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渔夫”这个意象就一直是文人们的钟爱。
屈原曾写渔夫,不过,他的不是诗,这里暂且放下,留待以后专门来说,但其中有一句话,却不可不提,那便是“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这句话,抽丝剥茧,一言涵盖了所有隐逸者的潜意识。
有一首关于渔夫的诗历来为文人或者文化人所钟爱,那便是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它为世人所钟爱,不是没有道理的,“绝、灭、孤、独”几个字,勾画出了遗世独立的况味,好像天地之间真如陈子昂所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绝世的孤独也是绝世的寂寞,诗的意境苍茫情调孤寂,作于柳宗元被贬谪永州期间,他期望自己就是那个垂钓的渔翁,在污浊的尘世里能保持自己的理想和气节。
还有唐朝诗人张志和(号玄真子)写过的一首《渔歌子》:“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这斜风细雨里的青箬笠和绿蓑衣,自有超脱出世的意味,在玄真子的眼里,陪伴渔夫的还有白鹭、桃花、山、水、雨,仿佛渔夫不再孤独,但值得注意的是,这样有音有画的诗,唯独绝了人声,所之为何呢?再来看看诗的背景,张志和辞官不做,自称烟波钓徒,隐于江湖间,作《渔歌子》的时候,正是他和颜真卿过往之时,他或许是真的愿意隐于蓑笠后。
[双调·沉醉东风]渔父
元 白朴
黄芦岸白蘋渡口,绿柳堤红蓼滩头。
虽无刎颈交,却有忘机友,点秋江
白鹭沙鸥。傲杀人间万户侯,不识
字烟波钓叟。
白朴,元代戏曲作家,元曲四大家之一。字太素,号兰谷。初名恒,字仁甫。山西河曲人,客居真定(今河北正定)。作杂剧16种,今存《梧桐雨》《墙头马上》《东墙记》三种。其词流传至今100余首,多为怀古、闲适、咏物与应酬之作。今存《天籁集》词2卷。今人隋树森的《全元散曲》收录其散曲小令37首、套曲4首。
到了宋朝,苏轼、黄庭坚、徐俯,都曾活化前人诗句,著成《浣溪沙》《鹧鸪天》等辞章,他们的渔夫都是以隐逸者的角色出现的,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好像宁愿绝迹江湖,与自然做伴,袖笼钓丝,悠闲自由。
元朝给文人提供的空间更小,那么他们该怎样去书写渔夫?遍寻元曲,真有这么两首,其一是白朴的《[双调·沉醉东风]渔父》。
白朴是元朝杂剧家,他的《墙头马上》和《梧桐雨》为人们所喜爱,是元曲四大家之一。在白朴的眼里,闲垂钓丝的环境非常之美,美得有色彩有层次,秋天的岸边芦苇已泛黄,白苹漂满了渡口,杨堤上水草依然茂绿,滩头上长满了水蓼,在秋日的辉映下开出淡红色的花朵,江水之上,水汽弥漫,仿佛是烟雾笼罩,江上飞着些白鹭、沙鸥,在白朴的眼里,周围还有三五个同他一样不识字的钓叟,虽然不是刎颈之交,却早已成为忘机友。
这首曲子语言清丽,风格俊逸,为当时的人们所喜爱,若仅言之于此,未免浅了些,忽然,在曲中平地起高墙,出现一句“傲杀人间万户侯”,一言以蔽之,把渔夫从古至今的绝世况味,升腾了出来,犹如武学中的一剑封喉。
其二是白贲的《[正宫·鹦鹉曲]》:
侬家鹦鹉洲边住,是个不识字渔父。
浪花中一叶扁舟,睡煞江南烟雨。
觉来时满眼青山暮,抖擞绿蓑归去。
算从前错怨天公,甚也有安排我处。
白贲字无咎,钱塘人,这首曲子写在他尚未入仕之时,白贲说我这个渔夫也不识字,家在鹦鹉洲边住,闲时驾一叶扁舟,漂于浪花之中,江南的水上总是烟雨蒙蒙,而我会在烟雨中睡去,一觉醒来,满眼的青山,抖擞抖擞蓑衣上的雨珠,我径自归去。
这个渔夫竟然不垂钓丝,只在浪花的和鸣中睡去,多么的有个性,言若及此,也不过是个悠闲的渔夫,却不,结尾峰回路转,说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话,“算从前错怨天公,甚也有安排我处”,似褒却贬地曲折地说出了对现实的不满,于是这个渔夫就很有个性站在了元史中。
这两首元曲中的渔夫依然是以隐逸者的身份出现的,纵观古往今来的这些渔夫,都是身披蓑衣,头戴箬笠,各自以各自的风格立足于历史的深处,仿佛做如此装扮,便如穿着精灵女王的隐身衣,得以脱离世间,隐去是非,从此真的浪迹江湖。
其实它们还是一脉相承的,从屈原到白贲,写渔夫而不是做渔夫,身即便处之于江湖,心忧的却是庙堂,虽自称是不识字的渔夫,却怀着一腔安邦定国的鸿鹄之志。看起来有一线牵连,境界又各自不同,柳宗元被政治抛弃心怀寂寞,张志和愤而辞官宁愿做烟雨钓叟,白朴对自身的处境有深深的悲怜,白贲讽刺味浓,最绝的还是屈子,对渔夫说一句,“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然后真的,投身汨罗江,发出振聋发聩的绝响。
但话又说回来,即使文人都作渔夫词,也不是所有文人都有安邦定国之志,即使是都有凌云志,也未必都有经纬才,而我们远远地看着便可,欣赏着古人的隐逸情志,还是有怡情养性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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