦蛟之恩。次日，陈伦上朝，奏报白娘娘三人来京候旨。天子传旨宣入。白娘娘控告仇练谎奏。仇练奏称白、青二人都是妖精。天子命人拿出先王照妖镜，照白、青二人。因白、青已被如来佛换去凡胎，镜中都是仙女，天子立即传旨释放梦蛟，封白、青为一品夫人，梦龙为平妖大将军，即日兴兵捉妖。

白娘娘身穿御赐衮龙衣，和小青等带三千御林军到淮安。两军对阵，小青用飞刀斩杀青蛙精。白娘娘与胡媚娘接战，胡媚娘佯输诈败，诱白娘娘入阵，白娘娘不去追赶。胡媚娘回营挂起摄魂幡，威胁万万生灵。白娘娘为拯救生灵，拆开佛祖所赐第二封金函。其中写道：“若是妖狐行毒计，要害生灵万万千。葫芦丹药能三救，救续金山一段缘。”于是白娘娘设坛，请关圣帝君、二郎神协助捉妖。而后，将丹药放净瓶中，和成丹水，洒向空中，百里内普降甘霖，妖气消失，百姓得救。胡媚娘被天神包围无法脱逃，不得已到元营哀求白娘娘饶命。胡媚娘哀求白娘娘，看在和许仙有百日姻缘分上，饶她一命。白娘娘念他千年修行，不忍下手之际，忽然法海乘鹤到来要求从宽，免斩此妖，带去镇压，以观后效，并告白、青二人，金山孽债已完。法海带胡媚娘腾空而去。

白娘娘率众人奏凯而还，朝见天子，天子传旨将王贤处斩，仇练罚俸一年。天子问白娘娘经历，白娘娘从头表述一番。天子认为白娘娘节义双全，封为御妹，特赏仙侯圣母之职，封青氏一品夫人，许仙一品侯王爵，梦蛟晋护国侯王爵，妻封一品夫人，梦龙授提督之职。在朝廷上，陈伦愿为梦龙、绣凤做媒，使许、仇两家合好，天子赞许。许仙合家荣归故乡。途中许仙在船头落水，河伯奉如来之命，趁机为许仙换去凡胎。许家进入新建王府，合城百姓称羡。不久，仇练送绣凤来杭结婚。梦龙又纳春兰为妾。其后梦蛟夫人陈氏、绣凤、春兰相继产子，陈连、陈达又生三子，许、陈两家又结为姻亲。这都是白娘娘积下的阴德。

一日，白娘娘、许仙、青氏深感已享尽荣华富贵，但浮生若梦，不如脱离凡尘。这时，法海到来，劝说他们不应贪恋红尘，应修真悟道。一夕，白娘娘、许仙、青氏和家人亲友一一道别，腾空乘云而去，飘向西方。

故事叙述至此，已兴味索然。应该说这部续书失败了。改写者在《后传》引言中也认为，《前白蛇传》“结束得十分道地……勉强接续，难免画蛇添足，节外生枝了”。这十六回书确实是画蛇添足。

无论《雷峰塔奇传》《义妖全传》弹词，还是《前白蛇传》都是以反对封建势力干预自由婚姻为主题，而《后传》（实据《义妖传续集》弹词改写）则改变了这一主题，表现了正妻和第三者之间以及朝廷中的忠奸斗争，其中逾情悖理之处甚多，撩动不起读者感情。

譬如：原作者杜撰了一个第三者胡媚娘，破坏白娘子和许仙感情，许仙爱胡媚娘，厌恶白娘子，不是因为厌弃白娘子人老珠黄，贪恋胡媚娘青春年少，而是被胡媚娘幻化成白娘子，难辨真伪。如此描写，远离生活实际，这就不能使读者产生憎恨许仙的感情。由于前传已把许仙写成是坚定热爱妻子的好丈夫，作者不想再把许仙写成是见异思迁的负心汉，破坏既有形象，结果被写成是被愚弄的木偶，这怎能唤起读者爱憎之情呢？整个故事中插入大段许梦蛟和仇练间忠奸斗争，和反第三者的爱情主题，并无水乳交融关系，给人以拼凑之感。

