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雄关行

徐兴亚

徐兴亚, 作家，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宁夏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西海固通史》。

从宁夏银川到陕西西安绵亘两千里的公路上，除天险黄河外，另一险要处可能就是三关口了。三关口在宁夏固原县境内，又称“古萧关”，在历史上是相当有名的政治军事要地。

翻越六盘山主峰脚下的小六盘继续南行，就穿行在黄土高原的“绿色宝库”六盘林区了。这里群峰叠翠，清溪迂回，恰似一条美丽的天然画廊。平银公路就从这条美丽的峡谷穿越。两面的梯田越来越少，山峰陡立公路两旁。最后，一个山谷只剩一条沥青公路和一道奔腾的河流缠绕并行，好像一条黑龙与一条白龙相戏相斗，长啸而去。两侧翠青的山峰宛若两行亭亭玉立的妙龄女子，头上还簪满了山花，尤其山丹花红得格外耀眼，公路与小河又像她们飘落曳地的裙带。在这八月的萧关道上，使人不禁想起宋朝一位爱国女子严蕊的诗句：“待到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转过一个急弯，传来河水被阻的吼叫，两座须仰起头才能望到顶的山峰比肩兀立，眼睁睁河水与公路似乎无处可去。这时，车上人声鼎沸，旅客们以充满自豪的感情互相指点着、介绍着，“三关口！杨六郎把定的三关口！”敬佩崇敬惊奇的目光一齐飞出车外。我的心头立时腾起一股热浪，是那样的甜美和得意。春夏秋冬，严寒酷暑，从少年到中年，不知多少次路过三关口，不知为什么我总抑制不住心头的激情。可是似水流年，彻底再造了我的思想和感情，曾经为之激动热恋过的，如今淡漠了，甚至遗弃了；不曾拨动过我心弦的，如今在严肃地沉思。奇怪的是，我对三关口的感情却依然如故。

我世居六盘山区，从小就听老人自豪地讲杨六郎把定的三关口就在自己的家乡。从此，三关口在我心目中是那样的神圣高大。当我初涉人事，知道了岳飞、杨家将、圆明园，……这种感情就更强烈了。三关口是我爱国主义感情的营养剂，祖国因此在我心里沉甸甸地占了一块位置。步入而立之年，又读了点东西，才知道杨六郎守卫的三关口在山西境内，关于家乡三关口的传说显然只是讹传。

望着车厢内人们自豪、钦慕、惊诧的神情，面对一位十二三岁的红领巾最初惊奇继而沉思的神态，我能向大家解释这不是杨六郎守定的三关口吗？我缄默，我感动，几百年来这里培养陶冶着人们的爱国之情。

车的方向扭向东南，公路一拐弯行到极窄处。数米宽的公路下河床更仄，水流愈急，峡谷传来河水的轰鸣声。继而水汽扑来，天色顿暗，司机不停地鸣着喇叭，太阳光像一束金箭射进峡谷，这就是古萧关的关口所在。仰头望去，峭壁耸立，危石如卵，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看来，这座山原是连在一起的，经洪水与山几十万年的无数次搏击，才夺得这么一条出路。

清朝以来，尤其是新中国成立后炸石劈山几经修整，才成如此模样。

萧关取义，萧者蒿草。想来那时萧关蒿草满目，白骨森森。唐朝边塞诗人王昌龄诗云：“蝉鸣空桑林，八月萧关道。出塞入塞寒，处处黄芦草。”至今，古萧关所在的乡仍称蒿店。当然，古萧关究竟在宁夏固原境内何处，学术界尚无定论，三关口亦为一说也。据史书记载：“汉文帝十四年，匈奴……隶，以十四万骑寇萧关。”想那时，这条山谷杀声雷动，胡笳入天，萧关为“华戎之大限”。这种情况到成吉思汗时代才算大体结束，经明朝进一步巩固，古萧关才成为祖国的腹地。

向左边峭壁望去，布满苍绿的苔藓，使萧关显得更加幽深峥嵘，给人一种悠远深沉的历史感。峭壁依稀有古人镌刻的题字。有一石洞，曾塑有穆桂英的泥像，现已不复存在。相传在三关口的山顶上还有穆桂英的点将台遗址。

车出最窄处，豁然开朗，连呼吸也松快起来。公路右侧有一小庙遗址，人称“六郎庙”。据旧地方志载，是“古关旁庙，昔以两杨将军附祀之”。两杨将军，是宋朝抵抗异族骚扰掠夺的民族英雄父子，父名杨忠，子为杨政。后来，误传为“六郎庙”。杨六郎把定三关口之讹，可能即从此来。

车继续东行，突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炮声，你或许会疑心这是古战场的炮火声在你心中造成的幻觉。不，这是矿山探矿的爆破声。这时，你会发现公路两侧高炉林立，直插青天，浓烟滚滚，如一支支硕大无比的笔，在蔚蓝的天空挥洒疾书。这里坐落着地县两个水泥厂。古萧关方圆三公里的山脉是石灰岩构造的中型矿山。这里生产的水泥，源源不断地运向四面八方，远销省外。构成千古雄关的石头被制成水泥，盖楼造桥，这使人想到历史的悠久。

车离三关口远了，离古萧关远了，旅客们围绕着杨家将这个爱国主义的话题，仍在继续谈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