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警忠孝奉双亲

12年的不眠之夜，民警王春来就躺在病重的爸爸妈妈中间，他放弃了进司法部的机会，放弃了交际和应酬……每天，王春来一只手为母亲翻身，一只手为父亲换尿布。为了治疗父母的病，也为了省钱，他学会了打针、量血压、听心率、号脉、化验血糖等基本的医疗和护理知识。

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站着一个女人。而河南省洛阳监狱的民警王春来认为，他取得所有成绩的背后，是他因病瘫痪在床12年的父母。

母亲要锻炼走路，他在家里沿四壁装了一圈钢管，用布缠裹好。晚上，他背对钢管坐着，用安全带将母亲、他与钢管连在一起，他就腾出手写作。母亲挪一步，笑一下，他写一行字；母亲又挪一步，又笑一下，他又飞速写一行字，母亲的笑让他的心里充满了甜蜜和幸福。

一天，有位医生突然找到王春来家对他说：“我读过你的书，又听说你照顾老人12年，今天特意来看看你。”当时王春来正吃饭，忽然看到轮椅上的老人拉大便，来不及去拿盆，便一只手拿饭碗，一只手迅速接大便。医生看到后流下了眼泪，临走说：“好兄弟，我一直在外面忙碌挣钱，可不久前母亲突然去世了。人世间有几个儿子能想到在父母不久于人世前拥抱他们一下，又有几个儿女有机会给父母擦身子、喂饭？你是这个世上活得最幸福、最充实的儿子！”

《华西都市报》、《人民文摘报》、《洛阳日报》等报刊先后刊发了长篇通讯——《当代孝子王春来和他的母亲》、《炎黄血统——锁定在孝道中的极品男儿》等文章，在社会上产生强烈反响。一位父亲拉住王春来的手说：“我儿子从不知道关心我，今天给我买了药，原来儿子是被你感动了。谢谢你啊！”

王春来每天早晨5点钟准时起床，为父母量血压、测心率；然后写作。6点半，为父母穿衣起床，洗脸、刷牙；给父亲测血糖，打胰岛素。7点钟，给父母喂饭。7点半再将父母抱上床， 自己用5分钟吃完饭，骑车上班。

中午下班赶回来，先给父母号脉，然后把他们从床上抱到轮椅上活动一下身子；喂他们吃饭，再照顾老人躺下后， 自己赶紧吃饭、上班。

下午5点半下班后，给父母穿衣服，背父母下楼，推着他们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6点半回来，再给父亲测血糖，打胰岛素。然后做饭，为父母喂药，喂饭，洗脚，洗脸，擦洗身子，抱父母上床休息。

等这一切忙完，已经是晚上8点半，他匆忙吃点饭，把父母头天晚上和白天换下来的一大堆尿布洗净、晾好。晚上9点，再为父母测一次血压。然后就坐在他们身边，看书、写作，直到凌晨……

母亲坐不进出租车，去医院他用轮椅推，一推就是10年。母亲全身浮肿，后来体重近200斤，背母亲上楼导致腰肌拉伤，每次背父母上下楼都一阵阵疼痛。一次上楼他终于坚持不住，脚下一软，母子两人栽下楼梯，生死关头他用身体垫在了母亲下面，母亲摔在了他的身上……

王春来负伤不能再抬母亲，但也不能让母亲长时间躺在床上。怎么办？于是他忍痛在床上方安装了一个行吊，并设计、缝制了一个类似裤衩的布兜子，将母亲从床上轻轻吊起移到轮椅上。母亲高兴地说：“咱家也实现机械化了，我儿子又可以抽空写书了。”

王春来在侍候母亲

十几年中王春来没有应酬，没有出过远门，也放弃了一切与同学、朋友的交往。可是王春来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2008年1月28日深夜，窗外飘着雪花。母亲在四楼抢救室，父亲在二楼抢救室。王春来守在病危的父母亲病床前，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凌晨4点，脑外科打电话：你父亲不行了！

王春来急忙跑向二楼，父亲静静地躺在抢救床上。监护器上心跳没有了，呼吸没有了，氧饱和没有了……他本能大喊护士开大呼吸机，然后迅速为父亲挤压心脏，他期盼感动苍天，不停地为父亲按压心脏……