而且写忠奸斗争的原因，并非是政治冲突，而是因为仇家宝物被盗，被卖给许家，许梦蛟献给朝廷受重用引起的。这种忠奸斗争实际构不成政治上的忠奸斗争，而是把政治上忠奸斗争庸俗化，写成了邻里间为丢只鸡发生的矛盾，缺乏说服力，必然使读者倒胃口。

此外，这部书的内容，拖沓重复，错误迭出，姓名互异，骈枝屡见，用笔生硬，每多不能自圆其说。总之，它是从内容到艺术都相当拙劣的作品。作为续书，它无论是以弹词或小说形式第一次出现在酷爱《白蛇传》故事的听众或读者面前，只能引起群众想知续文的兴趣，一读就令人作呕，绝不会像前传那样赢得广大群众的同情泪水。这部续书没有被改编成戏曲，搬上舞台，可能就是画蛇添足之故吧!

（五）《白蛇传》故事思想内容提高阶段

《白蛇传》《西厢记》《梁山伯与祝英台》《天仙配》是中国社会流传最广的故事，也是以各种戏曲形式演出最多的剧目。但是即使是成熟的《白蛇传》故事，在内容上也有不少遗憾之处。于是有识之士都曾试图加以改写、重新创造，使之日臻完美。田汉的京剧《白蛇传》，就是这类提高阶段作品中的代表作。

田汉的京剧《白蛇传》，创作于1944年，1950年、1952年两次修改，由中华书局和作家出版社分别出版，现收在《田汉文集》（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里。田汉的《白蛇传》有哪些提高呢？还须介绍这部戏曲的故事梗概：

来自峨嵋山的白素贞和小青，到了杭州西湖，看到如此美丽湖山，好不欢喜。尤其是小青发现游湖男女成双成对，好不新奇。二人愁眉尽展。

突然降雨，一人品俊秀的少年男子挟雨伞走来，白素贞心中陡起狂澜，看得呆了。少年许仙见白、青二人在柳下避雨，将伞借给二人，而后雇来一只游船。在船上小青要三人共撑一把伞，许仙一再推辞，而后勉强从命。船家念道：“十世修来同船渡，百世修来共枕眠。”白、许闻听之下，不觉互相爱慕。白、许互问各自住所。到钱塘门，天又下雨，许仙让白素贞撑伞回去。临别白一再叮嘱许仙来她家做客。许仙问小青你家小姐姓什么，小青回答姓白，并已知许仙姓许。许仙惊异，小青解释说见他伞上有一“许”字。

次日，许仙到曹家祠堂旁红楼，拜访白素贞。白素贞喜出望外，感谢许仙借伞叫船，备酒招待。席间，白素贞问许仙家中还有何人。许仙回答父母双亡，寄居姐姐家中，现在药铺做伙计。昨天是先母忌日，去灵隐山后扫墓，回来巧遇小姐。白素贞赞扬许仙纯孝。随后，白素贞让小青做媒，要和他结成百年佳偶。许仙表示无力养活二人。小青说：“先老爷去世，还留下一份家财，你既在药铺做伙计，小姐也深明医理，结亲之后，夫妻两个卖药，那还愁什么呢？”许仙允诺，遂与白素贞结拜成亲。

金山寺和尚法海，知道镇江来了白素贞，她乃千年蛇妖所化，和许仙相恋，结为夫妇，在此开店卖药。他不准妖孽混迹江南佛地，要先度许仙，后降白氏，派弟子法明去查看。法明向许仙募化来檀香一担，并请他在观音菩萨开光之日到寺拈香。小青说：“小姐吩咐‘僧道无缘’就是那法海来请，也不能前去。”

