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复
1937年7月7日,驻扎在北京(时称“北平”)西南永定河上的卢沟桥附近的日军挑衅宛平城的中国驻军,继而展开攻势,中国驻军奋起抵抗,史称“卢沟桥事变”(亦称“七七事变”),中国抗日军队打响了全面抗战的第一枪。本文从新闻报道的角度,记录了卢沟桥事变发生的始末。
朱复,曾任《大公报》特派通讯员。本文曾被收入新声出版社1938年5月出版的《全线血战记》,该书为战时记者在华北、东北所作的抗战报道集。
一、事变的起因
日本在平津冀察要有所行动,在一个月前已经“甚嚣尘上”了。日本要想把华北几省造成特殊势力,所谓“明朗化”“特殊化”还不过是最低的条件,其最大的理想,是先造成一个“华北国”,然后再向长江以南侵占。他们要达到这个目的,非先把北平弄到手不可,而北平因为辛丑条约的关系,又没有这样的容易。去年九一八的丰台事件,就是这个先声,因为丰台是军事要隘,向北可以随时控制北平,向南可以阻止北上军队的援助,可是在丰台的背后,卢沟桥是平汉路的咽喉,也是北平南郊的屏障,由卢沟桥过轨可以直拊丰台之背,在以往,卢沟桥是军家所必争之地,它的重要也就可想而知了。当然日本是抱着必得的决心。
最近冀察当局的行动与中央政府完全一致,致遭日本华北驻屯军的嫉妒,其尤者有下列几点:(一)廿九军成立军训会,聘石敬亭、鹿钟麟等担任委员,实施“国军化”的军事教育;(二)华北各中等以上学校学生恢复军事训练;(三)冀察两省选举国大代表;(四)华北经济开发事项的停顿等四项。这些是造成最近冲突的原因。
二、华北日本驻屯军的内幕
华北日本驻屯军的司令官,过去是香月清司、中村孝太郎、梅津美治郎、多田骏等。他们在华北所留下的成绩,都使国人啼笑皆非。像香月清司在沪战吃紧的时候,在天津唆使便衣队扰乱而由少将晋升中将;中村孝太郎乘长城战争的时候使便衣队捣乱后方也由少将晋升中将;但是我国方面却多了一重塘沽协定的束缚。梅津美治郎是有名的“何梅协定”的创订者,多田骏是华北伪自治运动的发动者,这些人的功绩我们都是知之有素的。
最近逝世的田代皖一郎,是沪战时白川司令官的参谋。城府很深,平时不多开口,据最近日本军部内定,八月里要调回国去了。田代的部下,像河边、和知、松井、牟田口等都属于少壮派,对于田代的命令,不大接受,因为他们知道八月里要异动,如果一些侵略的功绩都没有,好像没有面子,所以卢沟桥的战事是发动了。
至于最近来华的香月清司,他的手段,我们除知道在沪战时曾指挥天津便衣队扰乱外,他并曾帮助土肥原胁迫溥仪去东北充傀儡,也曾逼郑孝胥去担任汉奸领袖,这些都是他的不世功绩,现在他又来了,我们对于他,不能不有“火烛小心”的戒心。
三、廿九军的编制
在冲突发生以后,大家看见日军陆续由关东开来,不下两万人,并且正由朝鲜和国内动员大兵滚滚而来。于是大家对于廿九军的实力,不由得要担心起来了。到底廿九军的内容是怎样呢?我想这是每一个国人所急欲知晓的罢。现在把廿九军的编制和驻在地记在下面:
番 号 将 领 驻 地
二十九军 军长宋哲元
三十七师 师长冯治安 共辖三旅,大部驻西苑,包括卢沟桥、长辛店、保定、丰台、大名及河北省中北部。
三十八师 师长张自忠 共辖三旅,大部驻南苑、通州、天津近郊,并河北省中南部。
四十三师 师长刘汝明 共辖三旅,大部驻察省宣化、南口、张垣、独石口等地。
百卅二师 师长赵登禹 共辖两旅,大部驻河间、东充、满城、河北省南部。
独立第四十旅 旅长刘汝明 共辖二团,驻察省境内。
独立第廿五旅 旅长张凌云 共辖二团,驻河北省来源、阜平一带。
骑兵第一旅 旅长张润芝 共辖两团,驻长辛店、良乡一带。
骑兵第二旅 旅长夏子明 共辖两团,驻察省怀来、赤城一带。
骑兵第十九旅 旅长郑大章 共辖三团,驻平南苑。
