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过于清静的环境里,就会感到自己耳朵窟窿的存在。周公庙里,昨夜无声。我感到这里就剩下我和我的耳朵窟窿为伴了。
这是庙上最具神灵的地方,俗称“中院”。院里有周三公(周、召、太)大殿与展厅,还有游客最爱留影的八卦亭和汉白玉周公雕像。这是周公庙最核心的地方,香火最旺,我就住在这个核心里。但我最爱关注的是这一棵树,最爱观察的也是这一棵树,最爱画的还是这一棵树。树是一棵紫藤。它就长在我的窗外。自我住了进来,就时时留心于他。
紫藤高约六丈,非四人不可环抱!周公庙这地方真是太神了,竟有这么高大的紫藤,肯定成了“精”了!而且,我越看越觉着他就是一个树精!如果蒲松龄在世,说不定《聊斋志异》里还会多出一个鬼怪故事来呢!
一天晚上,院里刮过一阵风,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后,我感到我的耳朵窟窿了。忽然,窗外传来说话声。我第一个念头:有贼!第二个念头:听听他们要偷什么。
“老爷爷,你背得太重了!”一个年轻的声音。
“不重。我还能再背些。”一个老家伙贪心不足的声音。
他们偷了青铜器?我再听听……
“你把我从小背到大,今晚整整60年了,还说不重!”
“这叫我怎么说呢?说来话长。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我的生理生命活了1300年。刚死后,你这个碎崽娃就来到我的身边,从我的脚下向上爬呀,爬呀,今晚也正好爬了60年,爬到我的头顶。你小子也争气,利用我那老干枯枝,在我头顶上爬出了一只人见人爱的‘绿凤凰’。我看你也想‘凤鸣岐山’,流传千古!为成全你,我还能嫌你重?”
“老伯,不瞒你说,我是朝思暮想‘凤鸣岐山’呀!”
“好!人生有许多好事,就怕你不想。要妙想天开!妙想天开!”
我猛然开了门。山高月小。说话声没有了。劈面而立的黑黢黢的向天藤,倒使我豁然明白了这原是两个独立的物体:藤缠树。你骗了我多日,却骗不过我今晚。我在心里用岐山话骂了句:“狗日的两个成‘精’了!怪不得每天都有游客围着他们论长论短。”天明后我仿《九歌》写诗一首:
周公庙兮树成精,
会说话兮夜半听。
“绿凤凰”兮真罕稀,
古卷阿兮添新景。
凤凰是人们想象的一种神鸟,集五种动物之美于一身。所以看凤凰也要加想象,画《凤凰》也离不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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