白素贞在自家开的保安堂给病人看病，许仙自外归来，给妻子买来洞庭时鲜水果，并劝告已怀孕的妻子多休息，感谢靠妻子之力药店兴隆。白素贞也为许仙对她百般恩爱而庆幸。当白素贞入内房之际，法海到来，警告许仙满脸黑气，被蛇妖变化的妻子所缠，迟早被她吞食。许仙认为妻子是贤德之人，对他十分恩爱，而且废寝忘食，医治病人，岂能迷惑自己。法海建议许仙在端阳节劝白素贞多喝几杯雄黄酒，一定使她现出原形。许仙不信法海所言。

端阳到来，小青劝白素贞避开此地。白素贞认为和丈夫形影不离，不便他往，只有托病在床，让小青到山中暂避。小青不忍离去。许仙和伙友欢饮后来到房中，代伙友敬白素贞雄黄酒。白素贞以身体不爽，怀孕为由，一再推托。许仙想起法海的话，不觉失笑。白素贞诘问为何失笑。许仙讲了法海说的话。白素贞问：“官人今日劝酒，莫非有意试我？”许仙说并无此意，“娘子身体不爽，不敢多劝，就干一杯吧！”白素贞说：“若现原形，那还了得!”许仙说：“你我夫妻情深义重，休说不是妖怪，就是妖怪，鄙人也痛爱娘子。”为了解除丈夫疑心，白素贞自恃有千年道行，连饮三杯雄黄酒，酒入腹中十分痛苦。许仙将白素贞扶入帐中，忙取来醒酒汤，掀开帐子，陡见巨蟒，惊死在地。小青赶来，唤醒白素贞。白素贞见状，痛哭号啕，立即要去盗灵芝草救许仙。小青警告说有神守护，白素贞不顾刀山火海也要去。临行嘱托小青：“倘若为姐回不了，你把官人遗体葬荒郊，坟头种上同心草，坟边栽上相思树苗。为姐化作杜鹃鸟，飞到坟前也要哭几遭。”

白素贞到达仙山，苦苦哀求守山鹿童、鹤童。二童不允。白素贞用剑刺伤鹿童，采得灵芝，又与二童接战。看看不支，南极仙翁到来，喝令住手。白素贞哭诉许郎无回生之望。南极仙翁念白素贞痴情可感，又兼身怀有孕，让她带灵芝回家，拯救丈夫性命。

许仙被救活之后，对白素贞十分冷淡。小青认为许仙无情无义，不如舍弃他，抽身远走。白素贞表示海可枯、石可烂，永不分离。为消除许仙疑心，把腰间七尺银绫变成一条银蛇，盘在厨房屋梁之上。白素贞假装惊吓，让许仙去看银蛇。小青解释说：银蛇是护宅苍龙，并不害人，苍龙出现是一家兴旺之兆。许仙听说，讲出端午所见，承认一时糊涂。疑心暂时消除，夫妻和好如初。

在长江边，许仙游赏时，又遇法海。许仙讲出两次见蛇经过。法海说明许仙当时已被吓死，白素贞盗仙草救活他，苍龙乃是白素贞的白绫所化。许仙以为白素贞盗草救他性命是好人。法海讲述一个故事：有人救一美女到家结成夫妇，并生一子，突然一夜此美女化作银蛇将丈夫儿子吞食。他想以此恐吓许仙。许仙果然不寒而栗，向法海恳求解脱灾难办法。法海劝许仙出家。许仙几番迟疑后随法海而去。

白素贞和小青乘船到金山寺索夫。白素贞见到法海，希望他以慈悲为本，放丈夫回家团聚，遭到法海拒绝。小青大骂法海秃驴，威胁说再不放出，水涌长江。白素贞劝阻小青，并说：“我佛如来对众生平等供养，才感得有情者共礼空王。”希望法海同情她怀孕七个月。法海仍严词拒绝，说白素贞是害人魔障。白素贞反唇相讥道：“白素贞救贫病千百以上，江南人都歌颂白氏娘娘。也不知谁是那害人魔障，害得我夫妻们两下分张。”法海以青龙禅杖相威胁，双方展开战斗。白素贞召来水族和支援法海的神将开打。白素贞和小青屡次战败法海，后终因触动胎气败走。