两个小时过去了，汗水泪水不断滴在爸爸的身上，他还不停地为父亲按压心脏……老人永远地走了——王春来用颤抖的手，为爸爸最后一次穿好了衣服……

王春来从爸爸的葬礼匆匆赶回医院，病重的妈妈盯住儿子的眼睛，问：你爸爸怎么样了？王春来说，爸爸好呀，爸爸还说等您病好了一块儿回家哩。妈妈轻轻摇摇头，说：儿子，我不再透析了。王春来忙说，妈，咱家还有钱，而且卖房子的告示已经贴出去了，房子卖了又够透析一阵子了。妈妈又摇摇头说：今年的雪好大啊！受灾的南方也有监狱，你爸肯定惦记那里的监狱，把省下的钱捐过去，也算你爸为监狱事业做贡献了。

2月15日，在父亲去世的第18天，王春来以一名老民警的名义，向南方灾区寄出了300元钱，那是母亲一次血液透析的费用。王春来听说栾川大山里有个专治疑难杂症的李大夫医术很神，为了留住危在旦夕的妈妈，4月8日，他连夜进山，跑了近700里山路，辗转来到李大夫家里。他两眼红肿，脸色苍白，李大夫一眼看出他疲惫到了极点，强令他躺在病床上。取完药，李大夫拍着他的肩头说：“老弟，你真是个爷们儿，药你拿走，我不收你一分钱，可是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当他拿着药回到家，已是零点，妈妈正等着儿子。窗外风雨欲来，屋内静得可怕。妈妈环顾四周，睁大双眸，声音微弱地说：儿啊，把你写的几部书都给妈拿来。妈妈用无力的双手把书抱在胸口上。

当他煎好一碗药端到母亲面前时，时间是2008年4月9日凌晨1点，外面大雨滂沱，风雨声中他看到慈祥的妈妈，那样微笑着抱着儿子的书，离开了人间，离开了她爱怜的儿子！母亲留给儿子的话是：默默做自己要做的事，你填补国内空白又如何？你还做最普通的警察，人生实实在在做人最重要。

附：王春来日记

1996年11月17日　阴转晴

又几天没记日记了。前天晚上我正在家吃晚饭，忽然接到金鉴副部长的电话，金鉴副部长直接提出，让我去北京他的家中，有事要当面征求意见。并说他家住在北京市委家属院。我心里七上八下，金部长有什么事一定要让我去他家里谈？

在金鉴副部长家，他赞赏地说，我写的《监狱中队管理学》填补了我国监狱理论专著的一项空白，作为中队长，能以本职工作为研究对象，写出专著，很不容易。眼下要加强中队建设理论研究。他提出让我考虑到北京工作，想加强监狱基层理论的研究……

天哪，这可是好事，我真的太想去北京工作了，也可以说我梦寐以求想去京城，因为在京城能从事最前沿的理论研究。我很感动，也很感激金鉴副部长对我的厚望……

可我没敢答应，我太清楚家里的情况了，长期患尿毒症的母亲已瘫痪在床。自己走了，病重的母亲谁管？父亲是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兵，在战争年代落下耳聋，还有严重的心脏病、动脉血栓，处于半瘫痪状态。哥哥与妹妹在外地工作，难得回来，家里主要靠我与大妹，可照料瘫痪老人是力气活，妹妹背不动父母，我走后父母怎么办？去，还是不去北京？我心情复杂地回到了洛阳。

1996年12月1日　雨

晚上，坐在母亲床边，看着母亲睡梦中的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为了儿女成人，母亲只是拼命干重体力活，她的肾病也越来越重了，全身浮肿。今天儿女成人了，母亲却瘫在了床上，我能为了去京城当“官”扔下父母亲吗？

我眼里溢满了泪水。深深自责，决不能抛下父母不管！“父母在，不远游。”其实我心里更清楚，北京有没有我王春来都行，可病重的父母不能没有我！我对于国家机关没有那么重要，对于父母，我太重要了。

1996年12月19日　雨

屋漏偏逢下雨时，妻子下岗了。经济本来就紧张，如今少了一份收入，这日子就更糟了。妻子要去新乡市打工，说那里的工资高，我心里不乐意。父母双双病倒在床，妻子离开，这个家怎么办？今天还是送妻子离开了。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还要让妻子背井离乡，这人怎么就活得这么窝囊呢！

1998年9月28日　风

母亲不愿意拖累我，她还望子成龙！今天她趁我上班时偷偷练习走路，摔伤了腿。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要照料好父母，还必须有所作为， 因为每当我有点成就时，妈妈就会从心底笑出来。我的成就是母亲的灵丹妙药。

