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一梦误一生

——无据梦幻终不成

世人一生中，均会经历许多美梦。有的美梦，经过努力，可以变为现实；有的美梦，无论怎样努力，也不能实现。如梦见自己成为不死的神仙。大诗人白居易一诗，就给人以这样的启示。其诗曰：

梦　　仙

唐·白居易

人有梦仙者，梦身升上清。[1]

坐乘一白鹤，前引双红旌。[2]

羽衣忽飘飘，玉鸾俄铮铮。[3]

半空直下视，人世尘冥冥。[4]

渐失乡国处，才分山水形。[5]

东海一片白，列岳五点青。[6]

须臾群仙来，相引朝玉京。[7]

安期羡门辈，列侍如公卿。[8]

仰谒玉皇帝，稽首前致诚。[9]

帝言汝仙才，努力勿自轻。[10]

却后十五年，期汝不死庭。[11]

再拜受斯言，既寤喜且惊。[12]

秘之不敢泄，誓志居岩扃。[13]

恩爱舍骨肉，饮食断羶腥。[14]

朝餐云母散，夜吸沆瀣精。[15]

前期过已久，鸾鹤无来声。[17]

齿发日衰白，耳目减聪明。[18]

一朝同物化，身与粪壤并。[19]

神仙信有之，俗力非可营。[20]

苟无金骨相，不列丹台名。[21]

徒传辟谷法，虚受烧丹经。[22]

只自取勤苦，百年终不成。[23]

悲哉梦仙人，一梦误一生。[24]

【题解】

这首古调诗，选自《全唐诗》卷四百二十四。原题《梦仙》，即梦里成为仙人。

【注释】

[1]“上清”：高空。神仙生活的境界。详见前《求道学仙慕灵异》诗【注释】之[4]。

[2]“旌”：古代的一种旗子，旗杆上用羽毛做装饰。“红旌”，即红旗。

[3]“羽衣”：道教谓人成仙后能羽化飞升。“鸾”：传说中凤凰一类的神鸟，这里指神仙所乘的车。“玉鸾”：车铃的美称。这里代车。“俄”：突然间。“铮铮”：象声词，多指金玉的声音。

[4]“下视”：从半空向下俯视。“冥冥”：昏暗不明。

[5]“渐失”二句：故乡渐渐看不到了，此时才（从宏观上）看出大地上山水的轮廓。

[6]“东海”：唐时“东海”相当于今之渤海、黄海、东海，即东方的大海。“列岳五点青”：从高空仙境下视地面，巨大的五岳，仅为五个青黑色的点。“五岳”：指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和中岳嵩山。

[7]“须臾”：极短的时间，片刻。“玉京”：玉皇大帝所驻的京城。

[8]“安期、羡门”：传说中的仙人，见《史记》的《秦始皇本纪》、《孝武本纪》。“列侍”：列队待命。“公卿”：古代高级官爵。

[9]“玉皇帝”：即玉皇大帝。“稽首”：叩头。“致诚”：表达诚敬之意。

[10]“帝言”：玉皇大帝说。“仙才”：神仙的资质。“自轻”：轻视自己。

[11]“不死庭”：长生不死的仙人会聚之所。

[12]“斯言”：上述玉皇大帝所说的话。“既寤”：醒来之后。

[13]“秘之”：保守这一秘密。“泄”：泄露。“岩扃”：岩洞的门，指岩洞。

[14]“舍骨肉”：舍弃自己的亲人。“断羶腥”：断绝肉食。

[15]“朝餐”句：早晨服食云母散（药）。“夜吸”句：夜晚呼吸雾露水气的精华。

[17]“鸾、鹤”：两种神鸟，传说是神仙的坐骑。

[18]“齿发”句：牙齿日益衰老，头发越来越白。“耳目”句：耳朵听力日弱，眼睛视力日衰。

[19]“物化”：（身体）化为异物，即死亡。“身与”句：身体朽烂，与粪土一样。

[20]“信有之”：确实存在。“俗力”：世俗的力量。

[21]“苟无”：假如没有。“金骨相”：一种长生的面相。“不列”句：名字不列于仙籍之上。即没有长生不死的可能。道教的一种说法，人能否成仙，与其骨骼长相有关，无仙人金骨相，就不能名列仙籍，即使进行辟谷、烧（炼）丹也无济于事。

[22]“徒传”：徒然传授。“辟谷法”：不食五谷的一种养生方法。“虚受”：空受，即受而无用。“烧丹经”：炼制金丹的经典著作，道士视为秘籍。

[23]“只自”句：只是自找勤劳辛苦，意即不能取得任何功效。所以下句说“百年终不成”，即使苦炼百年，也不会取得成功。

[24]“悲哉”：可悲啊。“梦仙人”：梦中成仙之人。“误一生”：误导一生。

【简析】

此诗通过梦仙者的悲剧一生，揭露神仙之说的虚妄和害人，启示人们正确对待自己的生命。前二十四句，描述梦仙者的梦中见闻。他所看见的上清仙境、仙人和地面山水之形及听到的玉帝之语，其实都是平日朝思暮想的结果，尤其是玉帝之语，本来就是幻觉，但这位神仙发烧友却看作实际经历。接下十四句，描述这位神仙迷的一生追求。他以虚幻为真实，在自己几十年的生命过程中，孜孜以求成仙不死。不但割断了亲情，还舍弃了正常人的衣食住行。结果仍然逃脱不了衰老和死亡。最后十句，是诗人对神仙之说的评论。限于时代，他未能彻底否定神仙迷信，但明确指出辟谷、炼丹等仙术无助于长生成仙，只能自找苦吃，百年无成。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悲哉梦仙人，一梦误一生”。诗人以此痛斥神仙方术，并唤醒那些仍在做神仙梦的人们，不要贻误自己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