许仙被困禅房思念妻子，听到山门外喊杀连天，猜到妻子到来。又听到众神将追赶妻子，于是恳求看守他的小沙弥放他出去，帮助妻子。小沙弥放走许仙，不巧与法海相遇。法海认为许仙凡心不死，让风神将许仙吹到临安，让他与白素贞重聚一个月。

白素贞狼狈地逃到西湖断桥边，与小青姐妹重逢，相抱痛哭。白素贞腹中疼痛，寸步难行，在桥边少坐。一见断桥，白素贞触景生情，埋怨许仙不想山海誓鱼水情。小青认定许仙是负心人，再见面定不饶他。白素贞怪法海从中离间，许仙疑惧自己也是常情。许仙这时也被风神吹到断桥边。小青一见，拔剑追赶许仙，白素贞急忙劝阻。许仙跪求妻子救命。白素贞责备许仙用雄黄酒伤害她，欺骗她随法海出家，不念平日恩情，忍心看她战败，袖手旁观。许仙解释说法海不准他出来。小青问：“不准你出来，今天你怎能到此？”一再要杀许仙。许仙说清逃出经过。白素贞倾诉自己本是一蛇仙，思凡下山，在西湖边遇到许仙，爱许仙风度翩翩，有孝心，能自食其力，才和他结亲，帮助他开店卖药。为救他性命，盗仙草受尽颠连，“我纵使是异类，待你情非浅，腹内还有你许门香烟，你不该病好良心变，上了法海无底船。”许仙听了白素贞真情话，痛悔不应劝饮雄黄酒，感谢她盗仙草救活自己，怀孕到金山找他，深感她情深义重，表示“你纵然是异类，我也心不变。”从此三人和好。

白素贞在临安家中产子后，正欢庆满月，法海突然到来，命伽蓝用金钵将白素贞罩住。小青挥剑奋勇来救，被神将击败逃去。许仙乞求法海，开恩饶恕，质问他：“我妻无过，为何下此毒手，不顾夫妻恩爱，撇下婴孩。”白素贞制止说：“对屠夫讲什么恩和爱？”让许仙姐姐抱过梦蛟，让梦蛟吃最后一口离娘奶。嘱托许氏将梦蛟当亲生一样抚养成人，表示纵死九泉也感大恩大德。许仙怒火填膺，痛骂吃人的是法海，不是妻房，想打碎金钵救出妻子，但撼不动金钵。白素贞大叫：“我夫妻恩爱岂是你这钵儿压得住的？你是带屠刀念弥陀。”法海让伽蓝将白蛇压在雷峰塔下，若要出世，除非西湖水干、雷峰塔倒。白素贞大骂法海是贼子。许仙、许氏抢护白氏不成。

数百年后，小青炼成剑法，请来各洞仙众，来到雷峰塔前，为白素贞报仇雪恨。塔神因无法海法旨，拒绝释放白素贞。小青率仙众战败塔神，纵火烧塔。小青呼唤：“雷峰塔倒，娘娘快出来!”这时塔倒，白素贞从彩云中嫣然出现。

读完京剧《白蛇传》的故事梗概，就会感到它和成熟阶段的《白蛇传》故事大不相同，虽然因袭了某些既有情节，但也删除和改造了大量既有情节，不仅弥补了既有《白蛇传》故事的严重不足，还提高了思想性。下面一一列举说明之。

1.此剧删去了《雷峰塔奇传》中白娘子为报前世许仙救命之恩下凡嫁许仙的描写，避免宣传前世姻缘的宿命论迷信观点。

2.此剧删去《雷峰塔奇传》中白娘子下峨嵋山，路遇真武北极大帝，发誓不朝南海必遭雷峰塔下压身的描写，避免把白娘子写成是说谎人物，应当自食其果，损害白娘子形象的完美。

3.此剧删去《雷峰塔奇传》白娘子为夺取仇王府花园，战败小青，迫使小青为婢女，避免把白娘子写成是恃强凌弱者，把小青与白娘子写成是共同修炼的姐妹，反映二人是平等关系。