怎么做？

1998年10月7日　阴转晴

我想出了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既可以写书，又可以让母亲锻炼走路。

今天我沿墙装了一圈钢管，用布缠裹好。晚上，我背对钢管坐着，用安全带将我、母亲与钢管连在一起，这样妈妈挪动时就被保护了起来，我也可以腾出手写作。母亲挪一步要休息好一会儿，趁着这个空当，我就可以写出好多字，背着妈妈感受着妈妈的温暖，有一种天大的安全感，创作的思路源源不断。今天妈妈挪了几步便不动了，待我写完一段字后扭头看母亲，却看到母亲正慈祥地瞧着我笑着，我就问母亲笑啥呢，妈妈还是笑着说：“我的儿子真行啊，想出这样的好办法！这本书肯定写得快。”我得意地说：“当然，谁让您儿子这么优秀呢。”

1999年6月5日　晴

我想让母亲学会走。这几天设计、制作了小孩学走路的圈架子，安上小轮子，可母亲的身体被疾病消耗太大， 已经没有力气学走路了。我架着她学走路，可她全身骨质疏松，架不得、拽不得，我又发明了套带，套在她身上，拉着带子让她走。

2002年6月23日　小风

母亲近来心脏病、高血压、肾病合并胸积水，在糖尿病的侵蚀下耳朵听不清，近来眼底也出血，看不清我了。

今天母亲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昏沉地闭着眼睛……

我用轮椅推她看病，在网上查病情，在征求大夫的意见后， 自己为母亲配药方。

母亲每月近万元的治疗费用压得我抬不起头来，为了延续母亲的生命就要挣钱，唯一的增收方法是文学创作。

写作，发疯地写作， 因为写作就是行孝，那方块字就是母亲生命的音符，否则，父母明天住院就没有钱。我觉得写小说也要忠孝，有黄色低俗刊物的约稿，再多的钱也不写，因为那钱脏，母亲不高兴。作者要有社会责任感，才能称其为作家。

2002年7月5日晚　晴

听说唱歌对老人身体很有帮助，增加肺活量，我就逗母亲唱歌，有时与母亲一起唱歌，她的声音很小，我却觉得那是世间最强音。

2002年7月9日　雨转晴

母亲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废人，坚持让我推她为全家买菜，我便每天背她下楼上市里买菜。有人不理解，说你一个人去买菜岂不更快更省力？可我认为这样才能让母亲认可自己生命的价值。

2004年5月6日　晚风

这十几年间，我几乎放弃了一切应酬，更是轻易不敢出远门。为父母治病花去了家里的全部积蓄，为了节省开支，我家里总是吃最便宜的饭菜。

每天早晨5点起床，为父母量血压、测心率、熬粥； 点半，给父母穿衣起床，洗脸、刷牙，给父亲测血糖，打胰岛素，喂药；7点钟，给父母喂饭；7点半，抠大便，换被褥，漱口，再将父母抱上床；用5分钟吃完饭，骑车上班。

中午下班，抱父母到轮椅上活动一下身子；喂父母吃药吃饭，再照顾父母躺下，赶紧吃饭、上班。

下午5点半下班，给父母穿衣服，背父母下楼，推着父母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6点半回家，背父母上楼，给父亲测血糖、打胰岛素，然后做饭、喂药、喂饭、洗脚、洗脸、擦洗身子，抱父母上床。

晚上8点半吃饭后，洗父母头天晚上和白天换下来的尿布，洗净、晾好。

晚上9点半，再为父母测一次血压。然后坐在父母床头，边给父母按摩，边看书、写作。

午夜12点，休息。

2004年6月1日　晴

今天母亲又说耽误了我的前程，为了证明父母没有影响我，我必须尽快把《河南犹太人》写出来。

其实在写作《河南犹太人》的初期，我常常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河南犹太文化是中华文化的组成部分，而文化是经济的灵魂，我们中国人自己不珍惜、不发掘老祖宗留下的这份文化遗产，难道指望别人吗？

——也许我们对待文化的态度正决定着中国经济崛起的速度。

2006年2月28日　零星小雪

现在是凌晨2点，快过年了， 白天到处洋溢着节日的喜悦，可我在铁路医院望着病中的妈妈，只想放声痛哭……

晚饭前，母亲的状态不太好，在床上躺了一天，喘气困难，没有一点精神。怎么喊，母亲只是摇头。没有一点娇气的母亲不难受得厉害是不会这样的。要过年了，为了让母亲能吃点食物，我告诉母亲说：“我的《河南犹太人》和《明天谁去坐牢》被文联推荐到台湾了，还有梁晓声教授的《一个红卫兵的自白》，韩寒的《一座城池》，一块在台湾出版了。妈，你高兴吗？”

母亲闻言马上睁开了眼睛，笑容也写在了脸上，用苍老的声音说：“儿子，妈高兴，高兴。一个人可以不做官，但不能不做人。妈妈不闭眼就是为了看到儿子有出息哟！”