它的确实数目,我们这里不便宣布,不过廿九军在长城战役中,损失颇大。在调到河北以后,因为给养较丰,补充较易,所以,不但是恢复以前的实力,且因士气旺盛,战斗力非常劲强。卢沟桥日军屡攻不逞,新式器械失掉了作用,这些都可以看出廿九军的实力。
卢沟桥头防御工事内的中国士兵
四、冲突发生以后
冲突发生后,中日军各伤亡两百余人,中间曾因交涉而一度停顿,后来因为日军背信,冲突又起,三十七师师长冯治安对守宛平卢沟桥的吉星文团长、金振中营长说道:“这里就是你们死后的义地,你们必须具与城同存亡的决心,不能退让一步!”这话多么悲壮啊。同时秦德纯也命令县长王冷斋与驻军共同准备殉城。所以几日来,冲突一次,日军败一次,日军的伤亡人数也增加一批,天津的日军医院住不下,而设立了两个临时医院以容纳伤兵,冲突的激烈也就可想而知,廿九军的勇猛也当然令人钦佩了。
日军因为想借既成事实来造成华北特殊化,所以软的硬的手段一一使出来,可是这一次却并不发生特效。虽然和平会议是天天在那里开,可是结果却并不怎样圆满,日军“既然”蒙受了损失,不捞一点便宜是不肯罢休的,于是提出了很苛刻的条件,可是冀察当局却绝对声明不能附政治条件,于是会议陷于僵局者再!
这几天北平的四郊虽然还有小冲突,这些对于这几天的大局,影响极少。至于这冲突到底要怎样才可以平息,那是无从预测的。(按,最近日军已自由行动。)
五、宛平的视察
记者在和平的一刹那,曾到宛平去视察了一下。那里的左近,差不多完全在日军的包围中,记者与同业中的几个人行至卢沟桥与丰台间平汉路的支线涵洞的东面,那里二百多名日军的营幕,附近的高地上都架了大炮,布置岗位,记者等同伴中,有一位日语讲得非常熟练,我们投了名刺(编者注:即名片),经加以说明后,始允我们通过,其他的行人,一概不准通过。在自己的国土,行走都这样的受人节制,并且生命随时在别人的掌握中,可深浩叹!
过了涵洞之后,宛平县城已经在望,城楼上竖一白旗,大概是表示停战的意思罢,走近东门的时候,城墙和城门已经被日军用炮火击毁多处,路上偶或发现平民的死尸,满目凄凉,不忍卒睹!
过了东门,城楼上的保安队,指示我们绕道到西门进去。在绕道的时候,只见田里禾苗完全被践踏得一塌糊涂,零零碎碎的弹壳,满地皆是。在这时候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难过!
进城之后,城内商店多不曾开门,人民逃出城的很多,城里落下炮弹不下一百多枚,县府几乎完全被毁,因为县府屋上有一根旗杆做他们放射目标的缘故!街道上不大看见行人,只有一些保安队荷枪步行。不知那些穷苦的人家,这几天是怎样度生的。
记者们离开宛平后,沿途颇多感触。这年头,简直不讲理到极点了,抢了你们的东西,还说你错。我想除不顾一切的抗战外,是得不到允平的解决的!
六、结果的预测
照最近的沉闷的情形,谁也猜测不出他的前途结果。冀察当局负责折冲的人,也并不曾有什么明确的表示,只看见报纸上是和平有望,可是日军源源不绝地调来,军用品和飞机坦克车到津转丰台的,多得无从统计。假定和平有望,据我们的观察,这些已来的日军,决不会再撤回去的,因为他们一定借口随时有危险而需要护侨的。
据日本报纸的记载说中央已经有许多军队北开,并且某地的飞机也已经飞往某地,各方面都有相当的准备。蒋委员长对于此事沉着应付。双方都在秣马厉兵,一旦和平无望,东亚的大局,当然也就不堪设想了!
不过在这时候,我们以为对付不讲理的人,绝对没有什么话好讲,这和平的枢纽完全操之于日军之手,他们只要把已开进关来的军队撤回去,什么事情也就完了。像这样一面假意敷衍,一面调动大兵前来,试问这样的谈判,会有好的结果吗?
警钟响了,国人们,奋起罢!记者在这国防的第一线上,希望在战壕里,再能够和诸君热烈地握起手来。(七月十九日寄自天津)
◇选自新声出版社1938年版《全线血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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