4.《雷峰塔奇传》中盗窃库银、梁王府宝物，致使许仙两次被发配两大重要情节，在此剧中也被删除。因为说白娘子为许仙家道清寒，无力筹办婚事，出于同情之心赠送库银；或为了解除许仙忧愁，盗来梁府宝物，终究是盗窃行为，不但不能为许仙排忧解难，反而给许仙制造罪名，势必把白娘子形容成弄巧成拙的蠢材。

5.删除了《前白蛇传》中描写白娘子为惩治淫棍陈不仁，变成面目狰狞的吊死鬼的恐怖情节。

6.删除了《前白蛇传》中小青贪求淫欲，迷惑昆山顾公子，把小青写成害人妖怪的情节。

7.《雷峰塔奇传》中写白娘子散瘟卖药，聚敛钱财，干损人利己勾当，此剧也加以删除。

8.《雷峰塔奇传》中有许仙听信茅山道士之言，用符镇压白娘子，白娘子两次捉弄、战败茅山道人的描写，此剧全都删除，写许仙只受法海一人蛊惑，把许仙对妻子的不信任感降低到最低限度，避免过多损害白、许二人坚贞不渝的爱情。

9.在《雷峰塔奇传》中描写白娘子水淹金山，淹死众多生灵，成为白娘子被压在雷峰塔下的主要罪名。此剧删除这些描写，只写白娘子率水族与法海作战，并无淹死生灵一事，消除白娘子被压塔下的合理性。

10.此剧删除了《前白蛇传》中小青给许仙做妾描写，避免赞扬封建的一夫多妻制。

11.又删去了《雷峰塔奇传》中许梦蛟读书、中状元、祭塔，天子封赠白娘子，法海奉佛旨赦免白娘子等一系列描写，否定高官显爵、宗教势力对被压迫者能起救苦救难作用。

12.《雷峰塔奇传》中描写在金山寺法海初见许仙，讲出其妻是蛇怪，许仙立即信以为真，请求法海救命，反映许仙与白娘子并无深厚的感情基础，一受蛊惑，立即绝情。此剧改为法海第一次到保安堂警告许仙，许仙并不相信，许仙被救活后才开始怀疑白娘子是妖怪，白娘子变白绫为银蛇后，许仙消除疑团，又恢复了对白娘子的信赖。后来许仙游金山，巧遇法海，法海再次进行离间，许仙虽又产生怀疑，终究怜爱白娘子之心占了上风。因此，虽被囚禁在禅房内，仍想逃出，拯救妻子。此剧虽然描写了许仙有动摇，但动摇之念并未压倒恋爱白娘子之心。及至在断桥听了白娘子的倾诉，深刻体会到白娘子情深义重，疑团尽释，坚定了即使是妖，也愿共同生活的信念，从而反映了白、许爱情经得起狂风暴雨，法海的破坏是犯罪。

13.《雷峰塔奇传》中描写法海令许仙持钵到房中倒茶，金钵自动飞起罩在白娘子头上，说明许仙降住妻子是受法海欺骗，可是无论如何，出自许仙之手，有损二人感情深厚。此剧则改为法海令伽蓝罩住白娘子，与许仙无关，从而消除了这一小疵。

14.《雷峰塔奇传》写白娘子被罩住后，承认大数已定，谨遵佛旨，被压在塔下，反映迷信天数的软弱驯服性格。此剧则改为白娘子大骂法海是贼子、屠夫，带着屠刀念弥陀，表现了宁死不屈的反抗性格。

上述例证说明，京剧《白蛇传》删除了很多旁枝侧蔓，集中和加强了主题思想，清除了《白蛇传》故事中宣传迷信宿命论和因果观念，封建多妻制和等级观念等，强化了白、许之间爱情描写，反衬了法海破坏白、许幸福生活的罪恶，清除了白娘子、许仙、小青形象上的污点，加强他们反抗性的描写，使之更纯洁、高大。显然，这一切都意味着京剧《白蛇传》的思想艺术有了巨大的提高，它是反映《白蛇传》故事的文艺作品中真正达到完善境界的典型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