母亲说罢，突然要我扶起她，要全家人摆酒庆贺。我当然不能扫母亲的兴致，便做了几个菜，说：“妈，您吃点清淡的蔬菜，酒杯端一下就算喝了。”轮椅上的母亲微笑着说：“儿啊，妈就是死，也要喝了这杯酒！”没料到母亲说着突然将酒倒进嘴里，我伸手夺下酒杯时已经晚了，母亲哪能承受酒的刺激， 当时就窒息了……我急忙拨打急救电话， 当我带着救护车回到家时，母亲已经昏迷过去了。

——那救护车呜咽的声音不正是母亲在用生命为儿子祝福吗？

母亲在医院抢救了三天……昏迷中的母亲脸上始终写满了笑意。

2006年3月1日　小雨雪

夜里一个小时就要给父母翻身换尿布，空闲时抽出枕下的写字板写作……这样折腾后回床上就很难再入睡了，长期睡眠不足，精神越来越差， 白天头昏脑涨。昨晚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干脆躺在父亲的旁边睡，伸手就可以为他换尿布、翻身。又将母亲的床拉过来与父亲的床并在一起，我躺在父母中间，太好了，这样我夜间闭着眼就可以为父母翻身、换尿布，枕下的写字板就能多抽出几次写字。今天白天我精神好多了。

2006年12月26日　阴

不知道为什么，情绪总走不出阴晦的冬季。

我想睡觉，甚至想睡他个昏天黑地，可是不能……

——为了母亲的微笑，儿子只能拼尽全力。

2007年2月9日　小雨

当你知道爱你的人在充满期待地看着你， 当你知道哪怕是一点点成绩都能给父母带来无限慰藉时，你身上就充满了力量。

2007年3月8日　阴

母亲躺在我为她特制的，可以大小便的床上，呼吸三口后必然伴随好一会儿急促的喘息。整整11年了，不知道用我那辆三轮车或轮椅送母亲上医院多少次了，不记得住院多少回了，化验单已经订成厚厚的本子。脑子里恍惚着病房墙上大大的“静”字。

能伺候父母，应该是幸运的，哪怕老人瘫在床上，孩子们回家也有个奔头啊！所以，好好伺候他们！我是幸运的，他们是幸福的！

2007年12月12日　大雪

连续4年，父母总在年关住院……

父亲在二院二楼抢救室抢救，母亲在四楼抢救室抢救，生命垂危的父母身上插满了管子。我与妹妹没白天没黑夜地耗在医院，没人送饭，没有人替一会儿……我什么都不想，只担心父母的生命……因为妹妹搬不动老人，我发疯一般不停地穿梭在楼上楼下父母的病床前……

一个月了，妹妹熬垮了，病了……怎么办？我欲哭无泪，只能咬紧牙关，只有坚持坚持坚守住父母的生命，我相信父母一定能挺过来的，要挺住……

2007年12月15日　大雪

我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把自己忘了。

照顾老人最大的问题不是身体劳累，而是心累，心又累又怕，父母的每一声呻吟，都像针扎在我的心上，根本没办法休息。可是我还是期望父母都活一百岁！是的，我感觉拥有父母是无所取代的幸福，哪怕父母瘫痪在床。每当出差回家，能叫一声“妈”，我会感到无比幸福。尤其夜深人静，母亲那熟悉而苍老的声音催儿睡觉，还有什么声音比这种声音更让我感到幸福呢？

我始终认为，尽孝是福！

2008年1月29日　雪转晴

今天的天勉强算晴了，白皑皑的雪随处可见，感觉更加寒冷。

昨晚母亲在抢救室救了一夜，还是躺不下，状况显著不好，早晨5点20我在病房一边照顾母亲，一边为父亲煮米油，突然接到脑外科杨大夫电话，他说你是三号病床的家属吗？你父亲不行了，你们准备一下，拿上身份证和户口本来吧！

我将母亲交给同病房的陪护帮助照看，拿上父亲的衣服跑向那可怕的抢救室，边跑边打电话通知妹妹快来医院，妹妹答应的声音有些发颤……

父亲静静地躺在抢救床上……

爸爸永远地走了，我撑起身来，用颤抖的手，为爸爸最后一次穿好了衣服……

推爸爸去太平间的路上，寒风怒吼，恰似我激烈的胸膛，又像我在嚎啕大哭……

推爸爸去太平间的路上洁白一片，飞舞的雪花像父亲在轻轻抚摸儿子的脸庞……

2008年1月31日　雪

在邙山坟地，我哭，禁不住地哭，天旋地转，泪水要冲走人世间一切生离死别……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眼睁睁看着亲人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我挺了过来， 因为母亲还在，一定要让母亲开心地活着。已经失去了父亲，不能再失去母亲了！”

2008年2月1日　阴

母亲还在医院抢救，我没有时间化解悲伤，从父亲的坟墓前匆匆赶回到母亲病床前。

病重的母亲盯住我的眼睛，问：“你爸爸怎么样了？”我说：“爸爸……爸爸好呀，爸爸还说，等您病好了一块儿回家哩。”母亲冰雪聪明，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轻轻摇摇头：“儿子，我不再透析了。”我忙说：“妈，咱家还有钱，卖房子的告示不是已经贴出去了吗，房子卖了又够透析一阵子。”妈妈又轻轻摇摇头：“今年的雪好大啊！你爸肯定惦记受灾的南方，我太了解你爸爸了……儿子，省出一次透析的钱，捐过去。咱家不易，人家更难。”

按照妈妈的叮嘱，我以爸爸的名义，往南方灾区寄出了300元钱。那是母亲一次血液透析的费用。

任何让我放弃父母的理由我都不会接受，只要能守在父母身边，即使租住贫民窝里，我也会觉得幸福。

2008年2月8日　晴

“儿子。”深夜，母亲怎么也睡不着，就喊坐在病床旁的我。

“妈，不舒服吗？我去喊大夫。”我很紧张，赶紧站起来，我知道母亲一直坚强，不是十分难受，不会喊我。

母亲摇摇头，示意我坐下来，然后，紧紧握住我的手，说：“儿子，你四十出头了，要学会一个人走路！无论遇到什么，要坚强，不做官可以，却一定要做人，要微笑面对生活。”

“孩子，你不用再瞒我，我知道你爸爸已经走了，妈妈也没有多少日子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你用情太深，但记住，无论怎样，要坚强！”母亲微笑着，泪水却滚落下来。

“妈妈，你放心！”我试图微笑，却哽咽了，伏在母亲床边，肩膀剧烈抖动着。母亲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

2008年4月9日　雨

此时是2008年4月9日零点，悲痛的我无奈地看天塌地陷……

2008年4月8日，听说栾川大山里有个李大夫医术很神，我连夜进山，来回跑了700里山路，辗转来到李大夫家。他看我两眼红肿脸色苍白，知道我疲惫到了极点，拦住急着往回赶的我，强令我躺在病床上，说：“你要不想在半路暴毙，就给我好好睡一会儿。”李大夫逼我喝了一碗参汤后才送我走出山门，拍拍我的肩头：“老弟，你真是个爷们儿！钱，我一分不收。药，你拿去！”

当我拿着药回到家已是零时，妈妈正等着儿子。窗外，风雨欲来；屋内，静得可怕。妈妈声音微弱地说：“儿啊，把你写的几本书，都给妈拿来。”当我煎好一碗药端到母亲床前时，时间已是2008年4月9日凌晨3点。

风雨声中，我看到慈祥的妈妈安详地合上了双眼……

母亲已驾鹤而去，雨依旧，从此我将永远失去妈妈了……我不敢相信母亲将会永远离开这个家……

2008年4月27日　阴

我谨记母亲的话：要坚强，要微笑着面对生活。然而，每每看到还挂在墙上的一沓沓处方，看着被母亲无数次扶着练习走路的钢管，泪水就簌簌流下，把试图挤出来的微笑冲刷得一干二净。

2008年12月29日　晴

今晨7点，我又来到了爸爸妈妈的家，一切都没有大的变化，可爸爸妈妈怎么会不在呢？爸爸最喜爱的小柜子，他像宝贝似的小箱子还在那儿，每到过年，爸爸总要打开小箱子，拿出他的军功章翻看……

可现在小箱子冷冷清清地摆在那儿，已经落上了尘土。

记得每年冬天来临，我正考虑取暖问题，可回到家，家里总暖洋洋的，爸爸早把小煤炉点燃了。晚上也有热水烫脚，可我太懒，不觉得那热水有什么特别，现在，早晨刷牙，牙齿承受不了那冰凉的水时，才意识到那热水的珍贵。

家，太凄凉、太冷，眼前一块块旧棉花、一块块破布，妈妈怎么不来收拾？那是妈妈的宝贝，她从不舍得丢弃……是，妈妈也走了，劳作了一生的妈妈也走了，这个家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哥哥、姐姐、妹妹也不会再回来了，家，真的散了。

我太脆弱了，一个人在家里放声痛哭……

爸爸妈妈的样子不时闪现在我的眼前，我实在承受不了离开父母的痛苦。这是割肉般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